《宰辅大人是朵黑莲花》 第1章 幼年初遇说书人,提笔续写诉传奇 澜国朝堂上,宰辅大人正和镇国亲王争吵不休。 群臣默不作声,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掐了掐额头。 “够了。”实在忍不了这聒噪氛围,皇帝厉声打断:“整日在这大殿上争吵不休,成何体统!既是求姻缘,何不问问柳家小姐的意愿?” 说罢,柳家小姐被传唤至朝堂之上。 “参见陛下。” “平身吧。”皇帝手一挥:“今宰辅有意求娶,然你父言,你与镇国亲王乃私定终身。都是朕的肱骨大臣,不想因为姻缘之事伤了和气,故唤你前来。你只需在这大殿之上,择一位做夫婿即可。” 柳家小姐脸颊泛红,羞道:“臣女,并未私定终身。臣女心仪之人,乃是裴大人。” 朝堂哗然。 皇帝咧嘴一笑:“皇叔,还望大度些,莫要与裴卿计较才是。” 镇国亲王满眼失落,长叹口气:“那便,恭喜宰辅大人了。” 大婚当晚 柳府血光漫天。 柳家小姐全然不知,依旧面含娇羞,静静等待夫婿前来掀盖头。 “后来呢?新娘子怎么样了?” “后来啊,”老妪拄着拐棍,打了个哈欠,扬起手驱散了围在身边的孩子们:“明日再来听吧,我累了。” “唉~又是这样。”孩子们有些失落,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四散归家。 只剩一孩童,依旧蹲坐在地上,双手托腮,看着老妪:“老人家,您的故事,可比瓦舍说书的精彩多了!” 老妪咧嘴笑了,脸上的褶子堆叠在一起:“你若喜欢听,明日还来这里。” “老人家,您知道城门口坐着的老翁吗?有人说,那是前朝的王爷。” 老妪揉了揉眼睛,朝着城门口望去。 一老翁端坐在城门口,望向远方。 “他啊,”老妪再次揉了揉眼,笑眯眯看着孩童:“不认识。”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孩童礼貌鞠了一躬,回了家。 老妪扶着拐棍颤颤巍巍起身,望了一眼城门口的老翁,转身缓缓离开... 是夜 简陋的茅草屋,烛火忽明忽暗。 那老妪坐在炕边,倚着墙,揉了揉眼,烛火光却越来越模糊。 眼前闪现出一个小女孩,跪坐在地。 好大的一场雨。 “做我的奴。” 这女孩仰起头,见一少年端坐在马背上。 “你的家人可以得到妥善安葬,跟我回去,保你衣食无忧。” 健硕的棕马甩了甩头,同少年一起,在等待回答。 “活下去,是你爹娘最大的心愿。” 少年下马,将身后的蓑衣脱下,披在了她身上。 她掩面大哭,最终跟着少年回了府。 行至一高墙大院,门口站着持剑的彪头大汉。 抬头一望,府门上赫然亮着“将军府”三个大字。 “你叫什么名字?” “请主人赐名。” “姓什么?” “顾。” “既如此,便叫顾七吧。” “是,主人。” 那老妪咧嘴笑了起来。 翌日 一群孩童,再次聚在老地方,却迟迟等不来老妪。 那故事后续如何, 再无人知晓。 昨日最后离开的孩童,本是初次到访,对故事甚是好奇,硬是追着其他孩子,将之前的故事听了个大概。 憾故事终章未至,说书人便与世长辞。 只好提笔续写,给这故事中的人,留个结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章 冠礼之期遇初潮,临别在即引情思 云国十四年 正是开疆拓土,大举吞并邻国的战争时期。 传闻远征大将军之子,名唤“韩子征”,善拾逃荒饥馁之人,培养为暗棋,使其潜入邻国,挑起纷乱。 一名唤“顾七”者,乃是暗棋之一。 故事就此开始: 将军府的正厅里,坐着两位中年男子,正在一处品茶寒暄。 厅上主位,坐的正是云国将军——韩忠。 而旁边一位身穿褐色外袍的男子,则是澜国的吏部尚书——宋廉。 “宋大人。”半盏茶的工夫,韩子征换了身白色外衫,手持一把青玉扇,大步跨入厅中。 宋廉起身相迎,笑道:“这是,子征吧?两年不见,竟长得这般高了。嗯,果真是虎父无犬子,颇有将军当年的风采!” “听闻大人莅临,侄儿忙去沐浴更衣,这才晚了些,望大人海涵。” 宋廉大笑两声道:“这有什么,不过是...” 还未等宋廉说完,韩忠便开口说道:“坐吧。” 韩子征径直坐在了宋廉对面,宋廉一脸尴尬,又反身坐回位子上,说:“不过是向韩将军多讨一盏茶的工夫。” 一阵寒暄过后,韩忠言道:“犬子无知,资质不足,悟性不够,想必贵国能人辈出,还盼望大人能够提携指点一二。” 宋廉惯性谄媚道:“忠兄客气了!兄之子,岂有怠慢之礼,如有需要,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韩子征起身抱拳道:“这么说来,侄儿倒确有一事,还盼叔父能够成全。” 想来是有事求到我头上了!宋廉眼珠转了转,坐姿随性起来:“这——” 见宋廉未应,而是端起茶盏,轻吹浮末。 韩子征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嘴角挂起假笑:“晚辈愿奉上黄金一万两,孝敬叔父。” 韩忠冷眼看着,见宋廉不为所动,沉声笑道:“宋廉兄,上次一别,似乎看你对征儿房中的丫鬟莺歌颇为喜欢,路途上舟车劳顿,此女子善歌舞,不如携她同归,路上,也好有个贴心人照顾。” 韩子征错愕地看向韩忠,握了握拳,终是没有说出什么。 “哈哈这一路颠簸,若得个逗趣的,也不觉烦闷了。那就——”宋廉瞥了一眼身侧说道:“厚着脸皮要子侄割爱了。” 韩子征虽有不悦,却只能赔上笑脸道:“哪里,侄儿已备好厢房,叔父且小住几日,赏脸参加侄儿冠礼。” “好说,好说!” 过两日,便是冠礼。府内暂停了所有的暗卫训练,只有几支府兵在正常操演。 入夜,没有了众多奴仆的奔波忙碌,远处的灯笼,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摆动,就连眼前的残荷,也随之晃动,似是在诉说白日的喧闹,又似是在这方寸之地,迎接夜的降临。 顾七望着池塘上飘着的残荷出神。 “小七。” 顾七转头一看,不知何时,韩子征站在自己身后。身着薄衫,靛蓝色抹额束于青丝之上,随风飘起,额间碎发扫过眼眸,那眼底的清澈犹如圆月照在池塘上,透着静谧柔光。 “主人!” 顾七刚要起身,韩子征上前一步轻摁住肩膀。随后踏上碎石,一起坐在了池塘边的巨石上。 “有心事?”韩子征随手抄起旁边小石子,投进了池塘,惊散了一簇幼鱼。 顾七看着韩子征的侧脸,抿了抿嘴:“没有。” “哦。”他垂下眼睑,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明日,便是我的冠礼。” “嗯。” “想不到,你已经跟了我四年。” 顾七垂下头,轻声道:“多谢主人搭救之恩,我...奴都记得。” “明日,你会去么?” “我?”顾七诧异,抬头迎上他清澈明亮的眼睛。 “主人需要,奴自当形影不离。” “好。”他长舒一口气,笑了起来。“不过,你只能扮作常随小厮,可懂?” 听到这话,顾七的脸红了起来。 自进了将军府,韩子征便让自己女扮男装,久而久之,府上的人均以为自己是男儿身。顾七虽不懂为何如此安排,却也从未提出过疑问。 风吹开了衣领,凉风灌入脖颈,顾七打了个冷颤。 韩子征抬起手,纤长的手指向上拽了拽她的衣领:“我自有我的道理,你照做便是。” 顾七点了点头。 韩子征捏了捏她的胳膊,说了句:“还是太瘦。” 语毕,他起身离开,周围又静了下来,风更凉了几分。 终于,迎来了韩子征的冠礼。 “韩士忠之子韩子征,年渐长成,于庚子年癸未月丙辰日加冠于其首,谨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 韩子征站在中央,听着祝祷,余光向顾七的方向瞥去,皱了皱眉。 顾七跟着一众小厮跪坐在侧,看着服侍丫鬟为其换衫纳履,忽觉小腹一阵绞痛... 仪式未毕,宾下两台阶接过冠帽,执帽到冠者前,祝之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而后韩子征再次移步东房,褪去深衣,换上了皂衫革带,系鞋,出房站立。 终于等到礼毕,跪送宾客悉数离去。才要起身,便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韩子征见状,忙扑了过去,将她抱在怀中! “小七?喊晏楚荣来!快!” 韩子征一声吼叫,吓得小厮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几个丫鬟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韩子征跪坐在地,怀中揽着顾七:“你们先回府。今日之事,若外传一个字,命就别要了。” 丫鬟们纷纷告退,吓得大气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小厮喊道:“晏大夫来了!” 小厮身后,一男子拎着药箱疾步而来。 “她突然晕了,你快来看看!” 晏楚荣眉头紧锁,跪坐下来,细细把脉后,长舒一口气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女子到了年纪,这丫头也算跟你有缘,被你捡回来养了四年,如今也大了。” 韩子征看着晏楚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原来是这样。我得让青绾教教她。” 说罢抱起顾七便要走,却被晏楚荣一把拉住:“你这么回府,恐有不妥。而且...” 晏楚荣欲言又止。 见韩子征始终盯着自己,只好压低声音道:“你的衣服,污了。” 这下,韩子征的脸彻底红了! 晏楚荣尴尬地咳了两声,耳根也开始泛红。 韩子征抱着顾七想往里间走,忽想到里间是列祖列宗牌位,恐有不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踌躇起来。 晏楚荣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先换上我的衣服,出去跟你的人说,让青绾多拿两件衣服过来。” 韩子征会意,将怀中的人缓缓放下,晏楚荣上前揽住顾七的肩膀。 待韩子征出去,晏楚荣垂头看向怀中的人,抬手拨了拨她额间碎发。 “小七?” 迷糊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沉水香,顾七缓缓睁眼,见韩子征坐于床尾,束起碎发,五官变得更加立体清晰,多了几分硬朗和飒爽。 “主人!”顾七猛然起身,顿时感觉下身异样,皱了皱眉。 “怪我,近几年只顾着你练功习武,忘记了身为女子...咳,还是有些要注意的地方。” 韩子征的话让她心慌,难道是练功太用力,走火入了魔? “我我喊青绾来同你说。” 见韩子征满脸通红,跌跌撞撞走了出去,顾七更是忐忑不安。 待他离开,青绾端着一壶烧开的水,徐徐走进。 “能在主子的床榻上睡三四个时辰的,你是第一个。” 顾七一惊,未经传唤,私闯主人内室已是大不敬,更何况是躺在了床榻上! 再不顾身体微恙,一个翻身摔了下来,胳膊肘磕在床沿,瞬间传来酥麻感,动弹不得。 青绾正在倒水,听到“哐当”一声,赶忙跑过来:“你这是做什么?” 在青绾的搀扶下勉强起身,却发现床上一抹血红。 顾七顿时傻了眼,指着床道:“这,这是...” 青绾“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没想到,小顾七长大了。” “青绾姐姐,我是不是活不长了。”顾七说完,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到地上。 青绾愣了愣,拿起手绢咯咯笑个不停:“你想哪去了,今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女子初潮,意味着...” “什么?” “意味着,小顾七,可以生儿育女了!” 腹部传来阵阵痛感,顾七咬了咬下唇,哭得更凶了。 “哎呦,姐姐错了,你可别再哭了。”青绾忙上前揽住顾七,拿手帕给她擦泪。 随后拉着顾七到床边坐下,将女儿之事悉数讲给她听。 回到自己的房中,一阵收拾,天已经黑了。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不知不觉走到了韩子征的房前。 “少...”唉,算了。 正转身准备离开,迎面撞上了青绾。 “哎呦,你这是要去哪?”青绾险些被撞到,打了个趔趄,手中的灯笼剧烈晃动起来。 顾七上前扶住青绾:“没,没事,绾姐姐这是...” “刚经过浣衣坊,把少爷白日的衣服送了过去。你可好些了?” 顾七的脸又红了起来:“好多了,多谢姐姐了。” 青绾笑了笑,纤纤玉指朝前一伸:“进去吧,晏大夫也在。” 顾七有些迟疑,青绾朝前轻推了一把。 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前敲门。 才刚抬起手,门便开了。 晏楚荣怒气冲冲走了出来,迎面撞上顾七:“你何时来的?” 顾七从未见过晏楚荣生这么大气,没有了往日温润模样,被吓了一跳:“刚刚。” 韩子征在里面冷声道:“顾七,进来。” 晏楚荣朝里瞪了一眼,大踏步离开。 顾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怕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里面又传来韩子征的声音:“进来。” 这次的语气,缓了很多。 顾七低着头磨磨蹭蹭进了屋。 “主...主人。” “怎么,还是没适应,自己人生新阶段?” 韩子征的声音温柔了许多,顾七抬起头,瞬间失了神。 从没想过,一个行伍出身,见过战场厮杀的男子,居然始终保持着温和的书生相,嘴角勾起的弧度,恰似和煦温风,吹得心头发痒。 “我亦是如此,”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韩子征自顾转身,从桌上抄起一封信道:“如今我们不再是孩童,也该,独自承担起各自前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章 途中遇刺险丧生,漫漫前路迷雾行 “这是?”顾七上前接过书信,心里一沉。 “举荐信。” 顾七疑惑地抬起头,见韩子征的眼底,透出一股凛冽的肃杀气。 “裴启桓,寒门出来的翰林学士。”韩子征顿了顿,扭过头不再看她:“弱症,死在任职的路上,我要你去替代他,成为澜国的翰林学士。” “好。”干脆利落的回答,让韩子征诧异。 顾七将信笺揣入怀中:“主人所谋之事,奴自当竭尽全力。” 韩子征怔在原地,眼眶微微发红:“只有你,能助我成事。” 离别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顾七强忍不舍,朝着韩子征深鞠一躬。 韩子征皱了皱眉,转身抄起桌上的包袱,递给顾七:“明日,同吏部尚书宋廉一起去澜国,里面是裴启桓的东西,虽说澜国国都之内,了解他的人不多,但总有些心细之人,会对你的身世进行调查。” “奴明白。” “裴启桓生来体虚,需要用药吊着命。不到生死关头,不要暴露你的武功。” 顾七点头回应,将包袱系在身后,准备离开。 就在一只脚迈出门槛时,身后的人凑了上来。 韩子征一把环住顾七的腰,贴在耳边道:“我知你轻功一绝,但你身为女子,气力始终是不如男子的,如遇危险,将自己置于首位,切不可冒险。” 不知为何,心中顿生出许多酸楚。顾七哽咽问道:“为何一定是我?派别人不行吗?” 韩子征倏地心疼起来,可自己所谋之事,又怎能被儿女情长所累? 更何况,她不过是自己养的奴! 想到这,韩子征冷了下来,双手一松,向后退了一步:“顾七,我的心腹寥寥无几。你当为我效力,也该为此,感到骄傲。” 顾七抬手擦了擦眼泪,大跨步离开了韩子征的院子。 裴启桓,澜国泽州人,家住泽州梅雨村,父亲裴纨,泽州知府宋冉的随身师爷。裴家人口简单,几个旁系鲜有往来。宋冉,澜国吏部尚书宋廉庶兄之子,靠宋廉举荐,才得以将这庸才推上知府位置。 一路上,顾七始终在心里默念着裴启桓的身份背景,生怕自己忘了。前面的马车已驶出几丈距离,偶尔能听到车中阵阵嬉闹和歌声,那是丫鬟莺歌,本是韩子征房内伺候的婢女,如今赠予了宋廉,宋廉允诺要纳她做妾。 “这年纪,能当她爹了。”顾七暗暗不齿,故意走得慢些,想要拉开距离。 一阵风,引起马儿骚动。 “有刺客!”前面的随从大喊一声,随后传来刀剑拼杀的声音。 顾七一惊,拽紧缰绳想要一探究竟。 两旁的树林中窜出四五个蒙面贼人,将顾七围了起来。 林间传来一声哨响,几个人挥刀奔来,顾七提起一口气,手握马鞭,腾起直冲向前面刺客杀去。将他击晕在地后,转而提起他的刀,就在陷入混战之时,前方的几个刺客开始纷纷往后方奔走。 顾七暗道不妙,虽学了四年武功,却始终处于皮毛,轻功虽好却也仅能自保。 罢了!宋廉的命要紧! 顾七咬了咬牙,开始主动出击,希望能够速战速决。 韩子征站在远处高地,拉满弓,箭头直指下面的顾七。 两名黑衣人架起长刀杀来,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只得起手用刀抵住。僵持中,那箭飞了过来,直接插入顾七的胸膛! 几近半跪的身体被冲进来的箭带出一丈远,伴随着钻心的痛感,浑身突然没了力气。周围的刺客也不再向前,喉咙一阵腥甜,眼前开始模糊,倒下时已无任何痛觉。 “住手!” 韩子征抬手,蒙面人悉数闪入林中,片刻便失了踪迹。 晏楚荣驾马而来,终究没能拦下这一劫。 看着韩子征疾步而来,晏楚荣抱起顾七,瞪得双眼通红:“你真是疯了!这一箭,差点要了她的命!” 韩子征嗓子一紧,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我自有分寸。” “有你后悔的时候!” 顾七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素净的床上。 “嘶...”才刚要起身,身上的撕裂感让她痛得喘不上气。 “不要乱动。”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顾七扯着干裂的嘴笑了起来:“晏大夫。” 这是顾七为数不多的朋友里,关系最好的。名唤“晏楚荣”,自诩师承药王第七代徒弟,医术超群却不屑阿谀奉承,治病救人全靠心情,他与韩子征关系密切,少有翻脸的时候。 “看来还有救。”晏楚荣缓缓走来,手中拿着捣碎的草药。 顾七缓缓躺下,解开身上的外衣。 白嫩的肌肤露了出来,映得伤口越发鲜红。 晏楚荣紧闭双眼,叹了口气:“旁的女子,都忌讳男女之别,怎么到你这,似乎从未顾虑。” “男女有何不同,命都要没了,谁还会在乎这些。” 晏楚荣挑了挑眉,笑道:“言之有理。那前面的伤口,是我来上药,还是你自己来?” 顾七的脸“唰”得红了:“当,当然是我自己来。” “云国的男儿都死绝了?竟派你过去。”晏楚荣皱着眉头,缠绕纱布的动作开始轻缓。言语间似乎对韩子征的安排有些不满。 随后见顾七双眼微闭,他不再多说,只说了句:“你先歇息。” 休养了半月有余,不知是否耽误了行程。 顾七坐在窗边发呆,耳边传来晏楚荣的声音:“放心吧,你关心的宋大人,完好无损。” 顾七撇了撇嘴:“我才不会关心他。” 晏楚荣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放在面前。顾七低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我还要喝这鬼东西到什么时候?” “恐怕你要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喝这种‘鬼东西’了。”晏楚荣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说的话也阴阳怪气。 顾七瞪了他一眼,端起碗大口吞咽,齿颊却依旧没能躲过苦涩,喝完一阵反胃。 “你刚说的什么意思?”话刚出,口中的草药味弥散开来。 晏楚荣见她龇牙咧嘴的模样,忙从怀中掏出蜜饯塞了过去。 “你可知,此次潜入澜国的目的?” 顾七拿着空碗想了一阵,随后摇了摇头。“我需要替代那个病死的裴启桓,去澜国国都任翰林学士。具体的任务,尚未有安排。” “病死?” 晏楚荣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沉默,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他再次看向顾七,眼神中透着一抹复杂。 “你怎么了?”顾七被晏楚荣盯得浑身不自在,敲了敲药碗,拉回了晏楚荣的思绪。 “没什么。”晏楚荣恢复了往日的一脸淡然,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虚幻。 见他如此,顾七也不再多问。起身适当舒展了一下身体,已经不再有伤口撕裂的痛感,但稍一提气,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短时间内不宜运气。”晏楚荣半倚在桌角,若有所思。 顾七叹了口气:“我还真是没用,几个小刺客都对付不了。” 晏楚荣看向顾七,张了张口:“其实...” “我会派一队人马暗中护送,保你周全。”门口的人打断了晏楚荣的话头,顾七抬头一看,见一人身穿蓝白相间的锦绮大褂,白色的发带绑在束起的青丝上,随风舞动。 顾七忙起身作揖:“主人。” “韩大公子来做什么?”晏楚荣一脸不悦。 韩子征抬眼瞅了瞅晏楚荣,一副吃瘪模样,握了握手中玉扇,走进来道:“眼下先将小七奔赴澜国之事处理妥当,如若有失,你我尚能苟活,但她性命难保。” 怄气归怄气,正事还是要谈。 晏楚荣黑着脸,扶着顾七到床边坐下。 顾七却始终看向韩子征:“宋廉,可安好?” 韩子征笑了笑,搬起旁边的木凳在床边坐定:“你好像忘记了,那晚我对你说的。” 他在关心我? 顾七红了脸:“事发突然,我没想太多。” 旁边的晏楚荣冷哼一声,出了屋子。 韩子征面色凝重,盯着顾七道:“裴启桓可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晏楚荣再次进来,手中拎着一个包裹:“此次你受伤,虽不在计划之内,却在无形中,凿实了你裴启桓的身份。” 顾七看着晏楚荣,忽然明白过来:“不错,若我完好无损直奔澜国,中气十足的架势,定然会引起怀疑。如今我内力使不出,加上旧伤未愈,倒真有一种弱症之象。” “不仅如此,”晏楚荣凑过来,将包裹放到顾七手上:“自你成为裴启桓的这天起,便需要日日伪装。” 顾七打开包裹,里面放着几包牛皮纸包裹好的草药,还有一个刻着青花的瓷瓶罐。 顾七看着几大包的草药问道:“这是什么?” “毒药。”晏楚荣一脸严肃,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真话还是玩笑。 “这是他专门调的,每日一服和水煎了,时间长了,你会呈现出体寒虚弱之症,不致命。”韩子征看了看包袱里的东西,手持扇柄直指瓷瓶道:“这是什么?” 晏楚荣没有理他,径直蹲坐在顾七面前:“女子体寒,月事会受影响。难捱的那几天,吃这个能缓解。” 周围静了下来,晏楚荣望着瓷瓶出神。 韩子征干咳两声道:“咳咳,这么看来,我的东西有些微不足道了。” 顾七和晏楚荣纷纷看向他,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精致的黑金匕首,还有一方白色手帕。 韩子征将两件东西放到顾七手上:“防身之用。” 顾七打开匕首,那刀刃锋利无比,甚是欢喜:“多谢主人。” 晏楚荣从顾七手中抽出手帕,打开一看,帕子的四个角绣着不知名的图样:“这不是...” 韩子征笑道:“防身之用。” 他们俩的对话,听得顾七云里雾里。 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他们话里有话,听不懂就听不懂吧。 顾七将匕首别在腰后,其他东西悉数放到包袱中。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摁住了顾七的手。 “是药三分毒,若你不愿,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顾七抬起头,冲晏楚荣微微一笑:“我信你。” 晏楚荣叹了口气,缓缓松了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章 行至边关遭试探,三问宋廉疑窦生 伤已好大半,奔赴澜国的路上,顾七改乘马车,跟在宋廉的马车后面,一路相安无事。 一行人行驶到澜国边关青州地界,马车忽然停住,听到前方吵嚷的声音,顾七下了车,在小厮的搀扶下缓步向前走去。 “吾乃郡州宋廉!为何还不放行?” 只见宋廉被两名侍卫持械拦在城门口,周围的百姓悉数驱散,一身穿盔甲的男子领着几个兵向前问道:“可是吏部尚书宋廉宋大人?” “正是!”宋廉双手叉腰,直瞪着前来之人。 “放屁!”为首的兵将一声吼,吓得宋廉一激灵,顿时气势弱了七八分。 “宋大人远在郡州,且那关册上未有出使记录,又怎会从青州冒出个宋大人?尔等若如实招来,还能免受些皮肉之苦!” 顾七暗暗打量着周围环境,农民商贾出入并未盘查,这队士兵速度之快,似是早有准备。她握紧身旁小厮的胳膊,低头猛咳两声,随后粗布手帕捂住口鼻,仰头望向城楼。 阳光正打过来,有些看不清。顾七微微眯眼,见一排整齐的兵手持长矛枪,分头而立,间隔不过两丈之余。 不对!余光一扫,左手边倒数四五人的距离,隐约发现一个人影,站立在士兵之间。随后从那人站立之处,冲出一支飞箭! 微眯的眼瞬间睁大,锃亮的箭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出刺眼的光。这目标是! 顾七一惊,拉着小厮开始往后退,提气的一瞬胸腔开始隐隐作痛,随后止不住猛咳,只得全力推开小厮,自己的身体也被带了出去,那箭擦过小臂,直接插入土中。 “你们这是要造反?”前方正在争执的宋廉见此一幕,急的直跺脚。“喊你们将军来!喊你们将军来!” 这一摔,带出了胸口的旧伤,撕裂的痛感让顾七喘不上气,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跄起身,血顺着衣服破损的纹路蔓延开来。 “宋大人?” 闻声抬头一望,见一男子,身披银灰色铠甲,骑着黑色战马缓缓走来。直到近处,顾七才看清他的面容,边关风沙吹得他面部发黄,却仍能够从耳后和脖颈处,看到白皙的肤色,约莫年岁不过二十六七。开口的声音却比常人雄厚,可见久经沙场,武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应该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都护将军——戎狄。 “宋大人怎会在我这青州地界,难不成是从云国归来?可我这通行册上,未见宋大人出关记录啊。”戎狄坐在马背上,俯视宋廉,一只手摸向佩剑。 宋廉顿时一慌,抬手直指着顾七道:“我们是从泽州归来,不过绕了个远。” “何故绕行?莫不是探听前方战事?”戎狄的咄咄逼问,让宋廉哑口无言,虽身居要职,却在这边关之地,处处受人辖制。 “将军明鉴!”眼看着宋廉难以自圆其说,顾七只得疾步向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是何人?”戎狄一吼,周围的兵迅速聚拢,将宋廉与顾七团团围住。 顾七强忍伤口疼痛,开口道:“将军,草民泽州裴启桓,父亲裴纨,在泽州府衙任职。” 余光中瞥见宋廉,他正抬手擦额上的虚汗。 “裴启桓?”戎狄低喃了一句,似是想起什么,惊讶道:“你远在泽州,怎会跟宋大人跑到这里来?” “将军明察,宋大人原是到了泽州,见我得圣谕不日将赶赴国都郡州上任,便唤我同路。”顾七掏出手帕猛咳两声,用力咬了下舌头,血淌到帕子中。 她佯装体弱,不经意将血呈给戎狄,又缓缓将帕子收入袖中,说话间带着疲累之感:“奈何我身体欠佳,泽州附近多河流,水路虽快,一路上却难觅郎中,这才绕路。” 戎狄见状,心下已信了七八分。今日本是为了扣押宋廉,却不曾想,裴启桓与宋廉同路,洗清了宋廉通敌的嫌疑。 思索一番后,戎狄指了指身旁的兵说道:“搜!” 两个兵听令,径直朝着两辆马车走去。 与此同时,戎狄翻身下马,面无表情地扶起顾七,拇指用力按向顾七的伤口,疼得顾七直咬牙。 “将军!”两名士兵将马车中的两个包袱拿出来,戎狄打开两个包袱,只见黑色粗麻布包袱中,放着几包捆好的药材,和几个零散的小瓷瓶。而另一个藏青色棉布包裹里,放着几件常用衣衫,衣衫最上层放着一套官服,官帽旁放着一本镶着金丝边的绸缎册子,那是裴启桓的上任文书。 “既如此,烦请二位在府中休憩一晚,明日本将军亲自护送二位返回郡州。”戎狄做出个“请”的姿势,周围士兵打开前路,直挺挺站在身侧。 宋廉惊魂未定,颤声道:“那就,叨扰将军了。”双腿发抖得厉害,一步也迈不开,只好让小厮搀扶,回到车中。 戎狄此时还拿着裴启桓的上任文书,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时不时看顾七两眼。 再这样看下去,怕是自己要绷不住了。 顾七上前行礼道:“将军?可是有何不妥?” “失礼了。”戎狄将文书递给顾七,双手抱拳深鞠一躬。这态度与刚刚截然不同,顾七心中起疑,但尚无头绪,只得在还礼后,坐上马车,跟随戎狄的马去到了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戎狄将顾七与宋廉安顿在厢房后,便再未露面。 是夜 红袖楼二层的最末处,隔着一行珠帘,戎狄在外毕恭毕敬道:“殿下。” 屋内,一位男子端坐于桌前,一袭藏青色绸衫,胸前金色绣线绣出的两条行龙抱成一团,点睛之处镶着红色宝石。腰间配着青白相间的圆玉,圆玉边刻着青色狻猊兽,首尾相接,内里则是白到通透,末端用明黄色穗子做着点缀。 见人来,他缓缓放下茶盏,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如何?” “私放宋廉出关的守卫已被处决。本打算归来之时以私通敌国为由缉拿宋廉,不料...” “嗯?” 戎狄眉头紧皱,转身看了看门口,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料从泽州走马上任的裴启桓,是跟宋廉一起,到的青州。” “裴启桓?”他低喃了一句,随后看向帘外的戎狄:“确定是陛下提拔的那个寒门士子?” 戎狄点头答道:“末将本以为是云国派来的奸细,想除之而后快,不料他丝毫不会武功,下属射伤了他,引起旧疾,咳了血。随后末将查验车马,发现了他的官服和上任文书。” 听完戎狄的描述,他冷哼一声道:“若真是裴启桓,他与宋廉一同从泽州走向这里,能不能为我所用,还需要细细端量,若不是...” “末将再去试探?” 那人抬手道:“不必了,若再去试探,就是明摆着找事,反倒伤了和气。” 将军府的厢房陈设简单,晚饭过后便少有人来。 顾七坐在桌前,盯着胳膊上包扎好的伤口发呆。回想起白日盘查的一幕,心中之惑始终未解。 青州并未有宋廉的出关记录,那宋廉从何处奔赴的云国? 今日戎狄知晓我便是裴启桓,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刺杀我的那个人,又是谁? 实在想不出头绪,顾七起身直奔宋廉的卧房,想要一问究竟。 推门而入,见宋廉正拉扯着莺歌灌酒,粗短的手不安分地摸索着。 “咳。”顾七微微别过头,咳了一声。 “呵,我当是谁。”宋廉瞥了顾七一眼,若无其事地同莺歌调情。 见宋廉如此态度,顾七面子有些挂不住。她径直冲了过去,将旁边的莺歌一把拽起,直瞪着宋廉道:“宋大人,我有事问你。” 莺歌怯懦地看了看宋廉,见宋廉点头,悄声退了出去。 “说吧,”宋廉挑了挑眉,拿起酒壶倒酒,佝偻着身子,嘬得酒杯滋滋作响。 顾七绕到他背后,盯着他的脖子问道:“今日之事,不该有个交代么?” “你算老几?也开始使唤起我来?就连你主子,嗝~”宋廉喝得面颊通红,举起的手左摇右晃,“就连你主子,也得敬我三分...” 顾七本就看宋廉不顺眼,今日城门之下,见宋廉怂头怂脑,便知他在这青州地界,没有什么靠山。既如此,何不给他个下马威,好让他以后乖乖听话? 想到这,顾七从腰间抽出匕首,胳膊猛勒住宋廉的脖子! “你,你干什么?!”明晃晃的刀尖正对着宋廉的眼睛,他吓得哆嗦,酒也醒了三分。 “你以为你私通敌国的事,被我捅出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我告诉你,没有我,你在这偌大的澜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就试试!”顾七扬起匕首,做下落之势,宋廉顿时惊慌起来。 “别,别,留着我,大有用处。少侠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顾七冷哼一声松了手,坐到宋廉旁边。 宋廉的脸由白到红,用力咳了两声,张着大嘴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且问你,为何青州的关册中,没有你的出关记录?” 宋廉抬手抹了把脸,想了想说道:“为出入便利,买通了官吏,往来从未做过登记。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今日回城,守关的貌似换了人。” 顾七皱了皱眉,追问道:“戎狄知晓我是裴启桓,态度忽然变了,可知为何?” “这是因为,裴启桓是陛下的人。” “陛下的人?” “嗯,裴启桓曾在乡试中写过一篇治水良策,因此未经殿试,便被陛下破格拔擢。” 原来如此。 顾七继续问道:“那今日城墙上射杀我的人,你可知晓?” “这我不知。” 顾七盯着宋廉,见他言谈中不似有隐瞒,便起身出了房门。 此时莺歌正站在门口,见顾七出来,行礼道:“公子放心,未见人来。” 往日在韩府虽鲜有往来,但在异国他乡,却有一种无形的亲近感。 想到莺歌花儿一般的人物,要去伺候宋廉,顾七更是心生怜悯。 这便是奴,命不由己。 才刚要开口安慰,忽然想到,自己,不也是奴么? 自己即将面临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章 心中有惑夜难眠,行至岔路择机缘 “今日城墙上射杀我的人,你可知晓?” “这我不知。” 顾七回到房间,脑海中又回想起宋廉的答话,心中疑惑更甚。 城墙上射杀的人,是否同那批蒙面人,是一起的?如果是,又受谁指派,如果不是,那么到底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或是,想要裴启桓的命? 不知是心中疑虑过多,还是对新环境的不适应,已经到了四更天,却未有困意。罢了,既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 顾七从床上翻身坐起,将身边的包袱打开,找出发旧的大氅披在身上,悄声走了出去。刚刚入秋的天气,夜里却寒凉了许多。 外面依旧漆黑,天上的月亮稍有朦胧,打在地面上,虽不明亮,却也够用。 顾七深吸一口气,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路向前走去,站立在庭院中央,周围的院墙像幅泼墨画,同白日相比,多了几分肃穆。 曾听府中小厮介绍,这院落东临武校场,西接翠竹亭,正趁着无人之际,不如去观赏一二。 沿着石子路缓缓向西前行,行至三十步之余,石子路的两旁开始有了稀稀拉拉的竹子,借着朦胧月光,在地面留下了斑驳暗影。 顾七扯了扯外氅,揉了揉凉到发酸的鼻子,继续向前走去。 路的尽头是一片池塘,池塘南面是一条长廊,北面是亭台,池塘中央架起木板桥。右拐向亭台走去,却在视线能够辨清的几丈内,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高大的身躯直挺站在亭前,好像在交代什么。 顾七放轻脚步,一点点靠近。 一男子身背弯刀,跪在他面前。 尔后便听到他的声音:“此次事关重大,务必要找到人,核查清楚。” 那男子双手抱拳喊了声:“是!”随后向西面走去,腾身翻出墙外。 “既然来了,为何要躲在暗处?” 这声音吓了顾七一跳。 顾七干咳一声,大方上前:“不知这里有人,打扰了。” 转身准备离开,身后涌过一股劲风! 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肩膀已被他紧紧扣住,动弹不得! “你是何人?” 顾七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在下裴启桓,泽州人士。”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眸中透出一道寒光:“你就是裴启桓?” “是...是呀。”顾七脊背发凉,扯起嘴角干笑:“想不到刚一入秋,天气便这般寒凉了。” 他松开手,走到石桌前坐下,倒了盏茶:“夜里露水重,吃些茶,暖暖身子吧。” 顾七站在原地,紧张得手脚冰凉。心下想着:此人武功在我之上,可万万不能露出破绽。 “怎么?” 顾七稳了稳心绪,坐下来端起茶盏道:“那就多谢了。” 他双眼微眯,见顾七将茶一饮而尽,指着茶盏说:“你就不怕,我在这里面下毒?” 顾七故作轻松地转起手中的茶杯,笑道:“你我素不相识,杀我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他轻笑,一把薅住顾七的胳膊,扯得伤口再次发痛。“因为你是敌国细作,这理由可充分?” “哈哈哈哈哈...”顾七大笑起来,冷空气钻进喉咙,一阵刺痒,开始剧烈咳嗽。“我若是细作,又岂会被你轻松钳制,狼狈至此?” 他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裴公子家在泽州哪里?” “西南地界的梅雨村。” “哦?梅雨村可是个好地方,怪不得能养出裴公子这等人才。”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顾七不再看他,指腹轻擦着杯口,不紧不慢地说道:“家中独子,恰逢家道中落,亲戚什么的,已经不再往来。” “泽州知府宋大人,身体可还硬朗?” “大人怕是记忆出了差错,泽州知府大人宋冉,年岁不过二十五六,正是为国效力的年纪,何来硬朗之说?” “那看来,是我记错了。” 自己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恐再攀谈下去,暴露身份。 顾七径直起身:“时候不早了,草民先行告退。” “裴启桓。” 转身欲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顾七回身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他面露惊讶,开口问道:“为何喊我‘大人’?” 顾七笑了笑:“能在将军府出入自由的,定非等闲之辈。更何况,您这一身行头,非富即贵。” “呵,有趣。” “大人若无事,草民就回去了。” “嗯。” 见他不再追问,顾七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疾步离开凉亭。一路低着头只顾疾走,猝不及防撞到了人。 “哎呦!”那人吃痛后退一步,顾七抬头一看,正是白天城门口咄咄逼人的戎狄。 “抱歉戎将军,刚刚在想事情,不想撞到您!” 戎狄揉着下巴挥了挥手:“不碍事。这么晚裴先生去哪了?” “哦,”顾七指了指西边的凉亭道:“实在睡不着,便想着出来走走。” “睡不着?”戎狄向西望了望,皱了皱眉,他刚要开口说什么,被顾七应声打断。 “将军这是要去哪里?也是睡不着吗?” “不是,我要去武校场。” 届时,府外打更声起,五更天了。 “想不到将军如此勤奋,方入五更,便起身练武了。” 戎狄咧开嘴笑了起来:“不过是笨鸟先飞,谈不上勤奋。倒是先生学识深厚,陛下得先生相助,乃澜国之幸。” “距天亮还有些时辰,我也实在睡不着。能不能跟您去武校场,一睹将军风采?” “哈哈裴先生真是会说话,”戎狄笑的更开心了,瞥到顾七胳膊上的伤口,不由得皱起眉:“伤可无碍?” 顾七摇了摇头:“不过是皮外伤。” “好。”戎狄做了个“请”的姿势,与顾七并肩朝东面武校场走去。 笔直的青石板路紧贴院墙,周围看不见一丝杂草,路面不算宽,仅可容纳两人并肩同行。待到墙边拐角处,豁然开朗,只见一方大院,院内兵器架上整齐排列着各色兵器,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银色光辉。 戎狄走近架子,挑起长枪舞动起来,枪挑之处干脆利落,枪上的红缨穗子也随之摆动,仿佛在他手中,这枪有了灵性一般,煞是好看。一套枪法舞完,将红缨枪放回原位,径直朝顾七走来。 “将军好身手!” 他拿出汗巾擦了擦汗,腼腆地笑了笑。“先生如果不困,不如随再下去赏日出。” “日出?” 他点了点头,指着顾七身后的院墙说道:“这里向东,便是城门关外,这院墙乃是我府内最高的一处,在顶上,刚好能够看到太阳升起。” 听他这样描述,顾七瞬间起了兴趣,满口答应。 戎狄见顾七瘦小模样,想来也是个不会武功的书呆子。 他凑过来,搭起顾七的胳膊,将顾七整个人扛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顾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带你上去。” “啊?”还未回应,戎狄便腾跳而起,径直上了房。 戎狄的肩膀硬得像个石头,腾起瞬间,一下顶了胃,疼得顾七直呲牙。 他搀扶顾七稳稳坐好,从身旁的瓦片下,掏出一包蜜饯。 顾七将蜜饯塞入口中,埋怨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抗人,很痛?” “痛吗?”戎狄朝嘴里扔了颗蜜饯,耸了耸肩道:“不会,你很轻,我没感觉到痛。” “我说的是我,我很痛!你肩膀的骨头硌到我胃了。” “哦。”他将果核吐出,眼神突然黯淡。“我之前,都是这样扛着我的兄弟们回家的,他们,并不知道痛。” “怎么会?怎么会有人不知道痛?” 戎狄神情稍显落寞,眼神也黯淡下来:“因为,都战死了。”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味蕾上的酸甜还充斥在口腔,喉咙却觉出了一阵苦味。 顾七有些过意不去,拍了拍戎狄的肩膀:“对不起啊。” “无妨。” 澜国孱弱,文人盛行,没有足够强大的抵御外敌的能力。顾七曾见过士兵频繁来往于韩府发送捷报,想必这交界之处,已经有数不清的厮杀和屠戮。 “你每天,都坐在这看日出?” “嗯。”戎狄看着前方道:“每次看到太阳升起,都好像是看到了希望。” 不一会,远处地平线上微微发白,打破了这夜的黑,随后一抹橘红出现,太阳缓缓升起。 这是顾七第一次,在这种角度看日出。不由得心生赞叹:“好美。” 迎着朝阳,身后的黑色逐渐退散,顾七看向戎狄,见他眼中泛起点点泪光。那一瞬间,好像理解了所谓的,“看到希望”。 “走吧,今日护送你们回郡州。”戎狄将蜜饯又放回原位,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好!” 戎狄又凑了过来,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只手改放在顾七背后,另一只手环住腿,将顾七整个人横抱起来! “诶你!”话还没完,人已经被他放到了地上。 回到房中,天已大亮,一番洗漱后,小厮在外敲了敲门。 “裴公子,今日将军说要护送宋廉大人与公子回国都,唤小的传话,让您尽快收拾好行李,马车已在府外等候。” “好,就来。”顾七将大氅脱下,换了身轻便的外衫。 小厮拿着行李,跟着到了门口,宋廉早已坐在车内,讪讪地看了顾七一眼。 戎狄从府中出来,冲顾七说道:“先生的马车在前面。” “多谢将军。” 顾七向前面的马车走去,刚掀开帘子,便发现一男子端坐于车中,青色衣衫外套着白色外衫,头发束起,一支银钗插于冠中。 这不是昨夜同我饮茶的那个人么! 顾七一惊,冲旁边的戎狄问道:“这位是?” “镇国亲王——元哲。” 噗! 顾七咣当一声跪在地上:“不知哲王殿下在,恕草民无礼!” “无妨,”元哲一脸淡然,向外伸出手微微向上抬。“起来吧,本王要回都复命,便与你们一同回去,望裴公子不要介怀。” “殿下说笑了,能与殿下同行,实属草民之幸!”顾七颤抖着起身,掸了掸衣上尘土,小心翼翼上了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章 镇国亲王频试探,山匪拦路逢故人 队伍不算浩荡,随行的兵将换了粗布衣裳,打扮得和普通百姓无异。 戎狄在前面骑马,宋廉的马车跟在后面。 顾七看了看身旁闭目养神的元哲,尴尬得脚趾抠地。 “可去过郡州?” 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吓了顾七一跳。 “回殿下,这是第一次去。” 顾七低着头,眼睛稍抬看了过去。元哲依旧闭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 过了片刻,马车突然停下。戎狄掀开了帘子说道:“这片林子不错,前面有条溪流,大家休息片刻,调整好再出发。” “嗯,知道了。”元哲点了点头。 总算能喘口气! 顾七吹了吹发酸的腰,憨笑道:“既如此,草民也下去方便一下。” 元哲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顾七瘪了瘪嘴,下了车。 环顾四周,发现人们都奔向溪流方向,顾七心下一喜,朝着反方向的灌丛跑去... 才刚收拾好,便听到外面的人大喊一声:“有刺客!” 刺客?难道又是那批人? 顾七放轻脚步,借着半人高的草丛,向马车方向望去。 只见一群穿着粗布的壮汉,将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三个人骑着马,手上握着厚重的大刀。 “大哥!这伙人,可比前两天抢的臭郎中,有钱多了!” 左边一个瘦瘦矮矮的人,正附在中间肥头大耳的男子说着话。 “嗯。”正中间的男子点了点头,举起刀直指元哲的马车大声说道:“吾等只为求财,烦请诸位,到我寒舍小憩,等你们的家人送来赎金,自会放你们离开!” 戎狄手持佩剑,站在右方冷冷地看着,准备随时出手。马车内传来元哲的声音:“只要你答应,不伤害我这一行人的性命,钱你要多少,有多少。” 顾七顿时疑惑起来,虽说悍匪杀人如麻,可戎狄带的这些人均是行伍出身,那可是真正上战场厮杀的粗野汉子!收拾这群小小山匪绰绰有余,为何元哲并不反抗? 难不成是被包围的缘故,难以突袭? 顾七环顾四周,眼下只有自己在外面。 顾七低头,见身后两步远的距离,有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将石头拿在手,反身回到原位,等待时机。 就在此时,元哲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抬手直指向顾七:“你们好像,漏了个人。” 旁边一个瘦小的土匪转过头来,朝顾七的方向望去。 就在此时!顾七举起石头狠狠砸去,正砸到了他胳膊上。 “哎哟!大哥!”那土匪吃痛,委屈得叫了一声。 顾七正中目标后,又抄起一块大石头,直接冲出草丛,口中大嚷着:“冲啊!保护...” “保...护...保...保...”顾七的声音越来越轻。 倒不是怕,而是向前跑了两步发现,戎狄并未有动作。 时间仿佛暂停了。 所有人呆在原地,直直地看着顾七。 顾七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没有打起来? 为首的土匪上下打量着顾七,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冲身旁的两个小弟说道:“你们俩,去把他捉回来。” 随后俩壮汉手扛着刀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笑笑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一行人被山匪押着前行,元哲一路上都在发笑,他越笑,顾七越是生气。 “我猜,你一定是想跟戎狄来个里应外合,不料被我打乱了计划。”元哲凑过来,声音很低,却难掩笑意。 顾七瞪了他一眼,看了看自己的队伍,发现少了几个。低头笑了起来:“殿下看来是有意为之啊。” “嗯?”元哲转头看向顾七,眼里难得透出一股欣赏。“还算灵光。” 顾七不再说话。 元哲有些诧异:“你就不好奇?” 顾七抿了抿唇,轻声道:“有什么可好奇的。我只盼能够有命去国都,殿下计划之事,若与我无关,又何必多问。” 元哲轻笑一声,抬起胳膊随意地搭在了顾七肩膀上:“放心,定护你周全。” “进去!”顾七同元哲、戎狄以及宋廉、莺歌在后面山匪的推搡下,进了秧子房中靠前的屋子,小厮们则绑起手脚,抬入了另一间房屋中。 被石头砸中的瘦个子,用力朝着顾七一推! 顾七身体不自主地朝前扑去,跟角落中端坐的男子撞个满怀。 “公子可还安好?” 胳膊隐隐发痛,飞起的尘土让顾七止不住咳嗽,眼泪都要出来了。头顶上传来一声问候,这声音,怎么这样耳熟? 抬起头,顾七一惊:“楚...” 晏楚荣微眯双眸,示意顾七不要说话。见她衣领有些开,忙伸手向上扯了扯:“小兄弟体寒之症,还是要穿得紧实些,不要被风吹坏了身体。” 戎狄上前将顾七拽起来,狐疑地看着晏楚荣:“你是郎中?” 元哲环顾四周,眼神终落在晏楚荣身上,不由得上下打量。 晏楚荣大方起身:“在下晏楚荣,一个不知名的游医罢了。” 元哲身子半倚在角落的干柴堆,始终盯着晏楚荣问道:“晏大夫怎会跑到这荒郊野岭来?” 晏楚荣微微转身,直面元哲,双手抱拳说道:“鄙人不才,却也想为澜国的百姓尽一份力。如今百姓都吃不起药,只有到这荒郊野岭来碰碰运气,只盼能摘得几味珍稀药材。” 戎狄警惕的心稍稍放下,将顾七扶到柱子旁坐下。 元哲看向顾七,见她面色发白,指着她看向晏楚荣:“刚一进来,您说这位公子,有体寒之症?” “这位小兄弟面颊泛白,少见红润,刚刚摔倒的时候,手比常人要凉几分。这体寒之症与旁的病症不同,需时常用滋补的药,温养身体。” 晏楚荣说完,探出手搭上顾七的手腕,号起脉来。忽然眸子一紧,看着顾七道:“你受伤了?” 顾七皱着眉,将手抽了回来:“无碍,不过是小小箭伤。” 晏楚荣的脸沉了下来,若有所思。尔后轻声叮嘱一句:“小伤也要注意,引起感染化脓可就麻烦了。” 戎狄从怀中掏出一些干粮,分给了大家。 顾七抬眼看向元哲,只见他将干粮拿在手上,眉头紧锁,像是思考着什么。忽而抬起头,二人面面相觑。 元哲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反而吓得顾七低下头。 似是感受到关切的目光,顾七抬起头,见晏楚荣正看着自己,神色复杂。 “你们几个!”那瘦个子推开门,喊出了十足的气势,随后站在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大哥。” 直到那为首的壮汉迈步走入,瘦个子才跟着进来,旁边一斯文男子将带来的纸笔放到元哲面前。 为首的壮汉盯着元哲道:“我看这几个人中,你是领头的,家中亲人必定十分着急,不如早早写封信,派人来交赎金。” 元哲接过纸笔,佯装思考一番,而后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那人看了一眼角落的晏楚荣,指着他向瘦个子问道:“他还是不肯写?” 瘦个子抓了一把下巴胡茬,径直走到晏楚荣身前,一把将他拽起。 “大哥,看这架势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主,不如撕了!” “你干什么!”顾七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了晏楚荣身前。 这举动,不止吓了山匪一跳,连坐在旁边写信的元哲,也面露惊讶。 二人未免熟络得太快。 元哲停了笔,死盯着面前的顾七和晏楚荣。 那瘦个子本就对顾七不满,见她冲出来,直接掏出刀在顾七眼前晃:“哟喂,这么会的工夫,你俩就如胶似漆啦?” “你浑说什么!”顾七血气上涌,胸腔似针扎般,忍不住猛咳起来。 晏楚荣抬起手将顾七拢在怀中,不停地轻拍着后背。 戎狄一介武夫,见顾七受辱,怒气直冲面门,凑了过去将二人向后一拽,挺起胸膛挡在面前。 元哲见戎狄亦是如此冲动,只道与顾七一样血气方刚,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自己是多想了。 僵持片刻,那“大哥”身旁的斯文小生缓缓开了口:“老三,‘如胶似漆’不是这么用的。” “不过是赎金而已,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又有什么区别。”元哲将写好的信笺拿过来,拍在了瘦个子的胸脯上,指着晏楚荣道:“这个人,我赎了。” 瘦个子收起刀,拿着信屁颠地递给了“大哥”。 “不错,明日便可派人去送信了。”这人将信折好装入袖中,随后一行人离开。 周围又恢复了沉寂。 “休息会儿吧,今晚能睡个好觉。”元哲打了个哈欠,闭眼躺在了戎狄腿上。 许是哈欠会传染,戎狄也忍不住打哈欠,靠着干柴堆打盹。 夜深,不远处传来阵阵鼾声,顾七放下心来,靠着柱子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将衣衫披到自己身上,那动作虽轻,却吓了顾七一跳,下意识出手狠抓住眼前之人! 借着月光,慢慢看清了面前的这张脸。 “是你啊。”顾七长呼一口气,松开了手。 “夜里寒气重。”晏楚荣一脸担忧,用外衫将顾七围了起来,凑到耳根道:“你的箭伤,在启程之时便已好了大半,怎么这半月之余,伤势却有反复加重的迹象?” 顾七向周围看去,几个人睡得正熟。 “不是的,”顾七抬起右臂,将衣袖往上一拢,露出了一截白色纱布:“是我到了青州关口,被射杀了一次。” “什么!”晏楚荣一激动,声音提高了几度,顾七忙捂住他的嘴。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手臂受了点伤。” 晏楚荣眉头紧锁,望着顾七胳膊上的纱布:“要不,你回去吧,韩子征那边我来说。” 顾七下巴朝着元哲的方向努了努,严肃道:“我想不想回去暂且不说。那位,可是澜国的镇国亲王,元哲。如今,我裴启桓的身份,已经过了明路。还能派谁呢?” 晏楚荣面露担忧:“都说元哲多疑,取得他的信任哪有这么容易。我担心你...” 月光透过山窗,洒在顾七的侧脸。她盯着元哲的眼神,透出狡黠的光:“太容易,岂不是很无趣。” 晏楚荣脊背发凉,只觉得她的表情越发瘆人。 忽然顾七的脸转了过来,晏楚荣吓得打了个嗝。 “你怎么了?” “没,没事。”晏楚荣稳了稳心神,再看向顾七,她又恢复了无辜模样。 顾七看着晏楚荣,月光将他的下颌勾勒出漂亮的弧线,舌头润了润发干的软唇,竟有些好看。 晏楚荣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干咳一声退了回去。 顾七看着晏楚荣的后背,忽觉无趣,困意袭来。 一夜好眠。 阳光从土墙上的小窗照进来,正照在了顾七脸上。她揉了揉惺忪睡眼,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肢,将外衫递还给晏楚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章 将计就计除暗棋,胆战心惊同行路 “起来了!”两个人打开了木栅上的锁,端着盆汤水走了进来。元哲坐起来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一旁的戎狄则悄然起身,走到了他们背后。 元哲蹲下身,伸手抬了抬地上的盆子,里面的汤水晃动起来:“好歹我也算个‘肉票’,这待遇还不如头猪。” 一个黑黢黢的汉子指着元哲道:“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想...” 话未说完,只听“咔”的一声响,直接被戎狄扭断了脖子。 另一个反应过来,才刚要起身,元哲迅速上前紧勒住他的脖子,整张脸由红到白,最后白眼一翻,没了气儿。 “啊——”宋廉旁边的莺歌见此情景,惊叫起来,宋廉忙捂住她的嘴。 元哲冷眼看着莺歌,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顾七见此情景,脸色铁青,胃里开始翻涌。 作为暗棋,这种场景将来会是家常便饭。 顾七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了压干呕的欲望。 抬起头,见元哲正看着自己,挂着晦暗不明的笑:“你倒是冷静。” 被元哲一激,顾七反而胆大起来。径直走到死人面前蹲下,从那个黑黢黢的汉子怀中掏出一串钥匙。她直接将钥匙抛给戎狄,戎狄接过钥匙闪身出了秧子房。 顾七顺势起身准备出去,却被元哲一只大手摁住了肩膀:“你且留下。” 元哲跨步走了出去,小小的秧子房,只剩下晏楚荣、顾七,还有吓得哆嗦的宋廉与莺歌。 顾七嘲讽一声,向晏楚荣望去。晏楚荣使了个眼色,二人凑到木门前站定。 “这小王爷,城府极深。” “嗯,看得出来。”顾七点了点头:“此次被抓,并非偶然,而是他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晏楚荣一脸不解。顾七将整个过程娓娓道来,只见他神色更为复杂,眉头紧锁。 忽然,晏楚荣忽然发出一声低吼:“坏了!” 顾七心下一惊,追问道:“怎么?” 晏楚荣面色凝重,严肃道:“你可见昨日那头领身旁站着的斯文小生?” 顾七不解其意,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那是韩子征的暗棋,来这落草,只为收集边疆情报,顺便劫一劫官粮,乱一乱援军,让这泽州陷入孤立无援之势,方好攻克。” “你怎知这人是暗棋?” 晏楚荣看着顾七,欲言又止。 顾七瘪了瘪嘴:“如果不是我该知道的,你可以不说。” 晏楚荣一阵沉默。 顾七有些不甘心,她知道韩子征与晏楚荣之间,有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此时若不挖出些东西来,怕是日后更挖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顾七强行运气,胸腔一阵刺痛,又咳了起来。 晏楚荣忙上前扶住顾七,轻拍着她的后背。 顾七推开晏楚荣,故作伤感道:“又何必理会一枚暗棋呢。生死由命吧。” 虽知她是装的,晏楚荣还是心软了:“你明知我从未把你当做暗棋,又何必这样激我?此处安插暗棋的计划,是我和韩子征一起想的,所以我知道他这里有暗棋。” 顾七问道:“你认识所有的暗棋?” 晏楚荣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确定那人就是暗棋?” 晏楚荣抿了抿嘴:“直觉吧。韩子征的暗棋藏得很深,信物也不一样。” 信物?顾七脑子嗡得一声! 她从怀中掏出珍藏的帕子,递到晏楚荣眼前:“你的意思是,这帕子是我的信物?” 晏楚荣再次摇了摇头:“你没有信物。我说过,你不是他的奴。” 哼!顾七将帕子收好,眼睛一转,透出狡黠的光:“那,你知道有多少暗棋么?” 晏楚荣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十枚,你是第七枚。” “难怪。”顾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名字,原来是暗棋的排行。 晏楚荣生怕她再追问,忙将话题转移:“想来元哲也是猜出了什么,才要设局拔掉这里的暗棋。” 细细思忖,不曾想韩子征的暗棋,设置得如此巧妙! 更想不到,这镇国亲王,竟心思细腻至此,一路上丝毫没有任何表现。好在暗棋之间无直接往来,彼此不熟知,否则顺藤摸瓜,岂不是被连根拔起! 顾七打了个冷颤,搓了搓胳膊。 远处的宋廉,始终面无表情,死死盯着顾七和晏楚荣。 不一会,戎狄领着两个兵走了过来:“宋大人、裴先生、晏大夫受累了,诸事已毕,请随我来。” 莺歌将宋廉扶起,颤颤向门外走去,顾七与晏楚荣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走至寨子正中央的大院,赫然看到那斯文小生被擒于刀下,周遭躺着十几具尸体,旁边的匪首被绑得严实,跪坐在地,两个兵摁着他的肩膀。 正前方,元哲端坐在木椅上,手上捏着细长的纸条,向下一扫,眼眸透着寒光。 戎狄快步到元哲身侧站定。 “想不到,这花样玩到本王眼皮子底下了。”元哲冷笑一声,将纸张收入袖中,起身说道:“走吧,是时候上路了。” “是!”戎狄听令,抬手一挥。旁边的兵将迅速抽刀,直接划开了两个人的脖子,只见那二人双双倒地,脖颈处汩汩流淌着鲜红的血,小腿处还在不时抽动着。 顾七心跳开始加快,脊背微微出汗,感到一阵恶寒。 暗棋,现在还剩下九个了。 一行人向外走去,顾七回过头,火烧得正旺。 整顿车马继续出发,晏楚荣的家丁寥寥二三,恐再出变故,元哲邀请同行,马车跟在宋廉马车的后面。 顾七望着晏楚荣,暗暗忖度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眼看着戎狄领晏楚荣往后走,顾七不由得咳嗽一声,二人回头看。 顾七还没开口,就听到前面元哲的声音:“裴启桓,我们的马车在这边。” 顾七讪笑着,伸手指了指后面晏楚荣的马车。 元哲摇了摇头,下巴朝前一努,她恹恹向前,跟在元哲身后上了车。 “你好像,很怕本王。” 马车开始向前行进,他忽的一句,吓了顾七一跳。 “殿下说笑,草民...草民位卑言轻,何敢与您这般尊贵的人同乘。” 元哲哂笑一声道:“那先前同乘的一路,竟不是你?难不成是被哪个有权有势的鬼神附了身?” 顾七撅了撅嘴,侧过身不再说话。 “你过来。” 顾七转回身,见他收起笑容,换回一脸严肃模样。 不知为何,脑海中闪出那书生躺在地上抽搐的模样,顿时头皮发麻。顾七垂头道:“殿下有何事,这样说我也是能听见的。” “叫你过来就过来!” 言语中有些不耐烦,随后一只大手薅住衣袖,顾七整个身体都被带了过去! 只听“咣当”一声,她直接跪在了车里,伤口撕裂,不一会便渗出血来。 “本...小王不是故意的。” 元哲见状,赶忙将顾七扶起,冲车外吼道:“戎狄!” 马车停了下来,戎狄下马疾奔而至。 元哲脖颈发红,声音更大了些:“去喊晏大夫!” 戎狄又向后奔去。 不一会,晏楚荣拎着个精致小巧的药箱疾步而来,掀帘而入。元哲见状,赶忙将顾七受伤的胳膊轻递了过去。 拆下的白布带着刚结好的痂,血水混着脓向外渗出,顾七疼得直咬牙,额间不由得冒汗。 “伤口化脓了,需要处理一下,你忍着点。”晏楚荣一脸担忧,从箱子中拿出一瓶药酒,扯了几块棉花蘸了蘸便往伤处涂抹。 “嘶——” 元哲见她疼得哆嗦,忙拥了过去,紧紧捏着她的肩膀。 晏楚荣轻手包扎后,抬头见元哲拥着顾七,闪过一丝惊讶。他盯着元哲的手淡淡说了句:“定期换药,伤口不可沾水。” 顾七点头回应。 元哲轻咳一声道:“既如此,晏大夫且回去休息吧” 戎狄听到元哲的声音,在外将帘掀起。 晏楚荣拎起药箱,鼓了鼓勇气,轻声道:“不如,让裴公子随草民同乘,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元哲不语,只是转头看着顾七。 “王爷,要不然我另寻个人来陪您?”戎狄小心翼翼地问着。 “不必,你的兵一身臭汗,是打算熏死我?啧!”元哲话锋一转,眼睛里透着一丝狡黠:“宋大人身边,不是有个美人儿?” 戎狄见状忙跪下来说道:“此行怕是对宋大人已颇有怠慢,如此行事,只怕他去圣上面前参一笔,朝堂上难堪起来。再者说来...” “何时我做事,也要考量他的心情了?” 元哲一脸不悦,说话的语气也冷了三分。 “这...” 真是个阴晴不定的人。 顾七皱了皱眉,朝着戎狄说道:“戎将军,烦将晏大夫送回吧,我有些体力不支,就不过去同乘了。” 晏楚荣看了看顾七,见她闭上眼不再说话,只好自顾下了车。 车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过了一会,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元哲松开手,挺直身子端坐,眼睛瞥向顾七:“你倒是聪明。” 见他并未怪罪,顾七放下心来。这一路奔波本就没睡好,加上这么一折腾,更是倦怠。 顾七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回应了没有,头一沉,便睡着了。 “本王虽不喜欢愚笨的,却也不喜聪明过头的。” “不知今日,你这番做派,是为了那宋廉,还是戎狄?” 见她不言语,元哲转过头看去,发现这人早已睡着,发出细细的酣响。 “呵。”元哲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马车一颠,顾七直接向前倒去,元哲见状忙伸手托住,让开了刚包扎好的伤口,慢慢扶起,淡淡的药香充斥在鼻腔。再见眼前这睡着的人,青眉似柳叶,睫毛密又长。直挺的鼻梁下,一抹唇红点缀着略显苍白的面颊,病态中透着一股清冷,元哲晃了神,扶她轻靠在一角,自己背过身扇了扇风,拿起身旁的书看了起来。 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顾七闭着眼,伸了个懒腰。 “把你的口水擦一擦。” 顾七一激灵,才想起车里有位王爷在。 顾七抬手胡乱擦了擦:“嘿嘿,殿下见笑了。” 元哲一脸嫌弃,难道是自己睡觉的时候有些失态? 外面传来两声大雁的叫声,顾七掀开帘,见到壮观的塞外风景,远处还飞着几行大雁,煞是好看。 趁着中途休息,顾七跑到戎狄面前问道:“戎将军,可有闲置的马匹?” 元哲和晏楚荣听闻,纷纷看向顾七。 “你身上有伤,怎可骑马?”晏楚荣一脸担忧。 顾七干笑了两声说道:“不妨事了,这一路坐在马车里,怪闷的,不如骑骑马,看看这一路风光,心情也舒畅一些。” 戎狄向元哲的方向看了看,见元哲点头。便牵了一匹马走过来,将马鞭递到顾七手中:“先生既想骑马,不如与末将同行,一路上也好照顾些。” 元哲缓步走来,上下打量着顾七,淡淡说了句:“别逞强。” 又转头看向戎狄说道:“若是他受不住了,赶紧让他下来,别添了新病耽误了行程。” 戎狄点头示意,小心将顾七扶上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章 入都奔赴洗尘宴,书房设伏险上钩 一路上行人寥寥,浓密的树林间,偶尔能看到远处零星的几间茅草屋。 “我曾见过许多像先生这样的读书人,昼夜钻研书本,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未来得及报效家国,便带着一肚子墨水入了土。” “许是人这一生,追求不同罢。” 戎狄闻言,低着头沉默了一阵,忽又抬起头来,望着前方橙红色落日说道:“裴先生,戎某敬佩你,吾等粗人,只能做到保卫疆土。澜国的百姓所求不过一个安稳,先生所学,定能为百姓谋福。但先生万不能学那些‘书呆子’,也要时常加以锻炼,自己保重才是。” 顾七看向戎狄,见他望着落日出神,眼角闪出泪光。 “我会的。” 二人相视一笑,迎着落日的方向前进。 一阵冷风吹来,顾七缩了缩脖子。 戎狄抬手叫停:“走了这大半日,大家也乏了,不如在此扎营。” 下马之际,顾七指着前方问道:“大概还有多久,能到郡州?” 戎狄将身上的披风系在顾七身上:“快了,按照咱们的速度,再走三五日,就到了。” 顾七点了点头,跟大家聚在一起吃了几口干粮。 夜深,戎狄开始安排守夜兵将,其余人则进入营帐休息。 到了第二天,晏楚荣以换药为由,邀顾七同乘。 想起昨日之景,顾七并未一口答应,下意识看向负手而立的元哲。 元哲脸上并未透出不悦,始终一副冷淡模样:“你旧伤未愈,如今路遇波折,是该重新收拾一下了。” 顾七朝元哲深鞠一躬,跟着晏楚荣上了后面的马车。 吱呀呀的声音响起,马车缓缓前行。 晏楚荣从身旁的木箱中拿出药膏、细布等,将伤口清理后,又涂抹上冰凉药膏,包扎完毕后,坐到了顾七对面。 “旧伤可大好了?” 顾七点头道:“好很多了,但一提气,还是止不住的咳。” 晏楚荣蹙着眉,细长的手指搭在顾七手腕上,片刻后又放了下来。 “你胳膊上的伤口化脓,带了些炎症出来,才导致伤口好的慢。再休养一段时间,你就能用武了。” 顾七点了点头,看着晏楚荣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晏楚荣一愣,笑了起来:“陪你。” “无聊。”顾七朝他翻了个白眼,怪他在这个时候还能开得出来玩笑。 晏楚荣抿了抿唇,轻声道:“你身份特殊,有我在,会方便很多。” 说罢,他低头开始收拾东西,耳根处微微泛红。 一行人马连续走了五日,方到郡州。 到郡州时已接近黄昏,城门守卫接了令牌,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城内走去,引来了周遭百姓的议论。 顾七正闭眼小憩,车忽然停了下来。她睁开眼,掀起帘向前望去。 正前方整齐站立着三四排士兵,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站立在元哲的马车旁边。 不一会,戎狄骑着马向后面走来。 顾七探着脑袋问道:“戎将军,前面这是?” 戎狄坐在马背上,躬着身子道:“是柳纪纲柳大人。殿下让我过来说一声,咱们今晚借宿柳府,明日一早进宫面圣。” “哦。”顾七指着前面宋廉的马车追问道:“刚看你直接就往我们这边来了,怎么没通知宋大人?” 戎狄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是不是忘记了,宋大人的府邸就在郡州。” “呵呵,是么。”顾七干笑两声:“既如此,便叨扰柳大人了,如有粗鄙之处,还望见谅。” “好,那咱们这就出发。” 待戎狄走后,顾七将帘放下,看着旁边沉默不语的晏楚荣:“这个柳纪纲,是什么来头?” 晏楚荣想了想说道:“郡州守备。我曾听韩子征说过,澜国的朝堂,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淡。柳纪纲是元哲提拔上来的,自然对元哲忠心,皇帝元承熙虽心有疑虑,却始终并未抓到切实的把柄。” “照你这么说,这镇国亲王,似是要篡位?” 晏楚荣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们原本也是这样想,元哲跟他的皇帝侄儿年岁相差不多,况在权谋上,要更胜小皇帝一筹。但他始终都安于做一位镇国亲王,从未做过逾矩的事情。如果他有野心,整个澜国几乎是唾手可得的。” 这朝堂,水深呐! 顾七忽然笑了起来,眼中透出狡黠的光:“那看来,我要感谢青州遇刺了。” 晏楚荣不解道:“什么意思?” “若不是青州相遇,怕是很难寻得机会接近元哲。” 一点就透,晏楚荣明白了顾七的意图。不由得担心起来:“接近元哲,终归有风险。” 顾七丝毫没有担忧,早已将山寨的事情抛诸脑后,只沉浸在自认为的“天赐良机”中。 到守备府时,天已彻底黑了,顾七在厢房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不一会儿晏楚荣从隔壁走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府上小厮过来传话,让大家去赴宴。 “今日府中设宴,一为殿下接风,二为迎接戎将军和裴公子,如有招待不周,万望见谅。”柳纪纲起身朝着元哲敬了盏酒,随后又向戎狄和顾七敬酒,不在话下。 元哲在上席端坐,身旁的丫鬟开始斟酒。 “柳大人,近来郡州内可有异样?” 柳纪纲双手抱拳回道:“回殿下,未有异样。不过...” “嗯?”元哲端起酒盏顿住,抬眼看向柳纪纲。 柳纪纲抬起胳膊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说道:“朝堂上闲言碎语多了起来,恐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君臣,还是尽早处理为好。” 顾七看向元哲,见他将酒一饮而尽,满不在意地吃起菜来:“无妨。” 柳纪纲见状,也不再多说。抬手唤上几名舞姬,随着旁边乐师的吹奏翩翩起舞。 看着架势,想是不会再说什么机密之事,顾七有些失望。 对面席上,一女子正往这边望,碰上顾七的眼神,迅速低下了头。 顾七看了看对面的女子,又看了看身旁的晏楚荣,低头笑出声来。 戎狄端着酒盏凑过来道:“那是柳大人家的独女,面容姣好,是国都数一数二的才女。”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顾七瞥了戎狄一眼。 “我看你望着人家许久,莫不是看上了?”戎狄小声说着。 一口酒没咽下去,呛得顾七咳嗽起来。 戎狄抬手拍了拍顾七的后背:“你看你。” 顾七抬手挣开:“你浑说的什么东西?” 戎狄的眼瞬间直了。 初见顾七之时,白白净净的书生相,虽觉她生得漂亮,却始终透着一股病态。 眼下她喝了酒,呛得脸颊泛红,眼中泛出泪光,那唇透出红润,更觉她楚楚动人! 顾七不明所以,见戎狄发愣,抬手拍了拍他的脸:“你怎么了?” 戎狄的脸唰地红了:“没,没事。” 说完猛灌了自己两口酒,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宴毕,戎狄跟着元哲离席。 余者均跪地俯首。 元哲走到顾七跟前站住脚,眼睛瞥向顾七:“柳大人,书房一叙。” 直到元哲出了厅,柳纪纲起身疾步跟了出去。 其余的人纷纷起身。丫鬟走过来道:“两位公子,这边请。” 顾七和晏楚荣对视一眼,跟着丫鬟出了厅。 对面席面上的柳家小姐仍站在原地行礼,直到跟前,顾七才看清她的面容。柳叶眉樱桃口,婀娜身材,纤纤细指。 她稍稍抬眼,正遇上顾七打量的眼神,两个人都红了脸。 回到厢房,想起元哲的那句“书房一叙”,未免生疑。 忽听到叩门声,顾七开门见晏楚荣拎着小药箱,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晏楚荣径直走入,顾七前后望了望,见走廊无人,掩门而入。 “我来看看你的伤。” 顾七坐在桌前,冲晏楚荣伸出一只手。心思却始终在元哲身上:“你说,他们书房一叙,会说些什么?” 晏楚荣并未答话,开始给伤口换药:“今日本不宜饮酒。” 顾七扭头看着他,只见他低着头,似乎并未听见自己的话。 等他包扎完,顾七起身拿出夜行衣。 “你这是做什么?”晏楚荣一把拉过衣服问道。 “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这周围你都不熟悉,书房在哪你可知道?晚上穿这身出去,倘被抓住,岂不是‘此地无银’?” 顾七呆在原地,觉得晏楚荣的话颇有道理。 “那我要怎么做?” 晏楚荣夺过夜行衣,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青州关口盘查之时,你这夜行衣竟没被搜出?” 顾七得意地笑了起来:“山人自有妙计。” 晏楚荣无奈地笑了笑,将夜行衣叠好放置床头。 “你还没说,我该怎么做。” 晏楚荣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什么也不做。” “那岂不是探听不到消息了?” “你要记得,你是裴启桓,不是顾七。好好想想,什么事情,才是裴启桓关心的。”他放下茶盏,用手摸了摸旁边的茶壶说道:“水凉了,你若饮茶,记得让他们换一壶。” 入夜 书房内 “殿下,已入亥时,尚未有人来。”戎狄从树上跳下来,走到门前低声说道。 “会不会是搞错了,也许就是巧合?” 元哲看了柳纪纲一眼,浅浅饮了口茶道:“哪有这么多巧合。” 柳纪纲不再说话,只在屋里踱步。 “罢了,”元哲起身,掸了掸上身,冲戎狄说道:“让他们退下吧。” 戎狄在外一挥手,埋伏在山石、楼上、屋顶的人悉数退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章 朝堂献策引争议,拜别柳府入翰林 翌日,朝堂上。 “你就是裴启桓?” 顾七跪于堂上,高举手中的布袋,道:“臣裴启桓,叩见陛下。” 旁边的太监快步上前,将布袋递送到澜国皇帝元承熙面前。 “这是?” “泽州附近多河流,常年受水患影响,这是下官绘制的泽州河流勘察图。” “起来说话。” “谢陛下。” 站起身,见元哲站于左侧第一排,身着藏青色绣蟒朝服,头戴青冠,腰配白玉。余光扫到第三排的宋廉,身着暗红色官服,头戴纱帽,手持笏板,一动不动地站着。 微微侧头向右侧看去,戎狄身着深蓝色官服,于第二排站立。似乎是察觉到顾七探寻的目光,冲她咧嘴一笑。 “朕且问你,你所呈的记录里写,水患治理,关键在‘疏’而非‘堵’,可有依据?” 顾七恭敬答道:“回陛下,以下官所在的泽州为例,辽阔平原,河道中多沉沙淤泥,如果不能及时处理,在多雨季节,极易造成水位升高,最终冲垮河堤,或湮灭一城亦未可知。” “那依你之见,泽州河道当如何处理?” “当分两部分开展,其一便是疏通,修正沟渠,积极分流;其二便是清除河道内沉积的泥沙,将其用作树木栽植之用,不仅能够有效降低水位,还能够避免泥沙受雨水影响,再次冲刷到河道中。” 语毕,下面的人一阵骚动,只听身后一官员说道:“下官以为不妥。此举劳民伤财,耗时费力,若在分流过程中出现水患,岂不是殃及更大的范围?边境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更不是大举治水的好时机。” 宋廉高声问道:“那依李大人所言,什么时候才是治水的好时机?” 元哲未言,稍转头看了看宋廉,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七。 “这...至少也要等战事平缓...” 宋廉见对方气势弱了下去,音量又高了一度:“战事平缓?若因水患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恐不必等战事平缓,这澜国境内,就动荡不安了!” “是啊...” “宋大人言之有理。” “可战事告急,本就劳民伤财,又怎可分心去治水?” 堂下群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争讨不休。 元承熙高坐龙椅之上,争吵声让他头疼。“众爱卿似乎都有话要说,何不将治水良策呈上,让朕也看看这澜国济济人才。” 顿时堂上再无人发声。 “呵,”元承熙挥了挥手,身旁的太监将纸张悉数收进袋中,递还给顾七。 “裴启桓。” 顾七再次跪地:“臣在。” “虽有治水之策,却始终有不足之处,朕允你三月时间,制定一份详细周全的计划。” 顾七心里“咯噔”一下。 来的时候,韩子征只给了自己这个。 可眼下根本容不得一丝犹豫,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臣遵旨。” 元承熙起身,旁边的太监喊了声“退朝”,众官员齐下跪。 待皇帝离开,众臣子三两为伍向外走去。 一个小太监走到元哲身边道:“哲王殿下,陛下邀您书房一叙。” 元哲点了点头:“有劳。” 顾七看着元哲离开的背影,忽想起群臣争论之时他的表情,不由得皱了皱眉。 “裴先生!”刚出殿门,下了台阶,身后传来戎狄的声音。 顾七行礼道:“戎将军。” 戎狄笑嘻嘻揽过顾七的肩膀:“想不到,先生有如此大才,说起治水来头头是道。” 顾七尴尬地笑了笑:“将军过奖了,今日是我思虑不周,仍需要回去查阅典籍,尽快拟出详策才是。” 戎狄放下胳膊,一本正经道:“古往今来,百姓皆受水患所累,先生尽力而为便是。” 顾七点了点头,不一会便皱起眉头来。 韩子征给的包裹里,只有河流勘察图,偏自己对治水又一窍不通,接下来的治水详策,可怎么办? 见顾七一言不发往宫外走,戎狄疑惑道:“先生不回翰林院?” “准备去柳大人家,昨日叨扰还未登门道谢,今日既有了新住处,理应前去聊表谢意,顺便将行李拿回。” “你这样走着去,恐天黑也来不及,宫门一下钥,你就得露宿街头了。”戎狄拉着顾七朝宫门口走去,门外停着两匹骏马。“我的马借你一用。” “那你怎么办?” 戎狄把缰绳递到顾七手中:“殿下今日留宿宫中,你回来之时将马交给侍卫就行了。” “你怎知,哲王殿下今日留宿?” 戎狄哈哈笑了起来,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历来如此,殿下回都,每每入宫都要跟陛下畅谈一夜。” “多谢!” 戎狄听完挥了挥手,驾马离去。 行至柳府大院,池塘旁的绿草地上,一小群人围着棵大树吵嚷着。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待走近一看,只见丫鬟正拉扯着一个小厮。还有三个小厮抱着树干往上爬,两个丫鬟围观。 “小翠,算了。”不远处的小姐微微皱眉,示意丫鬟将小厮放开。 那丫鬟松了手,看到不远处的顾七,扬起手喊道:“裴公子!” 顾七快走两步,上前行礼:“柳小姐。” “裴公子。”柳家小姐手持扇柄,挡住面部回了礼。 周围的丫鬟跟小厮都停了手。 顾七看着几个擦汗的小厮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小翠抬手向上指了指:“我们在放风筝,结果一不小心挂在树梢上。” 顾七顺着方向抬头一望,只见那风筝高高卡在了树杈间。 这有何难?顾七走近树干,弯腰拾起一枚石子,准备将它打下来。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你的武功。” 忽想起韩子征的叮嘱,顾七攥了攥石子。回身笑道:“这么粗的树干,抱都抱不过来,爬不上去也属正常。” 柳小姐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便随它去吧。” 突然,顾七指着府门惊到:“谁在那?” 众人齐刷刷转头望去。 顾七背过手稍稍运气,将石子弹了出去,只听“唰唰”声响,风筝结实落在了手上。 “哪里有人啊?”小翠嘟囔着说了一句。 “我看错了。”顾七笑了笑,将风筝从背后拿出来,递到柳小姐面前:“许是爱物思念主人心切,自己落下来了。” 柳小姐一阵欣喜,接过风筝道:“多谢裴公子。” “多谢裴公子!”小翠将风筝接在手中,将自家小姐往前撞了一下。 “柳小姐,令尊可在府上?” 柳小姐脸颊微微泛红,低头道:“在,正同几位先生在偏厅。” “好,先行告退。”顾七抬起脚正欲离去,又被身后人喊住。 “裴公子,你可知我家偏厅在何处?” 顾七向后看去,只见几个丫鬟捂着嘴偷笑。 “裴公子,小的带您去吧。”玩笑过后,一小厮走近,做出个请的姿势。 “要你多事?”小翠径直上前将小厮拉到一边,拉着自家柳小姐上前:“小姐刚还说口渴要回去,不如一道而行!” “小翠...”那柳小姐脸更红了。 顾七并未觉察不妥,大方鞠躬道:“有劳。” 小厮在前面带路,一个丫鬟搀扶着自家小姐与顾七并肩而行,小翠跟其他两个丫鬟在后面说说笑笑。 待脸上绯红褪去,柳小姐缓缓张口道:“不知裴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昨日十分叨扰,今日前来道谢,顺便将行李收拾妥当。” “公子要走?”小翠听见顾七的话,忙上前询问。 “不过是搬去翰林院。” “为什么?住在这里不好吗?” “小翠!”柳小姐轻声呵斥一番,那丫鬟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行至岔路,柳小姐微微行礼:“再往前走就是了,让他们替裴公子引路吧。” “多谢。就此拜别。”看着柳小姐转身离去,顾七跟着小厮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从偏厅出来,小厮又将顾七领至别院厢房。 “裴公子,往前就是您跟晏大夫住的院子了。” “好,多谢。”顾七从袖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塞到了小厮手中。 行至拐角处,一个丫鬟迎面跑来,撞了个满怀。 辨清后,方知是柳小姐随身丫鬟小翠。 “小翠?你怎么在这?” “裴公子,我,我迷路了!”小翠说完便掩着脸跑了出去。 “迷路?”丈二摸不着头脑,罢了。 顾七向前走去,晏楚荣的房门没有关,抬手敲了两下。 晏楚荣正收拾东西,见顾七来,淡淡说道:“进来说话。” 顾七将门轻掩,走到桌前坐下。 晏楚荣坐到对面:“如何?” 顾七倒了盏茶,浅饮一口道:“还算顺利,不过这皇帝要我三月后交一份治水详策,恐怕我三个月之后,便要想办法脱身了。” 晏楚荣笑了笑说道:“倒也不至于。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一件事情。” “何事?” “你可还记得,咱们在山寨里,元哲搜到的信笺?” 顾七微微蹙眉:“记得,你是担心,那信笺上的内容对我们不利?” “没错,”晏楚荣叹了口气道:“能毁掉最好,毁不掉的话,也需要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我们才好应对。” “我明白了。”顾七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你接下来怎么安排?我今天已经拜别柳纪纲,准备去翰林院了。” “我可能,还需要在柳府住一段时间。” 见顾七一脸疑惑,晏楚荣解释道:“刚柳府的丫鬟过来,” 顾七脱口而出:“小翠?” “你怎知她叫小翠?” “过来的时候遇见了。” “哦。”晏楚荣看着顾七道:“这个小翠过来,说她家老夫人一直受头痛困扰,想让我在此多留一段时间。” 顾七挑眉笑道:“也好,这是个接近柳纪纲的好机会。” 晏楚荣微微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忽想起刚刚柳家小姐羞赧模样,小翠又跑来留住晏楚荣。顾七心下了然,开始上下打量起晏楚荣来:“不知晏大夫想的,是我们的计划,还是那位柳小姐呢?” 晏楚荣不明所以,但见顾七一脸坏笑,便知她心思歪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起身抓住顾七的肩膀问道:“不知裴公子所言,是担心计划呢?还是担心我呢?” 顾七挑起他的下巴,正经道:“当然是担心你了,你若被困在温柔乡,我主人可是要哭死了。哈哈哈...” “没个正行!”他佯怒打掉顾七的手,转过身去。 “好啦,我真的要走了。” “走吧,自己小心,有线索我会去找你。” “嗯。”顾七回到房间收拾行李,当日黄昏驾马而归,入了翰林院安排的院房休息,不在话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章 勇盗朱令初交手,飞箭射杀替死棋 来翰林院数日,看着周围的人整日茶饭不思,一心钻研学问,顾七才明白当日戎狄说的话。当然,这其中不乏几个插科打诨的,整日偷着赌博喝酒,夜不归宿,大家见怪不怪,对顾七来讲,反倒成了极好的掩护。 但这段时间,始终没办法接近元哲,就连见面都极为不易。刻意接近只会令他起疑,这让顾七不由得发了愁。 “只好从戎狄这边下手了。” 顾七暗暗思忖着,准备找点什么由头去寻戎狄。 “裴大人,宫外有一位晏大夫求见。”一小侍卫赶来,毕恭毕敬道。 “多谢大人。” 小跑至宫门口,见晏楚荣面露焦灼,来回踱步。 顾七放缓步子,轻唤一声:“晏大夫。” “我...”他刚要说什么,却突然止住,直愣愣盯着顾七身后。 “什么?”顾七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眼神向后望去... “哲王殿下!” 不知何时,元哲站在身后。 顾七吓了一跳,忙跪地行礼,身后的晏楚荣也跟着跪了下来。 “起来吧。”元哲抬了抬手。“不知晏大夫前来所为何事?” “草民前来给裴大人送药,”晏楚荣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滋养身体之用。” 元哲从他手中拿过瓷瓶,打开放到鼻尖闻了闻。 药香四溢,闻之有透凉之感。 过后,元哲将塞子盖好,放到顾七手中:“既如此,裴大人便收好,莫要辜负了晏大夫前来送药的心意。” “殿下说的是,”顾七将药瓶放入袖中,又冲着晏楚荣鞠了一躬:“多谢晏大夫了。” 三人站在宫门口,一时无话。 晏楚荣眉头紧锁,低着头站在原地,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元哲背过手,紧盯着晏楚荣道:“晏大夫可还有事?” 晏楚荣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无事了,裴大人,还望保重身体。” “保重身体”四个字,语气似乎重了些。 顾七有些疑惑,抬头向晏楚荣看去,只见他握缰绳的手微微颤抖,上马之时还险些蹬空。 她不是傻子,晏楚荣此次前来,明显是想说些什么。 保重身体... 什么意思呢? “都已经走了,你还在看什么?” 顾七吓得双腿一软,这才想起元哲在身后! “殿...殿下。臣,臣先回去了。” 元哲面无表情,眼神幽暗,似是将顾七看穿了。 顾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站在原地不敢动。 许久,听到元哲一句:“嗯,保—重—身—体。” “臣告退。” 元哲的气场压得她喘不上气,只好加快脚步,想尽快逃离他目光所到的范围。 回翰林院的路上,见御书房前,禁军紧锣密鼓地安排部署,附近经过的太监宫女均要接受盘查。 难道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顾七的好奇心被点燃,悄跟在一群太监宫女的身后,缓缓前行着。 “刚我从那经过,那侍卫带着刀直接将我唬住,问我是哪个宫的宫女,又问我来这里做什么,吓死人了。”一个端着果盘的宫女冲旁边的小太监说着。 那小太监压低着声音答道:“可别再提,听说镇国亲王回朝第一天,便入了御书房跟陛下商量要事,二人竟谈到天亮。” “是什么要事,竟然如此紧张?” “听说镇国亲王回来之前,曾抓获一起贼人,那贼人竟是私通云国的奸细!” “啊?”听到这个太监如此说,其余人都惊叫出了声。 顾七心下一惊,将脚步放轻,尽量不让他们察觉。 “可小点声!”那太监急得低吼,周围人赶忙闭了嘴。 “那后来呢?”端果盘的宫女又悄声问道。 “从那贼人身上搜出一份名单,名单上尽是安插在郡州的奸细。这几天戎将军同咱们郡州都统赵将军调遣兵将,只待陛下朱令一批,便直接拿人了!” “那你的意思是,陛下批好的朱令,就在这...” “嘘嘘!可千万不要乱说!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少打听!快走快走!”那太监加快了脚步,其余的宫女太监也忙跟上去,到拐角处方散开来。 到翰林院,回想起晏楚荣今日的作为,看来他在柳府也得了同样的消息。 这下,顾七再也坐不住了。 抄起案上的两本书,便回了自己的房舍,周围人见她心事重重,以为苦恼治水之策,便没有多问。 是夜 顾七在房内坐立不安,晏楚荣那句“保重身体”,是不想自己掺和? 但此事关系到云国暗棋,若名单上有自己,最终也会是死路一条。 顾七定了定心神,将蜡烛吹灭。 等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换上夜行衣,带上了韩子征给自己的匕首,悄声离开翰林院。 这一路顺利异常,没有看到宫女太监的走动,只有零星几个侍卫在巡逻,看来大多数都留在了御书房。 跳上御书房外墙,见一众侍卫严防死守。 “喵~”,沿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只黑猫,站在墙头上。 顾七顿生一计,缓缓走近这只黑猫,将它箍住,又用匕首从墙上挖出一块土石。将土石朝着外面甬道的墙壁狠狠砸去,发出一阵声响。 “什么人!”一队侍卫持刀飞跑出去。 顾七将猫放开,它跳下朝着另一个方向窜逃,带动着周围的花草发出“沙沙”声响,守在御书房的侍卫便赶忙追了起来。 “切,不过如此。” 顾七跳到地面,借着轻功,跑进御书房。 屋内黑漆漆辨不清方向,待适应了漆黑的环境后,借着月光隐约看到一方书桌,上面放着一个盒子。 她径直走近,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块令牌,下面压着几张纸。 “这也看不清啊。” 顾七小声嘀咕着,将腰间别着的火折子拿了出来,借着亮光将令牌拿起,只见这黑金令牌上,刻着金红色朱雀。 “这便是朱令?”喃喃自语后,又伸手欲拿出盒中纸张一看究竟。 就在此时,黑暗中吹过一阵风,火苗忽闪,一只大手从身侧抓了过来! 顾七闪身向后退,见来人正是镇国亲王——元哲! “等你许久,不如摘了你的面纱,我们认识认识。”元哲似笑非笑地看着顾七,月光照到他半张脸,显得阴狠异常。 顾七的心脏“嗵嗵嗵”狂跳,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若侍卫回来,便成“瓮中之鳖”了! 想到这,顾七快步移至右侧,元哲却紧追不舍,死死盯着顾七。 顾七双眼微眯,生怕看不清元哲的身影。 距离自己一丈之远,便是灯架了。 她嘴角上扬,虚晃一招后朝着灯架的方向奔去。 元哲直接扑了过来! 就在此时! 顾七用力将一排灯架狠推了过去,元哲本能躲闪,暂时将注意力放在了倒下的灯架上。 顾七借着轻功又闪回案前,准备伸手将盒子中的纸张拿出来。 却不料元哲的速度如此之快,他一个翻身过来,抬起脚将顾七的胳膊踢开! 顾七变得更加急躁,即刻跟他厮打起来,却不曾想才两三个回合,便已招架不住。 他步步紧逼却不下杀手,想来是要活捉。 顾七意识到,不能再硬碰硬了。 余光瞥到盒子中的信笺。 既然拿不到,不如趁机毁了它! 这一次,顾七腾起身体,主动出击,接近元哲后,左手掏出匕首向他刺去! 元哲暗喜,这刺客未免太蠢! 他直接顺着方向将顾七擒拿,却不曾想,顾七空出的右手,直接将火折子扔了出去... 火折子遇风即燃,落入盒中瞬间烧了起来! 元哲一惊,眼看着盒子燃起。 顾七右手接过匕首,转身朝着元哲的胳膊划上一刀! 元哲吃痛手一松,顾七像条滑溜的鱼,钻出了他的防线。 逃离之时正遇侍卫回来,好在轻功不错,跑了两条甬道甩开了侍卫。 再回到翰林院,天已将近四更,顾七脱掉夜行衣,躺在床上暗自庆幸着。 不一会儿,隐约听到外面一阵骚乱。 “宫里进了刺客!里面的人速速出来!”侍卫用力拍着门,顾七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顾七披上外衣,刚打开门,便被侍卫“请”到了院中。 院子里,尽是翰林院的人。大家站在一起,瑟瑟发抖。 “有贼人闯入翰林院,现要搜查!” 禁军统领一挥手,一队侍卫上前将顾七等人围住,另一队则径直闯入房内搜查。 顾七手脚冰凉,额上却沁出了冷汗。 那夜行衣,就被自己随手扔在了床下! 眼看着侍卫便要搜自己的房间,她嗓子一紧,险些叫出声来。 就在此时,一蒙面男子从房顶跳下,径直闯入人群! “让开!否则我要他死!”这男子手持匕首,将顾七瞬间挟持! 一众文人学士见到这场面,登时吓得腿软,四散逃开。 侍卫们见此情景,直接奔了过来,围住顾七和这男子。 “你逃不掉,还不快束手就擒!” 这男子拽着顾七退至翰林院外,一群侍卫在眼前手持刀剑,不敢上前一步。 他猛地将顾七往前一推,自己转身逃跑。 顾七不受力地朝前跌去,忽然,一支飞箭蹿了出来! 这箭擦过顾七的侧脸,向后飞去! “噗通”一声,顾七摔在地上。 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她转身一看,蒙面人早已倒地。 侍卫上前将顾七扶起,让出前路。 她抬头一看,元哲就站在不远处,身背箭囊,一手持弓。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冷峻。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对手的可怕。 待顾七走近,元哲才看到她脸上的伤口。 比想象中的,似乎更严重些。 元哲皱了皱眉:“喊徐太医来。” 侍卫听令跑开,元哲缓步上前,一只手托着顾七的胳膊,扶她进了房。 太医赶来,清理了脸上的血,又包扎了伤口,一行人方散去。 顾七却一夜无眠,浑身冰凉,似乎掉进了冰窖,丝毫没有感受到伤口带来的疼痛。 御书房内 “殿下,属下失职,让贼人险些逃跑,请殿下责罚!”禁军统领及众侍卫纷纷跪下。 元哲不紧不慢地燃起蜡烛,淡淡地说道:“退下吧。” “您的伤...” “无妨。” 元哲坐在案前,回想起刚刚射杀之时,故意射偏两寸。 想不到划了那么大的口子,鲜红的伤口,显得脸更加惨白。 顾七似乎又受了惊吓,整个人傻愣愣的。 “唉。” 他叹了口气,看着盒子里的朱令发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章 受伤引发惊觉症,出宫柳府养心神 夜深,周围空无一人 顾七向后望去,元哲就站在不远处,手持弓箭。 她拼命跑着,却未能跑出他射杀的距离... “啊!” 顾七惊呼一声,猛地坐起身来! 胸腔传来阵阵疼痛,似是那箭射穿了自己的身体。 惊魂未定之时,旁边拥过来一个人,耳朵贴近他的胸膛,听到沉闷的声音:“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太监进来轻声道:“殿下,太医来了。” “殿下?” 顾七一惊,推开了他。 元哲的脸呈现在眼前,脑海中却一直闪现着黑衣人的死相,让顾七止不住地干呕。 “徐太医,快来看看。”元哲见状,忙让出位置,让太医前来查看。 “裴大人...” “有劳!我没事!” 顾七径直断了徐太医的话,身子又往床里挪了几分。 徐太医无奈地看向元哲:“殿下,这...” 元哲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罢了,你先退下吧。” 太医带着药箱出了房间。 元哲又坐到床边,看着瑟瑟发抖的顾七,不知该如何是好。 昨夜因射伤了她,始终心下不安,下了朝便直奔翰林院,却没想到,伤的如此严重。 元哲有些后悔,怪自己莽撞了些。 “殿下,不然让晏大夫看看?”一旁的戎狄小声问道。 元哲看了看戎狄,点了点头:“去备马车。” 周围的人已尽然散去,屋内只剩二人,却依旧安静得可怕。 顾七觉得元哲在盯着自己,却始终不敢抬头。 元哲深吸一口气,柔声道:“抱歉,昨夜误伤了你,让本王看看你的伤。” 他伸出手,勾到顾七的衣角,轻拽了拽。 这声音,好听得不像话! 顾七心有悸动,身体也不自主地向外挪去。 元哲欣慰地笑了笑,抬手欲揭开纱布,最终还是放弃了:“等下带你去找晏大夫。” 不一会,戎狄跑了过来说马车已备好。 二人在门外待顾七换好衣衫,一同乘车至柳府。 戎狄将顾七扶到床边坐下:“晏大夫,他怎么样了?” 晏楚荣将脸上的纱布揭开,周围的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晏楚荣强压怒火,冷声道:“脸上的伤不碍事,” 随后又扒开顾七的眼睛看了看:“他好似有惊觉之症,还需要细细调养。” 听到这里,戎狄面露愤怒,低吼一声:“贼人该死,竟跑到翰林院去了!” 元哲尴尬地咳了两声,道:“既如此,便让他在柳府多住一阵,也好调养调养身体。晏大夫,还望好生照顾。本王就先回去了。” 晏楚荣起身朝着元哲浅鞠一躬:“殿下慢走。” 待众人走后,晏楚荣关紧房门轻问道:“你的伤,怎么弄的?” “元哲,要杀我。”顾七直直地看着前方,手心攥出潮汗。 “杀你?”晏楚荣有些惊讶,随后摇了摇头:“不对,如果他要杀你,昨天你就已经没命了。” 顾七闭上眼缓了缓心绪:“遇见个替死鬼。” 晏楚荣递过一碗温水,顾七润了润发干的喉咙,开始回忆昨晚之事。 忽然发现,那黑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这么说,昨晚其实是你闯进了御书房?” 顾七看着晏楚荣,点了点头。 “那他岂不是...” “嘘!”晏楚荣正要说些什么,顾七却听到一阵脚步声,忙打断了他。 听到敲门声,晏楚荣起身开门,见来人是柳府小姐。 “晏大夫。” “柳小姐。”晏楚荣回了礼,便将她带了进来。 在丫鬟的搀扶下,柳家小姐进了屋,眼神始终盯着床上的顾七:“裴公子伤可好些了?” 顾七坐在床上,一手捂住了受伤的地方:“多谢柳小姐挂怀,已无大碍。晚生面容不堪,实在失礼,柳小姐不该来这。” “是我唐突了。”柳小姐微微蹙眉,纤纤玉指朝前一指,丫鬟会意,将东西放到桌子上。 “我带来了一些补品,晚点让晏大夫查看一番,看看有什么是能吃的,补一补身体。” “多谢柳小姐。”顾七淡淡回应着。 “凝儿也在。”说话间,柳纪纲也赶了过来。 “父亲。”柳小姐行了礼,随后又向柳纪纲说道:“刚过来送了些补品给裴公子,现下正要走了。” “嗯,有心了。”柳纪纲背过手,目送柳小姐离开。 他并未靠近,而是站在门口,看着晏楚荣:“晏大夫,裴大人怎么样了?” “脸上的伤不碍事,但是他好似有惊觉之症,还需要细细调养。”晏楚荣转身欲倒茶,却被柳纪纲推拒了。 “既如此,裴公子便在柳府多住一阵子,伤好了再回翰林院。” 顾七坐在床边行礼:“多谢柳大人。” 柳纪纲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顾七不解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柳纪纲,对自己颇有防备。 之后的半个多月,顾七都住在柳府,除了晏楚荣每日把脉煎药,柳家小姐也会经常送些补品。身体渐渐恢复,脸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想起那晚情景,还是心有余悸。 “不然,我去跟韩子征说,把你换回去吧。”天刚亮,晏楚荣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了进来。 顾七端起药碗,屏住呼吸大口吞咽完,迅速接过晏楚荣递来的蜜饯,待满腔的苦味散去,才缓缓开口:“现在回去算怎么回事?回去也是丢脸。” “难道要把命交代在这不成?” 顾七揉了揉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裴公子!”清脆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原来是柳小姐身边的丫鬟小翠。 “裴公子,今日天气不错,我家小姐邀您跟晏大夫去城郊的庄子散散心。” 顾七转头询问晏楚荣的意见。 晏楚荣点了点头:“也好,闷了这几日,如今病也好的七七八八,出去走走对身体有益。” “那我去喊门上小厮,让他为二位公子备好马车!” 见小翠一溜烟跑走,不由得发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晏楚荣凑过来问道。 “没事。”顾七收起笑容,直视着晏楚荣的眼睛:“你看,也没有这么糟,真到了生死之境,再说回去的事。” 晏楚荣叹了口气:“我去换衣服,等我一会。”转身拿着药碗回了自己房间。 顾七和晏楚荣坐在马车上,吱呀呀出了城。 顾七掀开帘子,见城门两边围着很多人,吵吵嚷嚷的说着什么。 “他们在看什么?” 晏楚荣顺着方向瞄了一眼道:“应该是前阵子宫中刺客之事。” “停车。” 小厮在外问道:“裴公子有何吩咐?” “帮我去看看那告示上写了什么。” “好。” 不一会小厮跑了回来,递过来一张纸:“说是前段时间宫中出了刺客,竟是敌国奸细,被镇国亲王当场射杀。” 小厮坐上马车,继续前行。 顾七在车中将纸展开,晏楚荣凑了过来。 “怪不得。” “什么?” 顾七指着画像小声道:“那夜这黑衣人挟持我开口说话之时,我就觉得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见到这画像,竟是当日你寻我时,进翰林院传话的小侍卫!” 晏楚荣看着画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侍卫,竟与你有几分相似。” “是吗?”顾七又细看了看,回忆起当时看到他的场景。 身形、眉眼,竟跟自己如此相似,若蒙起面来,足够以假乱真了。 “唉,这便是缘分吧。若那日我的计划能够再周全些,便不会带累旁人了。” 晏楚荣将纸抽出,团成一团扔了出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吁——” “裴公子!晏大夫!”小翠跑过来道:“大家都在凉亭,快随我来吧!” “大家?”我们下了车,跟在小翠后面走着。 “对,哲王殿下跟戎大将军早早地到了,还有宋大人家、李大人家的小姐,啊!还有赵将军家的公子,寻芳阁的花魁,都在凉亭呢!” “呵呵,你这丫头,口齿倒是伶俐。”晏楚荣在旁边笑着说道。 戎狄站在凉亭栏杆前,指着不远处的身影道:“他们到了。” 待顾七和晏楚荣行至凉亭,众人纷纷起身,大家行礼寒暄过后,便坐了下来。 “湘凝,这两位公子是?”一身着黄绿衣衫的女子问道。 顾七看向柳家小姐,原来柳纪纲的女儿,名唤柳湘凝。 “殿下。”柳湘凝起身唤了一声元哲。 “既到此处,柳小姐便是这东道主,你来介绍一下,让大家也好熟识。”元哲坐在石桌前,浅浅地喝了口茶。 “是。”柳湘凝依次介绍起来:“这位是戎狄戎大将军,这位是都统赵大人家的公子赵德勋,这位是宋尚书家的小姐宋清瑶,这位是李通判家的小姐李穆禾,这位便是锦香阁的花魁——凤楚纤。” “人称‘凤娘’,绣艺一绝,千金难求啊!”正轮到那花魁起身行礼,戎狄在一旁便夸了起来。 凤楚纤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将军谬赞了。” 顾七向这几个姑娘依次看去,没想到宋廉那猥琐之相,竟有个长相如此标致的女儿。宋清瑶是这几个女子之中,身量最小的,想来年纪也不会很大,乌黑的秀发随意散开在黄绿相接的衣裙上,显得格外灵动。 凤楚纤身着红衣,脸上还挂着一块红色面纱,只露出眼睛,那眼睛中似乎藏了无尽温柔、妩媚,令人见之难忘。 李穆禾身着一袭淡蓝色流光裙,妆容也尽显淡然优雅,虽未佩戴华丽饰品,却始终透着一股华贵之气,不愧是大家闺秀。 正看着,忽然被一个人的身体挡住了视线。 抬头一看,原来是柳湘凝绕到了这边,不知为何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怒气? “这位是晏楚荣晏大夫,”柳湘凝跳过顾七,介绍起晏楚荣来。 最后又退回到顾七旁边,语气变得生冷了些:“这位是泽州来的裴大人,裴启桓。” 顾七起身行礼,又看了看身旁的柳湘凝。 柳湘凝撅了撅嘴,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你就是跟我父亲一起回来的裴启桓?” “正是。” 宋清瑶起身走了过来,站在裴启桓对面。 忽然,她抬起手,想要揭开顾七脸上的纱布。 “清瑶!”元哲呵斥一声,清瑶吓得跑到戎狄身后,探出小脑袋不敢说话。 “清瑶,先生之前受了伤,不可造次。”戎狄将宋清瑶从身后拽了出来,拎到顾七面前:“快跟先生道歉。” “不妨事,不妨事。”顾七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随后做了个请的姿势,宋清瑶鼓了鼓嘴安分地坐了回去。 “不如我们男人去跑跑马,让她们女人在这聊天。”一直靠着柱子不说话的赵德勋,缓缓开了口。 “甚好,甚好。”顾七尴尬地笑了笑。 此时,她可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还是远离这几个女孩子为妙。 几个人起身出了凉亭。 “你的身体可能骑马?” 顾七看着元哲,笑道:“无碍,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只不过晏大夫说脸上的疤痕还是要小心处理,才裹上这纱布。” 元哲的眼睛,始终看着顾七脸上的纱布:“是这个道理,你生的俊俏,若是留个长长的疤,倒是本王造孽了。”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又不是女儿家,不会这么娇气的。” “戎狄,敢不敢比一场?”赵德勋随手牵过一匹黑色大马,冲戎狄喊道。 戎狄牵了一匹棕色马,笑着说:“比就比,你若输了,晚上宴席上要敬我三大杯!” “先赢我再说吧!” 二人上马后绝尘而去。 三人也依次上了马,缓缓前行。 元哲和顾七并排,晏楚荣在后面跟着。 “当日之事,是本王不对,还未正式向你道歉。” “是臣经事太少,才会被那种阵仗唬住。殿下不必介怀,臣已无碍。” “今日见你,面庞有了些红润,看来也是好的差不多了。” 顾七垂头笑了笑。 戎狄骑马往回跑至顾七面前:“先生,难得出来玩一趟,要不要赛马?” 顾七练武之身,本就有些技痒,一想到能驾马狂奔,当下兴奋起来。 她直起腰板,咧嘴笑道:“好!” 晏楚荣在身后叮嘱一声:“注意安全。” 元哲见顾七如此开心,嘴角不由得挂起笑容:“既如此,本王也参加!” 一群人吼叫着,围着庄地赛起马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章 庄地散心染风寒,遇刺落水救千金 跟着戎狄他们跑了一圈,觉得身体发冷,便下了马。 顾七仰着头冲戎狄道:“你们继续吧,我有点冷,先去休息了。” 晏楚荣跟着下了马,牵着两匹马向凉亭边走去。 顾七紧了紧衣领,刚要离开,便听到身后一声。 “裴启桓。” 顾七转身,见元哲下马解下身上的披风。 “殿下,这是?” “这披风碍事,帮本王保管好。” 元哲将披风系在顾七身上,又翻身上了马,疾驰而去。 “这小王爷,对你似乎格外关注了些。” 晏楚荣的话,让顾七回过神来。 她抬手抚了抚披风,挂起一丝笑意。 二人行至凉亭,见几个姑娘正围着石桌吃果子点心,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李穆禾见来人额上还冒着细汗,忙端上两盏热茶过来:“日头虽足,奈何已入深秋,小心风寒入了体。” “多谢。”顾七双手接过热茶,坐在廊下喝起茶来。 “离晚宴还有些时间,先吃点东西垫补一下。”柳湘凝端来一盘糕点,放在顾七和晏楚荣的中间。随后拿起一块递给晏楚荣道:“这栗子糕是时下最好吃的糕点,鲜栗子软糯香甜,再加上一点蜂蜜,配上酽茶,再合适不过了。” 晏楚荣受宠若惊,起身接过糕点忙忙道谢。 宋清瑶年纪尚小,却也看出了柳湘凝的小情绪。 她眼珠一转,直接指着顾七问道:“湘凝姐姐,为何你只给晏大夫,却不给裴公子呢?” 李穆禾掩面偷笑,扬起手在宋清瑶的额头上轻轻一敲。 柳湘凝却因宋清瑶的玩笑话,“唰”地脸红了。 “他自己会吃,我又不是丫鬟,还平白的伺候人不成?” 眼见柳湘凝要恼怒,顾七忙抄起碟中的栗子糕笑道:“大家都是朋友,何须如此客气。” 柳湘凝面颊通红,眼睛似蒙上水雾,咬了咬唇,快步坐到了远处的石凳上。 “清瑶,上次我与湘凝邀你一起去泛舟,赏晚秋之景,怎么推拒了?”李穆禾见气氛有些微妙,忙找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柳湘凝顺着说道:“是啊,难得那日还遇见了哲王殿下跟戎将军。” 哲王殿下? 顾七一顿,端起茶轻抿一口,竖着耳朵关注她们的聊天内容。 “还说呢,偏那日我被爹爹教训了一顿,心情不好。元哥哥当时在做什么?” “你怎么不关心我们在做什么?反倒问殿下的事?”柳湘凝伸手戳了戳宋清瑶的头,宋清瑶开始“嘿嘿”傻笑。 “你们不就是看看风景、吃吃果子,还能有什么事?元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想知道他的消息了!” “你要想知道他的消息,怕是得问问凤娘了!”李穆禾一句话,将话题引到了安静喝茶的凤楚纤身上。 凤楚纤缓缓放下茶杯,道:“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泛舟湖上,听曲解乏罢了。” 众人见她寡言少语,便没再多问,又转移到了别的话题。 几个姐妹之间叽叽喳喳聊起家长里短来。 顾七对这些不感兴趣,只觉得身子越发冷了,扯了扯身上的披风。 晏楚荣放下了手上的糕点,号起脉来:“还是觉得冷?” “就是感觉身上冷噤噤的。” 晏楚荣伸出手探了探顾七的额头:“早知道不让你骑马了,现下有些发烧了。” 正说着,一个丫鬟走过来道: “小姐,席面备好了。” 柳湘凝点了点头,恰遇元哲等人回来,几个人便一道回了柳府。 待回到厢房沐浴更衣,天已经黑了,在晏楚荣的监督下,顾七服了苦哈哈的汤药后,才跟晏楚荣一起去了正厅赴宴。 在丫鬟的指引下,二人坐在了下首左侧的两个位置。 赵德勋坐在对面饮茶,柳湘凝坐在他身旁,止不住地瞥向顾七,对视后又慌乱地转移了视线。 门口忽然热闹几分,李穆禾与宋清瑶一起走了进来,宋清瑶指了指赵德勋的方向,拽着李穆禾走了过去。 “赵大哥,我们想换个位置,挨着湘凝姐姐。”宋清瑶撒起娇来,赵德勋皱了皱眉,只好起身。 “多谢。”李穆禾朝着赵德勋微微一笑,赵德勋的脸突然红了起来,抱拳行礼后往末席走去。 元哲走了进来,众人起身行礼:“殿下。” 戎狄依旧跟在他身后,直至元哲坐了主位,自己转过身坐在了顾七旁边。 “你的脸怎么了?”戎狄落座后,看着顾七稍稍泛红的脸颊问道。 顾七回道:“刚吃了药,有些发汗。” “吃药?” 晏楚荣探过头道:“她刚刚骑马吹了风,有些发烧。” “不然把饭菜拿到房间里吃?”戎狄伸手摸了摸顾七的额头:“倒是出了些汗,摸起来还是有些热。” 顾七摆了摆手:“没事,才刚吃了药,哪有这么快好的。” 说话间,柳纪纲身着一袭暗灰色长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三个中年男子,虽穿的与普通人无异,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官僚气。 顾七向柳纪纲旁边的几个人看去,并没有眼熟的。 这元哲密会大臣,想要干什么? 待柳纪纲几人行礼落座后,元哲沉声道:“开宴吧。” 丫鬟开始传菜,顾七的心思早就不在宴席上,直愣愣看着前面几个陌生的大臣。 “你既发烧了,还是不要吃这些寒凉之物。”晏楚荣在旁边念叨着。 忽然听到碗碟碰撞的声音,刚要低头,便听到元哲的声音。 “不日本王便启程回青州了,因有几件要事需要叮嘱,故唤各位大人前来。” 而碰撞声,是戎狄和晏楚荣递过来的碟子,撞在了一起。 顾七哪还有心思理会这些,她将目光移到元哲身上,随手接过一碟菜,夹了一筷子。 晏楚荣瘪了瘪嘴,将自己的菜拿了回去。 似是察觉到什么,元哲冷眼扫过去,正迎上顾七探寻的眼神。 顾七一惊,迅速低下头来,将整个身子缩在戎狄身后。 戎狄站起来拍了拍手,几个乐师进来,坐在宾客身后。 声乐响起,几个身穿浅蓝流光裙的女子,簇拥着红衣女子缓缓走进,伴曲而舞。 那中央翩翩起舞的,正是今日亭上所见的凤楚纤,依旧戴着面纱,看不清面貌,却能切实感受到她的魅惑与神秘。 顾七再次抬眼看向元哲,见他身体微微向前探,左胳膊拄着桌子,手指轻点着额头,右手握着酒盏,迟迟没有端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凤楚纤,时不时露出平日少见的笑容。 忽然,他转头看向顾七,恢复了冷峻神态。 顾七谄媚地笑了笑,举杯遥敬。 元哲扯起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戎狄大口嚼着牛肉,似乎这舞还不如面前的美食更吸引人。 余光看到顾七又在倒酒,擦了擦嘴上的油光劝道:“你身体尚且不适,还是少喝点酒吧。” “哎哟,我还以为戎将军眼里,只有这美食呢。”顾七放下酒盏调侃道。 戎狄“嘿嘿”笑了起来:“以前打仗,中了敌人的埋伏,兄弟们饿了几天几夜,回来之后发现,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见顾七始终在笑,戎狄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吃相是不是很难看?让先生见笑了。” “哪里,”顾七学着戎狄的模样,抓起眼前的肉,狠扯下一口道:“这样吃才香嘛!” 戎狄哈哈大笑起来:“先生实乃人才,认识你是戎某之幸。我敬你!” 顾七也不扭捏,大口喝起酒来。 不远处,柳湘凝正看着顾七,迎上顾七的眼神又慌乱躲开,稍带夸张地跟李穆禾说着什么,随后用手绢捂着嘴笑了起来。 宴席过后,李穆禾等人向元哲做了辞别,在柳纪纲的带领下,元哲与几位大臣进了书房议事,戎狄和赵德勋持剑站立在书房外。 晏楚荣中途离了席便没再返回,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 顾七捶了捶头,许是酒喝多了,头昏得厉害。 出了厅准备往厢房的方向走,忽想起披风未还,又折返向书房走去。 虽然好奇,却也只能强行克制一探究竟的念头,将披风交给戎狄后返回厢房。 途中正经过柳府的池塘,忽想起离开之前,与韩子征坐在池塘边聊天的情景,不知不觉低头笑了起来。 忽听到细微响动,让顾七瞬间警觉! 有人在跟着我! 走了这么久都未察觉,这人的轻功恐不在我之下。 他跟着我的目的是什么? 顾七有些心慌,眼下来不及多想,只得加快脚步,打算甩开他。 “小姐,走慢些,晚上看不清路!”好像听到丫鬟的声音,待走近一看,正是白日见过的小翠。 柳湘凝全然不理会小翠的话,只顾低着头往前疾步而行。 眼看就要撞过来,顾七一惊,直接左闪让出前路。 暗处的人突放冷箭,原本射向顾七的箭,直接奔向柳湘凝的身体。 “小心!”顾七上前一步想要替她遮挡。 可柳湘凝见到顾七扑过来,吓得后退,绊住脚直接倒向池塘,连带着顾七一起被拽了下去。 听得“噗通”一声,冰凉的水浸透衣衫,顾七打了个冷颤。探出头来,见柳湘凝在不远处拍打着水花,忙游过去拢过她的身体。一点点将柳湘凝拖到池塘边,丫鬟吓得惊叫,纷纷放下手中的灯,一齐用力将柳湘凝拽了上去。 “小姐,你醒醒啊!这可怎么办啊!”小翠摇着柳湘凝的身子,急得直哭。 几个丫鬟将柳湘凝团团围住,不敢多做什么,只能哭。 顾七皱了皱眉,上前扒拉开两个丫鬟:“让开点。” 顾七跪在地上,解开了柳湘凝脖颈上系紧的扣结。 “裴公子,你...” “闭嘴!”顾七急吼一声后,低头开始渡气。 柳湘凝猛咳出喉咙的水,方苏醒过来。 顾七扶着她缓缓坐起:“没事吧?” 柳湘凝摇了摇头:“无碍,多谢裴公子。” 丫鬟将灯笼提了过来,顾七这才看清眼下的情况。 柳湘凝手一直捂着小腹,坐着的地方似乎有些褐色血迹,污了纱裙。 “你受伤了?” “没,”柳湘凝脸涨得通红,再也没有说话。 顾七恍然大悟!莫不是... “发生什么事?” 尴尬之际,小厮们举着灯笼带着柳纪纲、元哲等人赶了过来。 顾七循着声音望去,柳湘凝拽了拽顾七的衣袖,欲言又止。 丫鬟们将柳湘凝搀扶起来,想到柳湘凝身上不便,顾七想脱下外衫,又想起自己浑身湿透,恐有不妥。 迟疑之际,见元哲站在不远处,顾七眼前一亮:“柳小姐,等一下。” 径直跑到元哲跟前,踮起脚尖凑过去:“殿下,得罪了。” “你干什么!”元哲见她突然上前,吓了一跳。 “披风借我一用。”顾七解下他的披风。 不算透亮的烛火光,映出顾七白皙的脸庞。 精致得像画上的美人儿。 一股淡淡的药香钻入鼻中,元哲只觉呼吸困难,心好像漏跳了两拍。 “放肆!” 顾七并未理会,径直跑回去将披风系在了柳湘凝身上。 柳纪纲跟在后面,见柳湘凝一身狼狈,恼道:“这是怎么搞的!” 顾七挡在柳纪纲面前:“抱歉柳大人,刚有刺客闯入,没有保护好柳小姐。” 戎狄一听有刺客,直接朝着远处奔去。 元哲定了定心神,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 瞥了顾七一眼,皱眉道:“你受伤了?” 顾七低头一看,大臂处已被划破,血渲染了一片。 “不碍事。”顾七捂住伤口,感觉身体越发冷了。 “赶紧回去!还在这等着风干不成?”元哲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多谢殿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夜深 “如何?” 黑衣人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冷绝美的脸,来人竟是凤楚纤。 凤楚纤摇头道:“看样子不像是会武功。” 元哲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如果是刻意隐藏呢?” “不太像,”凤楚纤摇了摇头:“危机之下,难免会露出马脚。” “行了,你去吧。” 待凤楚纤离开,元哲站在桌前,口中喃喃自语道了一声:“裴启桓...” 脑海中闪出顾七的模样:苍白的脸庞,眼底透出勾人的魅惑,靠近时透着一股寒凉,逼得人血气翻涌。 “唉。”他叹了口气,猛喝了两口茶水,方缓过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章 伤痕累累生退意,夜半会见韩子征 翌日 “别动,你还在发烧。” 顾七抬起手,大臂处传来刺痛,才想起昨日自己受了伤。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扯着发干的唇,轻声道:“晏大夫,我快要渴死了。” “逞能的时候,还以为你无坚不摧。”晏楚荣倒了碗温水,扶起顾七缓缓饮下。 一股甘甜润到喉咙,嗓子也不疼了。 顾七躺下叹了口气:“唉,柳小姐是因为我掉落水中的,况且情况危急,哪来得及喊别人。” “戎狄说,现场除了一支射出的袖箭,再无其他,怕是查不到踪迹了。” 听着晏楚荣的话,顾七陷入了沉思。 她盯着床上的帷幔,又梳理了到郡州之后发生的事情。 过后,无奈地笑了笑:“怕是这位镇国亲王,疑虑未消啊。” 晏楚荣心下一惊,双手握拳,起身便开始收拾东西:“我这就安排你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顾七一急,直接坐起身来,凉气入喉,引起阵阵咳嗽。 晏楚荣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移到床边:“你躺好!” “你听我说,咳咳...” 顾七抓住他的衣袖:“元哲本就多疑,加上那日我们交手,怀疑我并不奇怪。我若逃,怕是还没出这郡州城,便成亡魂了。眼下,我们必须沉住气。” 晏楚荣拍了拍顾七的后背,待她止住咳嗽,将被子往上抻了抻:“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事?” 晏楚荣放低声音说:“韩子征来了。” “什么?” “你先躺好!” 顾七迅速躺下,被子盖住脸,只探出好奇的眼睛。 “昨日我提前离席,便是去见他。本打算安置后,今晚带你一起去,没想到遇到这种事。” “我这小伤,不影响。” 晏楚荣彻底黑了脸。 顾七闭了嘴,不敢再搭话。她怕极了晏楚荣生气的模样,那眼中柔情全无,剩下的都是愠怒。 见顾七不再说话,晏楚荣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说安排你离开,并不是赌气的话。元哲心思缜密,又生性多疑,你不是他的对手。若撤出,今晚是最佳时机。” 顾七犹豫了。 倒不是怕。 而是“韩子征”三个字,直接击穿了她的心防。 若回去,便能长久陪在韩子征身边。 可暗棋撤出,棋局就废了。 他会失望吧... 顾七整个脑袋埋入被子里,咬了咬牙:“不了。” 晏楚荣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隔着被子拍了拍:“那今晚你不要去了,免得风寒加重。” “那不行!”顾七擦了一把眼泪,从被子里钻出来。 “唉,”晏楚荣叹了口气,把药端了过来。“先喝药吧。” 她接过药碗大口吞咽,不一会便咂出苦味。 晏楚荣直接将蜜饯塞到顾七口中:“休息会吧,晚上我来喊你。” 是夜 朦胧中,好像有人推了推自己的肩膀,顾七揉了揉眼,方看清来人。 “你怎么才来。” “多穿点衣服,外面冷。”晏楚荣甩下一句话,便走了出去,站在门外。 顾七打了个哈欠,起身套了个大氅,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晏楚荣骑着马,在后面搂着他,也并未觉得有多冷。 不知走了多久,绕了好几条街道,到了一片林子,清冷的月光照在这片树林上,显得格外鬼魅。 “下来吧。”晏楚荣转头说道。 顾七下了马,见前面几步之遥,韩子征在月光下负手而立。 不远处的树影下,一个人牵着两匹马。 “主人!” 韩子征转过头,笑着张开双臂。 顾七快步跑了过去,全然没有听到晏楚荣的碎碎念... 月光下,两个人紧紧相拥。 韩子征将下巴抵在顾七的脖颈,对着她的耳朵唤了声:“小七。” 顾七的眼泪瞬间奔涌而出,嚎啕大哭。 韩子征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见晏楚荣走过来,韩子征松开手,两个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顾七稳了稳心绪,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 “臭丫头,跑过来的时候还踩了我一脚。”晏楚荣并未看韩子征,而是直接走到顾七面前,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也不知道你这个主子有什么好,让你来这受苦你还想他。” 韩子征的脸上始终挂着笑,从怀中掏出个小包裹,递给顾七:“想你在这恐吃不上这牦牛肉干,便给你带了些。” 她欣喜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到怀中。 “时间不多,还是少一些寒暄吧。”晏楚荣在一旁冷语。 韩子征“嗯”了一声,抬了抬手,不远处的随从跑过来,将包裹递到他手中,又跑回原处站立。 “小荣说,元承熙要你三月出治水详策,此次前来,正为此事。” 韩子征从包裹中拿出一个卷筒:“这个你拿着,找个时间拓下来。” 顾七谨慎接过,点了点头。 晏楚荣看着顾七一言不发,皱了皱眉。 韩子征只是上下打量着顾七,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有件事,需要跟你商量。”晏楚荣不再沉默,指着顾七冲韩子征说道:“她经验不足,恐不是元哲的对手,实在不行,撤出来吧。” 韩子征看向晏楚荣,眼中没有一丝退让:“我相信她。” “暗棋那么多,为何不换个更合适的?” “我们不要再讨论没有意义的事情。”韩子征摆了摆手。 “元哲多疑,青州已经刺杀过一次,况前几日盗朱令,二人交过手。” 韩子征惊讶地张了张嘴,一把拽过顾七:“他伤了你?” 顾七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晏楚荣直接抬起她受伤的胳膊,疼得她“嘶”得一声。 韩子征看着顾七,许久,吐出一句话:“我尊重小七的意愿。” 顾七抬起头,见韩子征的眼中,似乎有犹豫和心疼。 “我决定,留下来。” “好一个主仆情深。”晏楚荣嘲讽道。 “小七,我跟小荣还有些事情要谈。” 顾七点了点头,一个人移步到栓马的地方。 韩子征盯着离开的背影问道:“那药可有让她按时服用?” 晏楚荣的怒火被瞬间点燃! 他直接扑了上去,薅住韩子征的衣领:“她被刺杀你不问,反而问有没有让她吃药?在你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韩子征转回视线,直视着晏楚荣:“你何时变得这么不冷静。” 晏楚荣咬牙切齿道:“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就后悔这个决定了!” 韩子征一怔,眼神开始躲闪:“小荣,她这步棋,至关重要。我答应你,事成之后,还她自由。至于元哲,我来解决。” 晏楚荣眼眶发红,缓缓松了手:“好。” “小荣,”晏楚荣转过身刚要离开,身后又传来韩子征的声音:“替我照顾好她。” “我会照顾她,但不是替你。” 顾七站的地方有点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那阵仗,像是在争吵。 两人背对而走,韩子征驾马离开。 晏楚荣则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顾七把缰绳递了过去:“你怎么了?” “没事,走吧。”晏楚荣接过缰绳,带着顾七回了柳府。 翌日 一行人送到城门口,戎狄骑上马挥了挥手,马车缓缓前行。 “回去吧。”晏楚荣将外袍披在顾七身上。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顾七心里压着的大石,像是被搬走了。 柳纪纲盯着顾七问道:“裴大人接下来什么安排?” 顾七看向柳纪纲,似乎对自己颇有敌意。 她礼貌地笑了笑:“叨扰这么久,今日也该回翰林院了。” “哦?那柳某帮您安排马车。” “不必了柳大人。” 晏楚荣上前一步:“草民今日本打算向柳大人辞行,不如我跟裴大人同路。” 柳纪纲捋了捋下巴的胡须,面露笑意:“既如此,柳某便不再多留,如有需要,随时来府上。” “多谢柳大人。” 回到柳府,正收拾东西时,身后传来丫鬟小翠的声音。 “裴公子,您这是要走?” 顾七转过头,柳湘凝站在门口。 “柳小姐。” “裴公子,”柳湘凝的脸又红了几分。“那日,多谢裴公子相救。” “小事,小事。” 柳湘凝追问道:“怎么突然要走?” “也不是突然,伤已无碍,是时候回翰林院了。” 柳湘凝“哦”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顾七见她略有伤感,也不知该如何宽慰。 从桌上抄起韩子征给自己的肉干,塞到柳湘凝手中:“这个送给你,很好吃的。” “多谢。” “叨扰多日,非常过意不去。”顾七将包袱放到背上,朝柳湘凝深鞠一躬:“感谢柳小姐多日款待,今晨已经跟柳大人说过了,就此别过。” 柳湘凝紧攥着手上的包裹,咬了咬唇,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我们该走了。”晏楚荣在外面喊了一声。 “那么...再见。”顾七再次抱拳。 柳湘凝识趣地站到一边。 “裴公子!” 听到柳湘凝的呼喊,顾七回过头来:“嗯?” 柳湘凝沉默片刻,最后吐出两个字:“保重。” 顾七咧嘴笑道:“好。” 阳光穿过廊檐,打在顾七和晏楚荣的身上,两个人的后背闪出耀眼的光亮。 顾七转过头,冲晏楚荣说着什么。 清风拂过,鬓边的一缕青丝迎风舞动。 顾七大笑起来。 柳湘凝看呆了眼,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再回到翰林院,周围的人都变得拘谨客气,三两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届时一年纪稍长的男子走了过来,顾七行礼道:“沈大人。” “回来了。你的房间,做了调整,稍后让常彬领你过去,你的一应物品也已经搬进去了。” “好。” 待沈大人走后,常彬接过顾七的包袱,领着顾七朝翰林院后面走去。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是有什么事情吗?” 常彬笑了笑说:“没有什么事,那日贼人被射杀,你被吓病了,其他人都担心再出现这种情况,夜间偷溜出去喝酒赌钱的都老实许多。” “那怎么看到我都怪怪的。”顾七向周围看了看,似乎都在偷笑。 “哦,”常彬刚想说什么,下一瞬却捂着嘴笑出了声,随后说了句:“抱歉。” “所以,”她站住脚,一只手扒住常彬的肩膀:“你们在笑什么?” 常彬忽然凑了过来。 “你看什么?”顾七皱着眉头,有些不悦。 “你这副容貌,阳刚不足,阴柔过盛,可惜啊可惜,生做男儿身。” “什么意思?” 常彬左右看了看,附耳问道:“你是不是,哲王殿下养在外面的男宠?”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跟我来。”常彬拉着顾七的胳膊往前走。 穿过三四条长廊,一个宽敞、干净的院落赫然出现在眼前。 顾七愣住了:“这是?” “这是哲王殿下,特意为你准备的。因你生来体弱,恐我们冲撞了你。这下可以跟我说了吧?是不是哲王殿下跟你...” 顾七恼吼:“没有的事!” 常彬不再看玩笑,跟着顾七将院子大体观赏了一番。 顾七心下犯疑,这院子虽好,却远离后宫和翰林院,七弯八绕,周围不是兵器库,便是浣纱房。 “这个院子是?” “原是哲王殿下幼时住处,先皇念其年幼,又甚是宠爱这个弟弟,特准哲王能够回宫小住。” 顾七喃喃自语道:“怪不得。” 与其说是关心,还不如是孤立。这附近空旷,探听消息越来越难,况且周围都是元哲的人,恐怕自己已经被监视起来了。 “什么?”常彬又探过头来。 “别往下流了想,我跟哲王殿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信你!”常彬抬起手搭在顾七肩膀上,笑嘻嘻地说:“等你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没正行。”顾七剜了他一眼,走进屋内。 东西一应俱全,自己之前带进来的行李也已妥善安置。 “这些都是谁收拾的?” “哲王殿下走之前,带着人过来整理的。” “哦。” “我还没见过,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给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学士收拾房间。也难怪大家有诸多议论了。”常彬在屋内走了走,将顾七的包袱放在桌上:“你大病初愈,还是多休息吧,我就回了。” “好,多谢。” 待常彬走后,顾七将房门关了起来,打开了包裹。 除了几小瓶丸药和几件衣服外,还夹着一套夜行衣。 “好在留了个心眼。”顾七将夜行衣取出,放到了床下,又拎了两个大箱子挡在外面。 晚饭过后尚有段时间,顾七决定出去走走。 院子左面是兵器库,门口四名守卫;右面是浣纱房,几个婢女围着池子浣洗衣物,旁边还有几个人在晾晒,各宫婢女来来往往。 顾七留意一阵,发现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都有意绕开了小院。 若这小院鲜少有人过来,倒也确实是个清静之地。 回到房中,翻出韩子征给交给自己的治水详策,坐在桌前拓了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章 得见天子获朱令,亲王遇刺险丧生 晨起早饭过后,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 “裴大人,陛下召您去御书房。” 顾七草草收拾一番,将昨夜未拓完的治水详策收好。 行至御书房门前,小太监停了下来:“裴大人进去吧,奴才在外面候着。” “有劳公公了。” 顾七正了正衣冠,轻推开御书房的门,见元承熙背着身子,站在书桌前。 “参见陛下。” 元承熙转过身来,见顾七穿着稍大的官服,俯首跪坐。 “起来吧。” 顾七起身,微微颔首,垂手而立。 “那日御书房遭窃,刺客跑到翰林院,害你受伤,如今可大好了?” “臣已无碍,多谢陛下挂怀。” 元承熙双眼微眯,盯着顾七问道:“你跟皇叔相识很久了?” “臣与哲王殿下乃是一同从青州赶来,此前并不相识。” “哦?”元承熙转过身去,伸手抚摸着当日烧毁的匣子:“宋廉说,你们前几日有过宴会?” 宋清瑶是宋廉的爱女,宋廉知道宴会并不稀奇。 只是为何今日元承熙偏提起这个? 顾七顺着话答道:“回陛下,确有其事。” “可有什么人参加?” “柳府开宴,邀请了宋大人之女宋清瑶、李大人之女李穆禾、赵将军之子赵德勋,还有锦香阁的花魁,凤楚纤。” 元承熙冷着脸,似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还有呢?” 顾七思索一番,轻抬头看向元承熙。 他背对着自己,看不出什么情绪。 “当日柳大人有参加,还有三位大人,从未见过面,臣认不出。” 元承熙冷哼一声道:“与哲王在书房议事,竟连对面是谁都不清楚?” 顾七聪慧至极,当下反应过来! 她“哐当”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明鉴,那日臣并未去书房,实在不知这后面的事!” 元承熙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顾七。 “起来吧。” 顾七起身,抬手擦了擦鼻尖冒出的汗。 “这个给你。” 顾七恭敬接到手中,竟是那日所盗朱令! “陛下,这是?” “朕6岁之时,曾见过亲王逼宫,皇叔之间尔虞我诈,如今只剩哲王。先皇已去,哲王最近心思越发活络了。” 顾七攥紧朱令,应声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元承熙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背过手走近一步道:“朕见你两次。一次在朝堂上,你跪地垂首,没有细细看过你。这次抬起头来。” 顾七忐忑地抬起头来。 这也是顾七第一次,直视澜国皇帝。 近在眼前的天子,年纪比元哲要小,白嫩的脸上还存着稚嫩的气息。 却偏偏在唇边留起胡须,没有了少年时期清澈的眼神,多了些权谋算计。 高挺的鼻梁,薄唇勾出一抹笑。 “也难怪,哲王会愿意亲近你。” “什么?”顾七回过神来。 “无事。”元承熙停下了打量的目光:“裴启桓。” “臣在!” “朕对你寄予厚望,莫要辜负。” “臣,效忠陛下,必尽心竭力,穷尽一生!” 就在这时,门外的小太监喊了声:“陛下!” “进来。” 顾七将朱令收起,只见小太监从外将门推开,后面跟着——戎狄? “陛下!”戎狄紧走两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戎将军?”元承熙一脸惊诧,“你不是陪皇叔回青州?怎如此狼狈?” 戎狄抬起头来,尘土混着眼泪,在脸上印下条条痕迹,身上、手上更是沾满了鲜血。 “臣有罪!未能保护好哲王殿下!我们在路上遭遇埋伏,哲王殿下,哲王殿下受了重伤!” 元承熙大为震惊,直接扑上去拽着戎狄问道:“他现在何处?” 戎狄已泣不成声。 元承熙急得双眼通红,“啪”得一声!甩了戎狄一个巴掌! “朕在问你,他人呢!” “在,在筑邸小院!” 元承熙将戎狄拉起,冲小太监喊道:“速速喊来太医院所有太医。” 语毕,小太监夺门而出。 元承熙拽着戎狄往小院方向跑,跑了几步,忽想起什么似的,改为疾步而行。 顾七被刚刚的一幕惊呆了。 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 刚踏入小院外石子路,便看到一路上的血迹,直接延伸到小院。 待赶到之时,太医院的御医们早围在了床边,开始商讨治疗之法。见元承熙来,纷纷起身道:“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皇叔状况如何?”元承熙大手一挥,免了跪拜礼,急匆匆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元哲。 “身上多处外伤,一路赶回失血过多,四肢厥冷神志不清。重伤则在胸口那一箭,若强行拔出,恐药石无医。”一名老御医说道。 “如何医治?”见太医们沉默,元承熙怒火中烧:“说啊!” “这...”旁边一名中年男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答道:“只能是先养气血,再做进一步处理,但箭头停留在伤口一刻,便多了几分感染的风险。” 元承熙皱起眉头不再说话,周围死一般的沉寂。 “现在着手,尚有几分希望,再耽误下去,怕是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 元承熙低吼道:“谁在说话!” 顾七抬头望去,见一名医者从人群中缓缓走出。 晏楚荣?! 戎狄在晏楚荣旁边,朝着元承熙的方向跪了下来:“陛下,这位是晏大夫,因情况紧急,臣恐宫中人手不够,恰遇晏大夫在东街,便自作主张带了过来。” 元承熙沉了口气,看向晏楚荣道:“可有把握?” “六分。”晏楚荣上前察看一番后,说:“再耽误,怕连三分都不到了。” “如何医治?” “‘腹罨疗法’或可一试。” 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随后老御医开口道:“曾听闻《元史》记载,将受伤之人填入牛肚中,以血止血,但此法自开朝以来从未用过,只怕...” “众卿可还有别的高见?”元承熙冷眼扫过去,众人鸦雀无声,再次陷入沉寂。 “就依晏大夫所言,若皇叔成功脱险,必重重有赏!” 众人散开,两个小太监将元哲从床上扶至院中,戎狄挥刀将牛肚剖开,掏出内脏。 顾七从未见过如此情景,见血大量喷涌而出,眼前一黑,再也不知后事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天已接近黄昏。 “醒了?” 晏楚荣端过一碗药,递到顾七面前。 顾七接过药碗:“元哲怎么样了?” “死了。” “什么?” 药还没咽下去,直接呛得咳了起来! 苦涩的味道弥散在口中,恶心得想吐。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怎么不激动?你把...”顾七的声音高了几度,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随后压低了声音道:“你把镇国亲王治死了,不是等着问罪呢嘛!” 说罢便要起身,却被晏楚荣一只大手摁住肩膀。 “你坐好。” “没时间了,趁现在,你快跑!”顾七挣扎起身,刚站起来,便感到一阵眩晕,“咣当”一声摔坐在榻上。 晏楚荣赶紧扶住她,宽慰道:“放心吧,刚刚是吓唬你的。” “什么意思?” 晏楚荣朝着里屋努了努嘴:“在里面,还喘着气儿。” 顾七歪过身子,探着头向里屋床榻上望去。 见元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晏楚荣起身将药碗放到桌子上:“失血过多,现在很虚弱。但以他的体质,个把月苏醒不是问题。” “戎狄呢?” “他连日奔波,累倒了,现在别处休息,有其他太医照料。” 听了晏楚荣的话,顾七总算放下心来:“呼,那就好。” 此时,门口响起了阵阵敲门声。 晏楚荣起身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白净的小太监:“什么事?” “陛下让奴才来问问情况,哲王殿下和裴大人,可好些了?” “裴大人刚醒,哲王殿下还在昏迷中。” “那就有劳晏大夫照顾了,奴才告退。” 顾七坐在外间榻上,听着脚步声一点点走远。 直到外面再也没有动静,才开口和晏楚荣议论道:“也不知道元哲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受这么重的伤。” 晏楚荣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 他笑了笑:“没事。” “阿啾!”突然一阵寒噤,顾七打了个喷嚏。 晏楚荣将身后的被子扯过来:“虽吃药造成体虚,却也不至于引起别的病症,怎么如今动不动就晕?” “许是见不惯这种场面,不是什么大事。” 他没有回应,只是眉头深锁,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顾七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哦,没事。”晏楚荣回过神来,开口道:“这两天我会比较忙,你在这宫中,要处处小心。” “今日见你跟御医们在一起,我还以为你进宫了。” “进宫陪你不好么?”晏楚荣一改阴霾,眉眼含笑。 顾七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好,但在宫中太束手束脚,倒不如在外面,行动更便宜。” “我也是这样想,前段时间在东街租了个院子,连带着前面的铺子一起租了下来。” 顾七赞许地竖起大拇指:“东街挨着城门,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且看看明日他情况如何,若无性命之忧,我就回去了。” “好。” 翌日 刚用过早饭,一个年级稍长的太监便到了小院:“裴大人,晏大夫,陛下召二位去御书房。” “有劳。” 顾七和晏楚荣跟在太监身后,朝着御书房方向走去。 “二位进去吧。” 推开门,见元承熙坐于桌前看书,二人忙上前两步跪地行礼。 “起来吧。”元承熙放下书道:“晏大夫,皇叔的病情如何?” “回陛下,性命无碍,但因哲王殿下伤势过重,尚需一段时间细细调养。” “晏大夫医术高超,可考虑来太医院?” “陛下荣恩,乃草民之幸。然草民志不在此,更愿隐匿于乡野,为黎民百姓献一份力。” 元承熙笑了笑说:“既如此,朕便不强留晏大夫了。卫礼!” 那太监推门而入:“陛下!” “晏大夫救人有功,赏黄金万两,另将柳府旁边抄没的府邸赐予晏大夫,安置妥当后回来。” “奴才领命。” “谢陛下!草民告退。” 原来这贴身大太监,名唤“卫礼”。 顾七站在原地,看着卫礼将晏楚荣领了出去,又将御书房的门关了起来。 “裴卿昨日吓得不轻,想必是没见过此等场面。” 顾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陛下见笑了。” “无妨。”元承熙摆了摆手,说:“如今皇叔重伤未愈,还需要在宫中多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便由你来照顾。” “陛下,这...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元承熙挑了挑眉,从上到下扫了顾七一眼:“难不成你还怕朕这位皇叔,占你便宜?” 顾七的脸红了起来:“不是,我...臣遵旨。” 元承熙笑意散去,恢复了严肃模样:“这是你亲近皇叔最好的机会,裴卿,莫要辜负了朕这番期望。” 顾七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若有疑虑,但说无妨。” 顾七鼓了鼓勇气,开口问道:“若陛下想除掉哲王殿下,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救他?” 元承熙坐回桌前,哂笑一声。 “在你眼里,朕是这般不择手段之人?” “陛下恕罪!” “皇叔受伤,你未曾面露担忧,如今又问朕这番话。朕倒也放心了。”元承熙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朕虽疑皇叔不忠,却始终没有依据。若他真是一片丹心,朕会为今日没能全力救治而后悔。” “陛下宅心仁厚,是臣小人之心,还望陛下恕罪!” “起来吧。” 元承熙并未怪罪,反而对眼前这个人有了些许欣赏。 还以为裴启桓是个钻研治水的书呆子,眼下看来,他大有用处。 而此时,裴启桓的忠心,依然需要考量。 元承熙并未深言:“这朝堂之上,臣子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朕只能寄托于你,旁观者清,只有局外人才能看清一些东西。” “臣,定不辜负陛下嘱托!” 且说那日晏楚荣匆匆出宫后,谢过宫人,自己并未直接回府,而是朝着东市的租铺走去。打开门又从里面将门锁上,自己往院内去了。 “你不该救他。”床上的人身上缠好纱布,缓缓穿上衣服说道。 晏楚荣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你太莽撞了。” “可惜他没死。”床上的人起身,走到外间,那人正是韩子征。 “出城便遇刺,他若死了,元承熙必定搜查整个郡州城,你在郡州还能活得下去?”晏楚荣将药箱放好,又端过一碗汤药说道:“若不是她帮你吊着命,只怕你等不到我回来。” 一女子立于房中,始终没有说话。 韩子征接过碗,将汤药一饮而尽。又看了一眼那女子笑道:“巫卓擅用毒,却没想到她也懂医。” “主人过奖,略懂皮毛。”那女子双手交叉于胸,微鞠了一躬。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晏楚荣拿回药碗放到桌子上。 韩子征道:“自然是回去了。” 晏楚荣没有看他,只坐在桌前,思索一番后,回了句:“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章 照顾亲王誊详策,确有其才裴启桓 裴启桓的旧稿中,有一处分支河道上,画了两道不同的方向,一指向“堵”、二指向“疏”。二者明显不同,顾七趴在图上反复看了许久,终发现,标记“疏”的笔痕相对较新,许是裴启桓画此详策之时,发现此处更适合“疏通”,才做了更改罢。 想到这里,便不再纠结,直接按照新痕描画起来。 元哲昏迷后的几天,总有三两波人探望,频繁的敷衍招待让顾七心烦。 所幸元承熙下令,禁止任何人探望,小院才算清静下来。 此后除了元承熙隔三差五的问询,余下时间,小院只有顾七和元哲二人。 余下的半个月,顾七一边照顾元哲,一边安心誊抄韩子征拿过来的治水详策。 虽然有些麻烦,却也借着配药拿药的由头四处走动,除了各宫妃嫔的寝宫禁止擅入,其余的地方皆有了大致了解。 “所以,本王昏迷的这段时间,都是你在照顾?” “是啊,”顾七站在桌前,将熬好的药倒入碗中,慢慢端到床前:“喝药。” 元哲坐在床上,一只手接过药碗,将汤药喝完。 顾七摊开手递上一颗蜜饯,他皱了皱眉说道:“幼稚。” “不领情算了。” 刚要撤回,被他攥住手腕,低头将蜜饯含入口中。 元哲将碗递还过去,擦了擦嘴问道:“戎狄呢?” 顾七起身一边收拾一边答话:“陛下恐青州生变,让戎将军先行回去了。” “嗯。”元哲抬起胳膊闻了闻,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本王多久没洗澡了?” “呃...”顾七尴尬地笑了笑:“当然是...” “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元哲有些生气,不料扯到了伤口,开始剧烈咳嗽。 顾七忙跑过去,抬手轻拍着元哲的后背道:“殿下受伤昏迷,怎么洗澡,等养好了再说吧。” 他咳得脸通红,勉强挤出一句话:“你帮本王擦擦身子也行啊。” “我?”顾七停住手,脸瞬间变红:“臣要怎么帮你擦?” “还能怎么擦?”元哲扯过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上贴:“除了这里伤口不要碰,其他的地方你沾湿了帕子擦一擦,这么点事都不明白?” “我...臣去喊个丫鬟来。” 看顾七窝窝囊囊的模样,元哲不耐烦地扬起手:“算了!” 顾七赶紧到桌前端了碗温水,扶着他缓缓喝下。 “你去给我烧点热水。”元哲勉强起身,想要站起来。 顾七不由得头疼! 怎么摊上这么个事儿! 顾七摁住元哲的肩膀:“唉算了算了!殿下躺好!臣去烧水。” 烧完水要怎么办?让他自己擦身子? 脑补元哲自己擦身的样子,顾七苦恼地摇了摇头:“太费劲了!” 要不,给他擦擦后背? 他要是让我擦全身怎么办? 如果我拒绝,会不会被弄死? “嘶——”想起那日元哲射杀的情景,不由得心惊。 “裴大人。” 胡思乱想中,卫礼领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卫公公。” “陛下让奴才来问问,哲王殿下恢复得怎么样了?” “哦,已经好很多了,大夫的意思是再多吃几剂药。” “那就好。”卫礼手一挥,两个小太监把食盒放到顾七面前。 “这是御膳司今早做的清淡小粥和几样小菜,旁边这个是给裴大人的,连日照顾哲王殿下辛苦了。” “公公哪里的话,”顾七掀开食盒,里面放着一只蒸鸡、一大块卤牛肉,还有几碟素菜,一碗素粥。 她憨笑两声:“公公费心了。” 卫礼保持微笑模样,淡淡说道:“那奴才告退了。” “卫公公,等一下!” 卫礼复转身,微微弯腰。 顾七尴尬地搓了搓手,随后指了指烧开的水道:“能不能麻烦您身边的两位公公,帮忙,咳咳,给哲王殿下擦擦身子?今日我有些头晕咳嗽,想是感染风寒,怕将病气过给哲王殿下,所以...” 卫礼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既如此,你们就留下,伺候好哲王殿下,晚点再回去。” “是。” 两个小太监弯腰应了一声,便带着烧好的热水和木盆进了屋子。 卫礼转身离开,顾七则拎起两个食盒在外间吃了起来。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里面传来元哲的一声呼唤:“裴启桓。” “啊?”迅速嚼了嚼刚入口的牛肉,用力咽了下去。 “帮本王拿套干净的衣衫。” “哦,好。”顾七擦了擦嘴,走向柜子翻了起来。 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了里面的小太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正侧耳听着,忽然帘子打开,吓了顾七一跳! 元哲已穿衣完毕,浓密的胡茬也已清理干净,整个人瘦了一圈,苍白的脸,棱角更加分明,眼神却一如往常般凌厉。 “殿下好生休息,奴才们告退了。” “嗯。” 两个小太监一番收拾后离开了筑邸小院。 见顾七望着自己出神,元哲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在看什么?” “啊?”顾七眨了眨眼,才发现身边的太监早就离开了。 她低下头,拽着元哲朝外间桌子走去:“殿下,饿了吧?吃点东西。” 顾七将食盒中的饭菜悉数取出,摆在桌子上。 元哲在对面坐下,端起清粥,看了看我面前的饭菜,皱了皱眉:“为何你的如此丰盛?” 顾七扯下鸡腿笑道:“殿下您的身体刚恢复,需要吃点清淡的,一来养胃,二来养伤。” 元哲瞥了她一眼:“看着瘦瘦小小的,想不到食量这么大。” 喝了两口粥,实在寡淡。 抬眼看向顾七,她满嘴油光,吃得正香。 “你能吃的完?” “殿下如果想吃,可以跟臣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不是您的风格。” 顾七擦了擦手上的油,扯下来一块鸡肉递了过去:“要吗?” 明显看到元哲的喉结动了动,怕不是馋到咽口水? “唉,只怕臣这手脏,殿下岂能吃此等不干净的!” 他还未回应,顾七直接将鸡肉塞入口中:“没事,殿下放心,臣吃不完剩下,晚上就能省出一顿。” “你!”看着元哲气鼓鼓的样子,倒突然觉得他可爱了几分。 但俗话说得好,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调戏一番后,还是要规矩些,未免得意忘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七用筷子将鸡肉撕成小条,夹到他的碗中:“吃一点解解馋算了,等殿下好了,有多少吃不到?” 元哲扫了一眼,嘴角勾起笑意。 早饭过后,顾七开始收拾碗碟,元哲则到院中透气。 到了中午两个小太监拎着新的食盒来,将空食盒带走,不在话下。 且说元哲身体尚虚,想要在院子里练功,却发现运气困难。 顾七想到自己此前受伤也是如此,急不得,只得劝他先回房休息。 “这是你画的?”元哲坐到书桌前,抄起桌上的图看了起来。 “对啊,”顾七倒了口茶,坐在旁边喝了起来。 元哲点了点头说道:“确有其才。” 顾七一愣,看向元哲。 元哲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誊抄的治水详策上,充满了欣赏。 裴启桓,确有其才。若你不是病死,想来会为澜国做更大的贡献吧。 想到这,心里顿时沉重了几分。 你所守护的澜国,正是我要毁灭的,功过是非,后人又将如何评价呢... “怎么了?” “没事,”顾七揉了揉发涩的眼眶:“殿下还是多休息吧。” 元哲将画纸小心放在桌上,自己走到床边坐下。 顾七上前将画纸收入筒中,筒口用牛皮堵得严严实实。 “澜国之地虽富庶,却也常年受着水患影响,懂得河道治理的并不多。世袭子弟怕吃苦,断不愿去乡野间做这等事。寒门士子一朝得了势,或投靠了权倾朝野的大臣,做些贪污纳贿之事;或安于一方之地,搜刮民脂民膏。这些人,能真正为百姓做些什么呢?” 不知元哲这番话,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顾七浅笑道:“为官做宰的,也不全是殿下所说之人,宋大人、戎将军、柳大人,不都在为澜国百姓谋福么?” 元哲嗤笑一声:“只怕这里面,还存着通敌叛国的。” 顾七心里一惊,难道他怀疑宋廉? 话题不能继续了。 “这就不清楚了,眼下还是养好身体要紧,旁的事,等好起来再说吧。” 元哲未回应,只是缓缓躺下,盯着帐子发呆。 顾七也不再理他,转身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小木盒,将里面的仅剩的两颗丸药取出,和水服下。 口中瞬间充满了苦涩的味道,让人反胃。 “裴大人在吗?” 听到外面有人喊,忙走了出来。 见一侍卫立于院中,抱拳行礼道:“翰林院的常彬常大人让小人来传个话,说一位晏大夫在宫门口候着,要见您。” 顾七回礼道:“多谢大人了。” 那侍卫传话完毕,便离开了筑邸小院。 顾七拔脚要走,忽想起元哲还在卧房,又不得不折返回去。 “殿下!” 刚进屋,便看到元哲侧着身子看向自己:“何事?” 顾七指着外面:“晏大夫来了,现在宫门口。” “既如此,你便去吧,这里暂不需要你伺候。” “多谢殿下!” 跑到宫门口,见晏楚荣立于阳光之下,看到顾七,抿嘴一笑。 “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说罢,晏楚荣便要脱下大氅,却被顾七推拒了。 “听到你来,我忘了穿,不过这一路跑来浑身燥热,也不觉得冷。” 说完,顾七拉着他往远处走了几步,小声问道:“那药你可还有?” 晏楚荣笑道:“不然你以为,我此次前来为的是什么?” 说罢从袖中掏出两个精致小巧的布袋。 顾七接过药,小心地放入怀中。 “是药三分毒,也不要吃的太频繁。” 抬起头,迎上晏楚荣关切的眼神。 顾七心头一暖,笑道:“还是那句话,我信你。” 他愣了一下,随后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章 初雪勾起儿时忆,柳府惊闻韩子征 一路小跑回到筑邸小院,冷风袭来,汗水黏在后背,透出刺骨的凉。 “阿嚏!”关了房门,便没忍住打出个喷嚏。 元哲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顾七:“你就穿这个出去的?” “殿下。”顾七吸了吸鼻子,憨笑起来。 “莫不是出去一趟冻傻了?” 元哲拿书敲了敲顾七的头,指着桌上的茶盏道:“还不去喝两口热茶。” 顾七揉了揉额头,乖乖走到桌前倒了盏热茶。 “外头可真冷啊。”顾七端着茶盏,看着外面的天,出去的时候还晴光万里,这时候反倒阴沉起来。 元哲抬起头望向外面,缓缓说道:“怕是要下雪了。” 要下雪了?顾七看着窗外树梢上挂着的残叶出了神。 “小七!” “啊?” “快起来!” 迷迷糊糊中,被一个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顾七揉了揉眼,原来是韩子征。 他穿着雪白大氅,配着鲜红色抹额,脚蹬着墨色长靴。正用力拽着床上的顾七,兴奋道:“下雪了!” “什么?”顾七打了个哈欠。 “下雪了!”韩子征兴奋地指着外面:“你不是想要只雪貂?我们去寻了来!” “真的!”提起雪貂,顾七便顿时来了兴趣,抓起旁边的大袄,跟着跑了出去... 顾七低着头笑了起来,回想起小时候的事,真是可笑。 只因见过官宦小姐家养的一只通体浑白的小家伙,自己便也想要一只。韩子征说这东西颇有灵性,不如去林间抓一只,慢慢驯养,才叫有趣。只是,我们从未真正抓到过雪貂,每次去林间,也不过是玩一阵子便回了。 “阿嚏!”鼻子一阵犯酸,头也开始昏沉起来。 元哲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顾七身上,驱散了几分寒意。 “殿下,您自己披吧。” “你怎么了?”元哲见顾七突然发蔫,抬起手探了探额头:“坏了,发烧了。” “啊?”顾七抬起手,还没摸到额头,便昏了过去。 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却发现眼皮抬起来都费劲。 顾七用尽全身气力,勉强挤出几个字:“水...水...” 嘴边传过一股温热,带着淡淡的茶香,润到喉咙。 “还喝么?” 不知是哪里来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她张了张嘴,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天已经大黑了。 顾七侧过头,见元哲趴坐在床沿,发出细细鼾响。 还未来得及起身,他便醒了。 “感觉怎么样?”元哲端来一碗水,扶顾七起身缓缓饮下。 “多谢殿下。” 待彻底清醒后,顾七才发现,自己原来躺在了元哲的床榻上! “臣睡糊涂了,真是该死。” 顾七说完,便要起身,却被元哲抬手摁住。 “你才发了汗,不要乱动。” 随后去外间端过来一碗汤药,递给顾七:“喝了这个,舒舒服服睡一觉。” 顾七拧着眉毛喝下了苦涩的汤药,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元哲递过一碟精致糕点道:“你睡到现在,想必也饿了,随便吃点,好歇息。” 拿起一块糕放入口中,软糯香甜,之前的苦涩已消散,连带着身子都暖起来了似的。 吃饱喝足,精神也好了不少。 顾七转过头看了看窗外,灯笼所照之处,飘散着大片的雪花。 “外面下雪了!” 元哲看了一眼,淡淡回了个“嗯”。眼神里透着一股疲倦,消瘦的脸庞又多了几分苍白。 他才刚好,今日又这般忙碌,肯定没有休息好。 “殿下,我已无碍,还是挪去外间吧。” “不必,”他话还没说完,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道:“本王不困。” “臣乡野出身,这点风寒算不得什么,倒是殿下,才刚恢复怎好再受磋磨?我真好了,您看!”顾七拽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他一怔,顾七也被吓了一跳。 元哲的手,好凉! 这才发现,元哲为了熬药,将炭火盆挪去外面,偏又将大氅脱了铺在被子上,身上再没有一件能御寒的。 “殿下真是折煞我了!”顾七赶紧将元哲拽到床上。 两个人相对而坐。 顾七身上,透着浓浓药香。 元哲心有悸动,望着顾七出神。 顾七却低着头,正认认真真地帮他掩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裴启桓...” “嗯?”顾七依旧低头忙活着。 “裴启桓。” “啊?”顾七抬起头,不料距离太近,眉间扫过一阵温润。 元哲愣了愣,食指掩住了自己的下唇。 这气氛有些怪... “咳!”顾七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赶紧猛咳两声:“咳咳!” “咳咳...”元哲转过视线,跟着轻咳了两声。 此地不宜久留! 顾七将被子一股脑塞了过去:“殿下,早点休息吧。” 刚要下床,又被元哲一把拉住。 他不会...要我陪他一起吧? 他不会...真的有那种癖好吧! 顾七紧张得心脏怦怦跳,生怕他说出什么来。 “要不...” “不了不了!”未等元哲说完话,顾七吓得手一缩,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臣乃草芥,怎么能同哲王殿下同榻!” 元哲看着顾七通红的脸,不由得发笑: “本王是想让你,把那炭火盆,往里间挪一些。” “哦,是么...好!好!”顾七尴尬的挠了挠脸,慌忙走到外间,将炭火盆往里放了放。自己一溜烟钻进外间榻上的被子里,从头到脚盖得严实。 过了一会儿,外间传来阵阵鼾声。 元哲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顾七跪在榻上,往窗外看了看,外面白茫茫一片,偶有几个穿红戴绿的宫女,嬉笑着路过。 “看来是大好了。” 身后传来元哲的声音,她转头一看,元哲早已洗漱完毕,身穿蓝白相间的长袍,披上了雪白的大氅。 “殿下这是要去哪?” “初冬的第一场雪,当然是出去游赏一番。” “殿下伤未痊愈,这般贸然出去,可问过太医?” 元哲挑了挑眉笑道:“你倒越来越像我的随行小厮了。” 顾七瘪了瘪嘴,不知该如何回话。 元哲稍稍歪头,笑道:“你若一起,就快把桌上的饭吃了。” “好!” 顾七正愁没理由跟着,想不到元哲竟主动开了口。 兴高采烈地跳下床,跑去洗漱。 马车吱呀呀出了宫门,顾七坐在车里向外看,一路上行人寥寥。 “我们要去哪?” “守备府。” “柳大人?” 顾七微微蹙眉。 若是找柳纪纲,就绝不是赏雪这么简单了。 如今有朱令傍身,接近元哲便是谨遵圣意,纵使元哲发现,也无可奈何。 顾七心下了然,试探性问了一句: “不是说出来游赏雪景,怎么又要去柳府?” 元哲闭着眼睛,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又舒展开来:“他家在西山有片梅林,大雪之后,别有一番景致。” “不知这次都有哪些人来,一定很热闹。” 元哲脸上挂起的笑意瞬间消散。 他缓缓睁眼,冷冷盯着顾七。 “殿下?”顾七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元哲猛地拽住顾七的胳膊,一把推到角落! “本王给你几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 “殿下,”胳膊一阵酸痛,想要用力抽出来,却反被元哲越箍越紧。 “臣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是臣说了什么话惹怒了您,还望恕罪!” “裴启桓。” “臣...臣在。” “本王说过,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顾七吓得大气不敢出,懊恼自己的洋洋得意,眼下乐极生悲。 就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殿下,到了。” “嗯。”元哲应了一句。 外面传来搬马凳的声音。他抽回手,先一步下了车。 顾七揉了揉酸痛的胳膊,长舒一口气。 下了车,柳纪纲一家早已在门口等候。 凤楚纤与李穆禾也在,见到元哲下车忙上前行礼。 顾七跟在元哲身后,大抵扫了人群一眼,未见赵德勋和宋清瑶。 柳纪纲搓了搓手说道:“殿下,天还尚早,不如移步寒舍吃几盏热茶,暖暖身子。” 元哲转头看向顾七,她冷得跺了跺脚,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不知为何,见到她这副模样,腾起的无名火瞬间消散。 元哲负手而立,淡淡说了句:“好。” 一行人往柳府大厅走去。 刚落座,柳湘凝便领着几个丫鬟,端着热腾的茶水和果子走了进来。 顾七接过柳湘凝的茶,道了声:“多谢。” 接茶之时,不小心碰到了柳湘凝的手。 柳湘凝玉指一缩,从小翠手中拿过手炉,递给顾七:“这天越发冷了,裴公子还是要多穿些。且拿去暖暖吧。” “谢谢。”顾七将手炉推了回去:“男儿家耐得住寒,还是柳小姐自己用吧。” 柳湘凝浅笑回应,继续送茶。 顾七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原在韩府时,倒从未这般耐不住寒。如今到了这里,不论穿多厚,也依旧冷噤噤的。一定是晏楚荣给的药,起了作用。 柳纪纲亲自将茶奉给元哲,关心道:“殿下如今伤势可大好了?” 元哲接过茶盏,吹了吹浮末答道:“已无碍。柳大人费心了。” “那就好,”柳纪纲捋了捋胡须:“不知这刺客可有眉目了?” 顾七端起茶盏佯装饮茶,眼睛始终盯着元哲。 “何必去查。”元哲放下茶盏,冷笑一声:“我与他交手多次,再熟悉不过了。” “殿下说的,莫不是云国大将军韩忠之子,韩子征?” 韩子征?! 顾七有些惊讶,再不理周围人的寒暄,竖着耳朵听起来。 “这韩子征,居然敢来国都?竟还刺杀了当朝王爷?”柳纪纲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愧是主人,顾七暗自得意起来。 自从来了澜国,始终处于元哲的阴影下,却没想到,这么厉害的人物,都不是韩子征的对手。 元哲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怕是这偌大的澜国,已经千疮百孔了。” “想不到那韩子征小小年纪,居然能伤了王爷您。” “呵,”元哲双眸映出一股阴鸷,冷哼道:“怕是他也没讨到几分便宜。” 柳纪纲探过身子问:“莫不是,死了?” 元哲未答,起身整了整衣冠。 什么意思?难不成韩子征死了? 慌乱之际,手一抖,洒出一些茶水来。 顾七心中存疑。韩子征做事,向来留条后路。 看来得赶紧找个机会,跟晏楚荣碰面,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裴公子。”身边的人递来一块手帕,顾七抬眼看去,正是凤楚纤。 “多谢。”顾七接过帕子擦了擦身上洒出的水渍。 这帕子,有些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顾七将帕子攥在手中:“抱歉,帕子脏了,不如我改日清洗干净,再还给您。” 凤楚纤掩面笑道:“我的帕子,是不轻易交托旁人的。裴公子不必介怀,交还给我便是了。” 顾七哪里还有心思周旋,眼下只想赶紧知道韩子征的情况。 “既如此,”见凤楚纤执意收回帕子,只好双手奉还:“多谢凤姑娘。” “走吧。”元哲抬起脚往外走去。 “来人呐!备马!”柳纪纲在后面喊了一句,紧走两步跟上。 余者亦起身,陆续跟着走了出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章 西山梅林捕雪貂,英雄救美再添伤 马车行至西山,小厮早早候在山脚下:“拜见哲王殿下。老爷,按照您的吩咐,凛风阁已收拾好了,马匹也已安置妥当。” 柳纪纲“嗯”了一声,示意小厮带路。随后陪着元哲朝山上走去,柳湘凝和李穆禾紧紧跟随,随行丫鬟在旁随侍,顾七则与凤楚纤走在最后。 小翠一边扶着柳湘凝向上爬着,一边回头道:“裴公子跟凤姑娘要小心,虽说这石阶收拾过,却存了些冰,小心脚滑。” 顾七仰头笑道:“多谢小翠。” 柳湘凝转过头,略显神秘:“我曾在梅林见过一种小动物,通体雪白,身子细长,两只耳朵小巧精致,甚是可爱。” “柳小姐说的,可是雪貂?” “雪貂?”柳湘凝一脸疑惑。 “雪貂在咱们这边并不多见,柳小姐不认识也实属正常。” 凤楚纤转过头,看着顾七问道:“那裴公子怎知,柳小姐所说便是雪貂呢?” “我并未亲眼见过,”只走了几十级台阶,便稍稍喘不过气。 顾七站在原地倒了口气,随后抬脚继续向上:“只是翻阅地方志时,曾有过雪貂的描述,与柳小姐的一般无二。只不过...” “不过什么?”李穆禾听得入了迷,不禁问道。 “只不过,书中描述的雪貂,并非只有一种毛色。” 李穆禾往前紧走两步,声音中透着一股期待:“不知这次能不能遇到,真想见一见。” 元哲在前面跟柳纪纲说着什么,听到李穆禾这句话,淡淡回了句:“若喜欢,不如抓了来,慢慢调教驯养。” 柳湘凝兴奋喊道:“可以驯养的吗?” “看看你们是否有缘吧。”元哲背过手,又往上走去。 到了半山腰,一片开垦的梅林映入眼帘,周围的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清香。 一路上柳湘凝跟李穆禾小声商议了什么,到了凛风阁,二人凑到顾七面前:“裴公子,若今日有缘,见到那雪貂...” “既为二位小姐所求,吾自当尽力。” 柳纪纲见顾七与自家女儿凑到一起,有些心烦,只好冲柳湘凝呵斥道:“也不要一味贪玩,伺候好殿下才是正事。” 柳湘凝看向父亲,瞬间蔫了,眼眶微微发红。 李穆禾并未说话,只是揽过柳湘凝的肩膀。 顾七自知,这尴尬气氛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但顾七从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柳纪纲越是防备,自己越是拧着来。 “柳大人言之有理,不过难得有雅兴出来赏雪,太拘束反倒无趣。”顾七上前一步,离柳湘凝更近了些。 余光瞥到柳纪纲,气得胡子抖了抖。 “二位小姐可会骑马?” 李穆禾跟柳湘凝对视一眼,冲顾七摇了摇头。 “何必这么麻烦,”一旁传来元哲的声音,顾七向前望去。 只见他已骑上一匹大马,怀中搂着凤楚纤:“像本王这样,岂不便宜。” 柳湘凝跟李穆禾的脸“唰”地红了起来。 李穆禾开口道:“殿下说笑了。” “裴启桓,”元哲骑马凑过来叮嘱道:“莫要一味贪玩,小心着凉。” “咳咳,知道了殿下。” 元哲带着凤楚纤进了梅林,不一会便看不见身影。 顾七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马:“骑马容易刺激雪貂惊逃,既然二位小姐不会骑马,不如我与小厮各牵一匹,你们坐上去,咱们缓缓前行。” “小姐,那我们呢?”小翠在一旁问道。 柳湘凝红着脸道:“备好茶水果子,等我们回来。” 小翠朝着自家小姐递了个眼神,冲顾七道:“那裴公子,我家小姐,可就托您照顾了!” 顾七笑着点了点头,扶着柳湘凝上了马。 李穆禾则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小厮的脊背,稳坐到另一匹马上。 四人缓缓前行,路面皆被白雪覆盖,梅花上的残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这梅林之大,超出顾七的想象。 “柳小姐,还记得之前见到的雪貂,大概在哪个方位么?” 柳湘凝四处看了看说:“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 她弯下腰来,大半个身子几乎脱离马身,顾七见状,伸手托住柳湘凝的腰肢,轻推一把:“你这样很危险,坐好。” 柳湘凝的脸又红了起来,眼神飘忽,许久,才轻吐出一声:“哦。” 走了许久,也没看到雪貂的踪影,身上已微微发汗,越发口干舌燥起来。 “在那!在那!”忽然柳湘凝指着前面喊了起来。 顾七朝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眯了眯眼睛,原来它藏在几丈远的一棵梅树下,正抬着头左顾右盼。 顾七见到这雪貂,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果真是通体雪白,若不是这头动来动去,还真发现不了。” 一边盯着雪貂,一边扶着柳湘凝下马:“我们得慢慢靠近,马留在这。” 旁边的李穆禾也下了马,顾七把缰绳递给小厮,带着柳湘凝与李穆禾慢慢靠近。 三人散开,准备抓捕之时,那雪貂似乎察觉到周围的危险,“蹭”地一下逃开。 顾七上前扑去,却扑了个空,环顾四周,又是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雪貂的踪迹。 李穆禾突然指着顾七身后:“在那里!” 柳湘凝深吸一口气,从顾七身侧移步过去。 待顾七转过身来,前面的柳湘凝早已做好抓扑之势。 就在柳湘凝全神贯注扑向雪貂之时,突然林间飞出一支冷箭! “小心!”眼看这箭射了过来,顾七便顾不得雪貂,直接扑向柳湘凝,搂住她往侧方摔去! 未料这白雪下,竟藏着一块半人大的石头! 下落时右脚脚踝正磕在石头上,顾七一阵吃痛,整个脚腕开始发麻。 眼下还顾不得自己,顾七看向怀中的柳湘凝:“没事吧?” “啊,好痛。”柳湘凝从怀中挣扎坐起,才发现她的手摔在地上,磕出几条血印子。 她向雪貂的方向看去,尖叫一声:“雪貂!” 顾七转过头,只见那雪貂腹部中箭,鲜红的血喷在周围的白雪上,一动不动。 “呦!喔!喔!”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到一个少年的欢呼声。 三人向声音之处看去,原来是赵德勋和戎狄。 赵德勋将弓箭收起,兴奋地吹起口哨。 顾七盯着赵德勋,全然不知,自己眼中的肃杀气,与韩子征如出一辙。 待戎狄和赵德勋缓缓凑近,顾七眨了眨眼,强压着怒火,扶柳湘凝站了起来。 戎狄下了马:“柳小姐,李小姐。欸?先生也在。” “戎将军,何时回来的?”顾七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戎狄丝毫没有留意到周围尴尬的氛围,憨笑道:“才刚回来,赵兄弟去接应的我。听闻殿下在这里,便急忙赶了过来。” 赵德勋下马后,径直走向那雪貂,将箭拔了出来,赞道:“这皮毛真是漂亮,用来做围领和冬帽,最合适不过!” 李穆禾冷哼一声道:“是啊,少将军,最合适不过了。” “你若喜欢,便送你!”赵德勋邀功般递了过去。 这傻小子!顾七嘲讽一笑。 李穆禾愠怒,一把推开赵德勋:“你既喜欢冬帽,拿去做就是了,我又怎好让少将军割爱!” 看着李穆禾生气走开,赵德勋忙追了过去。 戎狄丈二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这是怎么了?” 顾七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笑道:“二位小姐想抓只雪貂驯养,好不容易找着了,又被赵兄弟弄死了。” 一旁的柳湘凝轻声抽泣,戎狄哪里见到过这般场景,紧张得抓了抓头:“我们来时看见这貂儿乱窜,赵兄弟一时兴起,便...” “算了,许是没有缘分吧。”柳湘凝渐渐止住了眼泪,拿起手帕便要往脸上擦。 “等下,”顾七握住她的手腕:“你的手受伤了,小心感染。” “啊,竟受伤了!”戎狄凑过来,“都肿了,得找个大夫瞧瞧。” 顾七开始掏自己的帕子,忽想起出门太急忘了带。只得朝戎狄伸手道:“帕子拿来。” 戎狄赶忙从怀中掏出,递了过去。 “多谢戎将军,”柳湘凝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多谢,裴公子。” 顾七低着头,简单地做了个包扎:“不是什么大事,你的帕子脏了,且先收起来吧。” 抬起头,见柳湘凝脸上还挂着泪珠,下意识用手去抹,她一惊,脸又红了起来。 “柳小姐还真是爱脸红。”戎狄一句话,让顾七忽然察觉,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僭越。 顾七懊恼地捶了捶头,赶紧赔礼道歉:“对不住,唐突了。” “你们在做什么?”尴尬之际,元哲骑马过来,吓了大家一跳。 “殿下。”众人见状忙行礼。 “你受伤了?”头顶传来元哲的话,顾七转头看向柳湘凝。 柳湘凝上前一步道:“回殿下,玩耍之时不慎跌倒,并无大碍。”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元哲将马缰递到凤楚纤手上,径直下了马:“戎狄,跟赵德勋一起,送二位小姐回去。” “是,殿下。”戎狄领命后,朝着赵德勋消失的方向跑去。 不一会,戎狄便带二人回来,李穆禾的脸颊微微泛红,赵德勋走在旁边也是止不住地傻笑。 “殿下。”赵德勋与李穆禾齐声喊道。 元哲点了点头,朝着李穆禾与柳湘凝说道:“让他们护送你们回去吧。” 顾七站在柳湘凝身旁,脚踝传出阵阵刺痛,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咬牙坚持。 “裴公子呢?”柳湘凝看了顾七一眼。 顾七还未张口,便听到元哲说:“他还不能走,本王有事要问。” 凤楚纤见状,下马扶着柳湘凝:“柳小姐受伤了,恐不好握缰绳,不如我带您回去。” 柳湘凝再次看向顾七,顾七强撑不适,扯出一丝微笑。 戎狄翻身上马跟在凤楚纤后面,李穆禾则坐上了赵德勋的马。 几人就此离开。 待众人散去,顾七擦了擦额上细汗,鞠躬问道:“殿下,不知是何事要问?” 元哲并未说话,只站在顾七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好像,臣,并未做什么事,惹怒殿下吧?”顾七被他盯得发毛,感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本王是想看看,你还有多少血可流。” “啊?” 顾七不明所以,直起身看向元哲,他努了努嘴。 顺着方向往下一看,右脚侧后方的白雪,已被血水浸染。 “哎呀!”磕到之时腿有些发麻,随后阵阵刺痛,还以为是破了皮,并未在意。 顾七一看流血了,赶紧迈开腿朝前走。 “你打算就这么走回去?” “不是,”顾七朝前指了指:“前面有马。” “噗...”元哲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顾七翻了个白眼。 如果他不是个王爷,真想甩出匕首弄死他! “你现在这样,上马都费劲。” 顾七不再理睬他的调侃,有这个被他嘲笑的工夫,早就走到了。 朝前走时,感觉有人从身后袭来,顾七本能地想要躲闪,袖中的匕首暗暗握在手中。却忘了脚踝受伤,才将重心转移到右脚,想要侧身还击,伤口便传来剧痛,整个身体向地面倒去!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顾七直接倒在了元哲的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章 反常暧昧同乘路,医治伤踝见楚荣 且说那日元哲骑马带着凤楚纤先入梅林,行至一处僻静之地,凤楚纤便下了马。 “一个时辰之后,还来此处。” “是,殿下。” 凤楚纤身形一闪,悄声消失在梅林中... “本王的腿,要被你压折了。” “对...对不住,殿下息怒!”顾七将匕首藏回袖中,滚到旁边便要起身。 “别动了。”元哲抬手示意,顾七只得坐在雪地上,听候他的指令。 元哲捏了捏自己的腿,起身走到顾七面前蹲下,又从内衫上扯下一缕布,绑在了顾七的脚踝上。 眼看着天又阴沉下来,元哲说了句:“得快些回去了。” 说罢将马牵来,翻身上马,朝顾七伸手:“上来。” 顾七缓缓起身,将手搭了过去。 但这姿势...总觉得有些怪。 “怎么了?很冷?” 元哲见她缩着身子,往前探了探。 “不是,殿下,”顾七脸微微泛红:“您不要离我太近,这,这有点不妥。” “哦?” 元哲听完,非但没有起身,倒越发凑近了:“近点不好么?” 顾七不知该如何回答,远远听到戎狄的声音: “殿下!” 抬起头,见戎狄、赵德勋、柳纪纲纷纷骑马而来。 柳纪纲见元哲几乎趴在了顾七身上,皱了皱眉:“殿下,您这是...” 元哲直起身道:“没事。” 顾七长舒一口气,缓缓直起身来。 却没想到,元哲一手揽过顾七的腰,向后一拉! 顾七一惊!耳边传来元哲的声音:“裴大人受伤了,故行的慢了些。” 柳纪纲脸色更加难看,元哲并不在意。 戎狄未察觉这异样的气氛,反而下马凑了过去:“先生受伤了?” “没,没事,”顾七紧张得咽了咽口水:“不过一点小伤。” “殿下,不然将先生移至臣的马上,您也好松快些。” “不必了,”元哲冲戎狄道:“将晏大夫请来,我们回柳府等。” 戎狄点了点头,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顾七:“那我先去请晏大夫。眼看又要下雪了,先生保重。” 顾七接过披风,道了句:“多谢。” 戎狄骑马先行离去,余下的人又开始往回走。 柳纪纲面露焦躁。 这殿下,似是对裴启桓颇有兴趣。 难不成真如传闻所说,哲王好男色? 不成! 想到这里,柳纪纲冲赵德勋道:“少将军,照顾好殿下,老臣先行一步,让家中小厮备好轿撵,方便送裴大人下山。” 看着柳纪纲焦急的背影,顾七有些诧异。 这柳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德勋驾马跟在元哲身侧,元哲开口问道:“二位小姐跟凤娘可回府了?” 赵德勋答:“回殿下,已经回去了。” 赶上了牵马往回走的小厮,顾七一阵欣喜。 “殿下,不然臣,去坐另一匹吧。” “快到了,何必这么麻烦。”元哲加快了速度,径直跑到了小厮前面。 “好吧。咳咳!”顾七捂嘴猛咳几声,夸张地抬起胳膊,将戎狄给的披风往身后套。 元哲见状,松开了手,总算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赵德勋在旁问道:“殿下,晚些是回宫里,还是回府邸?” 元哲沉默一阵,道:“回宫里,裴启桓受了伤,我得带他回去。” “不用考虑臣的,臣可以...” “你是本王带出来的,出了事本王可没法跟陛下交代。” 他这话的意思,是已经猜到什么,还是纯粹的客套? 顾七恐说多错多,反倒自乱阵脚,便闭了嘴。 “那戎狄...”赵德勋又小声问道。 “让他在柳府暂住,过两日再回去便是。” 到了凛风阁,小厮们已经备好了轿撵。 元哲先下了马,当着众人的面,一把将顾七搂了下来,才刚落地,又凑过来准备横抱。 “殿下!”顾七趔趄着闪了过去,推拒道:“臣这点小伤,不用劳烦殿下。” “你们是瞎的?还不快去扶着裴大人!”柳纪纲冲小厮们呵斥一番,随后冲过来两个小厮,搀扶顾七上了轿。 进了轿,四个人抬起便往山下走。 脑海中又重新捋了一遍,从青州到郡州这一路上,元哲始终对自己有着一股敌意。直至今晨,出发的时候还有这种感觉,入了梅林却像变了个人。 难不成他有断袖之癖? 可见他对凤楚纤的行事,又不像是个不近女色之人。 唉,难道这澜国的民风,已经如此开化了? 想到这里,鸡皮疙瘩乍起。 另一边,元哲与赵德勋将马递给了小厮,二人便跟着轿子下山。 柳纪纲将诸多事宜吩咐妥当后,紧走几步,追上了元哲。 “殿下,”柳纪纲喘了几声粗气,用手捂了捂发酸的鼻子说:“戎将军此次回都,可是为着青州战事?” “本王也才见着他,尚不知晓。”元哲边走边回。 “戎将军今日回都之事,可报了内廷?” “不必。” 柳纪纲神色凝重起来,沉默一阵说道:“陛下如今已不是孩童了,殿下这番行事,恐有不妥。” “呵,”元哲忽然站定,扯起嘴角冷笑一声:“到底,我还是他叔父。” “可他是帝王!” 赵德勋一看气氛微妙,冲着柳纪纲干咳了一声。 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过后,元哲沉声道:“那又如何?一个听信佞臣的帝王,哪里还听得进忠义之言。” 柳纪纲张张口想要说什么,只见赵德勋连连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待奸佞铲除,他自会明白本王的一番苦心。”元哲说完,背着手继续前行。 柳纪纲紧紧跟着:“殿下,裴启桓可是陛下提拔上来的人。” “本王知道。” “今日这番做派,究竟是做戏,还是对裴大人有兴趣?” “咳咳!”赵德勋咳得声音更大了些,狠狠瞪着柳纪纲:“柳大人,僭越了!” 柳纪纲不予理会,一副忠臣死谏的模样。 元哲再次停住脚,强忍怒火,冲赵德勋道:“山脚等着。” 赵德勋浅鞠一躬,径直下了山。 眼下,只剩下元哲和柳纪纲。 元哲冷眼看向柳纪纲,语气也变得生冷:“柳大人,有些心思,还是尽早打消为好。” 柳纪纲脸上一抽,眸子一紧,汗滴了下来。 顾七坐着轿子,直接回到了柳府,下轿时看到戎狄站在府外。 “我来吧。”小厮刚要搀扶,便被戎狄拦住了。 戎狄直接走到顾七面前,弯下腰来:“上来。” 顾七笑着拍了他一下:“哪有这么娇气,你扶我一下便好。” 戎狄起身憨笑:“府上还有客人,恐惊扰不便,我就把晏大夫带去了我的房间。” “什么时候想的如此周到了?” “我看你在梅林受伤却不发一言,想来是顾虑什么。” 顾七垂头笑了笑。 进了厢房,戎狄搀着顾七到床边坐下。 晏楚荣沉着脸,自顾自从药箱里拿东西。 “你们暂且在房中歇息,我出去迎一迎殿下。” 顾七冲戎狄点了点头。 戎狄从外面将门关好,扬长而去。 屋里只剩下顾七与晏楚荣两个人。 “嘶——”晏楚荣清理伤口带来的痛感,可比磕在石头上要重多了。 他依旧沉着脸,解下系在腿上的布条,上药,缠布,一气呵成。 “你怎么了?”顾七试探着问道。 他没答话,起身收拾了药箱就要走。 “晏楚荣!”顾七见状忙起身去拉住他,没注意脚踝上的伤,“哐”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晏楚荣将药箱扔在一旁,忙凑过来扶起顾七:“你还真是作死。” “能让晏大夫开尊口,也是不容易。” 晏楚荣瞪了她一眼:“我开口说话有什么用,你又不听。” “这不是不小心么...” “你倒总有理由。” 晏楚荣虽性子温和,生起气来却极为难哄。 顾七撅了噘嘴,忽想到韩子征的事情,赶紧抓住晏楚荣问道:“你在旁边的府邸里,可曾听到过什么?” “听到什么?” “主人...”顾七刚开口,见晏楚荣瞪着自己,赶紧改了口:“我是说韩子征,是不是受伤了?” 晏楚荣面露惊讶问道:“你从哪里得知?” “是真的?” 晏楚荣迟疑片刻答道:“是。” 顾七瞬间慌了,脑海中回想起筑邸小院外,石子路上的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元哲... 二人同时受伤,晏楚荣却在宫内! “那他...”顾七喉咙发紧,想要开口问,声音却一直在打颤。 晏楚荣眼神黯淡,迎面抱住顾七:“我真是羡慕他。” “啊?” 他松开手,别过头去:“放心吧,你们主子福大命大,死不了。” 听到晏楚荣的话,顾七悬着的心,总算落定,手脚也觉得暖和许多。 “如今你身份特殊,我并不能常常在你身边。小伤暂且不论,若受了重伤我又不在,你的女儿身份不仅暴露无遗,更会造成你杀身之祸。” 顾七点了点头:“我明白,以后一定小心行事。” “伤口不能沾水,我这里备下几天更换的药膏,若用完终不见好,要想办法出宫来‘济善堂’寻我。” “原来你药铺的名字叫‘济善堂’。我还从没去过。” 晏楚荣还未回话,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 门一开,外面小厮行礼道:“晏大夫,药童在门口寻您,说铺子里有急事。” “好。”话毕,晏楚荣背起药箱要走。 临行前又特意叮嘱顾七换药事宜,顾七见他神色匆匆,心中生了疑虑,但因小厮在外,也不好多问。 晏楚荣离开不久,戎狄便领着元哲到了厢房。 戎狄推开门,见屋内就剩顾七一个,问道:“晏大夫走了?” “嗯,说是铺子有急事。”顾七正坐在床上,见元哲进屋,忙起身行礼。 “我们得回去了。”元哲不知从哪拿来的一件厚皮氅,通体绒白,毛领处掺杂着淡淡的灰色。 顾七点了点头。 元哲凑近将大氅披在顾七身上,一股淡淡药香钻入鼻中。 他咽了咽口水,后撤一步冲戎狄道:“你过来,帮他把大氅系好。” “不用了殿下,我可以。”顾七系好大氅,将晏楚荣给的药膏和纱布一一装好,同元哲一起回了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章 肆意挑拨叔侄情,探听宫中赵良人 回来的一路上,元哲始终没有说话,到了宫门口,又命人抬来轿撵,直接进了筑邸小院。 顾七见他一脸冷淡,与梅林之时大有不同,心里直犯嘀咕,越发觉得他心机深沉,不好琢磨。 柳府晚膳之时,柳纪纲刻意让柳湘凝回避,邀请戎狄同席。 “你我同为澜国臣子,投靠哲王殿下为的是效忠陛下、守卫疆土。可如今,老夫是越来越看不透咱们的哲王殿下了。” 戎狄放下酒盏笑道:“柳大人多虑了,说句僭越的话,论才能,哲王殿下又岂是当今圣上能匹敌的。为了让这个子侄放心,殿下自愿请封,去到边陲之地,如今澜国内忧外患,殿下心系澜国百姓,才不得不卷入这朝堂之争。” 柳纪纲面色凝重,连连叹气道:“只怕陛下心中早有成算,殿下这番行事,恐惹陛下不快。” “柳大人,此言何意啊?” 柳纪纲欲言又止,戎狄本不喜文人说话吞吞吐吐,继而有些不快。 “世伯若有顾虑,便不说也罢。” 柳纪纲猛喝一口酒道:“你既喊我一声世伯,也该知道你父亲毕生所愿。若哲王殿下存了别的心思,你我当如何自处?” 话到此处,戎狄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 柳纪纲说的问题他从未想过,可若有朝一日... 想到这里,戎狄坚定地摇了摇头:“澜国如今已是风雨飘摇,争论这些没意思。我相信殿下,绝不会有世伯说的这一天。” 柳纪纲添上一盏酒,说道:“罢了。” 二人兴致寥寥,草草吃完便各自散了。 翌日清晨 听到清脆的鸟叫声,顾七揉了揉眼,看到元哲穿戴整齐,正拿大氅往身上披。 “这么早,殿下是要去哪?” “出去一趟,午膳不必准备我的。” “哦。”顾七将夹袄套在身上,踮着脚走到桌边,倒出一碗温水饮下。 元哲看着顾七的脚踝,轻声道:“你脚上有伤,且好好歇息吧。” 顾七点了点头。 开门时涌进一股冷风,顾七抬头望了望,外面飘着雪花,地面上又堆起了厚厚的积雪。 直到元哲的背影消失,顾七踉跄着走去洗漱。 算算时间,卫礼要到了。 果不其然,才刚进屋,便看到卫礼领着两个小太监进了院子。 顾七忙出来,笑道:“卫公公来的好早。” 卫礼紧走两步上前扶住顾七:“裴大人不必客气,哟,这是怎么了?” “摔了一跤,不碍事。” “外面怪冷的,你这腿脚又不便,快快进屋罢。” 卫礼朝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人忙上前搀住顾七。 一进屋,卫礼朝里间望了望,见床铺整洁,愣了愣神。 顾七坐在桌前倒茶:“这大冷天,难得您亲自过来,吃口茶暖暖身子吧。” 卫礼落座端起茶盏,笑道:“怎么不见哲王殿下?” “早起出去了,陛下可下早朝了?” “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呢。裴大人有事?” 顾七点了点头:“烦请公公通传一声,关于治水详策,臣有些想法想要汇报一下。” 卫礼放下茶盏起身:“那奴才先过去通报一声,裴大人且在此等候。” “有劳。”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几个小太监抬着一顶暗灰色软轿进了院。 顾七坐入轿中往御书房去,准备将戎狄回都一事汇报给元承熙。 不自觉回想起那日发烧,元哲无微不至的照顾。 又想起与戎狄相识之后的种种,竟生了退缩的念头。 “停一下!” 轿子停了下来,顾七如坐针毡,不知该如何是好。 轿外跟随的小太监凑到边上问道:“裴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我...”忽然感到心慌,顾七刚要起身,脚踝传来一阵剧痛。 昨日追雪貂受伤的一幕在眼前闪现,转过头,远程射杀的赵德勋,忽然变成了元哲,举起弓箭直愣愣朝自己射来... 顾七呆坐轿中,后背冒出涔涔冷汗。 “裴大人?裴大人?” 外面的小太监连连唤了两声,将顾七从回忆中带了出来。 她喘了口气,回道:“没事了,走吧。” 如今戎狄未得宣召私自回都,已属大罪,更何况与元哲私交甚密,若将此事汇报给元承熙,不仅戎狄性命难保,元哲也会被怀疑,澜国内部分崩离析,岂不是为韩子征挣下一大份功劳? 两国博弈,又哪来的对错? 想到这里,心生的愧意一扫而光,顾七擦了擦鼻尖冒出的细汗,整了整衣衫,稳稳坐好。 “停下吧。”跟随的小太监话音刚落,轿子便停了下来,落在地上。 “裴大人,前面就是御书房了,奴才搀着您过去吧。” “有劳公公了。”下了轿,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缓缓前行。 顾七见这小太监,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瘦瘦小小的模样,忍不住道:“一直都看您跟着卫公公进出小院,还从未请教公公名讳,实在是失礼。” “奴才李冒,负责陛下的膳食起居。” “原来是陛下跟前的李公公,失敬,还望您多多照拂。” “裴大人客气了,小心台阶。” 李冒搀着顾七走到御书房门口,门口的一个小太监喊道:“裴大人到!” 推开门,见元承熙端坐书案前批阅奏折,卫礼凑了过去,低声道:“陛下,裴大人来了。” “嗯。”元承熙皱着眉,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卫礼站回之前的位置,冲顾七挥了挥手,李冒在身侧言道:“大人进去吧,奴才在外面候着。” “多谢李公公。”顾七轻抬腿走了进去,李冒在外将门关上。 “参见陛下。”跪于桌前,俯首叩头。 过了一会,头顶上传来元承熙的声音:“起来吧。” 见顾七起身之时有些跛脚,元承熙开口问道:“受伤了?” “回陛下,皮外伤,不碍事。” “别站着了。”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面前的茶盏:“赐座。” “谢陛下。” 顾七刚坐定,听到卫礼在旁边问道:“陛下,晚些要去哪里用膳?” 元承熙放下茶盏道:“去赵良人那里吧。” “那奴才先去御膳房,吩咐他们准备午膳吧。” “嗯。” 顾七转过头,看着卫礼离开御书房,关上门的一霎那,像是在吩咐什么,旁边的李冒频频点头。 “今日你来见朕,可有要事?” 忙将头转回来,面向元承熙答道:“回陛下。昨日,臣跟哲王殿下出去了。” 元承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淡淡地说:“朕知道。” “臣在柳府,见到了赵德勋和...” 顾七佯装为难,并未一股脑说出来。 抬眼向元承熙的方向看去,他黑着脸,紧皱着眉。 “和戎狄?” 这可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顾七暗自得意,却面露无辜:“原来陛下知道,怪臣多想了。想来戎将军是得了陛下旨意,特地回都的吧?” 元承熙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那今晨哲王殿下出宫,也是得了陛下授意?” 元承熙的脸色更加难看,书案上的手不知何时握起了拳。 “还有别的事吗?” 看得出,元承熙在强压怒火,自己也不好再继续拨火儿。 顾七起身道:“没有旁的事,臣回去养伤了。” “嗯。” 顾七行礼告退,出门之时,看到卫礼回来。 “裴大人这就回去了?” “是啊,卫公公...” 话音未落,便听到里面元承熙几近怒吼的声音:“卫礼!” “奴才在!”卫礼忙跑了进去。 下了台阶,发现轿撵还在。 李冒远远看见顾七,小跑上前道:“卫公公说晚些裴大人要乘坐轿撵,让奴才先备着。这才等了一会儿,您就出来了。” “有劳李公公了。” 在李冒的搀扶下,朝着轿撵走去。 想起刚刚御书房中提到的赵良人,顾七禁不住好奇:“李公公可知,这宫中的赵良人?” 李冒答道:“哦,今年开春待选秀女里,有几位颇具姿色的,其中便有赵良人。” “那这位赵良人,跟赵都统是何关系?” “这您都不知道?当然是赵大人的长女了。” 顾七驻足追问道:“从未听闻赵都统家里有个女儿啊?” “嗐!”李冒叹了口气道:“如今的赵夫人,是续弦。少将军便是这位赵夫人所出,而那位赵良人,乃是薛大人家的长女——薛芹所生。” “工部员外郎薛沛林薛大人?” “还能是谁呢,可不就是他。”李冒继续搀着顾七往前走。 五品官家的女儿,配一个都统大将军,怎么样都说不通。 李冒也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何不就此多打探一番? 顾七轻声道:“虽说我朝重文轻武,却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这姻缘实属不配啊。” 李冒拿眼扫了扫周围,低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先皇旨意。” “哦?”思考一番过后,顾七拉住李冒:“想来这位薛大人,老家并不在郡州吧。” 李冒朝顾七竖起大拇指:“大人真是神了,这薛大人原是荼州人,祖上曾做过荼州刺史,后来家道中落,到他这辈,也是苦读十几载,才落得如此功名。” 顾七接过话茬,笑道:“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是呢,小心。”李冒掀起轿帘,扶顾七坐稳。 回去的路上,又细细捋了捋这些关系。 元承熙提拔寒门之子,想来是得了他父亲的教诲。若薛沛林是先皇提拔的人,那么将薛芹赐婚给赵煜,意在拉拢还是打压?如今元承熙宠幸赵良人,意在提拔薛家,还是赵家呢? “李公公。” 轿外传来李冒的声音:“大人何事?” 顾七掀起一角问道:“赵都统续弦的夫人,又是哪位大人的爱女?” 说起这个,李冒算是提了神儿,喋喋不休地说:“说起这位夫人,可真是了不得。那是宫里郑太妃娘家庶妹,这婚事,还是郑太妃亲口向先皇提的。” “郑太妃?” “说起这位郑太妃,就必须提一提她的父亲郑老将军了,传说当年他可是...” “公公,改日再继续这个话题吧,”顾七捂着肚子笑道:“这眼瞅着要中午了,还真有些饿了。” “那奴才去给您拿点吃食,您先坐轿回小院。” “多谢李公公,不必拿哲王殿下的,他不回来吃。” “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章 楚荣约见济善堂,棋差一着被看穿 回到小院休憩片刻,李冒便拎着食盒过来了。 “方才有人来传话,正遇着奴才,便让捎句话。说是一位晏大夫,让您抽空去济善堂拿药,顺便付一下上个月的诊金。” 顾七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可还说了别的?” 李冒想了想道:“再没别的话了。” “哦。” “大人先用膳吧,晚些奴才再来拿食盒。” “李公公。”见李冒要走,顾七忙起身拦住了他。 将每道菜都拨了一些到桌上的空碗中,又将剩下的悉数放回食盒,递给李冒:“我等下吃完要出去,恐公公来时不便,我也吃不了太多,这些您直接带回去吧。” 李冒接过食盒:“那奴才去备辆马车。” “有劳公公了。” 待李冒走后,顾七火速打扫了碗中的吃食,裹了一身厚衣服,外面又套了个大氅。 出了小院,正遇上一人赶着马车过来,便径直乘坐马车出了宫。 行至东街,打听了几个街边小贩,总算到了晏楚荣的“济善堂”。 才刚走进铺子,便看到晏楚荣站在药柜前,写着什么。抬起头见到顾七,微微一笑。 “伤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 “站那别动。” 顾七呆站在门口,不知何意。 晏楚荣低下头快速写了几笔,将纸递给了旁边的小药童。药童接过转身去配药,自己则朝顾七走了过来。 “你腿脚不便,还是我扶着你吧。”晏楚荣搀着顾七往里走,满屋的药香,直往鼻子里钻。 “你明知我受了伤,还偏找人传话让我到这里。” 他稍稍弯腰,低声道:“可不是我喊你来,是宋廉要见你。” “宋廉?”顾七皱了皱眉。 自己和晏楚荣的关系,并无人知晓,宋廉为何约在这里见面? 晏楚荣并未多言,带着顾七直接向内院走去。 待二人进了内院,药童便将二道门关了起来。 虽是一个大院,被晏楚荣如此修缮一番,倒像是分成了两个独立的院子,外面热热闹闹,里面冷冷清清。 顾七站在门口,看着宋廉在屋内饮茶。 “不知宋大人,约我到此处所为何事?” 宋廉并未抬头,缓缓将茶盏放下道:“咱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必如此剑拔弩张吧?” 顾七心里一慌,看向晏楚荣。 晏楚荣眯了眯眼,盯着宋廉:“宋大人是何时知道的?” “知道什么?”宋廉故作疑问。 晏楚荣笑道:“既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又何必故弄玄虚呢?” 宋廉扫了顾七一眼,淡淡说道:“韩忠派过来的人,是不会轻易跟一个半路相识的人,推心置腹的。” 顾七与晏楚荣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 自以为是的伪装,或许,早已被人看穿。 晏楚荣皱了皱眉,轻吐出一句:“棋差一招。” 顾七恍然大悟。 从青州刺杀,到郡州试探,元哲始终半信半疑,不停地试探自己。 想到这里,脑海中又浮现出盗朱令那晚,元哲拉起弓箭,月光照到他半张脸,阴狠异常的模样。 顾七不禁打了个冷颤:“那份名单,是假的。” 宋廉冷哼一声道:“如果不是误打误撞有人顶包,你早死在宫里了。” “这些你怎么不早说!” “从青州回来,他始终盯着咱们,”宋廉黑着脸道:“我不好跟你有过多交往,本以为你们会按兵不动,哪知道惹出这许多麻烦!” 顾七怒火中烧:“那宋大人此次前来,又所谓何事?” “我来是要告诉裴大人一声,”宋廉起身整了整衣衫:“做好分内事,旁的勿要插手。” “说清楚些!”顾七有些急躁。 “你今日面见圣上,挑拨他们叔侄关系了?” “元承熙召见了你?” “那倒没有,”宋廉拿手撇了撇嘴角道:“不过下了道口谕,去了趟柳府。” “可遇见什么?” “这你不该知道。”宋廉看向顾七,那神态中透着一股不屑。“老夫得去接瑶儿了。” 他走到顾七身侧停下,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若云国皆如裴大人这般智谋,也不必再谋划些什么了。空有匹夫之勇,难当大任。” “你!”顾七握紧匕首,想冲上去,却被晏楚荣拉到一边。 “记住老夫的话,做好分内事。元氏叔侄的关系,远没有你看到的这么简单。” 看着宋廉扬长而去,顾七被羞辱得满脸通红,脚下有些站不稳。 “怪不得韩子征说,我不该救元哲。此人城府太深,恐不是对手。” “那又怎样,”顾七抹了一把快要掉出来的眼泪,愤恨道:“早晚,我要他命。” 晏楚荣叹了口气道:“现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你不信我?” 晏楚荣转头看向顾七,眼中藏着几分火气和无奈。 过后,他闭上眼长舒一口气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去歇着吧。” 这是第一次,不欢而散。 晚间,济善堂来了一位熟人。 “哲王殿下。” 元哲解开身上的大氅道:“晏大夫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晏楚荣起身,周围的药童悉数散去。 一个白净的药童将两盏热茶奉上,随后也退至内间。 “不知哲王殿下大驾光临,有点乱。” 元哲笑道:“这有何妨,晏大夫这里药香扑鼻,别有一番滋味。” “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元哲才刚拿起茶盏,还未送到嘴边,听到晏楚荣的话,赶忙回道:“自本王受伤之日起,还从未正式上门道谢。今日前去柳府,本想着去晏大夫府上问候,不想家中无人。” 晏楚荣勉强挤出个微笑,说道:“劳殿下挂牵,恩赏已经足够,殿下也不必时时挂在心上,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嗯。”元哲喝了口茶,二人无话。 干坐了一会儿,元哲起身道:“本王近日有些不适,伤口处时有疼痛,想让晏大夫看一看。” 晏楚荣伸过手号起脉来,又轻扯开他衣衫一角,看了看伤口道:“不是什么大事,伤口有些化脓,我去拿点药来。” 走到药柜前,摊开几张牛皮纸,又转身翻找。配药之时,心神有些恍惚,手中握着一个白瓷瓶,想想白日宋廉的话,晏楚荣咬了咬牙,准备将粉末倒在药中。 “有劳晏大夫了。” 不远处传来元哲的声音,晏楚荣抬眼望去,元哲正看着屋内牌匾,上面刻着几个大字:“医者仁心”。 晏楚荣叹了口气,把瓷瓶收入袖中,将药包好拿给元哲。 “多谢。”元哲起身接药,才刚要坐下,便听到晏楚荣的话。 “天已黑了,殿下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为好。” “哦,正是,叨扰了,晏大夫早点休息。” 晏楚荣行礼道:“殿下慢走。” 元哲尴尬地笑了两声,放下一锭金,驾马离开。 且说顾七,回到筑邸小院后,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原来元哲时而亲近、时而疏远的态度,竟是徘徊在信任与试探之间。 “呵,老谋深算。”顾七本就被宋廉的话惹得心里不快,加上与晏楚荣不欢而散,更是燥得很。只得频频喝水,冲一冲心里的无名火。 正敲着桌子不知做些什么,瞥到元哲早晨换下来的外衫,里面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顾七走过去将它掏了出来,竟是一张字条。小心展开,里面只有四个字:“并无不妥。” 字迹娟秀,似乎是女子留下的。 “并无不妥,指的是什么?”顾七将字条放回,却始终不解其意。 何不趁他今日外出,彻底翻一翻! 顾七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她打开衣柜,又从床下将两个大箱子搬出来打开,特意将里面的衣服弄乱,取了几件自己的衣衫放在外面。又到床榻上搜寻一番,并未发现夹藏的东西。 难道有暗格? 顾七掀起被褥,敲了敲木板,又敲了敲衣柜底层,一无所获。 听到院外石子响,有人来了。 赶忙将被褥放好,不紧不慢地整理衣衫。 “你在做什么?”元哲拎着两包药,站在门口。 “殿下回来啦,有点冷,臣想把那个旧的羊绒袄拿出来换上,一时间竟忘记放在哪儿了。”顾七扒拉着乱糟糟的衣服,从一个凳子上抽出来道:“原来在这!” 元哲看了看满屋狼藉,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见到元哲,顾七瞬间怂了,她赶紧用脚趟开一条道:“没事殿下,很快收拾好。” 元哲坐到床边,指着周围乱糟糟的衣物道:“既找到了,就赶紧收拾。” 顾七“哦”了一声,胡乱将衣服卷了起来,塞到箱子里。 正往回拖,准备放在床下时,看到里面藏着的夜行衣不知何时散开,一截袖子露在外面。 元哲有些头疼,掐了掐额头道:“你先收拾吧,本王去煎药。” 此时若低头看见,可就完蛋了! “殿下!”见元哲准备起身,顾七丢下箱子,直接扑了过去。 扑到床边,抬起脚将衣服往里一踢,总算藏了进去。 “放肆!” 耳边传来元哲的低吼,顾七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摁在了他的...大腿上。 顾七哭笑不得,看到元哲手中的药包,一把夺了过去:“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殿下做呢?臣给您煎药。” 顾七满脸堆笑,迅速打扫现场,箱子塞入床下,其余的东西悉数塞入柜中。 “殿下,您是病了吗?” “不然你刚从我手中拿走的是什么?” 顾七瘪了瘪嘴,本就尴尬的氛围,变得更尴尬。 “你去熬药吧,我换身衣服。” 元哲起身开始脱衣服,顾七抬起手挡住脸,抱着药包跑了出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章 叔侄对峙暗较劲,名正言顺探元哲 御书房内 宋清瑶正站在元承熙面前,絮叨着今日柳府的事。 宋廉坐在旁边喝茶,眼神时不时瞥向元承熙。 “这么说,你到柳府并未见到戎狄?” 听到元承熙的问话,宋清瑶摆了摆手道:“没有啊。戎将军不是早就回青州了吗?倒是哲王殿下说...” “说什么?” “说伤已痊愈,这两天准备辞行回青州。” 元承熙皱眉冷脸,一言不发。 宋廉起身道:“若无陛下御召,戎将军是不敢擅自回都的。许是他们人群中,有身形像戎将军的,被人认错,才传出这些误会来。” 元承熙半信半疑,却如何也理不出头绪,皱着眉头挥了挥手。 宋廉见状,轻声道了句:“臣告退。”带着宋清瑶出了御书房。 话回到筑邸小院,顾七将药炉搬入屋中,手持一把蒲扇开始煎药。 “殿下,您熬的这是什么药?您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您去看太医了?太医怎么说的?”顾七狗腿般侍奉着,元哲却好似并不受用。 “你有点烦。” “哦呵呵呵,是么。”顾七识相地闭了嘴。 待元哲喝下汤药,顾七又习惯地递出了手中的蜜饯。他摆了摆手,并未接过。 顾七见他双颊泛红,双眼无神,呈现困倦之态,像是随时要睡着一般。 “殿下,时候也不早了,睡吧。” 元哲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缓缓起身。见他走路不稳,顾七忙上前扶他到床上躺下,脱下他的靴袜与外衫,盖上了床上的厚被子。 一阵收拾后,顾七躺在了外间榻上,望了一眼窗外,灯笼所照之处,泛着莹莹白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 翌日清晨,顾七早早起来,扫了扫院中积雪。 热水烧好,顾七倒入盆中端进屋,元哲也已起身,径直走去洗漱。 顾七则走到里间帮他收拾被褥。忽然发现被子一角,留下了一片“水渍”。 难道他昨天晚上,流口水了? “你在笑什么?”不知何时,元哲已洗漱完毕,转过身问道。 “没事。”顾七转过头将被子叠好。 “皇上驾到——” 外面传来卫礼的声音,二人转头看向外面,顾七还在愣神,元哲已经冲出了屋。 待顾七反应过来,元承熙已走到屋中,卫礼在外面候着。 顾七紧走两步,跪了下来:“陛下万安。” “裴卿起来吧。”元承熙坐在桌前看着元哲:“皇叔的伤可痊愈了?” “托陛下的福,臣已无碍。”元哲冲顾七使了个眼色,顾七忙上前给元承熙沏茶。 元哲径直坐在了另一边,用手敲了敲桌子。 顾七会意,也给元哲添了一盏。 元承熙见状,浅笑一声,并未饮茶。 “裴卿好歹是翰林学士,总这么伺候皇叔恐有不妥。不如将他调回翰林院,朕再安排几个得力的丫鬟伺候你。” “不必了,”元哲放下茶盏,目视前方:“臣既已痊愈,也该回青州了。” “为何如此匆忙?” “边疆战事吃紧,戎狄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本来今日打算去找陛下汇报此事,想不到陛下竟先过来了。” 元承熙盯着元哲刚放下的茶盏,淡淡说道:“皇叔如何知道,边疆战事吃紧?朕最近并未得到边疆奏报。” 元哲一顿,稍稍侧过脸,看向元承熙。 元承熙却是直接抬头,直愣愣地盯着元哲。 僵持片刻,元哲将头转回,闭上眼,沉了口气:“陛下可还记得,三国时期汉丞相北上伐魏之前,所上书的表文?” 元承熙也转过头,看向前方,右手覆在茶盏上面:“朕知道皇叔要说什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有些事,臣以为陛下明白。” 顾七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轻抬眼看向元承熙,他抬手覆在茶盏上,热气从指缝中散出。骨节凸出,印得手更加发白。 顾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元承熙的脸上,居然再现了元哲那种阴狠的表情,让自己不由得想起那晚射杀的情景,后背一阵发凉。 尔后,元承熙缓缓松开手,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最后完全咧开嘴笑道:“皇叔误会朕了!” 元哲再转过头,见到元承熙讨好的表情,皱了皱眉。 “皇叔戍边十余载,少有回都过年的机会。如今年关将至,何不趁着此次养伤,让咱们叔侄好好团聚一番。待来年开春再回青州也不迟!” 元哲并未答话,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元承熙见他没接话,又探过身子道:“过两日便是郑太妃的忌日,难得回来,不去看看么?” 郑太妃? 顾七心下一惊,李冒曾提过郑太妃。 赵夫人...是...郑太妃... 哎呀,死活想不起当日李冒说的话了! 顾七不由得懊恼起来。 抬眼看向元哲,他的眼圈有些泛红,攥佩玉的手越来越紧。 许久,元哲吐出一句:“好。” 元承熙露出满意的笑容,站起身来,冲顾七说道:“裴卿,这段时间,还得辛苦你照顾皇叔了。” “是,陛下。”顾七弯下腰应承着,跟着送元承熙出了院。 当顾七再回到屋内,元哲站在原地未动,整个人阴沉沉的。 顾七不明所以,也不敢贸然招惹,只好去榻上收拾东西。 元哲冷眼盯着顾七:“没有什么要问的么?” “殿下的事,与臣无关。” “是么?” 身后再也没传来别的话,顾七却不敢轻举妄动。 一只手轻落在自己的脖颈上,透着刺骨的凉。 “殿下这是做什么?”顾七强忍胆怯,喉咙发出的声音却微微发颤。 元哲在身后,顾七虽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到了他的冷笑:“本王好像说过,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手上的力度加大,被掐到喘不上气。 “臣...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 元哲“哼”的一声,松开了手。 吸进一口凉气,咳了起来,带着胸腔一阵刺痛。 待缓过神来,转过身,元哲又坐回了刚刚的位子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昨日去见过陛下了?” 果然! 怪不得宋廉不让插手他们叔侄的事情,看来元哲在元承熙身边,插了不少眼线。 顾七看了元哲一眼,见他脸上透着笃定。 若抵死不认,怕是再也没有接近元哲的机会,甚至命都要没了。 想到这里,顾七挺起腰杆,赌了一把:“是。” “你倒是坦诚。” “殿下不是一直在试探臣么?”顾七看着他的眼睛,大着胆子说道。 元哲不怒反笑:“本王应该杀了你。” 顾七微笑回应:“若臣他日命丧,恐怕最脱不了干系的,便是哲王殿下吧?” “你若死于意外,与本王何干?” “陛下恐不会这么想。” “那本王可要祝你,长命百岁了,还希望裴大人,照顾好自己才是。” 话毕,元哲起身朝卧室走去。 顾七喘了口气,瘫坐下来,手心攥出了汗。 不一会,元哲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 “殿下这是要去哪?”顾七见他系大氅,踉跄起身问道。 “出去一趟。” 顾七忍痛走了过去,用身体堵住门口:“殿下伤刚好,还是不要随意外出走动。如果非要出去,不妨带上臣,一路上也好护殿下周全。” 本以为,元哲会发火,却没想到他一脸平静,似乎并未恼怒。 “裴大人受了伤,如何护本王周全?” 顾七哑口无言,却依旧站在原地。 元哲见状,扯起嘴角笑道:“你若不累,就跟着吧。” 顾七快速换了外衫,披上淡青色披风,跟在他后面出了宫。 “殿下,不能坐马车吗?” 顾七站在地上,仰头望着马背上的元哲。 “本王不喜欢坐车。” 顾七险些破口大骂,可这人是元哲,只能强忍怒气,挂起虚伪的笑。 罢了,自己朝着另一匹走去。 元哲看着顾七脚踝上的伤:“你这脚,怕是上马不方便吧?” 不咸不淡的话,让顾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殿下费心了,臣已无碍。” 本想逞能上马,脚踝传过来的疼痛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元哲总算止了笑,骑马过来道:“上来吧。” 见他伸手,顾七搭了过去,坐在元哲怀中。 临走之时,分明看见宫门口的守卫在憋笑。 “殿下今日若有气,不妨痛痛快快发出来。” “本王并未生气。” 顾七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却总是从马鞍上往下滑,最终还是靠着他的身体。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很淡,的确不像是心存怒气的样子。 “你是他提拔上来的人,自然不会对我有多忠心。” 顾七笑道:“为人臣子,忠于君王乃是本分。殿下难道不是?” 他并未回答,而是扔出另一个问题:“听裴大人的意思,你是忠于陛下,并非是元承熙?” 顾七登时噎住,不知如何作答。 元哲压低身子,凑了上来:“如果陛下知道,我们走的如此亲近,又该如何待你?” 顾七直接语塞,开始后悔跟他出来。 待稳住慌乱,心中也有了答案。 “吾等草芥,不过是权谋之争中,随意丢弃的棋子。若陛下当真存了疑,臣也只能以死明鉴。” 许是没有料到,顾七会这样说。 过了许久,元哲都没有接话。 顾七也沉默下来。 这番回答,到底是说给元哲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已经无法辨识了。 最终,马儿在府门前停下,两个看门小厮上前牵住马匹。 下马前,元哲在顾七耳边说了一句:“自古人心难测,忠奸更是难辨。裴启桓,若你是忠,自此本王护你;若你是奸,也该知道本王的手段。”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章 入赵府解析关系,回小院蜚语横生 下了马,府门大开,赵煜率先出来,后面跟着一位妇人,最后是赵德勋和一个年纪稍小的女子。 顾七站在元哲身后,偷偷打量着众人。 赵煜身旁的妇人雍容华贵,看上去虽比赵煜年轻些,但鬓边也有了几丝白发,想来是赵夫人了。 “拜见哲王殿下。” “起来吧。”元哲抬了抬手。 赵煜直起身来,见顾七在,稍稍有些惊讶。 顾七鞠躬行礼道:“赵将军,好久不见。” 赵煜有些晃神,赵德勋凑到耳边说了什么。 “原来是裴大人,”赵煜上前一步,双手托起顾七的胳膊:“怪老夫眼拙,竟没看出来。” “将军客气了。” 元哲似是看腻了寒暄,径直打断道:“外面冷,进去说话。” 赵煜说了声“请”,元哲跨步进了院。 赵德勋上前搀扶顾七,紧跟在元哲身后。 入了正厅,丫鬟早早备好了热茶,悉数落座后,又是一阵寒暄。 寒暄过后,赵煜开口道:“殿下此次前来,可是为了郑太妃的事?” 顾七看向元哲,只见他眼圈微红,端起的茶盏又缓缓放下,最终回了个“嗯”。 赵煜叹了口气,拍了拍妇人的手。 赵夫人会意,接过赵煜的话说道:“后日晚宁姐姐的忌日,你打算如何操办?” 顾七有些吃惊,这妇人跟元哲说话的语气,同赵煜截然不同。 转头再看向元哲,只见元哲的眼眶,越发红了。 似是忍住了强烈的情感,积聚的泪水并未夺眶而出。 许久,元哲开口道:“不操办。” 顾七端起茶盏,眼光又落到了赵夫人身上。 这妇人已掉下泪来,见顾七在场,又忙用手帕轻轻擦拭。 “往年都是陛下安排,做一场大法事。殿下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大办一场,也好告慰太妃在天之灵。” 赵德勋刚说完,便听到赵煜的一声呵斥:“殿下自有安排!岂容你这般无礼插话!” 旁边的小丫头见赵德勋吃了瘪,起身说道:“我哥哥哪里说错了?舅父若不愿操办,恐怕陛下以后连法事都不做了,姥爷要想见晚宁姑姑,就更难了。” 赵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急急扫了顾七一眼,扯着脖子吼道:“子英!胡说什么!” 说完忙起身朝着元哲行礼:“殿下恕罪,臣管教不严!” 元哲闭上眼,摆了摆手。 赵煜回身瞪着赵德勋,赵德勋忙将赵子英拽了出去。 赵夫人时不时瞥向顾七,欲言又止。 顾七自知多余,只好起身道:“殿下,臣出去透透气。” 元哲并未抬眼,只是点了点头。 才刚出正厅,便被赵子英堵在了院子里。 “你是谁?” 十二三的年纪,养的像个野小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子英!你又胡闹!”赵德勋端着一盘果子过来,见她正拦顾七,走过来轻声呵斥道。 “没事的赵兄弟,”顾七笑了笑,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我是裴启桓,泽州人。” 赵子英转了转眼珠:“裴启桓?没听说过。” 赵德勋白了她一眼,将她拽到一旁:“你不知道的多了。裴兄弟,咱们去我院子坐坐吧。” “好。” 赵德勋将果盘塞到赵子英怀中,扶着顾七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赵子英抱着果盘跟在身后,一路上问东问西,丝毫不忌讳男女有别。 “这么说,你们早在青州就认识了?”赵子英啃着果子,一脸好奇地问道。 “没错。” “你家在泽州,若是进都,应该走水路往荼州方向,怎么反而绕远去了青州?” 顾七放下手中的茶盏答道:“身体抱恙,走水路恐不方便。” 赵子英听完,又上下打量顾七一番,说:“难怪,见你身形消瘦,似是隐疾之相。那你这病...” 赵德勋从盘中抄起果子塞到她手中,打断了她的话。 她转过头,见哥哥瞪着自己,便识相地闭了嘴。 顾七面露伤感,又强装坚强,吸了吸鼻子,略显忧伤道:“呵,娘胎里带的弱症,死不了,也好不了。” 果然,换取了赵氏兄妹的同情。 赵子英面露愧疚,低头道了声“抱歉”。 “对了,”顾七试探性问道:“你们口中所说的‘郑太妃’,跟郑老将军是...” 还未等赵德勋回答,赵子英便抢先开了口:“郑太妃是郑旭将军的女儿,名唤‘郑晚宁’,是我姨母。” “难怪。” 顾七忽想起李冒曾说过的话,赵良人是赵煜原配薛芹之女,此姻缘乃是先皇所赐,后续弦郑旭之女,是否也是先皇旨意?郑旭位高权重,在军中影响很大,郑家与赵家结成姻缘,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皇帝想看到的。想来,郑太妃在这之中,起了一定的作用。 倏地,顾七突然想起赵子英刚刚厅前说的话,脑瓜“嗡”得一声! 顾七猛抓住赵子英的手臂道:“你刚刚,跟哲王殿下叫什么?舅父?” “你弄疼我了!”赵子英用力一甩,顾七险些被扯出去。 “抱歉,”顾七松开手,端起茶盏猛喝一口,连带着几根茶叶一起咽了下去。 水已凉,咽下去有透凉之意,人也冷静了不少。 “裴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赵德勋见顾七身体微蜷,起身凑了过来。 “没事。”顾七摆了摆手,直起身来。 “再给你续点茶水吧,暖暖身子。” 顾七摆了摆手:“不用了赵兄弟。” 赵子英始终瞪着眼睛,见赵德勋起身,自己迅速坐到赵德勋的位置,别过头不再说话。 赵德勋揉了揉赵子英的头,坐在了顾七对面:“哲王殿下的生母,与郑老将军是兄妹,在辈分上,我们是要唤哲王殿下一声‘舅父’的。但也只有子英敢这么称呼。” 现下,顾七总算理清了他们的关系,也难怪元哲会与赵家往来甚密。 顾七看了一眼赵子英,她还生着气。只好赔笑道:“原先并不知道,哲王殿下跟赵兄弟有这层关系,想不到你们是皇亲,有些慌乱,还望赵小姐原谅。” 她倒也大方,抬手说了句“算了。” 之后又恢复了活泼模样,将刚刚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又过了一阵,两个丫鬟过来传话。 “公子,小姐。老爷让我来传话,说殿下要走了,让裴大人快些回去。” 顾七与赵氏兄妹起身,赵德勋问了丫鬟一句:“怎么这次不留下用晚膳?” 丫鬟回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不好让殿下久等,我先行过去,在这里跟两位拜别了。”顾七踮起脚快步走了回去。 前脚刚踏进院子,便看到元哲从前厅出来,身旁赵夫人的脸上印着泪痕。 “前路还长,且照顾好自己。”元哲向赵夫人宽慰道。 赵夫人垂了两滴泪,点了点头。 “将军、夫人告辞。”顾七向赵煜夫妇行礼告辞,跟着元哲到了门口。 马车早早备在门口,顾七看向元哲。 元哲只道了声:“走吧。”自己先行上了车。 一路上,元哲始终沉默,顾七偷瞥一眼,见他眼眶发红,不知思索着什么。 “臣曾有个弟弟...” “你不会是想用自己凄惨的故事,来宽慰我的心吧?” 难得的共情,被击得稀碎。硬生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看来殿下并不需要宽慰。” 元哲闭上眼,沉了口气:“需要。” 过后睁开眼看向顾七:“只是不想你重揭伤疤。” 顾七顿住,鼻头一酸,别过头去揉了揉眼。 “今天打听到什么了?准备回去报给元承熙?” 背后传来元哲的声音,刚有的悲伤情绪,迅速消散。 “殿下,论破坏气氛,您可谓第一人了。” “是么,本王的荣幸。”他强扯出微笑,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疲惫。 顾七故作轻松:“那臣得好好想想,有什么消息是可以报给陛下的。” 他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双手环抱胸前,闭上眼小憩。 顾七也识相地闭了嘴,见他疲倦至此,还挺直端坐,莫名有些心酸。 到了宫门口,与元哲下马车同行,往筑邸小院走去。 元哲似乎故意放慢脚步,并未甩开顾七独自离开。 顾七则拖着脚踝上的伤,沿着墙根前行,却未能让速度再快几分。 “殿下不如先回去,不必特意等臣。” 元哲笑道:“裴大人不是说要保护本王么,怎么到了这里,反而要支开本王了?” “殿下并未生气,又何必酸人。” 元哲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顾七的脚踝,说道:“怎么好像更肿了?” 回来的路上,隐约感觉伤口有些发烫和刺痛,听到他的话,顾七心里的火“腾”地烧了起来。咬牙道:“还不是拜殿下所赐。” “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们扯平了。” 顾七苦笑,还真是睚眦必报。 “那我真的是要多谢陛下了。” 行至翰林院附近,三三两两的翰林学士结伴而行,口中喋喋不休探讨着学问。顾七抬头望去,见到常彬在不远处,正和同行人聊着什么。 她刚要挥手,突然感觉有人凑过来,随后双脚离了地。 “殿下!” 顾七惊呼一声,附近的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来。 完了!说不清了。 再向常彬的方向看去,常彬一脸惊诧,随后强忍笑意,跟着其他人小跑过来。 “哲王殿下。” 元哲“嗯”了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顾七拐入筑邸小院的方向。 “你捂着脸做什么?” 顾七脸烧得发烫,只得继续捂着,低吼道:“放我下来!” 元哲边走边说:“你的脚再走下去,只怕要废了。” 不一会儿,听到几个宫女的声音:“哲王殿下!” 他依旧回了个“嗯”,顾七却听到了身后的八卦声。 这旁边可是浣衣坊,传出来的闲话,能编成话本说个三天三夜。 完了,更说不清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章 毓宁宫突设家宴,冷亲王跪泣失声 元哲将顾七放在外间的床榻上,捶了捶腰,将胳膊伸到顾七面前:“本王费力将你抱回来,你一个谢字都没有也就罢了,怎么还这副样子?” “收起您那矫揉造作的样子吧殿下!”顾七实在忍无可忍,将他伸过来的胳膊打到一边。 他并未生气,笑着说了声“放肆”,而这两个字,此时并没有什么震慑力:“好了,让本王看看你的伤口。” “不必了殿下,”顾七将脚往里一缩,双手环膝:“您去歇息吧。” 他弯下腰,伸出手握住顾七的小腿,轻轻往外拽。 除了晏楚荣,还从未有人看过自己的脚。都说脚是女子的私密部位,这么随便地让他看去,岂不是... “不必了殿下!”顾七猛地推了元哲一把,将腿收了回来。 元哲不受力地后退一步,待缓过神来,说了句:“有趣。” 尴尬之时,卫礼来了。 “拜见哲王殿下。” 这次并没有带着旁的小太监,仅卫礼一人。 元哲“嗯”了一声,转身坐在桌前。 顾七则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卫礼保持笑意,往前迈了两小步道:“陛下邀您跟裴大人,一起用晚膳。” 顾七看向元哲,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思考什么。 “殿下?”卫礼轻唤了一声。 “好。” “那就请殿下和裴大人收拾一番,移步毓宁宫。” “毓宁宫?”元哲的声音高了几度,眉头也皱了起来。 卫礼弯腰回道:“老奴在外等候,殿下跟裴大人慢慢收拾。” 顾七看了看外面站着的卫礼,凑到元哲身旁道:“殿下换身衣服再去吧。” 元哲没有回话,依旧坐在那,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殿下?” 他闻声抬起头,与顾七四目相对。 “您这是怎么了?” 他眨了眨眼,起身道:“无事,走吧。” “可是...”顾七话还没说完,元哲已迈着大步出了屋。 到了小院外,卫礼站在马车前,笑道:“晚些老奴去喊太医院的人来,给裴大人看看这脚。” 顾七恭敬道:“多谢卫公公了。” “老奴扶您,小心脚下。” 刚坐稳,马车便吱呀呀往前走。 这是顾七第一次,往后宫去。 偌大的皇家宫殿,仅有前面几个院落是外臣随意进出的,除非皇帝下旨,或宫乱谋反,否则自己一辈子也进不来。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不知是不是元哲黑着脸的缘故。 明明回来的时候还在耍我,现在又一副阴沉模样,这前后反差太大,让人摸不着头脑。 顾七闭紧嘴巴,生怕开口惹怒元哲。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车停了下来。 卫礼在车外道:“殿下,裴大人,毓宁宫到了。” 顾七在车内不敢造次,等到元哲开口“嗯”了一声,才直起腰身,动了动发僵的身体,跟他一起下车。 元哲站在院外,抬头看着房檐下的牌匾。 顾七亦抬起头,却因为低他太多,看不到他的表情。 身后的马车掉头离开,卫礼从后面走过来说:“陛下已恭候多时,且随老奴进去吧。” 元哲点了点头,顾七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紧张的心情,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入内看到元承熙,端坐在桌前,几个宫女在旁伺候,桌面上已经摆满了美酒佳肴。 “臣,叩见陛下!” 与元哲站立行礼相比,顾七的动作稍显浮夸,说话的声音太大,完全盖住了元哲低沉的声音。 元承熙被顾七的反应唬住,尔后笑道:“今日家宴,不必如此大礼。起来吧裴卿。” 顾七起身,听到元承熙一句“坐吧”,坐在了右侧最末的位置。 元哲则坐在了元承熙的左手边。 “吃吧,菜要凉了。”元承熙话音刚落,站在身侧的卫礼便拿起筷子准备布菜。 元哲端坐席上未动,站在旁边的宫女拿起筷子开始布菜。 忽听元承熙道:“你们退下吧,今日不必侍奉。” 宫女见卫礼放下筷子,也依次将手中银筷轻放桌上,行礼退下。 屋内一阵沉默,顾七拘谨地放下手,不敢轻举妄动。 安静片刻后,元承熙拿起酒盏道:“皇叔自回都以来,始终没有安排接风宴,此后又受了伤,朕照顾不周,还望见谅。” 元哲举起酒盏回道:“陛下有心了。” 看着元哲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元承熙轻抿一口将酒盏放在桌上。 元承熙环顾四周道:“郑太妃走后,皇叔便自请去青州戍守边疆,这么多年,每每回都也不曾来后宫。朕是真的心疼你,才将这家宴摆在这,一来让皇叔解解思亲之苦,二来也让皇叔看看,朕的心意。” 顾七看向元哲,他的眼眶又红了。 过后,元哲斟满酒,起身跪在元承熙面前! 顾七一惊,站起身来不知如何是好。 元承熙似乎也被他的举动惊到,不自觉起身相扶道:“皇叔这是做什么?” 元哲垂首,将酒盏端过头顶,话语间透着哽咽:“这酒,敬陛下,谢陛下体恤,允臣入毓宁宫!” 元承熙接过酒盏,缓缓饮尽,笑道:“朕干了,皇叔可以起来了,朕说了,今日家宴,不论君臣。” 不知为何,总觉得元承熙的笑容,透着勉强。 元哲并未起身,而是斟了第二盏酒,复举过头顶道:“这酒,还敬陛下!谢陛下仁心,臣自问有愧,没能...没能护陛下周全!” 元哲说完这话,已泣不成声,后面还说了什么,却听不清了。 再看向元承熙,他收起假笑,眼中噙着泪。 元承熙抬头看了顾七一眼,吓得顾七侧身站立,低下头来。 余光中,瞥见元承熙接过酒盏,眼角似滑下泪珠,他迅速抬手一饮而尽。 待情绪平复,元承熙开口道:“好了,皇叔。朕已喝了你敬的酒,不好叫裴卿看了咱们叔侄笑话,快起来吧。” 顾七忙跪下俯首:“臣惶恐!” “起来吧裴卿,你在这怕是也吃不踏实,不如让李冒先送你去太医院,看看伤再说。” 顾七起身道:“谢陛下!” 元承熙唤了声“李冒”,卫礼在外将门打开,李冒踩着碎步小跑进来。 顾七朝着元承熙浅鞠一躬道:“那臣先行告退。” 元承熙点了点头,元哲并未理睬,只坐在桌前,仰头闷了口酒,和着眼泪一齐吞入肚中。 出了毓宁宫,两顶软轿停在院外。 “裴大人,奴才先送您去太医院,晚些时候将您送回筑邸小院。” “有劳公公了。”顾七在李冒的搀扶下上了轿。 到了太医院,只有两三个当值的太医,之前在小院见到的几位老太医都不在。 李冒走到研磨药粉的一位男子面前,说道:“秦大夫。” 男子停下手中的活,行礼道:“原来是李公公。” 顾七坐在不远处,见二人寒暄两句,李冒领着男子走了过来。 “裴大人是哪里不适?” 顾七勉强起身,行礼后道:“有劳秦大夫了,此前脚踝受了伤,现下有些肿痛。” “我看看。”秦大夫直接蹲在顾七面前,抬起受伤的腿。 看他面容白皙,浓眉大眼,顿时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温言细语与晏楚荣一般无二,只不过晏楚荣毒舌起来,也是很讨人厌的。 “伤口有些感染,不碍事。” 回过神来,他已经转身去拿药了。 只见他熟练地配了几包药,又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瓶。走过来道:“每日一副,三碗水熬成一小碗服下。”之后又蹲下身,边上药边说:“药膏每日早晚各一次,切记,不要沾水,暂时也不要频繁走动。” 许是少有的温暖和关怀,让顾七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防备。 顾七认真听着他的每一句话,频繁地点头承应。 李冒在旁笑道:“裴大人像极了一个听话的孩子,可爱至极。” 秦大夫仰起头,温柔地笑了笑。 顾七登时脸红,抱着药包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李冒赶紧跟出来扶住顾七,说道:“想不到裴大人竟是个如此腼腆的人,这等打趣都容易脸红。” 顾七尴尬地笑了笑,恨不得赶紧钻入轿中。 坐在轿中,才安静一会儿,轿外便传来李冒的声音:“裴大人,前面就是御膳房了,是否要备些吃食?” 倒真有些饿了。 顾七掀开轿帘道:“劳烦公公了。” 轿子停下,李冒小跑去了御膳房。 不知道毓宁宫的那两位,在说些什么。 为何提起郑太妃,元哲就会失态? 元承熙不像是思念故人,又为何在最后露出悲伤之感? 正在百思不解之时,李冒提着食盒回来了。 “裴大人,咱们可以走了。” 顾七再次掀开帘子:“李公公,把食盒递给我吧,外面冷,小心冻了手。” 李冒将食盒递给自己,交接之际,将准备好的一小锭金塞到他手中。 “哎呦,裴大人这是...” “公公受累,我来宫中这些日子,全仰仗公公照拂。” 李冒将金锭塞入怀中,笑道:“大人过谦了,您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多少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就连那...” 顾七打断他这些奉承的话,开口问道:“公公是何时入的宫?” 李冒将帘子放下说:“外边冷,小心受了寒。咱们这么说话也是可以的。奴才四岁入宫,如今在这皇宫大院,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 顾七将头靠近轿帘,继续问道:“那公公可知,这郑太妃的事?” “哦,郑太妃啊,这得从奴才进宫之后的四五年说起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4章 探太妃玉殒之谜,疑下毒杀心四起 李冒,原名不详,逃荒至郡州,为有口饭吃,净身做了太监,当时只有四岁。因年纪相仿,被先皇安排伺候元承熙。 “跟了陛下之后...” “李公公,我打断一下,”本以为能从李冒口中探听些有用的信息,却不曾想他这个话匣子一打开,便停不下来。 现下,还是没有问出想要的,顾七只得开口问道:“郑太妃是何时入宫的呢?” 李冒在外说道:“奴才进宫的时候,郑太妃就已经是贵妃了。之后奴才就跟了陛下,陛下与咱们这位镇国亲王颇为亲近,时常聚在毓宁宫玩耍。只不过后来...” 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安静得可以听到抬轿的吱呀声。 “后来如何?”顾七掀开轿帘问道。 李冒在轿外擦着眼泪,哽咽道:“后来,陛下生了一场病,太医诊断之后,说是中毒。” “中毒?”顾七皱了皱眉,李冒这番话,似乎元承熙的中毒事件,与郑太妃有关联。 “可与这贵妃有关?” 李冒摇了摇头:“后来郑太妃也中了毒,不治身亡。那个场景奴才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整个太医院灯火通明,总算研究出了解药。可陛下,陛下已经...” 话说到这,他已经泣不成声,怪道自己未能保护好元承熙。 顾七虽心感沉痛,却还有一处不解,只好等他舒缓情绪之后,小声问道:“我看陛下生龙活虎,未有不妥之处啊?” 李冒止住抽泣,长叹一口气道:“表面上看是无碍的,但当时因为中毒太深,解药又不及时,早已浸入骨髓,虽不致命,却常会头晕、心悸,性格也变得古怪。” 顾七追问道:“如何古怪?” 李冒想了想,答道:“陛下原来是个活泼的性子,因为跟哲王殿下走得近,两个人总是无话不谈,自打生了病,二人就生出嫌隙了。哲王殿下自请去青州戍边,陛下也不再跟哲王殿下亲近,甚至后来,连毓宁宫也不去了。这次听到家宴设在毓宁宫,连奴才都吓了一跳。” 顾七心里猜到了七八分,便不再追问。 再回到筑邸小院时,天已经大黑了。 谢过李冒,顾七回到屋里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准备熬药。 外面虽然刮着小风,却比前段时间暖和了些,许是春天要到了吧。 顾七扯了扯披在身上的大氅,将炉子搬到院中,拿了个小木凳坐下来熬药。廊檐下的灯笼照着石子路,顺着光亮望去,一个人都没有。与各宫嫔妃不同,小院并没有固定伺候的丫鬟太监,很多时候,只有顾七和元哲两个人。 如今元哲未回,顾七竟感觉有一些冷清。 等了半个时辰,药总算熬好了。 顾七拿抹布垫着手柄,将沸腾的汤药缓缓倒入碗中,周围充满药香,却正是她不喜欢的味道。 端起药碗,准备进屋,瞥见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脚步虚浮,走起路来左摇右晃。 待那人走近些,才看清他的脸,正是元哲。 “殿下。”顾七放下药碗,一瘸一拐地朝他走去。 元哲浑身酒气,脸上到脖颈,露出的皮肤都透着一股红。 见顾七前来,咧嘴一笑:“你来啦。” “殿下,您喝多了。”顾七勉强托住他的身体,一点点往院里扶。 走到炉子跟前,元哲指着一旁的药碗问道:“这是什么?” “是药,殿下。”顾七不想跟他废话,只好拽着他往屋里走:“殿下醉了,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你别拽我。”元哲挣脱一阵,顾七拗不过,只好在旁边盯着他,生怕他出了差池。 他端起药碗,拿到眼前端详一阵,严肃说道:“这个,你不要喝,有毒!” “啊?”顾七一阵心慌,难不成是太医院的那个小太医做了手脚?我们素不相识啊,怎么会下毒害我? “你不信?”见顾七半信半疑,元哲有些生气,直接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殿下!”顾七一下慌了,但见他咂吧了几下,并没有什么异样,又放下心来。 可那毕竟是药,万一跟他这段时间吃的药有冲突,可就不好了。 顾七只好夺下药碗,哄道:“殿下,臣的脚受伤了,那是臣的药。” 元哲站在原地,看了看顾七,又看了看那碗药。 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指着顾七手中的药道:“对了,这个没毒,这个是解药,你快喝,快喝。” 他踉跄凑前,再次夺过药碗,递送到顾七嘴边,口中喊着:“快喝,快喝。” 顾七抬头看着他,在他眼中见到了少有的纯真,还透着一丝焦急与迫切。 元哲见顾七纹丝不动,委屈道:“为什么不喝?你怕我害你?” “啊不是,我喝,我喝。”顾七接过药碗,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元哲憨笑两声,张开双臂将顾七拥入怀中:“对不起。” 顾七不知如何是好,随后便听到了他细细的鼾声。 “唉。”顾七叹了口气,把他扶到屋内。 临近年根,宫女太监们忙前忙后,贴对子挂灯笼,还要早早备下祭祀之物。 顾七站在院中,跟着宫女们一起布置。 稍显冷清的小院,一番打扮后变得温馨了许多。 “殿下何时醒的?”一转头,正看见元哲站在屋门口,望着顾七发呆。 “刚刚。”他轻启唇,再也没说别的话。 “哦,”顾七手中拿着一个“福”字,冲他咧嘴一笑:“炉子上温着饭菜,多少吃点吧。” 元哲“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宫女们将院子收拾干净离开,已到晌午。 许是忙碌了一上午的缘故,肚子开始咕噜噜叫。 顾七走到小院外,向远处望去,看见一个人影,正拎着食盒往这边赶。 待这人走近,却是自己不熟悉的脸孔。 “裴大人,久等了。”那人将食盒递给顾七,便要转身离开。 “公公等一下!”顾七拉住他,问道:“不知李公公今日为何没来?” “哪个李公公?” “李冒。” 他愣了一下,答道:“奴才不知。” 顾七眯了眯眼,明显看出他在撒谎。 这小太监瞥了顾七一眼,慌忙低下头。 在这宫里,没有银钱办不了的事。 顾七从袖中一小锭银,塞到小太监手中。 似乎是被顾七的举动吓到,他哆嗦一下,将银子推了回去:“奴才真的不知道!” 顾七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跑远了。 算了。 回到房中,见元哲坐在榻上看书。 “殿下,吃饭了。”顾七将食盒放到桌上,自己坐了下来。 元哲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看着顾七道:“怎么突然心不在焉的?” 顾七喃喃自语:“有些奇怪。”随后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拿了出来。 元哲在对面坐下,并未动筷。 “裴启桓。” 听到元哲正唤自己,顾七抬起头:“啊?怎么了殿下?” 元哲拿起面前的筷子,敲了敲碟子,发出清脆的声响:“送饭菜的人,是卫礼还是李冒?” 顾七摇头道:“都不是,是一个面生的公公。” 元哲也一脸疑惑,而后眉头紧锁,死死盯着眼前的饭菜。 “殿下,咱们先吃吧。” 顾七拿起筷子,刚把菜夹起来,元哲上去就打掉了。 “你先等等。”元哲依旧皱着眉,面色铁青。 “怎么了殿下?”顾七不明所以,但见他如此严肃,也紧张得咽了下口水。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元哲夹起面前的青菜送入口中。咀嚼一番后吞了下去,之后便如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顾七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直盯着他。 直到元哲将所有的饭菜都尝了个遍,神情才松缓下来,长舒一口气。 “没事了,吃吧。” 顾七抬起手夹菜,元哲反而将筷子放下,站起身来。 “殿下不吃么?” 他看了顾七一眼道:“你留给我的饭才刚吃完,根本不饿。” “那殿下刚刚这是...”话还没说完,顾七好像突然理解了元哲刚刚的举动。 她小心向窗外望去,院中空无一人。 小声问道:“试毒?” 元哲点了点头。 顾七猛地起身,桌子受到冲击后,发出刺耳声响。 “如此凶险之事,为何殿下不说?” 元哲看着桌上的饭菜道:“若是奔我而来,又何必拉你下水。” 难道元承熙起了杀心? 可为何饭菜无毒呢? 顾七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元哲死了虽如自己所愿,但派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太监来送膳食,待人毒发之后被宫人发现,所有的嫌疑,都会归咎到自己身上。 那么,元承熙是想要一箭双雕? 想到这,顾七顿感头皮发麻。 若元哲今日命丧,自己必定是逃不脱干系的。 要么,是跟元哲一样中毒身亡,要么是被诬陷致死。 怎么看,都像是冲自己来的。 可我并未在元承熙面前露出马脚,他杀我是为何? 顾七又细细捋了捋今日之事,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出现的问题。 但眼前的饭菜,却不敢吃了。 忽然,顾七指着饭菜道:“殿下,有没有可能,是慢性毒药?” 元哲身躯一震,眼睛放大,盯着顾七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啊?知道什么?”顾七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元哲眼里充满杀气,他步步靠近,吓得顾七连连后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5章 如愿行祭奠之礼,归来闻李冒丧生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又是谁告诉你的?” 元哲的话让顾七丈二摸不着头脑,看似是在说眼前的事情,可细想来,又像是在说别的。 他像是变了个人,浑身散发着狠戾的气息。 顾七大气不敢出,默默将匕首握在手中:“殿下,您可能误会了。我刚刚是猜测,并未说其他的。” 说完低下头,弓直了背。 始终觉得,元哲在盯着自己看,周围的空气都好像突然变冷了。 僵持片刻后,看到他的脚动了一下,随后离开了视线。 顾七松了口气。再看桌上的饭菜,色泽如旧,却不想吃了。 不知是紧张过度,还是药物作用,自己竟睡了一下午。 醒来之时,已不见元哲的影子。 桌子上空空如也,想来是有人将食盒取回。 只是不知前来的小太监,还是不是中午见到的那位。 偌大的皇宫,能走动的地方有限,更何况脚上有伤,顾七只能窝在小院里,看看书喝喝茶。 直到从书桌前醒来,才意识到自己又睡着了。 以前自己一个人在小院,并未觉得无聊。如今不知怎的,竟觉得孤单无趣。 直至太阳落山,天空呈现一片靛青色,顾七向窗外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走来。 他掀开厚重门帘的一瞬间,冷风灌入,凉得顾七打了个冷颤。 “殿下这是去哪了?”顾七披上发旧的小袄,上前问道。 元哲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坐下倒了盏热茶。 顾七凑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手捏着茶盏,眉头紧皱,双眼望着前方出神。 “殿下?殿下!”顾七提高音量,元哲方回过神来。 元哲转过头,看着顾七:“本王昨日醉酒后,可对你说过什么?” 顾七望着他,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见元哲低头沉默,顾七探出一句道:“是陛下找您了?” “嗯,”元哲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为的可是祭奠郑太妃的事?” 元哲思索一番,恍然大悟:“是你跟陛下说的?” 顾七坐直身体,点了点头:“今日早朝过后,陛下便唤臣去了御书房。” “问了什么?” 顾七看向元哲,正色道:“不用猜也应该知道会问什么吧?” 元哲的脸又沉了下来,抬起手,喝了口茶。 顾七知道,他在忍耐。接下来,自己需要看他脸色说话了。 想到这里,顾七将身体转过来,正对着他:“陛下问了问昨日您的情况,又提到郑太妃忌日一事,臣说您并不打算操办祭奠之事。” 元哲抬起头,盯得顾七汗毛直立。 虽不知道元承熙跟他说了些什么,但元哲本就多疑,只有和盘托出,才能让他信任自己。 顾七继续道:“但是臣向陛下建议,郑太妃的忌日,还是如往年一样操办。” “你既知本王的意思,又为何要擅作主张?” “当然是为了殿下,难得回都,不想去见见故人吗?” 元哲哂笑一声道:“你也是这么跟陛下说的?” “那倒不是。为郑太妃操办祭奠之事,本就是陛下往年一直在做的事情,若是因镇国亲王回都就废弃了,旁的人看来,会认为陛下与殿下生了嫌隙,这于国不利。” 元哲听完顾七的话,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嘴角也微微上扬。 “裴启桓,本王要谢谢你。” 这一刻,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殿下不怪臣自作主张就好。” 元哲摇了摇头,笑道:“怪你什么?你不过是把我想说的,都说出来罢了。” 顾七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看来我们之间,又近了一步。 翌日 元哲早早穿好素服,顾七跟在他身后出了筑邸小院。 小院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卫礼侍奉元哲上了前面的一辆,顾七则在一个小太监的搀扶下上了后面的马车。至此,还是没有见到李冒的身影。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宫门,朝着寺庙走去。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皇族祭奠礼,顾七掀开帘,向前望去,几乎望不到头,也不知道元哲在哪里。 往后一看,常彬也正掀开帘,见到顾七,笑着挥了挥手。 马车停下来,顾七等人下了车。 在小太监的指示下,依次跪在山脚。 半山腰聚集着后宫妃嫔,也在宫女的搀扶下依次下跪。 不知道这里面,哪位是元承熙口中的“赵良人”。 顾七仰着头,长长的山阶几乎要通到天上,山顶上一座金顶红瓦的建筑。稍微眯了眯眼,看到了一小群人在往上爬,想必在前面的就是元承熙吧。 旁边的僧人开始念经,一个小太监站在面前,喊了一声“拜”,顾七低下头行礼跪拜。 约莫跪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小太监喊了声“礼毕”,众人方起身,再次回到车中。 不一会,外面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抽泣,顾七掀开帘子想要看一眼,却被旁边的太监一把将帘子拽了下来。 “各宫娘娘下山了,大人还是回避些好。” 顾七一惊,忙坐直身体道:“是,怪我唐突了。” 听着外面陆陆续续的脚步声,虽心里好奇,却再也不敢掀帘。 “郑老将军要节哀啊,保重身体才是。” 外面好像是元承熙的声音,顾七将耳朵贴到边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谢陛下体恤,臣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这苍老的声音,难道就是元承熙口中的郑老将军——郑旭? “舅父,上车吧。” 这是元哲的声音! 直到周围的脚步声由密变疏,听到一声“驾”,马车动了起来。 顾七坐在车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元哲、郑旭和赵煜之间的关系如今已明朗,再加上一个柳纪纲,尽揽文臣武将,难怪元承熙会心有忌惮。 澜国的内乱越严重,对于边疆战事便越有利。 看来还是要继续接近元哲,找准时机挑拨他们叔侄关系才是。 马车吱吱呀呀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停留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在外面敲车道:“裴启桓,坐那么久不累么,下来走走。” 顾七掀开帘,见常彬在外站着,几丈之远,十几辆马车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这是去哪了?” 常彬顺着顾七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哦,陛下他们去陵园了。” “咱们不去么?” 常彬瞪了顾七一眼,说道:“皇家陵园,只有皇亲国戚能去。除了皇后娘娘,各宫娘娘都去不得,更何况你我?” “哦。”顾七望着前行的马车,陷入沉思。 “你先下来,我有事同你讲。”常彬又敲了敲侧壁。 顾七回过神,忙起身下了马车。 很快,宫门口又恢复了冷清模样,门口的守卫持械笔直站立着,一脸冷漠。 “你的脚怎么了?” 顾七冲常彬笑道:“皮外伤,不碍事。” 常彬架起顾七一只胳膊,两个人就这样往翰林院走去。 一路上,常彬始终围绕着元哲的八卦问来问去,弄得顾七哭笑不得。 “听说了吗?” 听到他冷不丁的一句话,顾七纳闷道:“听说什么?” 常彬四下一望,悄声道:“陛下跟哲王殿下的事。” “什么事?” 常彬看着顾七,眼神透着一股怀疑:“你跟哲王殿下这么亲近,竟不知道?” “知道什么?” 难道他说的是那场家宴? 常彬皱着眉头道:“前两日,有人见哲王殿下醉酒回的小院,你怎会不知。” 顾七迟疑几许,随后点了点头:“这我是知道的,当日是陛下设的家宴,邀请哲王殿下前去饮酒。” “那你可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 顾七开始回想,后来不过是元哲醉酒而回,再后来就是见元承熙。这并无不妥。 常彬注视着顾七,似乎想从顾七这里知道些什么。 顾七看着常彬,摇了摇头。 常彬叹了口气,压着嗓子说道:“怕是当日宴席之上,哲王殿下惹陛下不快。” 顾七追问道:“你又不在宴席上,是如何得知的?” 接近翰林院,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常彬刚要张口,见迎面来了人,又咽了回去。 待那人走远后,方开口道:“这也是我听了多方消息,自己猜测的。听说宴席过后,陛下便把随身侍奉的小太监抓了起来,第二天那小太监便被杀了。” “被杀了?”顾七一声惊呼,吓得常彬忙捂住顾七的嘴。 随身侍奉的小太监,难道是李冒? 顾七心跳开始加快,紧紧攥住常彬的手问道:“哲王殿下,跟这个小太监又有什么干系?” 常彬将手抽出来,望了望周围,说道:“想必家宴之时二人发生口角,陛下不能拿哲王殿下如何,只好找个小太监撒气。据说那小太监,被拔了舌头,活活疼死的!” 拔舌? 顾七脚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常彬忙拽住顾七的胳膊,才没让顾七摔下去。 若常彬所说的小太监,便是李冒,那他被杀,难道是... “常彬,如此骇人的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常彬并未察觉到顾七的不适,说起话来依旧云淡风轻:“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东一嘴西一嘴的,不就拼凑出来了。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具体的情况谁也不知道,有人说是那个小太监说了忤逆的话,还有人说那小太监是奸细,说了什么机密之事...” 是啊,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6章 汗涔涔噩梦突袭,呆顾七心生警惕 许是春天要来的缘故,天黑得越来越晚了。 顾七环抱双膝坐在榻上,看着天边青云一点点变得黯淡,月亮还未看见,太阳便下山了。 脑海中总是闪现着李冒的身影,越想忘记,就越是清晰。 “不是我,不是我!” “裴启桓?醒醒!” “啊!” 从噩梦中惊醒,看见韩子征坐在榻边,手还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眼中透着关切。 “你这样睡,很容易着凉的。” 韩子征说完,从旁边扯开一床被子盖在顾七身上。 “怎么出这么多汗?” 他伸手掏出汗巾,在顾七额上轻轻擦拭着。 看到韩子征的一刹那,顾七心理防线突然崩溃,坐起身来抱住他便开始痛哭:“主人,我好害怕!” 他一顿,随后用手拍了拍顾七的后背:“你这是怎么了?” 顾不得眼泪鼻涕,抱着眼前的人开始诉苦:“我一个人在这,见不到你,我好害怕。你怎么才来!” “抱歉,在陵园多待了一阵,耽搁了回来的时辰。”耳边传来柔和的声音,让顾七心安了不少。 “你从...你从...” 等下! 从陵园回来? 顾七止住了哭,睁大眼看了看周围,这不是将军府,是小院。 那自己抱着的... 顾七轻吸一口气,轻声问道:“你从陵园回来的?” “嗯。” 猛然惊醒!这竟是元哲! 顾七缓缓放下拥着他的胳膊,慢慢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直到看清面前的这个人,惊得连滚带爬下了榻,跪在地上:“臣失礼!望殿下恕罪!” “起来吧。”元哲伸手将顾七搀了起来。 顾七站在原地,不敢抬头看他。 元哲轻笑一声道:“为何喊本王‘主人’?” 主人?自己有这样喊吗? “我我...臣臣没有喊什么主..主人!” “没有吗?”元哲故作思考,笑道:“罢了,许是本王听错了。” 好在他没有追问,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元哲起身,伸出手扶顾七到榻边坐下:“早点休息吧,你身子弱,以后尽量不要去参加祭礼活动。” “我...我不是...” 元哲见顾七嘟囔着什么,有些听不清,只好凑过来问道:“不是什么?” 顾七抬起头,元哲的脸离自己只有一掌距离,薄唇上下冒出细细胡茬,直挺的鼻梁,鼻尖微微发红。眼周有些红肿,眸中透着疲倦,却柔得像一汪春水。 许是被顾七盯得不自然,元哲有些发怔,喉结动了动,脸颊开始泛红。 “裴启桓,” 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沙哑。 顾七继续看着他,他却将头别了过去,直起身道:“睡吧。” 翌日 洗漱完毕后,回到房间换外衫,正遇元哲起身。 见顾七大氅毡帽置于榻上,元哲开口问道:“要出去?” “嗯,”顾七笑了笑,指着桌上的食盒道:“饭还热着,殿下也赶快洗漱吃一些吧。” 元哲走到桌前,抬起手掀开食盒看了看,又转过头望着顾七:“去哪?” 顾七捋了捋头发,将毡帽戴在头上道:“出去逛逛。” “你脚上的伤好了?” 顾七抬起受伤的这只脚,在元哲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上次从太医院拿的药,又是吃又是敷的,现下已经好很多了。” “嗯。” 顾七浅鞠一躬,道:“殿下可有想要的玩意儿?” “没有。” 元哲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顾七不敢过多停留,生怕惹恼了这位爷。只好凑上笑脸道:“那臣出去了,殿下好生休息。” 才刚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元哲的声音: “今日年三十,记得早点回来。咳,本王是说,宫门下钥早。” 看来这位爷,也不是这么难以接近嘛。 顾七转过头回了元哲一句:“殿下放心。” 常彬在小院外探着头,看见顾七出来,朝顾七用力挥了挥手。 一路小跑奔向了常彬。 常彬抬起胳膊架在了顾七肩膀上:“还以为你出不来了。” “昨日不是约好了,我岂会食言。”顾七看了看常彬,一袭青袍,外面套着白色的纱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氅,说道:“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昨夜月光能照亮一箭之地,众星璀璨,想来今日是个好天气。更何况已入初春,哪有这么冷?” 顾七扯了扯身上的大氅道:“可我还是觉得冷。” 常彬将顾七拢到怀中道:“你这身子骨也太差了,得好好调养才是。” 途经翰林院,见三两人结伴,有说有笑地往宫门口走。顾七指着他们身后的书篓问道:“他们怎么背着书篓?” 常彬顺着方向看了看,笑道:“这些都是家在附近的,过年了,回家团圆去了。” “真好。”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眶不由得湿了,这许多年,自己都忘记团圆是什么样的情景了。 “你也别伤感,这不是有我呢嘛!” 搭在肩上的手紧了紧,顾七抬头看向常彬,笑出了声。 在这偌大的宫中,自己也算有朋友了吧! 出了宫,看了看东西两条大街,不知该从何处逛起。 晏楚荣的“济善堂”在东街,但常彬在,恐有些不便。 “我看那边有杂耍,一起去看看吧。”常彬指着西街一角说道。 顾七踮起脚望了望,隐约看到有一团火焰喷了出来。点了点头:“好,那就去西街吧。” 二人沿着西街一路走,越往深处,人越多。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拖着孩子逛街的,还有三两妇女结伴买年货,爷们几个在酒肆大声划拳的,好不热闹! 才看完一段杂耍,往里投了几个铜钱,转身出了人群,正迎上几个熟人。 “裴兄弟!”来人冲顾七喊了一声,抬眼一看,是赵德勋,便笑着挥了挥手。 “赵兄弟,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 旁边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裴公子。” 顾七转过身,看清来人,正是柳湘凝和李穆禾。 “柳小姐,李小姐,有礼了。” 赵德勋摊开手指向常彬问道:“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顾七拍了拍常彬的肩膀道:“这是翰林院学士,常彬。” 相互介绍寒暄一番后,柳湘凝身边的小翠在旁开口道:“裴公子最近可好?” 顾七笑道:“多谢小翠姑娘关心,一切如常。” “裴公子很忙吗?我每每出来采买,都能看到赵公子,却一次都没见到过裴公子呢。” 柳湘凝见状,低声喊了句:“小翠!不得无礼。” 顾七笑着摆了摆手,还未开口,便被常彬抢了先:“这小子受伤了,一直养着,才没有出来走动。” “受伤了?” 众人被柳湘凝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向她时,她早已羞红了脸。 顾七接过话茬道:“没事,前段时间脚踝磕了一下,本不是大事。” 李穆禾在旁言道:“那也要小心才是,小伤不注意,很容易留下病根的。” 赵德勋憨笑附和着:“是啊是啊,裴兄弟,以后注意啊。” “让让,让让!” 正说笑间,一渔民推着车,车上放着几个水桶,晃晃悠悠往这边来。 几个人正站在道中央,见渔车过来,丫鬟小厮快步退到两旁,赵德勋护着李穆禾往边上退。 常彬在顾七身后推了一下,顾七直接拥上柳湘凝跌跌撞撞到了边上。 “抱歉,柳小姐。”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转过身看向常彬,他早站到了对面,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再看柳湘凝,她的脸更红了。 赵德勋盯着渔民前行的方向道:“看来是给‘尚飨居’送货去了。反正也临近中午,不如一起去吃碗鱼肉羹,解解乏。” 其他人还未回应,便听到常彬在不远处道了声:“好!” 顾七瞪了常彬一眼,抱着歉意向柳湘凝问道:“柳小姐意下如何?” 旁边的小翠跳过来说道:“当然好啦!我们小姐最喜欢吃鱼了!” 顾七看向赵德勋,说:“那便去吧。” 伸手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小翠扶着柳湘凝朝前走去。 待柳湘凝他们走出几步之遥,常彬颠着步子凑了上来。 “你们认识多久了?” 顾七正因他推了自己而生气,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说的是哪个?” 常彬用胳膊肘捅了顾七一下,笑嘻嘻道:“当然是那位柳小姐了!” 顾七站定后狠踹了常彬一脚:“刚还没跟你算账,现下又这副表情,一看就没存好心眼!” 常彬挨了一脚,依旧笑嘻嘻的模样,上下打量顾七一番:“行啊你,裴启桓,居然偷偷认识了大户人家的小姐。” 顾七翻了个白眼,抬脚向前边走边回道:“柳小姐是柳纪纲柳大人家的千金,我跟哲王殿下一起来郡州的时候,曾借宿柳府,就这样认识了。” 常彬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色道:“你怎会和哲王殿下一起回都?你们很早便相识了?” “说来话长。” “你在泽州,哲王殿下远在青州,难道是在来郡州的路上碰到的?” 顾七摆了摆手道:“水路不好走,我们绕路到的青州,后来在青州偶然遇到哲王殿下,便同路而行了。” 常彬突然停下脚步,一只手将顾七拽住:“你们?” 顾七看着常彬,不由得一惊。 话题什么时候,从柳湘凝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7章 尚飨居品全鱼宴,济善堂寻晏楚荣 “对,我们,”顾七开口道:“我和一个朋友。” 常彬眯着眼看了看顾七,随后笑道:“不会是金屋藏娇,私携了哪家的黄花姑娘吧?” 顾七未答话,常彬见顾七一脸严肃,便不再打趣:“快走吧,饿死了。” 看着常彬的背影,顾七不由得陷入沉思。 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来来来,裴兄弟!” 刚上阁楼,便看到赵德勋几人已就坐,朝着顾七挥了挥手。 想来这尚飨居口碑不错,目光所到之处,坐满了各色各样的人。 顾七走到桌前坐下,赵德勋在点菜,旁边的店小二忙不迭地记着,跑堂的伙计穿插在各个餐桌之间。顾七靠着栏杆向下望,街上纷纷行人,吵嚷不停,有买卖之间砍价的,有路遇熟人寒暄的,就连孩童,都三五成群,或跑或闹。 “裴公子?”对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回头一看,正是柳湘凝,不知何时,与李穆禾换了位置。 顾七看向李穆禾,正邻赵德勋落座,二人相视一笑。 难怪。 “裴公子?”柳湘凝的声音再次将顾七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顾七看向她,笑道:“柳小姐,刚刚真是不好意思。” 柳湘凝咬了咬下唇,小声道了一句:“没事。” 伙计端过来几个青瓷碗,赵德勋接过一碗递给了顾七:“裴兄弟,来尝尝这里的鱼肉羹,咸鲜可口,可是国都一绝。” 顾七接过碗,顺手递给了对面的柳湘凝。身后站着的小翠上前一步接过,放到柳湘凝面前。 柳湘凝道了句:“多谢裴公子。” 顾七笑着摆了摆手,常彬又从旁边递过来一碗,冲顾七使了个眼色。 常彬挖了一勺羹放入嘴中,竖起拇指道:“嗯!不愧是一绝,味道不错!” 赵德勋“嘿嘿”一笑。 尔后伙计又端上几碟菜,都是鱼肉,还有一碟像鱼皮的菜,叫不出名字。 顾七看了看这满桌的菜,笑道:“我见过鱼汤和鱼烩,这还是第一次见用鱼肉做羹,怕是刺都要融在羹中了罢。” 李穆禾用手帕捂住嘴笑了一阵,随后用勺搅了搅碗中的羹:“裴公子真是幽默。这鱼肉在做羹之前,是已经完全剔骨了的。” “哦,原来是这样。” 顾七笑得有些勉强,顿生许多伤感心绪:一家人逃难之时,也曾吃过鱼,但那些鱼都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鱼刺卡在喉咙,吐不出,咽不下。在那之后,见到鱼就倒胃口,就连将军府做的鱼烩也吃不下。若是自己生在这样的地方,生在柳湘凝、李穆禾这种家庭,对鱼的认识,乃至对万物的认知,都会不同吧! 柳湘凝见顾七丝毫未动,问道:“裴公子,是鱼羹不合胃口吗?” 几个人纷纷抬起头,顾七收起回忆,尴尬地笑了笑:“不瞒各位,我这有伤在身,大夫不让吃发物。” 李穆禾瞪了赵德勋一眼,赵德勋拍了拍脑门道:“对不住兄弟,我忘了你有伤。我给你叫个别的,小二!” 顾七抬起手拦住了他:“不必了,我早上吃的晚,现下还不饿。” 常彬也开口道:“我也不是很饿,纯粹嘴馋。我们这一路逛的时候,也吃了不少的东西。” 赵德勋道:“既如此,裴兄弟,下次专门请你一回!” “就这么定了,待我伤好,一定要狠狠吃一回!哈哈!” 大家哄然一笑,又热热闹闹聊起天来。 顾七望向外面的天,日头正足,青天白云。 不知道主人,在做什么呢? “为何喊本王‘主人’?” 脑海中突然闪出昨日元哲说话的模样。 看来要改口,总是喊主人,不定什么时候就暴露了。 酒足饭饱后,众人一起下了楼,出了尚飨居,正对面是一家镖局,门匾上镶着金灿灿的大字:“同盛镖局”。大门敞开,几个壮汉围坐,端起桌上的大碗喝茶,旁边还有两三个站着剔牙的。 见对面饭馆出来公子小姐,几个爷们探着身子往这边看,赵德勋黑着脸,径直挡在了李穆禾前面。 顾七也有样学样,移步到柳湘凝身前,将手缩进衣袖中,朝后背伸出手。不一会,后面的人伸过手来,顾七拉着柳湘凝往外走。 两个敞胸露怀的男人,吹了两声口哨。 顾七转过头,狠狠瞪向他们,尔后听得里面一声咳嗽,那两个吹口哨的人立刻老实下来,面向里低下了头。 那人走了出来,一脸浓密的胡茬,脸上几条印子,尽显沧桑却不失威严。 他迎上顾七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直到走远,顾七才回过头来。 “裴公子,裴公子!”小翠抬起手在顾七眼前晃了晃。 “啊?” “多谢裴公子,但是你也要放开我们家小姐呀。” 顾七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牵着柳湘凝,忙松开手,常彬在旁边掩着嘴笑。 “今日也逛得差不多了,家中还有事,各位,湘凝先行告辞了。”柳湘凝说完,小跑走远,李穆禾见状,冲大家行礼告别后,小跑去追柳湘凝。 赵德勋站在原地,看着李穆禾远去的背影,搔了搔头。 常彬笑着凑到顾七跟前:“咱们也逛得差不多了,得回去了。” 顾七冲赵德勋行礼道:“赵兄弟,我们得回去了,改日再聚。” 赵德勋回礼道了一声:“好,保重。” 回去的路上,看常彬总是笑,顾七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常彬背过手道:“裴启桓,你不简单呐。” “什么意思?” “哲王殿下对你另眼相看,柳家小姐又对你青睐有加。哎呀呀,看来我这大腿是抱对了,你将来若是平步青云,可千万别忘了我常彬呐!” 顾七见他没个正形,抬起脚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下去! “别胡说,这事关女儿家的清白。” 常彬打了打嘴,冲顾七“嘘”了一声。 忽然闻到一股香,顾七转头一看,原来是卖香囊的。 看到香囊上贴着的字条,顾七站住了脚。 常彬见顾七停下,又退回几步凑了过来。 “买个香囊吧公子。”小贩乐呵地招待着。 顾七指着一个蓝色金边的香囊问道:“这个真的能助眠吗?” 小贩骄傲地说道:“当然了!我这些香囊里面,还放了不同的草药,所以会有不同的功效。像您指的这个,里面放了艾草,不仅能驱虫,还能助眠。” 顾七将香囊摘下:“我要一个,多少钱?” 小贩伸出手指笑道:“五个铜板。” 伸手掏钱的功夫,常彬拿起香囊放到鼻尖闻了闻:“你睡不着么?” 顾七将铜板放到桌上,又从常彬手中抽出香囊:“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 “就是你说的那个,一起来郡州的朋友?” 顾七转头看向他,半开玩笑道:“常彬,你对我未免也过于好奇了。” 常彬身形一顿,随后双手交叉:“你可是哲王殿下身边的人,难得咱们又投缘,我想和你做朋友,当然就想了解你更多一点。不过我常彬可不似你这般小气,我可以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这样大家都是朋友。” 他左一句“朋友”,右一句“朋友”,听得顾七头晕。 顾七走到他背后,推着他边走边说:“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 一路走着,看着常彬玩世不恭的模样,顾七不由得泛起嘀咕:难道我是被元哲传染了,也变得多疑起来? 到了街口,顾七又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常彬停下脚步问道。 顾七指着东街:“常彬,我朋友叫晏楚荣,是济善堂的掌柜。” 常彬顺着顾七指的方向望了望:“这就是你要送香囊的朋友?” 顾七看着他,点了点头。 常彬似乎有些失落,叹了口气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看着他的背影,顾七突然有点不忍,开口说道:“要一起去吗?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常彬转过身咧开嘴笑了:“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朋友没白交。这次就不去了,以后有机会再去结识。” “嗯!” 看着常彬的身影越来越远,顾七握了握手中的香囊,朝着东街的济善堂走去。 和西街相比,东街似乎没有这么热闹,也许是过了晌午,大家都散了吧。 虽说去过一次济善堂,却还是不记得具体的方位,只好沿街找寻。 “我在考虑这匾是不是做的再大一点,你就看得见了。” 身后传来晏楚荣的声音,顾七转身一看,他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笑。 没想到,竟然走过了。 顾七尴尬地咳了两声。走回来嘴硬道:“我刚刚是想去前面买东西,打算回来再看你。” 晏楚荣点了点头:“那看来是我误解了,要不你先去逛逛?” 顾七瞪了他一眼,绕过他朝里面走去。 屋内一个人也没有,之前见到的药童们也都不在。 “怎么一个人都不在?” 晏楚荣走进来,拿起茶壶倒出一盏茶递给顾七:“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我让他们回去了。” 顾七接过茶盏,发现茶还是新沏的,有些烫手。 “那你怎么还在这?” 晏楚荣抬手敲了顾七一下,笑道:“不是为了等你么。” 顾七揉了揉额头,端着茶盏坐了下来:“我来这若见不到你,自然会去府邸寻你。” 晏楚荣也回身坐了下来:“难得啊,臭丫头竟然想我了。” 顾七低下头,不知为何,见到晏楚荣之后,竟觉得满腹委屈,想要倾诉又不知如何开口。 许是察觉到顾七的情绪,晏楚荣伸手握住了顾七的手:“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鼻子有些发酸,眼泪也开始打转。 顾七缓了缓情绪,开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握着的手开始收紧,晏楚荣蹲在顾七面前:“你慢慢说,我在这,谁也不会伤害你。” “我好像,害死人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8章 庆阳宫除夕设宴,年三十夜赏烟花 顾七将李冒被杀一事娓娓道来。 听完整个来龙去脉,晏楚荣沉默了一阵,随后缓缓开口道:“其实,从你决定来澜国,就该知道,这种事情以后会经常发生。你不仅会间接害人,还会直接杀人,你会目睹亲近的人倒在眼前,会有信任你的人死在你面前。” 晏楚荣说的话,让顾七脊背发寒。 “我...我...” 晏楚荣将顾七拥入怀中,说了句:“这世道如此,你不必自责,也不该往心里去。” 顾七抓住他的胳膊,痛快地哭了一场。 待平息之时,浑身都没了力气。 晏楚荣用手抹去顾七脸上的泪痕:“若你想退出,我可以安排。” 顾七沉了口气,用衣袖抹了一把脸,笑道:“我没事了。” 随后将身上的香囊掏出来递给晏楚荣:“这个送给你。” 晏楚荣接过香囊,放到鼻尖闻了闻,问道:“这是你买的?” 顾七点了点头,指着香囊说:“老板说里面有艾草,你不是总说睡不着,这个有助眠的效果。” 晏楚荣摆弄着手中的香囊道:“不止有艾草,还有茉莉、远志、桂枝和白芍。” 顾七看他说的头头是道,恍然大悟,笑了起来:“我竟忘了,你自己就是个大夫,想配个香囊还不是小事一桩。” 说完伸出手想要将香囊拿回来,却被晏楚荣塞入怀中。 “我很喜欢,谢谢。” 随后晏楚荣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匣,递给顾七。 “这是什么?” “你的礼物。”晏楚荣抬眼示意顾七打开。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只木簪,上面刻着花纹。 晏楚荣指着花纹道:“这是木兰,很配你。” 顾七将礼物收好,又坐了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只得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元哲说今日宫中早下钥。” 晏楚荣向外看了看,道:“好。” 顾七向前走了两步,转身看向晏楚荣,鼻子一阵发酸,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晏楚荣,我会不会有一天,像李冒那样...” “不会!”晏楚荣厉声打断了顾七的话:“有我在,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行至宫门,已是黄昏。 灯火通明,却没怎么看见宫人走动。经过翰林院,没有了白日的喧闹,显得格外冷清。拐角处的风吹得人发冷,想不到这样热闹的日子,竟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顾七抻了抻身上的大氅,快步朝小院走去。 沿着石子路向前望去,小院口似乎有人。 “裴大人回来了。” 走近一看,是之前来送膳食的小太监。 顾七行礼道:“公公何故在此?” “奴才在此等候裴大人多时了。陛下说除夕夜要在庆阳宫设宴,各宫娘娘和大人们同去。” 怪不得一路上没有见到人,原来都去庆阳宫了。 “公公且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就来。” “大人快些,宴席怕是要开始了。” 顾七跑进小院,进屋发现烛火还亮着,桌上放着一张字条。 “换官服。” 看来是元哲留下的。 顾七将大氅解下,从柜中拿出官服换上,整理一番后跑了出去。 小太监见顾七出来,打起灯笼往前走。 顾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也不敢喊停,只好加快脚步跟上。 到了庆阳宫门口,做了两个深呼吸,又整了整衣服,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找到自己的座位安静坐下。 顾七向前望去,元承熙坐在主位,身侧是盛装出席的皇后。 一旁的卫礼见顾七落了座,上前一步小声说了什么。 元承熙扫了顾七一眼,开口道:“开宴吧。” 卫礼拍了拍手,身后的一排乐师开始演奏,门口候着的舞姬依次入场,随着声乐舞动起来。 一股风吹了进来,掀开了前面的纱帘,顾七抬眼望去,元哲坐在左面上席,后面落座的人除了赵煜、赵德勋和柳纪纲,其他的都不认识。 右侧席面是各宫娘娘,均是盛装出席,也不知哪一位是元承熙口中所说的“赵良人”。 帘子落下前,元哲抬起头向外看,正迎上顾七的目光,冲她微微一笑。 帘这边的人零星无几,都是翰林院的人。 忽然觉察到身边人移动,顾七转过头,原来是常彬,正和自己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随后二人换了座,常彬端着酒盏道:“好朋友。” 顾七笑着举起酒盏,相碰之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见他一饮而尽,自己也不好轻抿,只得一口闷了下去。 “你看这宫中舞姬,跳的曲子来来回回就这么几首,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顾七看了看台上的舞,说道:“并不会啊,我觉得蛮好看的。” 常彬嗤笑了一声道:“说你见识少吧,这要论舞,还是锦香阁的好看。” 想起凤楚纤之前在柳府跳的舞,确实是惊人。顾七不由得点了点头:“曾有幸看过花魁之舞,确实与众不同。” 常彬一脸惊诧,问道:“你竟看过凤楚纤的舞!那可是千金难求的!” 顾七咧开嘴憨笑道:“沾光,沾光。有幸见过一次。” 常彬“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只是看着眼前的酒盏发呆。 顾七托腮看舞,偶尔风吹进来,掀起帘子一角,能看到上席皇亲国戚之间的觥筹交错,各宫娘娘的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这就是命运吧,自己像个局外人,静静观赏一番热闹景象。 回过神来,见常彬亦是如此,神情中透着落寞。 直到席面结束,常彬喝得脸颊泛红,踉跄回了翰林院。 顾七叹了口气,朝着小院的方向走去。 “裴启桓。” 身后传来元哲的声音,顾七转过头,小太监正搀扶着他。 元哲冲小太监摆了摆手,自己一个人朝着顾七走过来。 顾七见他走路不稳,忙上前一步托住他:“殿下。” “走吧,回去。”他一开口,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顾七皱了皱眉,架着元哲往回走。 各处虽有灯笼照着,一些小路仍然黑漆漆的,好在有月光洒在地面上,勉强能看清前路。 身上的担子好像轻了一些,顾七转过头,元哲已直起身,丝毫没有醉态。 似乎是察觉到顾七的目光,元哲说道:“不用怀疑,本王没醉。” 看来又是在做戏,顾七“哦”了一声,跟着他的步子往前走。 临近小院,明火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元哲脚步开始虚浮,身子缓缓靠近顾七。 顾七顺势扛起元哲的大半个身子,左胳膊绕到他的背后,拽住他的衣服。 刚要进院,便听到后面有人在喊:“裴大人。” 顾七站住脚,拖着元哲转过身,卫礼小跑上来,递过来一个食盒道:“这里是醒酒汤,给哲王殿下喝下,晚上能好睡些。” “多谢卫公公了。” 顾七接过食盒,卫礼又看了看身旁的元哲,笑道:“那老奴先回去了,裴大人也早些休息。” 目送卫礼离开,顾七抽出胳膊,用肩膀顶了一下。 元哲再次直起身来,搭在顾七肩膀上的胳膊也抽了回去,自己径直进了屋。 待顾七拎着食盒进屋之时,元哲已坐在桌前喝茶。 “你这官服似乎有点大。” 顾七没回话,直接将食盒放在桌上,挡住他的脸。 元哲笑了一声道:“不过你穿官服的样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殿下既然没醉,也不必喝这醒酒汤了,直接休息吧。” 元哲掀开食盒,端出醒酒汤喝了下去。 “你怎么不好奇?” 听了他的话,顾七一脸疑惑:“我该好奇吗?” 元哲被她的话噎住,笑着摇了摇头:“你真是有趣。” 虽是除夕,顾七却并不怎么开心。只想这天赶快过去,省的在这群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顾七坐在榻上打了个哈欠,冲元哲说道:“殿下早点休息吧。” 元哲突然起身,拉着顾七出去。 “殿下,殿下!”顾七抽出手来,站在院中。 元哲并未生气,而是将院中的灯笼悉数弄灭。 小院瞬间暗了下来,借着月光,看到他的身影从朦胧变得清晰。 “除夕之夜,怎能少了烟花庆贺。” 话毕,元哲凑过来,顾七下意识想去掏匕首,却猛然想起换衣服之时匕首卸了下来。 随后元哲上前,一把将顾七横抱起来,跃到房顶上! 顾七刚要开口,便听到远处“砰”得一声,一簇烟火在空中炸开。 之后炮声雷鸣,各种颜色、样式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元哲拉着顾七坐在屋脊上,顾七被绚烂的烟火深深吸引,张着嘴傻笑着。 “这下可开心了?” 顾七回过头:“多谢殿下。” “是本王要谢谢你才是,”元哲望着天上的烟火道:“郑太妃的事,本王从未正式谢过你。” 顾七望着他,烟火映在他的脸上,虽是笑脸,眼角却挂着泪。 “其实臣没做什么。” “裴启桓,”他转过头,和顾七四目相对:“本王知你思乡心切,除夕之日难得团圆。本王又何尝不是?你比本王幸运,最起码,还有人在牵挂着你。” 这便是帝王家的无奈吗? 烟火落尽,天空又恢复一片黑暗与寂静。 他转过头,拇指轻捻掉眼角泪珠,起身道:“好了,回去吧。” 待元哲洗漱一番倒在床上后,顾七才趁着夜色脱去外衣,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9章 上呈泽州治水策,朝堂接旨赴荼州 翌日 听到外面鸟叫,顾七睁开眼,和煦的阳光照了进来。 屋里很安静,顾七起身穿上外衫,往里一探,元哲并不在床上。 洗漱完毕,正出去倒水时,看见元哲沿着石子路走了回来。 “知道你才起,给你带了点饺子。”元哲抬起手中的食盒在顾七眼前晃了晃。 顾七笑着将水盆放在一旁,伸手接过食盒。 “味道如何?” 嘴里塞着饺子说不出话,直接冲元哲伸出大拇指。 忽然发现他今天很不一样,往日都是松散着几缕头发,今日却梳得整整齐齐。 咦?元哲头上那个木簪,好眼熟啊。 “殿下!”顾七一着急,嘴里的饭渣喷了出来。 元哲眼疾手快,用扇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嫌弃地看着顾七。 顾七急得跺脚,指着他头上的木簪:“这个怎么会在您手上?” 元哲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木簪,笑道:“今早起来,见你还在熟睡。手里攥着个盒子,我抽出一看,是个木簪。虽说与本王的身份不配,却也是精致,本王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我...那是我...我的。” 顾七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元哲探过头来问:“什么?你在说什么?” 顾七尴尬的堆起笑脸:“没什么,殿下不嫌弃就好。” 以后再跟晏楚荣解释吧,唉。 “裴大人。” 好像是卫礼的声音。 顾七出来一看,见卫礼站在院中。 “卫公公,新年好。” 卫礼笑着回礼道:“裴大人,新年好。陛下在御书房等您,说要看一看您的治水详策,收拾一下随老奴过去吧。” 顾七用手擦了擦嘴,笑道:“好,您等我一下。” 转身进屋,将挂在墙壁上的卷筒取下。 跟着卫礼到了御书房,将自己手抄的治水详策及河道绘制图交到元承熙手中。 元承熙坐在椅子上看了许久,笑道:“有了这份详策,朕心里就踏实多了。咱们澜国多地邻水,每每受到水患困扰,民不聊生,要尽早处理各地水患之事。” 顾七跪在桌前,垂首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头顶传来元承熙的声音:“裴卿,起来吧。” “谢陛下!” 顾七站起身,看到元承熙冲卫礼挥了挥手,卫礼招呼着几个宫女出了御书房,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裴启桓,朕对你寄予厚望,”元承熙起身走过来说道:“自看到你乡试的文章,朕便知道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但你的才,应该放在为黎民百姓谋福上,放在为朕分忧上,旁的事,尽量少掺和。” 顾七慌忙跪地,脸几乎贴在地上,手在微微发抖:“陛下,臣绝无二心,苍天可鉴!” 周围安静得可怕,忽然想起来李冒。治水详策已交,难道今日就要在这里,被元承熙处决了? “起来吧。”正胡思乱想之际,听到元承熙的声音,顾七松了口气。 元承熙坐了回去,正色道:“这段时间你与皇叔相处如何?” 顾七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答道:“回陛下,与哲王殿下相处还算融洽。” “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顾七张了张口,想要把昨日元哲装醉一事说出来。 忽想到宋廉的警告,又想起昨夜与元哲一同看烟花的场景,缓了口气道:“并未有异常举动。前段时间因为郑太妃的事,哲王殿下有些郁郁寡欢。” 元承熙“嗯”了一声,道:“你先退下吧,明日同其他大臣一起早朝,不可迟到。” 顾七跪地行礼:“臣遵旨。” 到了小院,才想起治水详策没有带回来。 进屋坐下,元哲正在看书,淡淡说了一句:“可是为的治水一事?” “殿下怎么知道?” “见你拿着治水详策去了。如今已是开春,是要赶快着手安排了。” 顾七点了点头道:“是啊,春夏二季多易发水,还是要早做打算。” “过几日,本王也要回青州了。” 分别来得猝不及防,顾七看向元哲,他依旧端着书在看,只是那一页,好像看了许久。 翌日 顾七早早起床,跟在元哲后面到了奉天殿外。 元哲往前走去,顾七则排在了文官的末尾。 等待早朝之时,看到几辆马车从远处经过,正朝着后宫的方向走。 “裴启桓!” 常彬忽然跳出来,吓了顾七一跳。 “你怎么也来了?”顾七见他穿着一身官服,手持笏板,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不少。 常彬理了理衣服道:“不知道,昨日陛下身边的卫公公特意到翰林院传话,要我今日上朝。” “哦,”顾七拿着笏板,继续看向远处的马车。 “你在看什么?” 顾七指着马车道:“这么早,就有这么多马车入宫,你可知是为何?” 常彬笑道:“这你都不知道,今日初二,在平民百姓的家里,今日可是回门的日子。宫里的娘娘们不能出去,便只能让娘家人过来探望了。” “原来是这样。” 顾七嘟囔了一声,听到太监在前面喊了一句:“大臣进殿!” 前面的队伍动了起来,常彬站到顾七身后,跟着进了殿。 这是顾七第二次上朝,元承熙高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群臣。 顾七学着群臣,跪下行礼,起身后,听大臣上表奏疏。 探讨最多的,不过是当下时局和百姓税收,几位大臣争论不休,看得头疼。 待这番过去,顾七偷偷打了个哈欠。 宋廉手持笏板,向前一步道:“陛下,现下虽已入春,农耕却未开始,臣认为,此时正是治水的大好时机。” 元承熙点头道:“朕也正有此意,裴启桓。” 顾七一惊,忙迈出一步跪在地上:“臣在。” “朕昨日详细翻看了你所作的详策,还算完善。但眼下当务之急,并不是泽州,而是荼州。荼州地势与泽州不同,多是山丘,虽未有水患,但很多地方受环境影响,吃水困难。朕命你前去探查一番,看看可有对策。” 这可让顾七犯了难,自己对治水之事一窍不通,拿到的治水详策在荼州根本起不到作用! 顾七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陛下,臣...臣从未到过荼州,恐难担大任啊。” “呵,这有何难。薛沛林。” “臣在。”队伍中站出一个人来,顾七稍稍抬头,却也只能看到他的脚。 “朕命你与裴启桓同去,一来裴启桓对荼州并不了解,你有修渠建道的经验,同去能起到协助作用;二来也好与荼州刺史沟通,让他们全力配合。” 薛沛林鞠躬回道:“臣遵旨。” 顾七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在后面也跟了句“臣遵旨”。 接过圣旨,起身回到队伍中。 元承熙又道:“柳纪纲,常彬。” “臣在。”柳纪纲手持笏板站了出来,常彬在顾七身后,迈出一步跪下。 “泽州治水之事也不好耽搁,朕便命你们同去泽州,看看泽州的情况,为治水打好基础。” “臣遵旨!” 待常彬站回队伍中,元承熙坐在上面看了看,见无人再启奏,冲卫礼挥了挥手。 卫礼喊了一声“退朝——” 众人跪下行礼,直到元承熙离去,方起身向外走去。 “看你好像不开心啊?”常彬拿着圣旨和装着治水详策的卷筒,笑嘻嘻凑了过来。 顾七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卷筒,叹了口气。 常彬一把揽过顾七的肩膀,笑道:“放心吧,这功劳始终是你的,我不过是去做些简单的事情,治水我可不懂,到时候还得靠你。” 顾七拿开他的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人心里不安。 本以为有了治水详策,就算安排去了泽州,也能按部就班完成治水。 不曾想元承熙突然安排自己去荼州,一旦失败,轻则丢官,重则丢命。 还是要找个机会,想办法跟韩子征通个气。 行至拐角处,常彬将顾七一把拦下:“如今你我都有安排,在此跟你拜别,你临行之时,我就不送了。” 顾七抬起头,见他收起笑意,满眼不舍。 常彬抱拳道了一声:“好朋友,保重。” 顾七笑着点了点头。 待常彬远走之后,顾七站在拐角处,向元哲的方向望了望。 他正在跟人聊天,许是察觉到什么,向顾七的方向看了一眼,冲顾七招了招手。 这是要我过去吗? 顾七抻了抻官服,快步走了过去。 “这位是薛大人,”元哲冲顾七介绍道:“在治水方面也颇有建树,过段时日你就要跟薛大人一起去荼州了,要记得跟薛大人多学习。” “殿下过谦了,”薛沛林垂首笑道:“臣老了,不如年轻人有想法,此次前去还是为了辅佐裴大人。” 顾七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青丝中挂着几缕白发,脸上已有了少许的老年斑,虽没有少年般的意气风发,却到了迟暮之年,都保持着儒雅,让人从心里透出敬佩之意。 “薛大人,晚辈有礼了。”顾七弯腰深鞠一躬。 薛沛林托住顾七的胳膊,笑道:“你我在朝为官,都是为百姓谋福祉,不必如此客气。” 元哲站在旁边问道:“不知薛大人打算何日启程?” 薛沛林思索一番道:“老臣觉得此事刻不容缓,从国都赶到荼州,小则半月,路上若耽搁了,到荼州就更晚了。” 元哲道:“依薛大人的意思,这一两日启程最好?” 薛沛林点了点头,看向顾七:“裴大人意下如何?” 顾七笑道:“虽有些仓促,却也好安排。既是刻不容缓之事,不如这两日收拾一番,初五启程吧。” 薛沛林道:“好,那老臣就先回去了。” 元哲道:“嗯,薛大人慢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0章 临别一聚锦香阁,伤感满怀醉酒归 看着薛沛林离开,顾七和元哲开始往小院走。 “殿下何时回青州?” 元哲看着前方,想了想道:“初五吧。” “哦。” 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心头一酸,涌出些许伤感。 就这样,两个人沉默着回了小院,元哲抄起桌上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顾七则盘腿坐在榻上,望着窗外发呆。 过两日便要去荼州,不知道晏楚荣会不会去。 此事并不在自己计划之内,还要想办法通知韩子征,让他尽快想想对策才是。 “裴启桓。” “啊?”顾七转过头,见元哲正看着自己。 元哲敲了敲桌前的空盏,顾七下榻满上热茶后,在元哲对面坐了下来。 元哲合上书,喝了两口茶水:“你跟常彬很熟么?” 顾七点了点头:“我们算是朋友。” “那你约上常彬,今晚本王做东,咱们去锦香阁。” “啊?” “啊什么?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元哲皱了皱眉。 顾七尴尬得笑了笑,起身穿好外衫:“臣这就去,大概什么时候?” “酉时吧。” “好,那臣先去找常彬。”顾七穿好衣服,直接跑了出去。 到翰林院之时,常彬正收拾行囊。 顾七悄声接近,想从后背偷袭,吓他一跳。 却不料刚近身猛扑,他一个闪身,顾七躲闪不及撞在桌上。 “裴启桓?你怎么来了?”常彬放下手中的书本,上来扶起顾七。 顾七的手戳在桌子上一阵发麻,缓了许久。 “我是专门来寻你的,”顾七甩了甩手,坐在桌前:“你们何时启程去泽州?” 常彬也坐了下来,给顾七斟了一盏茶:“这个还没商定好,柳大人的意思是宜早不宜迟,估计初五、初六就走了。” 顾七喝了口茶,点头道:“我们也是初五,哲王殿下计划也是初五。” “近来边疆太平,青州有戎将军看着就好了,哲王殿下为何要这么早回去?” “我也不知道。”顾七扫了一眼周围,只有几件长衫和几本书籍:“你就带这么点东西?” 常彬起身将长衫收起:“这些足够了,你刚说来寻我,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哦,对,”顾七将盏中的酽茶一饮而尽,起身道:“今日酉时哲王殿下做东,邀请大家去锦香阁。” “锦香阁?” 顾七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嗯,酉时。你收拾吧,不要迟到。” 常彬用力点了点头,笑得像个孩子。 待顾七再回到小院,元哲早已脱了官服,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 见顾七回来,说道:“本王要出去一趟,晚些时候回来。” 顾七追问道:“殿下要去哪?” “你不需要知道。” 顾七挠了挠头,不知道这又是演的哪出。 这官服穿起来闷闷的,跑这一路出了不少汗,风一吹又冷噤噤。 恐出发之前感染风寒,顾七将小院的栅门关上,烧了几壶热水,沐浴一番。 洗完澡,顿时感觉饥肠辘辘,眼看酉时要到了,元哲还没回来。 顾七趴在桌子上,喝了一盏又一盏茶水,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 “会不会直接去锦香阁了?”顾七捂着肚子,起身走到屋门口。 远远看到元哲大步走了过来,待走近之时,看到他的眼圈又红了。 “等久了吧。”元哲进屋脱去外衫,换了个墨色长袍,袍子上绣着金丝图样。 趁他换衣服之际,顾七倒了盏热茶递了过去。 触碰到他冰凉指尖的同时,也大概知道了他的去向。 “殿下,今天还去锦香阁么?” 他吹了吹浮末,喝了一口茶水道:“去。” 顾七跟着元哲出了小院,坐上马车直接出了宫,奔向锦香阁。 到了锦香阁,见常彬、柳纪纲均在外等候。 元哲双脚刚一落地,二人行礼道:“拜见哲王殿下。” 元哲抬手道:“起来吧。” 三人跟着元哲进了锦香阁,锦香阁的伙计跑过来冲柳纪纲道:“柳大人,雅间已备好。” 柳纪纲“嗯”了一声,在伙计的带领下,到了楼上东南角的雅间。 常彬跟顾七走在后面,小声道:“想不到柳大人一把年纪,倒还是挺风流的。” “此话怎讲?” 常彬轻拉住顾七,附耳道:“想必柳大人是这锦香阁的常客,伙计见了他都上赶着巴结。” 顾七笑着吓唬常彬:“这么诋毁当朝大臣,小心你的舌头。” 跟在元哲和柳纪纲后面,进了雅间。 虽处于角落,却刚好能看到全场。 下面形形色色的客人,或左拥右抱,或三两好友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或一群人聚在一处欣赏歌舞,这里没有饥饿,也不知战争为何物。 伙计端上来两壶热酒,柳纪纲起身冲伙计说着什么。 待伙计离开,柳纪纲拿起酒壶,斟满了元哲面前的酒盏。 “殿下,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吧。” 元哲并未饮酒,而是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过了一会,元哲开口问道:“柳大人计划何日启程去泽州?” 柳纪纲道:“老臣与常大人商议一番,觉得宜早不宜晚,这两天便收拾一下,初五...” “初六吧。”元哲依旧看着楼下,硬生断了柳纪纲的话。 柳纪纲抬头看了看元哲,又低下头道了一声:“是,那就,初六。” 尔后,元哲转头看向常彬:“你就是常彬?” 常彬忙走到正面跪下道:“拜见哲王殿下,臣正是翰林院学士,常彬。” 元哲“嗯”一声道:“此去泽州路途遥远,柳大人已有些年纪,一路上便托你照应了。” 常彬脸突然红了起来,磕头道:“臣定会照顾好柳大人。” “起来吧。” 常彬缓缓起身,站到一边。 听到楼下一阵口哨声,顾七向外看去。 一女子身穿红衣,到了台中央,四面涌上几名身着碧衫的女子,将这红衣女子环绕其中。 声乐响起,几个女子也随着翩翩起舞。 常彬站在屋内,魂儿似乎早就飞到了外面,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舞蹈。 元哲端坐在桌前,看着外面发呆。 一曲罢,几名女子悉数褪去,宾客散开。 敲门声响起,听得“吱呀”一声,凤楚纤从外面推门进来。 “殿下。” 元哲道:“坐吧。” 凤楚纤落了座,抬头看见顾七和常彬,微微一笑。 元哲看了看顾七和常彬,说道:“你们也坐。” 常彬一直看着凤楚纤,顾七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眼睛都直了。” 凤楚纤捂嘴笑了起来。 常彬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憨笑两声道:“姑娘一舞惊人,让人心生敬慕。” “公子过誉了。”凤楚纤软言细语,一颦一笑尽显风情。 伙计陆续上来几碟菜肴,顾七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便顾不得形象,大口吃了起来。 常彬似乎还注意着什么形象,吃起来慢吞吞的。 元哲只顾着喝酒,眉头越皱越深,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凤楚纤一言不发,在旁边斟酒。 元哲举起酒盏道:“本王初五便要回青州,各位大人也已有了明确的安排,借此机会,跟大家道声别离。他日再聚不知何时,盼诸位能够秉守初心,为国效力。” 众人也举起眼前酒盏,一饮而尽。 本来挺开心的一顿,听了元哲的话,心情又低落起来。 顾七抬眼看向元哲。 元哲盼望的秉守初心,与自己正好背道而驰。 我们注定不能成为朋友。 又或者,自己早就把他看作朋友,才受不得他那一句“别离”。 顾七自斟自饮了几盏酒,风吹得有些头痛。 回去的时候昏昏沉沉,好像发生了什么... “未到生死之境,朋友都是不可信的。” “我不明白。殿下指的是谁?” “比如,我。再比如,常彬。” “...” 顾七用力揉了揉眼,却还是看不清元哲。 不知是自己醉了,还是元哲醉了。 他这番话,是想表达什么? “殿下,您醉了。” 元哲摇了摇:“本王只是提醒你,小心身边人。” 顾七憨笑一声,抬手指着元哲:“也要小心殿下吗?” 元哲忽然凑了上来,双颊泛红,眼神中透着一抹复杂。 “本王能随时要了你的命,你说呢?” 顾七猛然惊醒,额上渗出细汗。 不知是酒气太冲,还是自己吃的东西太多。 顾七只觉胃中一阵翻滚,马车颠得浑身难受,终是没忍住,扒住车门“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1章 叹元哲机关算尽,戏亲王百密一疏 翌日 “这么说,明日你们便要启程去荼州?” 顾七看着晏楚荣,点了点头。 晏楚荣放下手中的药包,转身向后院奔去。 顾七跟着到后院,见他开始慌慌张张收拾东西,瓶瓶罐罐一股脑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这是干什么?” “通知得太仓促,我得抓紧时间。” “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晏楚荣身形一顿,望向顾七:“什么意思?” “唉,”顾七上前拉住晏楚荣,二人坐在桌前:“怪我没说清楚。我本以为交上治水详策,元承熙会派我去泽州,却没想到我要去的地方,竟是荼州。荼州我并不了解,也不在我预料的范围之内,这个事情我有点拿不定主意,还需要跟主...跟韩子征商量。” 晏楚荣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此等消息?” “没错。跟我一起去荼州的,还有薛沛林,他本是荼州人,一路行程我不能确定,跟韩子征联系会比较困难。” 晏楚荣低头想了想道:“那明日我先想办法给韩子征送信,让他派个人去到荼州,待初六我便启程去寻你。” “初六?” 顾七忽想起,昨日锦香阁的对话。细细琢磨后,缓缓开口道:“还有一事。” “还有什么?”晏楚荣见她欲言又止,忍不住追问道。 “昨日元哲请了柳纪纲和常彬,去锦香阁。” “这个常彬是?” “常彬是翰林院学士,也是这次前去泽州的人选之一。” 晏楚荣会意:“那另一个人选,想必就是柳纪纲了。” “没错,”顾七继续说道:“听柳纪纲的意思,像是准备初五启程,但元哲让他初六再走,我怀疑这其中有蹊跷。” 晏楚荣充满疑惑:“这么说来,柳纪纲在郡州还有要做的事情。能有什么事情,是一天之内要做的?” 顾七摇了摇头:“猜不到。” “未到生死之境,朋友都是不可信的。” “本王能随时要了你的命。”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顾七一把抓住晏楚荣的胳膊,颤声道:“我好像猜到什么。” 晏楚荣看着顾七,轻问道:“可与你有关?” 顾七咽了咽口水,犹豫地点了点头:“我不确定,元哲是不是还在怀疑我。昨日回去的路上,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如果他想知道在郡州的暗棋,且待明日我们启程后,有没有消息送出城就可以了。柳纪纲特地留一天,为的恐怕就是这个。” 晏楚荣思索一番,不解道:“这是元承熙在朝堂上安排下来的,众多大臣,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 “可知道元哲初五启程的,除了元承熙,便只有昨日在锦香阁的几个人。” 晏楚荣总算明白过来,同时焦虑也挂在了脸上。 顾七苦笑一声:“不愧是元哲,不论是今日还是明日,只要消息泄露,便能立即锁定我,只因我出了宫。若耽搁两日,就算消息送出去,也失了先机了。” “倒也未必,”晏楚荣在旁边说道:“若是走水路,消息要快得多。” “我从不知道,咱们还有水路的线。以元哲的性子,不难想到对水路严加查看,况且走水路的话,泽州是必经之地,可那个时候,恐怕柳纪纲已经到泽州了。如何保证消息不被查到?” 晏楚荣笑了笑,起身道:“你放心,消息肯定给你送出去。明日我是不是能跟你一起出发了?” 顾七摆了摆手:“还是不要,这只是咱们的猜测,柳纪纲多停留一天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需要细细探查。” 晏楚荣叹了口气:“也好,那我便晚两日再去。日夜兼程,追上你应该不是件难事。”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可别忘了,我是顾七。” 相视一笑后,将烦恼的事情抛诸脑后,顾七似是卸下了心里的重担,回去的时候轻松了不少。 回到小院,元哲还在看书。 “殿下,明日便要启程了,不收拾行李吗?” 元哲翻看着书本,不经意道:“本王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哦。”顾七不再理他,自顾自收拾行李。 装了满满一个木箱子,却总觉得落下了什么。 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怎么也想不起来。 顾七瞥了一眼床下,刚刚拿箱子的时候,好像有个东西在后面。 夜行衣! 太久没有用,已经忘了这个。 见元哲悠闲地喝着茶,似乎并没有出去的意思,顾七有些着急,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殿下。” 元哲抬眼道:“怎么了?” 顾七扶着脚踝,佯装疼痛:“这脚踝上的伤突然犯了,好像有点肿。” 元哲扫了一眼,手上依然拿着书:“出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伤有何不妥,不是早就好了么。” “就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吧,磕了一下。这旧伤本来结痂了,一磕又裂开了。” 说罢,顾七试着挤出了两滴眼泪,下巴也跟着抽动。 元哲似乎并不受用,却还是放下了手上的书,走过来将顾七搀起,扶到榻上坐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之前用的药呢,放在哪了?” 该死,药就在身后的窗台上! 就在元哲转身准备找药之时,顾七一个猛虎扑身! 他整个人猝不及防,被顾七推在了地上。 顾七将药抄在手上,迅速塞到被子里。 眼看着元哲的脸从白到青,又从青到黑... “裴启桓!” “殿下!殿下!” 他愤怒起身,顾七吓得捂住头:“臣刚刚好像看到那里有药,想着去拿,不小心撞到了您。” 元哲紧握的拳缓缓放松:“药在哪?” “臣,臣看错了。” 元哲脸上一抽,紧咬的后槽牙咯咯作响。 顾七赶紧抬起自己的腿:“哎呦,好像严重了,这可怎么办,明日就要启程了。” “罢了。”元哲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睁眼道:“本王去太医院拿药。” 元哲大步出了屋,顾七转头冲外,扯着脖子喊道:“殿下!我之前的药是一位姓秦的太医配的,他比较了解情况!” 他好像没听到,顾七有些丧气。 不一会儿,听到外面元哲道了一声: “知道了。” 顾七探头向外看,确定他出了小院,忙起身从床下掏出夜行衣,一股脑塞到箱中,上面又放了一些暗色的衣衫,将箱子放到榻上。 这两天一直见他看书,也不知道看的是什么。 顾七坐在桌前喝着茶,抄起眼前的书看了起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这说的都是什么? 虽认得字,却始终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顾七往后翻了翻,只见书中又道: “天长地久。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非以其无私耶? 故能成其私。” 还是不明白,若身处旋涡,又如何“外其身而身存”? 封面上赫然写着“道德经”三个大字。 顾七从未见过这本书,之前韩子征的书,多是《战国策》,印象最深的,便是韩子征常说的那句:“国必有诽誉,忠臣令诽在己,誉在上。” “这么看来,你的脚也没疼到哪去。” 不知何时,元哲站在门口,吓了顾七一跳。 一个人从元哲身后探出来,笑道:“裴大人。” 顾七疑惑道:“您是?” 元哲走过来,将书从顾七手中拿走,又将顾七拎回榻上。 “徐硕。裴大人,咱们有过一面之缘。”那人手持药箱,站在门口答道。 “原来是这样。”顾七上下打量着,好像有点印象,却不记得何时见过。 “我是让殿下帮我拿药的,怎么喊来个太医来?” 顾七看向元哲,元哲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秦艽不在,徐硕医术不错,不如让他给你看看。” 顾七双臂抱膝,用衣袖盖着脚踝处,咧嘴笑道:“那个,刚刚我看了看,不过是结的痂碰掉了,并无大碍。” 徐硕站在旁边笑道:“若真有结痂,臣也好帮裴大人清理一番。”说罢便要上手。 “不必了徐太医!”顾七起身闪到一边,跳了两下:“您看,什么事都没有。劳您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殿下,这...”徐硕看向元哲。 元哲将书合好放到桌上,走过来一手掐住顾七的脖颈,再次将她拖到榻上。 “殿下,我真没事!” 不顾她的叫喊,元哲上前捏住顾七的小腿,脱了鞋袜一看,脚踝除了浅浅印记,什么都没有。 徐硕一脸惊讶,指着顾七的脚踝:“这也没伤啊...” “徐太医,你先回吧。” “臣告退。” 待徐硕拎着药箱走出去,顾七看到元哲的脸,又沉了几分。 迅速将脚抽出,呲着牙笑道:“殿下,这个,这个臣可以解释。” “好,解释吧。”元哲坐在榻上,双手交叉,直愣愣看着顾七。 顾七咽了咽口水,将鞋袜穿好,起身道:“如果是臣想开个玩笑,您会如何?” “杀了你。” “呵呵我就说嘛,谁敢戏弄镇国亲王不是?臣不是开玩笑,臣是...臣是...” 气氛有些尴尬,自己实在编不出缘由。 “好吧,臣没有理由,不过!刚刚真的觉得疼,您走之后我查看一下,发现没有受伤。想着您去也是去了,不如拿点药回来,路途遥远,备着点总是好的...”顾七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元哲听了会怎样。 “算了,没事就好。” 元哲起身,拿着书走进里间,躺倒在床上,将书盖在脸上。 顾七望向元哲,揉了揉眼。 是错觉吗?竟看到他的耳根红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2章 初五各奔东西路,详问荼州水患情 入夜,红彤彤的灯笼,把院子照得亮堂堂。 顾七燃起屋内的几盏灯,向床上望了一眼:元哲还在睡觉。 自己在桌前坐了一会儿,见小太监拎着食盒沿着石子路走过来,便起身出去迎接。 “怎么比往日的沉些?”顾七接过食盒问道。 小太监答:“殿下今日去御膳房,要了一些蜜饯、点心,陛下还让御膳房准备了一些干粮,都在这里了。” “哦,多谢公公了。” 看着小太监离开,顾七拎着食盒往屋内走。 进了屋,元哲已经坐在桌前,喝起茶来。 “殿下,您什么时候起的?” 元哲眼角带笑,从顾七手中接过食盒,将里面包好的蜜饯、点心拿了出来:“这些是给你的,去了荼州,可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多谢殿下了。”顾七不客气地将东西揽过来,悉数放到行囊中,有了这些,吃药的时候能好咽点。 “这些是谁准备的?”元哲将饭菜取出,发现底下还有一层,里面放着少许干粮。 “这些是陛下准备的。” “哦。”元哲坐了下来,手中拿着筷子发呆。 顾七喝了口粥,开口问道:“殿下,此次回青州,可有人护送啊?” 元哲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 顾七看出了他的防备,却丝毫不在意。 装傻,是接近元哲最好的办法。 她大口嚼着菜,口中含混不清地说着:“殿下,若您安全到了青州,麻烦派人传来一封书信,也好叫臣安心。” “你安什么心?” “当然是关心殿下您了!您对臣这么好。” 元哲眯了眯眼,悄声道:“那你可愿做本王的人了?” “这话说的,”顾七拿起一个猪蹄边啃边道:“臣跟殿下,难道不是在同一阵营么?” “呵,只要你不算计本王,就烧高香了。” 顾七瞥了他两眼,不再接话。 正月初五,站在宫门口,耳边尽是轰隆的鞭炮声。 常彬拍了拍顾七的肩膀:“好朋友,一路保重。” 顾七学着他的样子,笑道:“你也是。” 元哲牵马走近,整了整顾七的衣领:“一路顺风,保重身体。” 许是昨夜没休息好,元哲的声音有些沙哑。 顾七深鞠一躬:“殿下也是,臣就此拜别。” “嗯。” 二人就此分别,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薛沛林在前面的马车里向外望了一眼,见顾七上了车,放下帘子。 马车吱呀朝着西街驶去,顾七掀开帘向后看。 常彬站在原地挥了挥手,元哲早已离去,只看到了他挥鞭的背影,和马蹄卷起的细尘。 街上的百姓,身穿新衣,喜气洋洋地走街串巷,几个小孩在角落,拿一根长长的熏香,试图点燃眼前的炮竹,只听“砰”得一声,炮竹炸开,孩子们拍手大笑。 顾七擦了擦眼角的泪,长舒一口气,缓了缓压抑的心情。 经过同盛镖局,看到镖局大门贴上了福字和对联,大门却紧闭,看来还未接生意。 街上的人比往常要多,马车只能缓缓前行。 “薛大人,一路保重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七换到另一边,掀开帘,见柳纪纲站在柳府大门口,跟薛沛林拜别。 柳湘凝站在旁边,见到顾七,微微行礼:“裴大人,一路保重,照顾好自己。” 顾七笑道:“你也是。” 再往前,好像是晏楚荣的府邸。 顾七向前望着,晏楚荣站在门口,手上拎着一个包袱。 “我还以为你去了济善堂。” 马车并未停下,晏楚荣只好迈起大步,跟着往前走:“这个给你。” 顾七接过他递来的包袱,问道:“这是什么?” 他笑道:“吃的,怕你路上饿着。” “谢了,”顾七将包袱放到腿上,冲他挥了挥手:“你快回吧。” 晏楚荣非但没有听话,反而伸手扒住了车边:“路途遥远,恐不太平。如果遇到危险,切记,保命要紧。” 顾七用力点了点头,他这才放心,双手一松,站在原地不动了。 从白日出发,到黄昏将至,队伍才停了下来。 “裴大人。”帘子被薛沛林从外面打开。 “薛大人。” 薛沛林搓了搓发凉的手,说道:“天色已晚,不如我等就在此留宿一晚,待明日天亮再出发。” 顾七向外望了望,笑道:“既如此,我去喊人扎帐子,今晚在此休息。” 晚上的风有点野,吹得人头痛。 “薛大人,”周围一片漆黑,顾七突然有些害怕,只好拽住薛沛林道:“这里,不会突然跑出猛兽吧?” 薛沛林笑道:“裴大人不必担心,这里是官道,方圆几百里都会特地清理,不会有野兽出没。” “哦。”听了薛沛林的话,稍稍放下心来。 车夫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燃起篝火,几个小厮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着干粮,顾七和薛沛林则单独在火堆前闲聊。 “听闻薛大人家乡就在荼州?” “对。老夫本是荼州郢江人,此次咱们要去的地方,正是郢江郡。” “郢江郡,大概是个怎样的情况?”顾七啃着手上的肉干,聚精会神地听着。 薛沛林从篝火中抽出一根细长的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荼州多山丘,这些山丘虽不高,却多连在一起,为方便治理,干脆以群山为界,分了六个郡。荼州地处泽州西北方向,泽州的奉江流到荼州地界,被唤作‘郢江’,而荼州东南方向的这个郡,被称为‘郢江郡’,而郢江郡边界的山,被唤作‘郢山’。” 借着火光,顾七将他画的图看了个大概,荼州六个郡相对分散,再加上有群山阻隔,想必出行也是非常困难的。 薛沛林用树枝戳着郢江郡的位置,继续说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郢江郡处于荼州东南,这里地势高,如无意外,郢江会一路向西北方向流淌,但到了这里!” 顾七顺着薛沛林指着的方向看去,开口问道:“这郢山有何不妥?” 薛沛林答:“郢山中间有山涧,郢江水直接通过山涧向外流淌。但此处狭窄,加上郢江在流淌之时卷带着不少的泥沙,最终堆积在这里。” 许是自己平日看多了裴启桓的治水论,加上誊抄了治水详策,多少懂了点河道治理的都东西。 薛沛林说的话,如今竟能听懂。 于是顾七也抽出一根树枝戳向郢山的山涧处,道:“久而久之,泥沙下沉,在山涧堆积,郢江水流不下去。若此时再遇到连日暴雨,怕是郢江郡要被水淹了。” “没错。”薛沛林点了点头,对这个后起之秀,怀揣了更多的期望。“首先被淹的,便是靠着郢山的郢山郡,随后便是郢江郡。西北的其他几个郡,吃的都是郢江水,这里一堵,后面的就会闹旱灾。” “薛大人的意思是,只要解决了这郢江郡的问题,后面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薛沛林听完,摇了摇头。 顾七又糊涂了。 “郢江水到了这里,”薛沛林指着西北倒数第三个郡说道,“便不往下走了。” “这是为何?” 薛沛林叹了口气,拿着树枝在这个郡内画了一个圈:“这里,有个湖。” “薛大人的意思是,郢江水入了这湖,便不再向下?” “对,”薛沛林答道:“裴大人有所不知,这郢江本就跟泽州奉江是一体,泽州多平原,到了荼州,水中混着泥浆,再入这湖泊,直接导致湖泊水体受损,水质差,还总散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顾七懵了,荼州与泽州虽说离得近,但实际上相距甚远,想不到竟还有这种联系。 顾七嘟囔道:“难怪陛下会安排柳大人前往泽州。” 薛沛林盯着地上的图,皱着眉头道:“不错,泽州多河流,基本都是从奉江分出去的。奉江又一直延伸至荼州,可见这泽州与荼州治水的关键,便是奉江。你已拟好治水详策,柳纪纲和那位翰林学士虽然看不懂,但处理一些基础之事还不在话下。陛下让你来荼州,是为了看一看荼州的情况,好有个对策。” 听到薛沛林的话,顾七开始犯愁。 裴启桓的治水论上,并未有提及泽州和荼州的联系,且这荼州如此复杂,自己又没有半点治水经验,只怕身份会遭人嫌疑。 薛沛林抬起头,见顾七一筹莫展,笑了两声:“裴大人不必如此,老夫在荼州生长,对荼州了解甚深,却依旧没有合适的治水对策。急是急不来的。” 顾七干笑两声道:“薛大人经验丰富,又在这荼州土生土长,一定有很多计划,届时晚生愿全力配合。” 薛沛林摆了摆手:“论治水,老夫可比不上裴大人你。此次治水,裴大人不必有顾虑,咱们通力合作,定能解决百姓吃水的问题。” 顾七尴尬地笑了笑。 夜更深了些,顾七扯了扯身上的大氅,冲薛沛林道:“薛大人,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薛沛林将树枝扔回火堆,双手拄着膝盖想要站起来,顾七见他上了年纪,恐起身费劲,便向前迈了一步,扶他站稳。 薛沛林笑道:“老了,多走两步骨头都发酸。” “薛大人还是要保重身体为要,不要太过劳累了。”顾七搀着薛沛林往帐篷方向走,顺便招呼小厮将这边的火堆弄灭。 送薛沛林回到帐中后,叮嘱了小厮几句,自己也入帐休息。 外面的风吹得“呜呜”响,里面倒是暖和一些,才刚躺下不久,忽觉小腹一阵绞痛,下身有些异样。 糟了!难不成这个时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3章 薛沛林拒谈迁村,赵都统突降洐州 顾七捂着肚子坐了起来,吹灭了帐篷里的灯,悄悄拉开一角向外看去。 周围的帐子也灭了灯,安安静静的,外面留下两个值夜的人,靠在一起打盹儿。 探出头向外望了望,东面隐约有一片竹林,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 来不及等了,再耽搁下去,恐怕衣衫都要污了。 想到这里,顾七转身走向帐子的一角,从包袱中抽出一些草纸,又摸黑往竹林跑去。 回来之时有些慌乱,不小心踏入了才刚熄灭的火堆,树枝断裂的声音惊醒了旁边值夜的小厮。 “谁在那?”一个小厮揉了揉眼,指着顾七的方向喊了一句。 恐惊扰旁人,顾七忙跑了两步道:“小点声!是我。” 另一个小厮起身,看清来人后,笑道:“原来是裴大人,您不是入帐休息么?怎么又从那里过来?” 顾七拽了拽裤子:“刚刚内急,许是吃坏了肚子。” “原来如此,那裴大人早点休息吧。” “辛苦你们了。”顾七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 那人身子向后一缩,笑道:“裴大人,您没洗手。” “呃呵呵呵,对哦。”顾七尴尬地笑了笑,将手收了回去:“那什么,我先去休息了。” 身体上的不适让顾七睡不踏实,不知躺了多久,帐子周围的黑逐渐褪去,顾七起身向外一看,天已经亮了。 火堆已经熄灭,冒出缕缕白烟。 顾七又掏出一些草纸,往竹林跑去。 从草丛中出来,正准备往回走,身后传来声音:“裴大人也来小解?” 回身一看,原来是昨天聊天说话的小厮。 “是啊,你这是一夜没睡?” 小厮用衣服擦了擦手,笑道:“没有,我们几个轮流值夜,约莫子时的时候,我就去睡了。” “哦,”顾七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擦完了手,与他并排行走之时,刻意保持了距离。 回到帐中,取出水囊里的水,倒在手上洗了洗。 过了一会,周围的人悉数醒来,出去方便。 火堆重新燃起,烧了点热水,就着干粮简单吃了两口。 “薛大人,昨日我又细细想了想,若郢江水入了那湖中,便不再有水向下走,为何不将西北处最后两个郡,向东南处迁一迁?从您昨日画的图来看,这六个郡比较分散,地方应该是富余的才对。” 薛沛林喝了口热水,笑着摇了摇头,将口中食物悉数咽下后缓缓开口:“这一个郡里,便有八个县,每个县又有十个村,每个村的村民有多少,老夫目前不知道。但这种规模,要做迁徙谈何容易!” “确实有些困难,”顾七将手炉贴近肚子,方缓了缓疼痛。继续说道:“但若贸然开湖,将湖水向下引,山体是必经之路,凿山修渠,并不比外迁容易。” 薛沛林点头道:“裴大人所言甚是,老夫也曾想过将湖水下引,但那湖是天然的储水库,一旦没有了这储水库,只怕会引起更大的水患。外迁也有一定的困难,且不说如此大规模的外迁,需要很长时间,外迁后耕地的分配,也会成为一个大问题。二者相比,前者只需要开凿引水,而后者需要划分土地、人口重新登记造册,还有后续的许多麻烦。” “嗯,还是薛大人思虑周全。” 顾七陷入了沉思。 既能解决水患问题,又能避免身份暴露的最好办法,便是让两个郡外迁。 但这一想法才刚提出来,就被薛沛林否决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若外迁,土地需要重新划分,这些土地都在有权有势的世家贵族手中,要想分割谈何容易? 顾七开始神伤:元承熙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裴大人不必灰心,老夫相信,会有解决的办法。” 顾七抬起头,勉强笑了笑。 薛沛林将剩下的干粮包好,放入随身的包袱中。随后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尽快启程吧,争取天黑之前能赶到前面的客栈休息一晚。” 顾七闻言起身,下身传出一股暖意。 唉,做女子真是不便。 顾七坐回车中,马夫在外喊了一声“驾”,车子开始吱呀呀向前行驶。 看着外面的风景,不由得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它既能创造出如此美丽的景象,也能在顷刻间,毁灭一切。 小腹的痛感加剧,疼得顾七直冒冷汗。 她扯过旁边的包袱,找到了晏楚荣给的药瓶,从里面倒了两粒丸药出来,塞入口中咽下,尔后靠着车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行至黄昏,一行人的马车入了城。 顾七抬头向上看,城门楼上写着“洐州”。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路过一拱桥之时,听到好听的小曲儿。 顾七掀帘向外望,河面有几条行船,船中时而发出嬉戏声,时而发出女子唱曲儿和琵琶声。 河边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个劲儿地看向河上的船。 “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顾七开口问道。 坐在外面的小厮答:“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过是临水之乡,晚上的节目多了些。” 马车到一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顾七整了整衣衫,下了车。 薛沛林径直走了过来:“今晚便在此休息吧。” 顾七抬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客栈,道了声:“好。” 跟着薛沛林进了客栈,伙计跑过来问:“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给我们两间客房。” “好嘞,两间客房!”伙计扯着嗓子朝着楼上喊道。 随后又做出请的姿势:“您二位上楼,跟着上面的伙计走就是了。” 顾七稍稍扶着薛沛林,另一个伙计站在楼梯口,将二人引到了西面靠里的两间屋子。 打开了靠前的房门,顾七和薛沛林径直走入,在桌前坐下。 “您二位是先休息,还是看看吃点什么?” 听到伙计这话,肚子开始咕噜噜叫了起来。 顾七开口道:“来几个你们的拿手菜,再烫一壶热酒。” “得嘞,您稍等!” 伙计从外面将门关上,顾七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薛沛林倒了盏热茶。 “昨日风餐露宿,想必裴大人没有休息好,今日可要早点歇息。” “薛大人还没喊累,晚生怎敢说乏。” 话刚说完,便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薛沛林捋着胡须笑了笑。 不一会饭菜上来,和薛沛林吃了个酒足饭饱,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好眠。 睡醒之时,天已经大亮。 顾七起身简单洗了把脸,便往薛沛林的房间走去。 “我不指望你对我老头子能孝敬到什么地步,只盼你能对舒儿上点心!那毕竟是你的女儿!” “岳父大人这么说,小婿就要无地自容了!如今子舒已是良人,小婿又怎敢怠慢!” 岳父?小婿? 顾七站在门口,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是赵煜的声音。 那赵煜口中的“子舒”,应该就是赵良人了。 “谁在外面?” 赵煜吼了一声,快步打开房门! 顾七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赵将军,您怎么会在这?” “原来是裴大人。”赵煜握着佩刀的手缓缓放下。 薛沛林坐在屋内,朝着顾七挥了挥手:“裴大人,进来说话吧。” 待顾七进了屋,赵煜将房门关上,开口道:“小儿奉陛下之命,前来护送二位去荼州,但他昨日有事脱不开身,我便前来与你们汇合,你们且在这等上一日,等小儿与你们汇合后,再一起出发。” “原来如此,赵将军辛苦了。” 薛沛林倒了盏茶,示意顾七坐下。又冲着赵煜说道:“一路奔波你也辛苦了,去开间客房休息,睡醒了便回都吧。” “是,小婿就先出去了。”赵煜冲薛沛林深鞠一躬,开门走了出去。 “裴大人,喝茶。” “哦,”顾七接过茶盏喝了两口水:“赵将军是何时来的?” 薛沛林道:“今晨。” “那想来是赶了一夜的路,才到的这里。赵将军孝心至诚,得此贤婿,您老人家可是有福了。” 薛沛林“哼”了一声:“如今这位都统大人,已经不是老夫的贤婿了。” 先前从李冒口中得知赵煜发妻乃是薛沛林之女薛芹,后续弦郑旭之女,也就是赵德勋的母亲。 今日看薛沛林的态度,仿佛对赵煜颇有意见。 “关于赵将军的事,晚生在宫中也略有耳闻。如今赵良人圣眷正浓,又有赵家支撑,薛大人也可宽心了。” 薛沛林听完顾七的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本以为嫁了赵煜能衣食无忧,谁承想才成婚两三年,难产至死。只剩下一个舒儿。没多久,那小子又续弦了郑旭之女郑晚欣,此后诞下一儿一女。我可怜的舒儿,自此备受冷落,就连她爹,都没怎么抱过她!早知如此,我就该当初接过舒儿来,我们夫妇抚养长大,也好过在那冷冰冰的地方,吃尽苦头。” 说着说着,薛沛林流下泪来,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我不指望赵煜对我如何,只盼他能对舒儿多点关心,后宫里尔虞我诈,哪里是她能应付得来的。唉!” 顾七倒了盏茶推到薛沛林面前,安慰道:“有陛下照拂,赵良人自然无恙。世事无常,大人还是要保重身体,切莫让亲人担忧。” “老夫没事,既然陛下派赵德勋来,咱们便等上一日,待人齐了再出发吧。” 顾七点了点头。 赵煜休息了一阵,到了下午骑马往郡州赶。 顾七与薛沛林在洐州客栈多留了一日,至第二天赵德勋前来汇合,方继续赶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4章 汇合整装赴荼州,行进半路惨遭劫 翌日 与赵德勋汇合后,顾七改为骑马,和赵德勋并排前行。 薛沛林的马车在后面跟随,另一辆马车则载着行李干粮,车夫和两个小厮在上面坐着。 才走没多远,赵德勋开口道:“对不住啊裴兄弟,昨日有事耽搁了,害得你们还要等我。” 顾七笑道:“不妨事,倒是薛大人,似乎对你有意见。” 赵德勋转头向后看了一眼道:“我都习惯了,这老头对我就没有过什么好印象。” “这是为何?照理来讲,你们算是亲戚。” “什么亲戚不亲戚的,”赵德勋摆了摆手:“自我母亲嫁过来以后,他们薛家几乎就跟我们家断了联系,偶尔这老头会来,也只是探望赵子舒,对我们一直都是冷冰冰的。” 顾七“嘘”了一声:“毕竟是你长姐,现在又是赵良人,你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这我自然知道,”赵德勋摸了摸马儿脖颈上的毛,说道:“不说这个了。裴兄弟,你可去过荼州?” 顾七摇了摇头:“从未到过,你也知道,我身子弱,一直都窝在泽州。” “我倒是去过几次荼州,那里山比较多,老百姓都凶得很。” “这是为何?” 赵德勋耸了耸肩道:“不知道,许是穷疯了。动不动就讹人,好些个妇人缠住你说你非礼,一群爷们便拎着榔头、锄头涌过来。” 听到这话顾七笑出声来:“你小子莫不是调戏了哪家姑娘,被教训了不成?” “怎...怎么可能!”赵德勋被笑得满脸通红,说话也结巴起来:“等你到了荼州就知道了,我看你怎么应付!” 队伍又行进了七八日,穿过洐州的几个郡县,到了洐州北面城门口,天已接近黄昏。 赵德勋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冲顾七说道:“今日咱们在此休息吧,明日出城,可就没有客栈了。” “赵兄弟的意思是,出了这城门,便直到荼州了?” 赵德勋下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错,只不过路途遥远,大概还要七八日。” 顾七不禁叹了口气:“那是够远的。” 赵德勋似乎不爱搭理薛沛林,下了马直接进了客栈。 顾七只好下马朝着后面的马车走去。 站在马车外,冲薛沛林说道:“薛大人,天色已晚,我们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出城吧。” 薛沛林掀开帘子看了看,笑道:“也好。” 扶着薛沛林下了车,赵德勋从客栈出来,看了薛沛林一眼,嘟囔道:“这么慢。” 顾七一脸尴尬,薛沛林只当没听到,缓缓入了客栈。 晚饭之时,薛沛林要了几碟素菜,赵德勋又点了些酱牛肉和猪肘,烫了两壶热酒,酒足饭饱后,坐在一起聊起天来。 “这洐州的繁华程度,不亚于国都啊。”顾七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客人说道。 赵德勋剔了剔牙,笑道:“那是,洐州地理条件好,靠着运水河,运送些盐巴、茶叶和瓷器,经济自然不会差。” 薛沛林叹道:“若荼州也能像洐州一般,靠水吃水、靠山吃山就好了,可惜啊。” 赵德勋看了薛沛林一眼,没有接话。 顾七笑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只要我们共同努力。” 薛沛林捋了捋胡须,笑着点了点头。 “赵兄弟,刚刚听你说,明日出城之后,沿着官道还要走七八日?” “对。” “那沿途可有客栈?” 赵德勋摇了摇头。 顾七心里默算了一下,开口道:“那恐怕咱们的干粮不太够,不如趁此囤一些带着。” “成,”赵德勋站起身来:“那我去备点吃的,天色已晚,你们早些休息。” 看着赵德勋莽莽撞撞的样子,薛沛林笑出了声:“这小子,一点城府都没有。” “像他这般真心,也是难能可贵。薛大人,我先回去了,您早点歇息。” “好。裴大人也早点休息吧。” 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晏楚荣那边的进展如何,有没有将消息送出去。 眼看着离荼州越来越近,心里也越发忐忑不安。 翌日清晨 众人收拾完毕,出了城。 沿着西北的方向行进,过往的车辆越来越稀少,这与洐州繁华的景象差距甚大。 恰逢初春,放眼望去,草丛一片青黄,树上的叶子也寥寥无几。 就这样行走了四五日,本以为能顺利抵达荼州,不曾想中途还是出了事。 “兄弟,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伤了我们的人。”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将刀架在了小厮脖子上,直愣愣地看着顾七:“把你们的包袱留下,所有的钱财、食物,统统留下!” 赵德勋拔出剑来,直指着男子道:“敢在你太岁爷爷头上动土,是不是活腻歪了?” 那男子大吼一声:“你把剑放下!不然我杀了他!” 小厮跪在地上早已吓破了胆,裤子都湿了。 “你!”赵德勋一脸急躁,双眼凸出。 顾七大抵看了一眼,一伙贼人个个手持长刀。 而自己一行人中,只有赵德勋能打。 偏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暴露武功。 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顾七凑起笑脸,摁下赵德勋的佩剑:“各位好汉,钱财食粮都是身外之物,你们若有需要,拿去就是了,只是不要伤人。” 不远处的马车上,坐着一个粗野汉子,翻了翻车中的粮食和衣物。冲旁边的小喽啰喊了一句:“去把他们捆起来。” 几个人拎着绳子凑过来,夺过赵德勋的剑,将顾七等人绑在了一起。 “好汉!好汉!”眼看着他们要走,顾七忙开口叫住。 “你小子,喊什么?”那瘦小的男子持刀指了过来。 眼前敌众我寡,不能轻举妄动。 顾七只好强忍着羞愧愤怒的心情,继续谄笑:“包袱你们可以拿走,但这马车,您好歹给我们留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可怎么走啊?” “老子管你怎么走?你奶奶个腿的!”那男子啐了一口,转身上了马车。 就这样,大家眼看着他们将所有的东西带走。 “裴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忒怂了!”赵德勋有些生气,说话间带着激动的情绪,吐沫星子溅了顾七一脸。 顾七满腹怒气,却只能忍耐:“敌众我寡,只有你一个能打的。若真打起来,伤了我不要紧,伤到薛大人可怎么办?” 薛沛林背靠着顾七说道:“刚刚为何不说咱们是陛下派来的?也好震慑这群小鬼儿。” “万万不可!”顾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像这种草寇,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如果咱们说是朝廷的人,只怕现在性命难保。” 赵德勋垂头丧气道:“现在怎么办?” “等一下。”顾七将袖中的匕首拿出来,一点点割开了绳子。 绳断之后迅速起身,解开了薛沛林和赵德勋,又走向小厮和车夫面前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赵德勋松了松手腕,指着顾七的匕首笑道:“行啊你,居然随身带着这个。” “以防不测,特意准备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顾七将匕首收入袖中,望着马车消失的地方。 薛沛林在身后皱着眉头:“眼下该怎么办?所有的东西都在车上。” 顾七望了望,这边的风沙严重,凿实的官道上面铺满了沙尘,马车经过的时候,留下了深深的车辙。 “你们看!只要沿着这印去追,就能知道他们的落脚点。” 赵德勋凑过来看了看:“找到之后如何?” 顾七自认胸有成竹,道了声:“偷。” “偷?”赵德勋一脸嫌弃:“堂堂大丈夫,偷算怎么回事?” “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么?” 他看了看顾七,哑口无言。 薛沛林揉了揉发酸的膝盖:“既如此,咱们便赶快跟着这印子走吧,再晚些怕是印子就被沙土覆盖了。” 顺着车辙的方向往前走着,约莫四里地的距离,车辙才开始偏了方向,延伸到不远处的山沟沟。 “看来就是这了。”赵德勋抬手遮住阳光,朝着山沟望了望。 薛沛林一路走来已是疲惫不堪,上气不接下气。 顾七扶着薛沛林,抬眼道:“眼下青天白日的,不好靠近。这样吧,等到了晚上,我和赵兄弟前去探探,你们几个带着薛大人到一处歇息,等我们赶到之时,快速离开。” 一行人进了旁边的林子,靠着树歇息。 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 折腾一天,又没有吃的,饿得肚子直叫唤。 赵德勋凑过来道:“裴兄弟,咱们何时出发?” 顾七抬头望了望:“现在应该是戌时,他们今日劫了一票,想来是要庆祝一番的,此时正把酒言欢,还得再等等。” 赵德勋退了回去,之后每隔一个多时辰,就过来问一次。 “裴兄弟,出发吧!” “再等等。” “裴兄弟,咱们出发吧!” “再等等。” “裴兄弟——” “好,出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5章 夜半轻潜入山寨,俘获村匪浩然归 夜里的风吹得人骨头发凉,顾七和赵德勋借着月光,朝着山脚那个寨子走去。 东边的棚子里,三个值夜的正在喝酒划拳,说着些颠三倒四的话。 二人悄声向马车方向走去,黑夜中,马儿见到人有些惊吓,哼了一声。 “什么人?” 顾七和赵德勋迅速躲在马车后面,大气不敢出。 其中一个瘦小的男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赵德勋双手握拳,做好了袭击的准备。 那人却忽然站着不动了,将手上的火把往前一探。 远处的人问道:“怎么了?” 这男子用手抚了抚马头道:“没事。” 顾七和赵德勋纷纷松了口气。 待那人离开,顾七爬进车内,见大多行李都在,囤的几大包干粮被人拿走。 转身冲赵德勋道:“吃的被拿走了,其余的东西还在。” 赵德勋藏在马车后面向前望,轻声说道:“看他们的样子,也喝得差不多了,你先走,我断后,看看能不能把另外一辆车也偷出来。” 顾七点了点头:“保护好自己。” 赵德勋自信地挑了挑眉,猫着身子朝里走去。 顾七悄声移步至马前,轻抚两下,小心解开绳子,拽着马一点点向外走。 才刚到寨子口,这马突然哼叫一声,再度吵醒了值夜的人。 那人揉了揉眼,顿时清醒道:“什么人?来人啊!他们来偷东西!” 这一喊,另外两人也惊醒,随后整个寨子热闹起来。 “裴兄弟!快走!”赵德勋快步过来堵在寨子口,剑已出鞘,紧紧握在手中。 眼下来不及多想,顾七跳上车,狠狠抽了马儿两下,这马带着车向官道狂奔。 上了官道,薛沛林一干人等已经站在道边等候。 “薛大人!快上车!” “裴大人,你和赵德勋怎么办?”薛沛林坐上马车,掀起帘子满脸焦急。 顾七握了握袖中匕首:“薛大人且放心,赵兄弟武艺高强,定能化险为夷。你们先走,我们自会前去会合!” 车夫喊了声“驾”,小厮随着薛沛林坐上马车,向前驶去。 直到马车完全在视线中消失,赵德勋还是没有出来。 顾七喘了口气,又朝着寨子跑了过去。 “就你们这点本事,还学人做劫匪呢?” “大爷饶命啊,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刚到寨子口,便听到几个爷们哭唧唧的声音。 “抢我的东西,还敢绑我?再抢啊!再绑啊!” 这好像是,赵德勋的声音。 顾七往前迈了几步,躲在一堆干树枝后面,向里望去。 “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就饶了我们吧!” 白日见到的那个瘦小的男子,此时正跪在地上求饶,眼泪鼻涕横飞。 顾七不禁笑出声,将匕首收入袖中:“可以啊少将军,真没想到,赵兄弟如此威猛!” 几个糙汉被绑在一起,见顾七过来,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腿肚子开始哆嗦。 赵德勋甩了甩头发,得意道:“我早就说过,我能对付这几个。” “是是是,你厉害。”顾七竖起大拇指,拍了拍赵德勋的马屁。 “那这几个,怎么处置啊?”赵德勋指着他们问道。 顾七朝里走了几步,还以为这寨子有多讲究,细看不过是几个木头桩子搭起来的茅草屋。 双手环抱,走到这个为首的男子面前问道:“我们的干粮呢?” 那男子面露难色,说话吞吞吐吐:“被,被我们分着吃了。” “吃了?” 顾七几乎要被气到吐血!那可是接下来几天的口粮! “山匪作乱,还是早早收拾为妙,省得他们再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听到顾七这话,那为首的糙汉忙磕头:“两位大爷饶命啊!我们除了抢劫一些干粮和衣物,别的可什么都没做过啊!” “这话说出来,你们自己信么?”顾七朝着他踹了一脚。 那男子倒地之后立即跪好,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血:“我们几个,本是祁水郡几个村的村民,连年大旱,村口的井都要枯了!这实在,实在没辙,只好出来闯闯,哪里知道这荼州如此之大,出了荼州,竟不知何处可去。只好在这里窝着,打劫过往车辆,抢一些粮食衣物,也好养家糊口。”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呜呜的哭泣声。 余下的人也跟着抽泣,这悲戚之景,一时间竟让顾七手足无措。 “裴兄弟,这...”赵德勋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顾七深吸一口气,拉起赵德勋的胳膊:“赵兄弟,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 “你与他们交手时,可有会武功的?” 赵德勋回忆一番,摇头道:“好像没有会武功的。” “你确定?” 赵德勋沉默一会,随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他们拿着刀只会乱砍,没有一点武功路数,这才轻松把他们拿下的。” “那看来,他们说的可能是真的,也许他们只是逃难出来的百姓。” 赵德勋转头看了看那群人,“嗯”了一声:“那眼下怎么办?拿着咱们自己的东西离开?” “自然不行,若是咱们走了,他们还会继续做这种劫人钱粮的事。”顾七思考一番,附到赵德勋耳边说:“不如这样...” 赵德勋听完,朝着顾七竖起大拇指。 随后他大步走了回去,一把将为首的男子拎了起来,那男子吓得浑身瘫软,魂都要吓飞了,口中不停喊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现下有两条路,要么跟小爷去荼州,要么留在这继续做匪,你们自己选。”赵德勋说完,松开手,那男子“噗通”一声瘫在地上。 顾七缓缓上前道:“我们奉陛下之命,前去荼州治水。你们若想重建家乡,不如团结起来,助我们一臂之力。你们若不想,我们也不强求,拿了我们自己的东西便走。” 语毕,顾七走到棚子里去牵马。 跪在地上的人交头接耳细细商量着,赵德勋则在暗中握紧了佩剑。 顾七冲赵德勋使了个眼色,牵着马匹缓缓向寨子口走去。 马身已走到身侧,为首的男子喊道:“大人且慢!我们本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若日子能过得下去,谁愿意抛妻弃子来这山沟沟过活!我们愿意追随大人,回去重建家乡!” “大人,我们愿意回去!” “我们愿追随大人!” 一时间呼声四起,顾七仰起头,长舒一口气。 赵德勋咧开嘴笑了起来,径直上前解开绳子:“既如此,带上你们的东西,一起走吧。” 十几个莽汉兴高采烈地进了茅草屋收拾东西,不一会儿背着破破烂烂的行囊,站在了寨子口。 去往荼州的队伍壮大了一些。 顾七坐在车中,打量着为首的糙汉子。 黢黑的脸,浓密的胡茬,眼睛不算小,眉毛又粗又黑。 先前以为是悍匪,想不到此时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窝在车的一角,缩着脖子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啊?”他抬起头来,惊慌失措地看着顾七,小声道:“我,我叫杨义。” “哪个义?” “义气的气,啊不是不是,是义气的义。” 他脸涨得黑红,透着一股窘态。 顾七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旁边那瘦小的男子笑嘻嘻凑过来道:“小人叫杨盛,茂盛的盛。” 杨义抬手作势要打杨盛,杨盛一哆嗦,往后一退不再接话。 杨义尴尬地笑了笑:“裴大人见笑了,这是我弟弟。” “不妨事。”顾七开口问道:“杨义,你们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么?” 杨义搓了搓手道:“不是,我们都在祁水郡永安县,却不在一个村。” “那你们是怎么结识的?” “我们整个郡,在荼州最北面,常见干旱,全靠老天爷下的那点雨,才能勉强吃上一口粮食。后来就连村里的井水也干了,县里打了一口深井,几个村子的都去那里打水,一来二去,因为抢水没少打架,也就这么认识了。” “对,”杨盛附和道:“就外头骑马那老三,当时一拳头就打掉俺一颗门牙,到现在吃饭都费劲。” 顾七笑了两声,不由得叹了口气:“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地方。” “大人此次前来治水,我等定全力支持,只盼这郢江水能流过来,也好叫家中亲人活得下去。” 杨义抹了一把眼泪,止不住地抽泣。 顾七不知该如何宽慰,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尽最大努力,一定解决你们的吃水问题。” “吁——” 马车停了下来,赵德勋在外面道:“裴兄弟,下来吧。” 顾七闻声下了车,外面漆黑一片,好在夜空明朗,能勉强辨识前路。她眯了眯眼,见薛沛林的马车就在眼前。紧走两步笑道:“薛大人!” 薛沛林见顾七和赵德勋无恙,便不再焦虑。 眼神一扫,见队伍浩荡,往前走了两步,认清后又忙往后退,险些摔倒。指着骑马的几个莽汉道:“他们,他们怎么跟来了!” “薛大人不必担心...”顾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薛沛林震惊之余,脸上映着无奈和担忧:“没想到事态已经如此严重,需要尽快想办法,让百姓吃上水才好。” “是呀,他们几个也是可怜人,留在那山沟里,难免不继续打家劫舍。干脆就都带着了,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等到了荼州,他们或许能派的上用场。” 听了顾七的话,薛沛林点了点头:“你说的颇有道理,既如此,便一同前往吧。” 赵德勋手持马鞭,叉腰喊道:“你们几个!过来拜见薛大人!” 杨义和杨盛也下了车,走到跟前喊道:“拜见薛大人!” 薛沛林抬起双手道:“不必如此多礼。你们既已改邪归正,便跟我们一起去治水患,让荼州的老百姓,都能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顾七仰头看了看,挥了挥手:“好了,眼下差不多寅时,天快要亮了,且在此休息一会,天亮了再走。” 薛沛林、赵德勋和顾七在一辆马车上休息,小厮和车夫在另一辆马车。 几个莽汉将自己的行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卷破布,铺在地上,将被子盖在身上,不一会鼾声四起。 车内空间虽大,却也无法让三个人待得舒服,只好坐着聊天。 也不知是谁先打起呼噜,顾七觉得眼皮发沉,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直到天亮,众人才继续出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6章 入深林突遇野猪,身负伤巧收死忠 到了中午,大家已饥肠辘辘,只好原地休息,准备晚些再启程。 赵德勋坐在路边,靠着一棵大树,冲杨义他们吆喝道:“喂!你们几个,去找点吃的!” 薛沛林喝了口水,淡淡说道:“咱们车里不是还有干粮么,尽够了。” 杨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啊薛大人,我们哥几个,把您带的干粮给,给吃了。” “什么?!”薛沛林一口水没喷出来,呛得咳出眼泪来。 顾七叉着腰向周围扫了一眼,开口道:“前面那片林子看起来蛮大的,咱们去看看,没准能猎点野物。” 杨义有些过意不去,抄起箱子中的厚刀。三四个爷们也跟着取出大刀,站在杨义身侧。 见弟弟杨盛待在原地不动,又走过去照着屁股踹了一脚,杨盛会意,揉了揉屁股,转身也去提了一把。 杨盛拖着刀走到顾七身旁,担忧道:“裴大人,我们兄弟几个不会武功,这,这猎物不会太大吧?” 不远处的赵德勋嘲讽道:“若是遇见比你们还大的,就牺牲自我,做人家的猎物就好了。” “你若能少说两句风凉话,现在咱们就能吃到东西了。”顾七站在原地望着赵德勋,希望他能同去。 赵德勋并未起身,而是将旁边的野草薅了一根,拿着野草在眼前晃道:“裴兄弟,不是我说你,若是当时就把他们几个拿下,咱们的干粮也不至于被他们吃了。再说了,吃干粮的是他们几个,又不是我,我从昨天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实在没力气。” 顾七被噎得哑口无言。 杨义脸涨得红紫,走到顾七跟前:“裴大人,是我们几个对不住您。我叫上兄弟们一起去,绝不让大人们饿肚子!” 顾七无奈地笑了笑:“也好,咱们几个,打些野兔什么的,应该不是问题。” 刚准备走,薛沛林就在原地吼道:“胡闹!若是林中有野兽可怎么办?” 赵德勋笑道:“那不正好,猎个大家伙回来,这几天的口粮都有了!” 薛沛林气得直抖,指着赵德勋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裴启桓是来荼州治水的,不是给你打猎的!陛下派你来,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你反倒如此做派!不成体统!” 赵德勋本就跟薛沛林不对付,薛沛林这一骂,更是激怒了赵德勋:“老头,你也别冲我吹胡子瞪眼的,本来裴兄弟说两句好话,我就去了。你这么一说,我还偏不去了!” “你——” 顾七被吵得头疼,又恐薛沛林气出个好歹来,抬手道:“好了好了,都消消气。薛大人您放心,我们几个就是去林子里转转,实在不行,找点野果子充充饥也是好的。” 杨义大声道:“二位大人放心,我等定保护好裴大人。” 薛沛林拍了拍胸脯顺了顺气,冲顾七道:“如果遇到危险,赶紧出来,没吃的不要紧,且饿不死呢。” “嗯,那我们先去了。” 顾七挥了挥手,杨义和他几个兄弟,跟着一起进了林子。 这林子说大不大,走进来却如迷宫一般,虽说是早春,林子中的草却比外面的更绿一些。 “大哥,这林子静悄悄的,不会真有啥野兽吧?”杨盛举着刀,在后面问着杨义。 杨义皱了皱眉道:“别胡说。” 不知是不是这林子过密的缘故,林中的温度竟比外面要高些。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周围的空气开始犯潮。 “大哥,这林子咋这么暖和?”杨盛又问了一句。 杨义也一脸诧异,摇了摇头:“可能是错觉吧。” “倒也未必,”听了他们兄弟俩的对话,顾七开口道:“这附近,应该有温泉。” 杨盛凑到杨义耳边,小声问道:“大哥,啥是温泉?” “你咋这么烦哩!”杨义瞪了杨盛一眼。 杨盛见大哥生了气,一脸委屈地闭了嘴。 不一会儿,杨义凑过来问道:“裴,裴大人,啥是温泉?” 啥是温泉? 顾七被杨义的问题吓了一跳。 裴启桓的治水论里,从未提过温泉。 自己在云国长大,水也是匮乏得紧,更是没听过、也没见过温泉。 似是很熟悉这种感觉,才脱口而出。 却怎么也无法解释,何为温泉。 “裴大人?” “啊?”顾七看向杨义,他们几个人都呆看着自己。 轻咳两声道:“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杨义“哦”了一声,杨盛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大人,那边好像有东西!”后面一个男子喊了一声。 顾七转过身,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半人高的野草从发出“沙沙”声响。 杨义他们手持大刀,腿开始打转。 顾七盯着草丛,心里也开始打鼓。 不一会,里面传出“哼哼”声,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是...是野猪!”杨盛惊叫一声! 那野猪露着两节獠牙,直接撞了过来! “快闪开!”顾七大喊一声,人群瞬间被野猪冲散。 野猪追着一个男人跑,那人吓得刀也扔了,径直跑到一棵大树面前,蹭蹭两三下上了树。 野猪又换了目标,陆续追了三四个人,都纷纷就近找了棵树爬了上去。 杨盛躲在杨义身后,杨义双手握刀,额上冷汗直下。 顾七背过手,将匕首死死握在手中,眼睛始终盯着野猪的动向,做好了防守的准备。 那野猪站在原地哼叫两声,似乎是看到了杨义手上的刀,转身冲顾七袭来! 杨义在旁大喊一声:“裴大人小心!” 此时野猪已经冲了过来,站在原地紧张得可以听到心跳声。 待距自己只有两尺距离时,顾七踮起脚向侧面一转,与野猪擦身而过,匕首也抵在了猪的侧身,划出一长道口子,鲜红的血淌了出来。 那猪嚎叫两声,转过身来,又是一波冲击! 顾七再次闪身而过,将匕首拿到胸前,死死盯着它。 杨盛吓得丢了刀,双手攥住杨义的衣角。 杨义吼了句:“撒开我,咱们一起上!” 说完便往前冲,杨盛被拽个跟头。 野猪见这壮汉持刀跑来,撒开蹄子跑到一边,杨义落了空。 就在此时,野猪朝着杨盛撞去! 杨盛正弯腰捡刀,见猪冲过来,吓得闭起眼蹲在地上。 “小心!”顾七箭步冲了过去,才刚到杨盛身前,猪便撞了上来。 没想到这野猪受了伤,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顾七被撞得飞起,摔到两丈外的空地,骨头像是碎了一般,内腔痛意更深。 似是不解气,那野猪竟放过了眼前的杨盛,径直朝顾七袭来! 顾七强撑起身,深吸一口气,待它靠近之时,腾起直接将匕首插在了野猪的眼睛上。 那猪惨烈地叫了一声,用力摇了摇头,将顾七甩了出去! 后背直接撞到树干,落地时吐出一口血。 “裴大人!” 杨义忙追了过来,杨盛见状也拎起刀跑过来。 兄弟俩趁野猪受伤,照着屁股和肚子砍了下去! 那猪疼得嚎叫,转着圈狂奔。 树上的几个人一看,悄声爬了下来,捡起地上的刀,一拥而上... 那野猪的哀嚎声越来越小,倒在地上抽搐,不一会便断了气。 “裴大人,您没事吧?”杨义跑过来搀起顾七。 “没...”眼前一黑,也不知道话说出去了没有。 朦胧中,有水送到嘴边,顾七用力咽了咽,喉咙火辣辣的痛稍稍缓解了些。 “喊你去你不去,陛下派你是干嘛来的?让你来当大爷的?啊?你倒是说话!这出了事,怎么跟陛下交代!” 昏昏沉沉中,听到薛沛林的声音。 顾七缓缓睁眼,见自己正躺在地上,薛沛林在眼前数落赵德勋,赵德勋涨红了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裴大人?裴大人您醒啦!”头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抬眼一看,正是杨义。 前面的薛沛林和赵德勋听到杨义的声音,转过头来,见顾七已醒,赶紧凑上来。 “裴大人,你可算醒了!”薛沛林一脸担忧。 赵德勋满脸内疚,白皙的脸此时已是通红:“裴兄弟,是我对不住你!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哎呦,我当是什么大事,”顾七勉强坐起来,杨义伸手在后背轻托着她的身子。 见众人一脸担忧,顾七开口笑道:“这不是好好的,没事,没事。” 薛沛林皱着眉头,指着不远处的野猪道:“被野猪撞了还叫没事?咱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大夫都没有,等到了荼州,定要好好检查一番。” 顾七费力朝薛沛林握拳行礼:“劳薛大人费心了,不碍事的。” 赵德勋低着头,像是哭了。 顾七苦笑两声,揉了揉肚子:“现下有些饿了,也不知道谁会弄烤肉啊...” 赵德勋听到这话,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起身道:“我去弄!” 薛沛林看着赵德勋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老夫不是想替他求情,但他好歹是赵煜的孩子...” 顾七扯起微笑:“放心吧薛大人,这件事陛下不会知道。” 薛沛林又细细打量顾七一番,指着杨义说道:“这孩子背你回来的时候,可把我们吓坏了。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别是受了内伤吧?” 薛沛林一脸担忧,顾七看着却想笑。 若他这话是在求情之前说的,自己尚且还相信薛沛林的一番真心。 可惜,这话是在求情之后说的。多少,都带着些假意了。 也难怪,正如薛沛林所说,赵德勋毕竟是赵煜的儿子。 虽不是薛家女所生,好歹也算有亲,他们的关系自然要亲近许多。 “裴大人?” 薛沛林轻唤一声,顾七回过神来,捂着胸口笑道:“只不过胸口有些闷,不是什么大事,想来多休息一会就好了。” “老夫去帮你烧点热水,喝了也舒服些。” “有劳薛大人了。” 杨义在顾七背后,冲周围几个爷们喊道:“你们也去帮忙,别在这傻站着!” 杨盛迟疑地看了顾七一眼,似是有话想说。 他抬眼看向杨义,杨义使了个眼色,终究没有开口,招呼其他几个兄弟道:“走吧,不要打扰大人休息。” 周围人悉数散去,只剩下顾七和杨义两个人。 “裴大人,您是不是会武功?” 顾七一顿,警惕地向周围望了望,确定他们都在远处忙活。 她强装淡定,笑着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义犹豫一番,缓缓开口道:“见您在林中打斗的时候,不像我们这般乱砍,似乎是有路数的。况且我背您回来的时候,您虽然昏迷,手中的匕首却攥得很紧。” 顾七依旧盯着不远处的人群,语气有些冷:“这话你都跟谁说过?” “谁都没说,大人若不想别人知道,我只会烂在肚子里。” 顾七转头盯着杨义,眼中透着一丝怀疑,和杀意。 杨义紧张得咽了咽口水,眼睛却始终没有躲闪。 他伸出手,将匕首递了过来。 顾七接过匕首,低下头沉默,尔后抬起头来笑道:“你误会了,我并不会什么武功,不过是情急之下,借着被撞飞的劲捅了它一刀罢了。” 杨义不置可否,托着顾七坐直。 自己抽身出来,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你这是...” “裴大人,我们就是一群乡野村夫,命如草芥。却没想到危急之下,您竟然不顾自己安危去救我弟弟,我们杨家欠您一个人情!”杨义说完,又磕了个响头。声音稍稍放低:“自此后,我杨家兄弟,誓死追随裴大人,若有二心,我们兄弟俩,不得好死!” 顾七看着杨义,陷入沉思:我这算是,有死忠了么? 也不知杨义的话是真是假。 顾七忽然想起元哲那句话:“未到生死之境,朋友都是不可信的。” 对杨义来讲,遇见个野猪就算是生死之境,但对自己来讲,他们还不算朋友。 杀了他是最好的选择! 顾七攥了攥手中匕首,冷眼看向杨义。 杨义却一脸真诚,眼神中透着坚定。 若他是真心呢... 顾七叹了口气,将匕首收入袖中:“起来吧,杨兄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7章 二进深林探温泉,催发内伤再晕厥 休息一阵,身上的痛感减轻许多。 赵德勋正和杨盛处理砍下来的猪大腿,其余几个分散去找树枝,不一会儿便凑了两堆,将两条猪大腿架在上面烤了起来。 杨义扶起顾七,朝着人群走去。 一时间浓烟冒气,呛得人眼泪直流。 薛沛林走过来道:“这里烟气重,你又受了伤,去那边休息吧。” 赵德勋抬手蹭了蹭脸,瞬间成了个大花猫:“裴兄弟,你跟薛大人先去休息,等会烤好了我再喊你们!” 顾七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跟薛沛林到马车中休息。 杨义将顾七扶上马车:“裴大人,我去帮忙。” “好。” 车中只剩顾七和薛沛林两个人。 顾七掀开帘,看着他们忙来忙去。 “本以为你们去林中,顶多是摘摘果子打打野鸡野兔,想不到遇见这么大的野猪。” 听到薛沛林的话,顾七笑道:“算是意外收获吧。薛大人,咱们还有多久能到荼州?” 薛沛林捋了捋胡须道:“大概还有两三日。” 顾七抬手指着前面的树林问道:“大人经过此处时,可曾往林中去过?” 薛沛林稍稍歪头,朝着顾七手指的方向望了望。 “惭愧,老夫自出了荼州,归乡次数屈指可数。每每来了也是匆匆赶路,从未欣赏过沿途风景。” “那薛大人可知,何为温泉?” “温泉?”薛沛林一脸疑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七尴尬地笑了笑:“翻阅典籍时看到过,但现在只记得个名字,想问问薛大人是不是了解。” 薛沛林想了想,开口说道:“其实老夫也不是很懂,不过有幸听过一位郡守所言,温泉乃是天然生成,那池中水常年温热。” “若是温泉处于林中,怕是热气难以散出,附近会呈现潮热之感吧。” 薛沛林点了点头:“若树木密集,恐怕会有你说的这种感觉。”忽然他抬起头来盯着顾七,抬手指着那树林问道:“你是说,这林子里,有温泉?” 顾七迟疑道:“还只是猜测,并未真正见到。” 薛沛林顿时双眼放光,似是见到宝贝一般:“都说这温泉难得,洐州便有一眼,常年向国都进贡温泉水,据说有强身健体之效。若这荼州附近也有一眼温泉,或可指着这泉水养育一方水土啊!” 顾七面露惊讶,想不到温泉竟珍贵至此。 “既如此,不如吃过东西后,咱们再往林子里走一走。” 薛沛林哈哈大笑起来:“好哇!” “薛大人,裴大人,肉烤好了。”车外传来了杨义的声音。 顾七和薛沛林下了马车,众人三五人一聚,围着火堆大快朵颐。 “裴兄弟,真是对不住,”赵德勋用刀割下一大块肉递给顾七:“没能保护好你,是我失职。” “赵兄弟,此事已经过去了,况且我现在完好无损,你也不必自责了。”顾七接过这肉,一股肉香扑鼻而来,让人口水直流。 杨义割了一小块肉,吃得心不在焉。 杨盛则两只手托着一块肥肉,啃得满脸油花。 薛沛林吃起来稍微讲究一些。 他将赵德勋递过来的肉切成十几个小块儿,从火堆中抽出树枝,用刀削尖,又用手帕擦了又擦,不紧不慢地扎着吃。 “如今咱们也耽搁了一些时辰,不如吃完稍作休息,咱们就继续赶路吧,也好尽快到荼州。”赵德勋吃完了手中的肉,拿起刀继续割了一块。 薛沛林将口中食物咽下,擦了擦嘴道:“刚裴大人说,在林中好像有温泉。我们决定吃完再去林子里看看。” 杨盛抬起头来,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混不清道:“别啊,万一遇见野兽怎么办?一个野猪就够我们折腾了,这林子不安全!” 杨义狠狠剜了弟弟一眼,怒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大人商量事情,你插什么嘴!” 杨盛抬眼看了看哥哥,缩着脖子不再说话。 顾七吃完赵德勋递过来的肉,觉得肚子撑撑的,甚至还有点反胃。用帕子擦了擦嘴和手,开口道:“有赵大人在,他武艺高强,不会有什么事。” 赵德勋将一块烤焦的肉片塞入口中,烫得他直吸气,快速嚼了几下说道:“裴兄弟放心,你去哪我就去哪,定护你周全!不过这样一来,咱们耽搁的时间可就更长了。” 薛沛林摆了摆手:“不碍事,若是真有温泉,对荼州百姓来讲可是好事一件。” 杨盛凑到杨义耳边悄悄问道:“大哥,他们在说啥,俺咋不懂。” 杨义压着声音道:“你还真是烦人哩,不懂就这么听着,跟你有啥关系。” 顾七笑了起来,这杨家两兄弟,倒还真是有趣。 “既如此,晚些咱们就进去看看!”赵德勋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起身喝了口水。 吃饱喝足后,大家分散开来,纷纷靠着大树打盹。 薛沛林、赵德勋和顾七准备往林中去。 杨义小跑两步过来:“恐林中不安全,不然我喊上兄弟们一起去吧。” 赵德勋双手抱胸,轻视道:“你们几个连只猪都对付不了,还是别去添乱了。” 杨义被羞得哑口无言,一时间陷入尴尬。 顾七拍了拍杨义的肩膀:“你们且在此等候,我们去去就回。” “不行!裴大人才刚受伤,要不我陪您去?也好多个帮手。” 顾七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好推拒:“好吧。” 薛沛林年事已高,行动上有些不便,加上林子里杂草众多,一不小心便会被绊倒。 赵德勋面露嫌弃,却也不得不搀扶着薛沛林走。 “这林子看上去不是很大,没想到走进来倒显得空旷许多。”赵德勋四处张望着。 杨义搀着顾七向前走着,不一会便到了遇袭的地方。 薛沛林稍稍喘着粗气,环顾四周说道:“这林中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一些。你们看这片杂草,已经开始吐出新芽了,而外面的野草还是枯黄。况且周围空气有些潮湿,裴大人的看法不无道理。” 赵德勋用脚拨了拨发芽的野草道:“这么说,附近真有温泉?” 顾七环顾四周:“其实我也只是猜测,在泽州没有这样的温泉,我也不曾有幸遇到过。” 薛沛林指着林中深处道:“咱们再往里走走。” 四个人又往前走了约半个时辰,忽然听到哗哗水响。 顾七和薛沛林对视一眼,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穿过这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三面环山,只有穿过这片树林才能到达的地方。 而此处并未有旁的东西,仅有一温泉池。 顾七顺着水声望去,注入池中的水,竟是从东面矮山中喷涌出来的! “真是鬼斧神工,上天恩赐啊哈哈哈哈哈...”薛沛林见此情景,止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赵德勋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嘴巴张得大大的。 “快!扶我下去!”薛沛林拍了赵德勋一下,赵德勋回过神来,搀着薛沛林向下走。 顾七也缓缓走下,待到这湖泊跟前,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将手放了进去。 “竟是温热的...”顾七呆愣在原地。 “爹爹,这水热热的,好舒服呀!” “这个,就是温泉,你可了解了?” 脑海中突然闪现的画面,是什么? 那陌生的男人,是谁? 一时间气血翻涌,胸口闷沉沉的,几乎喘不上气。 “裴兄弟,你真是厉害,居然猜的这么准!”耳边响起赵德勋的声音,之后一阵耳鸣。 顾七看向赵德勋,只见他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忽然,他的身影模糊起来,眼前一黑... 醒来之时,自己已经躺在了马车里,听到外面车夫大喊着:“驾!驾!” “裴兄弟!你可算醒了!”赵德勋满脸焦急,见顾七醒来才稍稍舒缓一些。 “哎呦,”想要起身,却发现胸口一阵阵的痛。顾七捂着胸口问道:“我是怎么了?” “你可吓死我们了!”赵德勋喘了口气道:“我一抬头,就见你鼻血流了出来,身子不自主地往后倒。是不是真被薛大人言中了,你受了内伤?” 顾七皱了皱眉,被野猪撞倒后,的确胸口有些闷,还以为休息一下便好了。 赵德勋还以为顾七吓傻了,赶忙宽慰:“你放心,我们现在已经马不停蹄地往荼州赶了。杨义那小子还算仗义,见你伤势严重,火速骑着马就往荼州跑,说去请个好郎中备着。” “让大家担心了。” “别说这种话,你变成这样,我有脱不开的责任,我...”赵德勋一阵自责,声音也开始哽咽。 “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个。”顾七抬起手,覆在他的大手上。 赵德勋本就是个糙汉,不轻易在人前掉泪。 此行却见他哭了两次。 赵德勋将头别过一边,胡乱擦了擦:“不提了。你再闭上眼休息一会吧。” “算了,”顾七摆了摆手:“我们坐着聊会吧。” 赵德勋见状,轻托着顾七的后背,直到坐稳才抽回手。 “陛下怎么会突然派你来保护我们?” 赵德勋缓了缓心绪,开口道:“就在你们出发的第二日,柳大人上奏,说旅途遥远,恐有不测。陛下便派我过来了。” 柳纪纲会上奏,想来是得了元哲的授意。 顾七追问道:“你来了这,柳大人那边,陛下派谁去保护呢?” 赵德勋笑道:“哦,是少仁去的。” “少仁?” 赵德勋见顾七一脸疑惑,拍了拍脑门:“我忘了你们素未谋面。兵部侍郎,郑少仁。” “这郑侍郎,跟郑旭将军是何关系?” “是郑旭将军的长孙,他的本事可比我大多了,柳大人他们那边有少仁兄的保护,定会安全到达泽州。” 听完赵德勋的话,顾七的胸口又闷了起来。 郑旭是元哲的舅父,郑太妃和赵夫人都是郑旭之女,那这样说来,赵德勋口中所说的郑少仁,与赵德勋是兄弟关系。 唉,理不清头绪,元哲在兵部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也难怪元承熙会忌惮。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8章 抵荼州初见冯睿,刺史府得遇旧人 “裴兄弟,你又不舒服了?” “没事没事。”顾七拿起水囊喝了两口水,这种胸闷的感觉淡了些。 不知行驶了多久,在车里跟赵德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也消磨了许多时光。 忽然觉得车中温度降了下来,想必太阳落山了。 掀开帘向外看,天已经黑了。 赵德勋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他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咱们停下来休息一晚吧。” 赵德勋听了顾七的话,微微蹙眉:“可你的伤...” “不碍事,人跟马儿都需要休息,这样疲劳赶路,是容易出问题的。” “那好,”赵德勋冲外喊道:“停下来吧,大家都休息休息。” “吁——” 顾七下车揉了揉发麻的屁股,简单舒展了一下身体。 薛沛林的马车在后面,赵德勋下了车直接向后走去,跟薛沛林说了什么。 随后薛沛林下车走了过来,开口道:“裴大人,你的伤可不是小事情,若察觉不舒服,咱们便继续出发,早点赶到荼州。” “眼下没事了,今天也是一番折腾,不如就在这露宿一晚,明日天亮再赶路吧。” 薛沛林犹豫一番,点了点头。 杨盛带着他们几个兄弟到附近拾了些树枝和草叶子,不一会燃起两堆篝火,照亮了漆黑的夜。 许是受伤的缘故,虽是饥肠辘辘,看到烤肉却始终没有胃口。 “你还受着伤,多少吃一点吧。”赵德勋用刀插起一块肥肉递了过来。 胃里一阵翻滚,顾七推开道:“吃不下,你们吃吧。” 赵德勋见她如此,叹了口气。 顾七靠着一棵大树,身上盖着大氅,看着眼前的火光开始犯困。 昏昏欲睡之际,有个人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睁开眼,原来是杨盛。 杨盛蹲下来,从衣服里掏出几个野果子:“裴大人,看看这个合不合口味。” 顾七接过野果,回道:“多谢小杨兄弟了。” 杨盛“嘿嘿”一笑:“这不算什么,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杨盛虽然啥也不懂,却也明白做人要知恩图报。大人我先过去了,您休息吧。” 话毕,他转身去了另一个火堆前。 顾七拿起果子送到嘴边,“嘶——” 酸得倒牙。 翌日 天蒙蒙亮,马车吱呀呀动了起来。 行至黄昏,总算到了荼州城门。 顾七掀开帘向前望,薛沛林拿出通行文书,守城的侍卫放行。 马车继续前行,前面骑马的人好眼熟。 “杨义!”顾七朝着前面喊了一声。 杨义转头一看,急忙下马等候。 待顾七的马车靠近,杨义道:“裴大人,郎中已经在刺史府候着了,咱们现在直接过去。” 顾七大惊! 若看郎中,恐怕身份要暴露! “怎...怎么这么快啊,其实我...我都没事了。” 杨义笑道:“大人别怕,让郎中看看,也好让我们放心。” 顾七吓得脸色煞白:“你们放什么心?” 杨义并未听出这话的不妥,自顾自说道:“大人是为了救我弟弟才受的伤,跟薛大人进林子之后又是流鼻血,又是昏厥,想必有内伤,这要是不看,恐会留下病根。大人不必多言,那郎中已经在府上候着,看看又何妨?” 眼看着马车开始往刺史府去,心像是提到嗓子眼,紧张到呼吸困难。 马车停下,杨义在旁边道:“裴大人,我扶您下来吧。” 安抚了一下狂跳的心,强装淡定下了车。 “薛大人,想不到这次是您亲自前来!”一中年男子站在府前,握着薛沛林的手,满脸堆笑。 薛沛林寒暄道:“冯大人,好久不见了!” “这二位是...”那男子向后看了看顾七和赵德勋。 赵德勋扶住顾七,二人上前行礼:“冯大人。” 薛沛林着介绍起来:“这位是泽州来的裴启桓,此次是陛下派他前来荼州治水。这位是郡州赵煜之子赵德勋。” 这男子上前抱拳行礼,笑意盈盈,眼角堆起些许皱纹:“原来是裴大人和赵公子。在下冯睿,荼州刺史。” 待相互认识后,冯睿直接指着顾七,向薛沛林道:“想必路上受伤的,便是这位裴大人吧。咱们也别在门前站着了,郎中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赶紧进去吧。” 薛沛林连连道是,顾七却面露尴尬,犹犹豫豫进了刺史府。 为方便诊治,冯睿直接收拾出东厢房的一间屋子,带着一行人直奔了过去。 顾七坐在榻上,喋喋不休道:“冯大人,其实我一路休息调整,现下已经好多了,咱们还要商量荼州治水之事,就别耽误时间了。” 冯睿笑道:“裴大人为我荼州治水一事费尽心思,冯某代荼州百姓感激不尽。但现在您有伤在身,还是让郎中看看吧,身体要紧。” 顾七张了张口,还想挣扎一番,却听到外面小厮喊了一声:“大人,郎中来了。” 顾七心想:坏了! 情急之下,顾七有些眩晕。 她勉强撑住身子,沉了口气:“既如此,我便详细检查一番。大人们不如先去休息,留郎中在这就够了。” 冯睿看了看顾七,见她面上血色全无,不好耽搁。 忙起身点了点头:“也好,那咱们移步正厅等候,让裴大人在这安心医治。” 众人纷纷散去。 听到门吱呀一声,郎中来了。 不知这郎中吃哪一套,是威逼还是利诱呢? 顾七一手摸向钱袋,一手握着匕首,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净不让人省心。”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责备中透着一丝温柔。 抬头一看,原来是晏楚荣! “你怎么来了!”顾七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晏楚荣蹙着眉:“说来话长,我先看看你的伤。” 说罢便坐到旁边开始号脉。 “可有哪里不舒服?” 顾七细想了想,捂着胸口道:“来的途中进了片林子,遇到一只野猪。厮打间没留神,让那野猪撞了两次。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之后胸口有些闷,有时候喘不上气。” 晏楚荣叹了口气,从药箱中拿出一包针,取出最长的一根,抓住顾七的手便扎了进去! “哎呦!疼疼疼!” 这细针直插进肉里,疼得顾七龇牙咧嘴直叫唤。 “逞能的时候也没见你喊疼。”晏楚荣不咸不淡地说着,针又往深处扎了一截。 刚想开口骂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晏楚荣拿来旁边的痰盂,顾七“哇”地一声,吐出了不少黑血。 待顾七吐干净,晏楚荣才将痰盂拿到一边,起身将针拔了下来:“你这是淤血凝结,吐出来就好了。” 喉咙一阵甜腥,呼吸却顺畅了许多,顾七擦了擦嘴,笑道:“不愧是大夫,吐出来之后,胸口果然不闷了。” 晏楚荣并未接话,将银针收起后,又倒了盏温水,递了过去。 他又生气了。 顾七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脸上却只能挂着笑。 接过水漱了漱口,继续龇着牙笑道:“想不到你这么早就到荼州了呀?” 晏楚荣依旧冷着脸,没好气地说着:“我若不早点到,你只有一个结局。” “什么结局?” “死。” 额...被他噎得搭不上话。 “你这人,毒舌起来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顾七收起贱兮兮的笑,把脸别到一边,不再理他。 沉默一阵后,晏楚荣轻叹口气,缓缓开口道:“我行船至此,昼夜未休,当然比你要快了。” 将脸转回,偷偷看向他,他皱着眉头,凝望着自己。 看着他眼中的血丝,顿时心生愧疚,低头道:“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晏楚荣刚要张口说些什么,便听到两下敲门声。 晏楚荣起身开门,冯睿、薛沛林和赵德勋陆续走进,两个丫鬟端着什么东西站在后面。 “裴大人的伤势如何?”冯睿笑眯眯问道。 “淤血咳了不少,暂无性命之忧,只不过需要休养一下身体,不能劳累。” “晏大夫?”旁边的赵德勋辨清眼前之人,惊呼道:“你怎么也来了?真是巧啊!我,赵德勋,还记得不?” 晏楚荣微微弯腰道:“赵将军,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冯睿看向薛沛林,薛沛林也一脸迷茫,看着赵德勋。 赵德勋冲冯睿道:“这位是晏楚荣晏大夫,跟我和裴大人算朋友。” 冯睿眯了眯眼,笑道:“那这么说,晏大夫也是从国都来的了?” 晏楚荣点了点头。 “那晏大夫...” “冯大人,”不等冯睿继续问话,顾七赶紧断了话:“此次我和薛大人前来,主要是为了荼州治水一事,想必刚刚薛大人应该跟您说过了。” 冯睿转身看向顾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晏楚荣会意,径直拎起药箱:“我先去开药方子,顺便嘱咐一下煎药事宜。” 薛沛林在旁说了句:“有劳。” 冯睿转过头,见晏楚荣离开,冲旁边的丫鬟道:“你们也先下去吧。” 两个丫鬟将东西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赵德勋将门关起,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刚刚我们在厅前吃茶,薛大人已将此事告知本官,不知裴大人可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冯睿坐在桌前,脸上总是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顾七笑道:“想必薛大人说得很详细了,但是下官尚有一事担忧。” “哦?所为何事?” “下官对这荼州一点也不熟悉,薛大人虽说是荼州人,却也常年未回,不了解地方情况。只怕需要冯大人多多照拂,让我们尽快了解荼州近况才好。” “此事不必多言。”冯睿抬手拍了拍胸脯道:“既到了这里,在下定责无旁贷,一定协助二位,尽快完成治水大计。” 薛沛林起身道:“那就有劳冯大人了!” 顾七和赵德勋也纷纷起身,朝着冯睿浅鞠一躬。 “时间也不早了,已经给各位安排了厢房。若是裴大人身上的伤无碍,明日咱们便去郢江郡看一看。”冯睿起身,端起桌上的陶瓷盅道:“听说裴大人这一路没怎么吃东西,特意准备些粥和小菜,趁热吃。” “多谢冯大人。”顾七接过陶瓷盅,笑道:“伤无大碍,听您的安排便是。” “好,那诸位先休息吧,明日我来安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39章 晏大夫评韩子征,李郡守议裴启桓 冯睿走后,晏楚荣端着药碗进了厢房。 薛沛林也不再打扰,拉着赵德勋准备出去:“那我们也先回去休息了。” “慢走。”顾七走到门前,眼看他们各自回了房。 又探头向左右两边望了望,空空的走廊上什么都没有,这才放下心,将门合上。 “赵德勋怎么会跟你们一起?” 顾七一口气喝干碗里的药,又拿茶水漱了漱口,吃了块蜜饯。 直到口中的苦味散了,才缓缓开口:“是陛下派来的。” 晏楚荣坐在桌前看着顾七:“既然赵德勋在,你又怎会受伤?” “唉,别提了,以后我慢慢跟你说。”顾七摆了摆手,现在哪里还有扯闲话的精力。 “我总觉得这个冯睿,不太正常。” “此话怎讲?” “他对我们,太过热情。” 晏楚荣眨了眨眼:“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我也不清楚,”顾七挠了挠下巴,又将今天的事情回想一番,开口道:“乍一看好像挺正常,但直觉告诉我,他好像藏着事情。” “那便谨慎些,提防着他点。若与咱们的计划无碍,便不用管他。” 顾七点了点头,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治水的问题。 “你可将消息送出去了?” “不办妥,怎敢贸然过来寻你。” 顾七急问道:“那可有消息了?” “哪有这么快,”晏楚荣倒了盏茶:“放心,我让他想办法来荼州找你。” “什么?”顾七“腾”地站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几度。 “嘘——” “你让他过来,若是被元哲发现...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顾七急得在屋里踱步,脑袋嗡嗡响。 晏楚荣却一点也不急,自顾自喝起茶来:“你冷静点。” “我没法冷静,他的目标太大了,又和元哲交过手...” “那好,我问你,”晏楚荣起身,径直走到顾七面前:“你可懂治水?” 顾七支支吾吾道:“懂...吧。” “你那叫懂?” 顾七的脸红了起来,却依然不肯认输:“我看过裴启桓的治水论,只要按照他说的...” 话还没说完,便被晏楚荣硬生打断:“裴启桓没出过泽州,他的治水论,也仅仅能在泽州用。这个你应该知道。” 顾七吃了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对韩子征了解得还不够多。” 顾七抬头看着晏楚荣:“你这话是什么...什么意思?” 晏楚荣将顾七拉到床边坐下,细细说道:“别看韩子征一介武夫,他若是做文官,要比澜国许多文人都强上许多。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懂治水。” 顾七一脸惊诧,云国与澜国不同,云国多处是蛮荒之地,水源也少得可怜,这是云国需要大肆开疆拓土的主要原因。而澜国则多河流,除了荼州、青州两处有山脉,其余皆是平原和大海,也正是因为澜国富庶,才成为了云国的掠夺目标。 还未等顾七开口,晏楚荣便说道:“你一定在想,韩子征怎么会懂治水。” 顾七点了点头:“咱们那里,虽说水源少,却也并未发生过旱灾和水患啊。” “其实,我了解的也不多。他好像是看了几本札记之后,突然开了窍。” “札记?” “嗯,”晏楚荣点头道:“也是自那以后,他对澜国有了向往,不论是衣着品味还是言谈举止,都在有意或无意地模仿着澜国文臣的模样。同时也是他向皇帝提议,开疆拓土,吞并澜国,才有了这无休止的战争。” 顾七踮起脚,双手轻拽住晏楚荣的衣领:“晏楚荣,你好像在说他坏话哦,留神我告状。” 晏楚荣垂眼看向顾七,柔声道:“不早了,睡吧。”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顾七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揉了揉眼,望着纱帐发呆。 听到一阵叩门声,回过神来,起身披了件外衫,打开门。 冯睿站在门口,见顾七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笑道:“哟,看来裴大人休息得不错。” “这一路颠簸,没休息好。让冯大人见笑了。”顾七穿好外衫,朝他浅鞠一躬。 “不碍事,裴大人就当这是自己家,吃好住好才是。”冯睿脸上挂着笑,一副和善模样:“因本官府邸就设在了郢江郡,今日便先去跟郢江郡郡守李大人去见个面,让李大人带诸位去郢江附近看一看。” 顾七点了点头道:“好,我去看看薛大人。” “不必了,”冯睿指着前院道:“跟你一同来的两位大人在前厅,想着你身上有伤,才晚些来喊你。” “哦,既如此,容下官收拾一番,晚些去前厅与诸位大人会合。” “好。” 待冯睿走后,顾七草草洗漱,换了身轻便衣衫。 在丫鬟的带领下,行至前厅。 薛沛林和赵德勋坐在厅前跟冯睿笑谈,晏楚荣则在旁边低头饮茶。 “裴大人来了。”冯睿见顾七踏步而入,起身笑迎。 顾七浅鞠一躬:“想不到大人们起的如此早,倒是下官耽误时间了。” 薛沛林摆了摆手:“不妨事。” 赵德勋起身凑过来,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看你气色不错,想来是大好了。” 冯睿若有所思,过后恢复笑意:“既然人已到齐,咱们便即刻出发吧。” “好。” 冯睿做出个“请”的姿势,待薛沛林和冯睿先行一步,顾七与赵德勋一起在后面跟随。 府门前停着两辆大马车,薛沛林和冯睿上了前面一辆,顾七、赵德勋和晏楚荣则坐在了后面一辆。 “咱们要先去哪?” 赵德勋打了个哈欠,开口道:“说是去郢江上游看一看,这郢江郡的郡守在那候着。” “嗯,”顾七转头看了看晏楚荣:“你怎么也在?” 晏楚荣看向赵德勋。 赵德勋抬起胳膊架在晏楚荣肩膀上:“裴兄弟,你伤还没好利索,我们又不懂医理,晏大夫跟着也是图个放心。” 顾七皱了皱眉,问道:“这是谁安排的?” 还未等赵德勋回话,晏楚荣沉声道:“冯大人。” 顾七看向晏楚荣,只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车中一阵沉默。 约莫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 众人下了车,耳边尽是哗啦啦的水声,向前一望,便是郢江。 湍急的水流撞上岩边石头,溅起大片水花。 “诸位大人!下官是李景浩,郢江郡郡守!”一白净书生相的男子,身穿朝服,毕恭毕敬地站在薛沛林与冯睿面前,大声说道。 水流声太大,顾七有些听不清,只好凑了过去。 冯睿在薛沛林旁边高声重复道:“这就是郢江郡郡守!李景浩!” 薛沛林大声回了句:“哦!” “诸位大人,咱们现在就在这郢江郡边界,沿着郢江边走边说吧!”李景浩憋红了脸,用力提高音量。 冯睿点了点头。 在李景浩的带领下,众人沿着郢江,朝下游方向走,出了几里地,便发现这水流不似之前汹涌,再往下走,整个郢江已趋于平静。 放眼望去,广阔的江面上,有几艘渔船,一渔民戴着斗笠,站在船尾将手中网用力一甩,那网沉入江中,激起层层涟漪。 晏楚荣望着辽阔江面,感叹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是呀,”顾七笑了笑:“总要活下去吧。” 听了顾七的话,晏楚荣眉毛拧了拧:“你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这种生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你说的可也是这个意思?” 顾七笑不出来,仰头叹了口气:“或许是吧。” 不知为何,心情有些低落。 李景浩在前面跟薛沛林、冯睿说着什么,看到顾七与晏楚荣不再前行,小跑过来道:“两位,可是发现了什么?” 顾七勉强扯起微笑:“没什么,被这景色迷住了。” 薛沛林和冯睿在不远处站定聊着什么,顾七等人迈着步子往前赶。 李景浩在旁问道:“下官李景浩,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裴启桓。”说完顾七指着身后的晏楚荣道:“这是我朋友,晏楚荣,晏大夫。” “您就是泽州裴启桓?” 顾七转头看向李景浩,笑道:“怎么?” 李景浩上前欲握手,顾七本能后退一步,他自知唐突,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吓到您了。看您年岁比我还稍小些,竟有如此大才!我在这郢江郡为官四五载,到现在都想不到万全的办法能治水患。真是惭愧!” 顾七尴尬地笑了笑:“李大人不必如此,你我所为,皆是为国为民,不论身居何位,都是同等重要的。” 自入澜国以来,听到最多的话,便是裴启桓有才。 可惜,自己没见过裴启桓,他们,也不会见到裴启桓。 顶着这个名头来治水的,是顾七,是云国暗棋。 沿着郢江走了半个多时辰,薛沛林有些吃不消了。 “老了,实在走不动了。”薛沛林双手拄着膝盖,说话间喘着粗气。 冯睿在旁搀了一把道:“不然就先到这里吧,等明日再来。” 薛沛林看了看天,晴空万里,摆了摆手道:“难得这么好的天气,还是多走走吧。” “这...” “薛大人,”顾七叫住了他:“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身体要紧。” 薛沛林犹豫一番,叹了口气:“时间不等人呐,勘查、规划、施工,都得尽量赶在雨季前。” 冯睿思索一番,指着顾七身边的李景浩道:“不然这样吧,让李大人先带着裴大人走一趟,看看具体情况。我先送您回去休息,这样两相便宜,也不耽误事情。” 顾七承应道:“待下官了解情况,回去再跟您汇报便是。” “最好是绘一张地形图,咱们也好抓紧时间商量计划。” 顾七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 拓图与绘图,天壤之别! 众目睽睽之下,顾七搔了搔头,犹犹豫豫开了口:“这个...”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0章 赴郢江勘察地势,明治水难言之隐 “裴大人身上还有伤,若劳累过度,恐会复发。” 一直跟在身后的晏楚荣,缓缓开了口。 李景浩满脸惊讶,凑过来道:“大人竟受伤了!伤可严重?” 顾七摆了摆手:“暂时无碍。” “哦,”李景浩一脸严肃:“诸位大人来荼州,想必路上并不太平。不然,这绘制地形图的任务,便交给下官吧,下官对这更熟悉,绘制起来也会更方便。” 冯睿满口答应,薛沛林也放心的点了点头。 顾七悬起来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冲李景浩微微一笑。 等马车的期间,众人在原地休息。 赵德勋精力充沛,从地上捡起石子,朝江面扔去。 “裴兄弟,来比一比,看谁扔的远。”赵德勋将手中石子扔了过来。 顾七抬起头,只见那石子飞快,直直冲向自己的眼睛! 刚想后退一步闪过去,忽然,一只白净的大手,“唰”地抓住了飞来的石子。 李景浩将石子扔在地上,面露不快:“裴大人受伤了。” “好好好,不闹了。”赵德勋双手摊开,石子悉数落入水中。 “吁——” 冯睿将薛沛林扶上马车,不忘冲李景浩叮嘱着:“裴大人身上还有伤,不要太过劳累,我在府中备好膳食,你们晌午便回来。” “好,冯大人慢走。”李景浩点了点头,目送马车离开。 一时间,只剩下顾七、赵德勋、晏楚荣和郡守李景浩。 “走吧李大人,咱们再往前看看。” “好。” 李景浩和顾七并肩而行,赵德勋和晏楚荣在后面跟着。 往前走了三四里地,李景浩指着江边道:“裴大人,看这水位。” 赵德勋走到堤边看了看,惊道:“怎么这里的地势,比刚刚的还高?这水能往下流才怪。” 李景浩满脸黑线,没有搭理赵德勋。 好在来的途中与薛沛林有过交谈,对这郢江有些许认识。 顾七走到江边,弯腰看了一眼:“并不是地势高,而是下面有泥沙,河槽抬高,水位自然就上涨了。” “没错。”李景浩接过话道:“想必这一路走来,裴大人也发现了不少端倪。这郢江附近泥土松散,从上游到这里,水中裹挟着不少泥沙,待水势平缓后,泥沙慢慢下沉,最终堆得越来越高。为了避免水患,需要将这下面的泥沙挖出来,运出去,年年如此,浪费的银钱数不清了。” 晏楚荣双手抱胸,向身后望去:“可考虑过固本培元?” 李景浩问道:“您的意思是?” “抱歉,这只是我的拙见。” “晏大夫,但说无妨。”顾七看着晏楚荣,示意他讲明白些。 晏楚荣指着远处道:“我虽不懂治水,但想来和治病救人也有共通之处。我们行医最忌治标不治本,还是要对症下药,彻底根除为好。郢江水之所以下不去,是因为沉积的泥沙过多,若不能对上游进行处理,就算清了眼前的泥沙,也始终存在隐患。” “晏大夫说的,正是我想说的。”顾七直起身,满意地点了点头。 晏楚荣低头偷笑,顾七险些绷不住。 李景浩丧气地垂下头:“若是这样,恐怕有些麻烦。” 赵德勋走过来拍了拍李景浩的肩膀道:“这裴兄弟还没说怎么治理,你就推脱嫌麻烦了?” 李景浩听到这话,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听了裴大人和晏大夫的一番话,想来,你们是想动上游的土地。” 顾七开口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李景浩紧皱眉头,沉声道:“难就难在这。荼州不比其他地方,常年受水患和旱灾影响,庄稼收成少得可怜。各家大户对庄地极为重视,恨不能多占几分田地,好多几分收成。若是动他们的庄地,怕是会引起不满。” 说完,李景浩又凑到顾七耳边,窃窃私语:“并且这上游庄地中,最大的就属刺史大人。占了大概一半,若能说动冯大人,带头施行,想必其他几家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这倒的确是难事。”顾七望着上游的庄地,皱了皱眉。 忽然,意识到这其中蹊跷,顾七盯着李景浩质问道:“想必刚刚我们提出的对策,李大人也早就想到了吧?” 三人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李景浩身上,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脸瞬间红了:“不瞒几位,早些年我也提过,想要让沿江的庄户,割出一点地,种植些喜水的高木、草丛。但是被冯大人以不能损伤百姓生计为由,搁置了。” 赵德勋撇了撇嘴,道:“应该是不能损伤冯大人的利益吧。” 晏楚荣在后面轻咳两声,低声道:“赵大人,慎言。” “也不能全然这么说,”李景浩继续带着大家往下游走去,边走边说:“大人看,荼州这一带,尽是成群矮山,这郢山算是最大的。本身耕地就不多,还要养活荼州百姓,若真割出来栽种植被,恐会带来粮食危机。” “粮食危机?”顾七笑了,指着远处的郢山道:“这郢山后面,可是有个湖?” 李景浩点了点头:“有,唤作镜水湖。那个郡便是以这湖为名,唤镜湖郡。” “镜湖郡后面,可还有水源?” 李景浩身形一顿,叹了口气道:“没有了。镜水湖处在郢山和祁山之间,祁山后面还有两个郡,分别是望江郡和祁水郡,具体地形我也不甚了解。只知道这两个郡目前面临春耕难题,怕是今年又要颗粒无收了。” 顾七抬手搭在李景浩的肩膀上,正色道:“所以,粮食危机已经出现了。若再不想办法把水源引到后面两个郡,百姓可就要吃人了。” 李景浩面露难色,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话。 赵德勋这种直肠子的人,最受不得别人吞吞吐吐,嫌弃道:“你若有顾虑不妨直说,这般扭捏,如何成事啊?” 李景浩的脸又红了起来,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看着顾七道:“若裴大人有办法拯救荼州百姓,我李景浩定全力配合!但此事若仅靠您几位大人,恕我直言,是万万实现不了的。” “我明白,”顾七看向江面,神情严肃:“此事将上呈陛下裁夺。” 晏楚荣始终在后面跟着,听到顾七的话,皱了皱眉:“若真如李大人所言,此行怕是有生命危险了。” 说话间,听到一声“咕噜噜”的响。 赵德勋捂着肚子,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咱们走了多久了?” 李景浩这才反应过来,笑道:“荼州虽说不大,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走完的。咱们先回去吧,路上我再跟大人们详细介绍一下荼州几个郡的分布情况。” “也好,”顾七早就饿了,赶紧顺着话茬道:“那咱们先回刺史府,我需要跟薛大人商量商量对策。” “那诸位大人在此等候,我去找辆马车来。”李景浩说完便朝着庄户跑去。 “给。” “嗯?”顾七低头一看,晏楚荣递过来几颗蜜饯。 刚抬起手,赵德勋便一把抓了过去:“嘿嘿,多谢晏大夫!” 顾七看向晏楚荣,撅了撅嘴。 晏楚荣笑着耸了耸肩。 顿时丧了下来,巴巴瞅着赵德勋。 “裴兄弟,你说,这冯睿会配合咱们么?”赵德勋并未察觉到顾七的眼神,一直瞅着李景浩的背影。 顾七叹了口气:“不知道。” “不行,”赵德勋忽然想到什么,径直将核咽了下去,开口道:“我得给哲王殿下送个信儿。” “哲王殿下?”顾七和晏楚荣同时出声,吓了赵德勋一跳。 “是...是啊。” “为何要给哲王殿下送信儿?难道不应该禀明陛下么?”顾七眯了眯眼,想套出赵德勋的话。 赵德勋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这你都想不明白?若你们商量出来的对策,于冯睿不利,以他在这荼州的势力,必然会派人埋伏在去国都的官道上,到时候别说消息送不出去,只怕命都保不住。” 听完赵德勋的话,晏楚荣点了点头:“他说的不无道理,就算是少将军亲自送信儿,也难保性命无忧。若他出了事情,你和薛大人必然是活不下去的。” 顾七看向晏楚荣,他说得颇为认真。 可晏楚荣明明知道,韩子征已经在来的路上。 “咱们这只是猜测,而且是最坏的猜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向晏楚荣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帮忙打消赵德勋的念头。 但晏楚荣好像...误会了? “的确是猜测,但凡事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晏楚荣顿了顿,凑到赵德勋身侧,压低声音道:“哲王殿下如今坐镇青州,怕是脱不开身,不过派个人过来,应该不是难事。只是...” 赵德勋问道:“只是什么?” 晏楚荣面露难色,缓缓开口道:“若等到对策出来才去送消息,怕是不好脱身。” 赵德勋很聪明,一点就透:“明日我找个理由离开,裴兄弟,你尽量拖延一些时间,等我回来再谈计划之事。” 顾七翻了个白眼:“你若明日便离开,去青州,去郡州,又有什么分别?” 余光瞥到晏楚荣,他无奈地闭上了眼。 赵德勋一愣,开始琢磨顾七的话:“好像你说的很有道理...” 顾七再看向晏楚荣,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难道他另有安排? 顾七话锋一转:“赵兄弟。若只是猜测,你觉得消息送过去,陛下信几分?哲王殿下又信几分?” 赵德勋正色道:“若是陛下,恐有三分,若是殿下,应有七分。” “那就依你们所言,先给哲王殿下送消息吧。”顾七背过手,看着李景浩满头大汗跑来。 话题就此终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1章 晏楚荣道明成算,赵德勋奔赴青州 “诸位,”李景浩胸口起伏得厉害,说话带着“呼哧呼哧”的声音:“马车备好了,走吧。” 跟着李景浩,沿着庄地中间细窄的小道向外走。 出了庄地,一辆破旧的马车在大道上停着。 “这也叫马车?”赵德勋指着眼前的马车惊道。 李景浩尴尬地笑了笑:“大人见笑了,虽是旧了些,但里面铺了软褥子。” “无妨。”顾七率先上了车。 晏楚荣没说什么,也跟着坐了进来。 待赵德勋进来后,李景浩擦了擦额上淌下的汗,跟车夫交代两句,进车坐在了顾七对面。 车夫在外喊了声:“驾!” 车猛晃一阵,几个人不受力地歪了两下。 随后马车嘎吱吱走了起来,这声音,可比之前的大多了。 “李大人,这地形图大概多久能绘出来?” “这要看薛大人和您,想看多详细的了。” 顾七低头沉思,尔后抬起头来:“这几年我也一直在研究,其实治水一事,并不能单单围绕河流开展对策,而是要看全局,或引流,或截流,都要顺势而为才好。” 李景浩听完,眼中充满钦佩:“那依裴大人所言,是否需要画出这郢江郡全貌?” “不,”顾七故作深沉,摇了摇头:“是荼州全貌。” “这...”李景浩有些为难:“不瞒大人说,这荼州虽然不大,却也有六个郡,每个郡又有八个县。下官只负责这郢江郡,其他几个郡,没去过几次。” “这倒不妨事,我和薛大人也是要去这几个地方看看的。”说罢,顾七捂着胸口,佯装无力:“怎奈我身上有伤,绘制这地形图实在耗费心力。不知李大人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啊?” 李景浩挺起胸膛,抱拳道:“下官定不负裴大人所托!” “诶?你叫李景浩,那你可知李佑?”赵德勋朝着李景浩问道。 顾七一脸疑惑,看向赵德勋:“李佑是何人?” “哎呦我说裴兄弟,你在国都这么久,竟连李佑是谁都不知道?” 顾七摇了摇头。 赵德勋咧开嘴笑道:“李通判,李穆禾的父亲。” 说到李穆禾,赵德勋的脸微微泛红。 李景浩认真想了想,笑道:“倒没听过,许是祖上有亲,到我们这支旁落了吧。” 赵德勋指着李景浩道:“定是有亲!这一个姓氏的,往上数都是连着宗的。怪不得我看你这么眼熟,你这白净的模样倒和李穆禾有三分相像。” “是么,那真是下官的福气。”李景浩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顾七笑着调戏起赵德勋来:“莫不是想李家小姐了?” 赵德勋干咳两声:“别瞎说,误了人名声可不好。” 一路攀谈,对李景浩多少有些了解。 这是个底子干净的寒门子弟,科举之时本在甲榜十几名,却因没有靠山,又不会巴结,最终分派到荼州这等荒凉之地。 许是寒门出身,到了荼州倒没什么怨言,一门心思想着改善荼州现状。 却每每提起些计划,便被冯睿压了下去。 马车在刺史府停下,几人陆续下了车。 小厮领着一行人直接去了正厅,冯睿和薛沛林在厅上品茶。 前脚刚踏入厅中,冯睿便急忙起身迎了上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抱歉,走远了些,忘记时辰了。”顾七挤出不算难看的微笑。 冯睿笑道:“不碍事,就是怕你们太累了,席面早就备好了,就等你们来了!那咱们走吧?” 顾七后退一步:“诸位大人先行一步,下官先去换药,随后就来。” 冯睿依旧面带微笑,并未有丝毫的不耐烦:“好,那就有劳晏大夫多多照顾了。” 待众人走后,顾七与晏楚荣回了厢房。 关上房门,身后传来晏楚荣的声音:“我怎么不知道,裴大人需要换药?” 顾七翻了个白眼,转身坐到旁边:“少说点废话,你不渴么?” 晏楚荣撇了撇嘴,将手中的茶盏推了过来。 “说吧。” 顾七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刚刚在郢江边上,为何要撺掇赵德勋去找元哲?” 晏楚荣挠了挠头:“就为了问这个?” “不然呢?” 晏楚荣收起笑意:“赵德勋说的其实有些道理,若冯睿真要下手,一个赵德勋是压不住的。” 顾七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忘了,我会武功。” “你的武功你自己心里没谱?三脚猫的功夫,只怕你连赵德勋都打不过。” 顾七瞪了他一眼:“你别这么说,打不过我总跑得过吧。再说了,不是你说主人要过来的么?到时候有他在,还能有什么危险?” 晏楚荣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盯着顾七一言不发。 突然意识到什么,顾七抬手拍了拍嘴:“呸呸呸,我说错了。我是说韩子征过来,有他在,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你现在让赵德勋去找元哲,恐怕元哲来了,咱们都会暴露啊!” 晏楚荣见她改了口,用鼻子“哼”了一声。 一把夺过顾七手中的茶,吃了个干净。 “你放心,就算是赵德勋再忠心,元哲听了赵德勋的话,也会存几分疑虑。因为冯睿并没有动手,一切只是猜测。所以,他断然不会亲自前来。你说,他会派谁过来呢?” 顾七细细思索一番:“照你这样说,元哲必定会派一个信得过的,武艺高强的人来。这个人最好是我们认识,不然容易闹出误会。所以,是戎狄!” 晏楚荣点了点头:“戎狄算是元哲的左膀右臂,若到了荼州遭人暗算,嫌疑最大的会是哪个?” 顾七恍然大悟!没想到晏楚荣可以想得这么绝。 “那定然是这位荼州刺史,冯睿了。” “不错,”晏楚荣继续说道:“前有赵德勋通风报信,后有戎狄遭人暗算,元哲自然会怀疑冯睿,借元哲的手除掉冯睿,你便没了威胁。同时,元哲也断了臂膀,届时你便趁虚而入,获取他的信任。” 走廊上传来声响。 “嘘——”顾七抬手止住话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这人走到门口住了脚。 随后听到两声叩门声:“裴大人,可要小的们伺候?” 顾七舒了口气,原来是刺史府的小厮。 “不必了,烦请跟冯大人说一声,我们这就过去。” 小厮听了话,转身离开。 “走吧。”晏楚荣起身抻了抻袖子。 二人一齐赶到正厅。 席面上,李景浩很是拘谨,想来很少到刺史府吃饭。 “裴大人,不知你们今日有何收获?” 本以为这句话会是薛沛林来说,没想到竟是冯睿开了口。 顾七干了眼前的酒,一脸为难:“不瞒冯大人说,这荼州之事,要比下官想象中的更为复杂。” 见顾七如此,薛沛林也陷入苦闷:“唉。” 冯睿见席面低沉,笑道:“也不要灰心,相信有薛大人和裴大人坐镇,困难定会迎刃而解。” 顾七苦恼道:“这荼州难就难在,郢江水是唯一水源,必须要妥善引流,才能让这郢江水造福百姓。眼下对荼州不甚了解,还需要慢慢勘察才是。” “既如此,那便慢慢来,这几日便由李景浩带着大家去看看荼州其他几个郡。李景浩!” “臣在!”听到冯睿的声音,李景浩忙从站了起来。 冯睿道:“这段时间,你便负责这荼州治水的相关事宜,旁的事,暂时由我亲自处理。” “臣遵命!”李景浩朝着冯睿浅鞠一躬。 冯睿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 觥筹交错一番,冯睿稍黑的脸上也浮出了红晕,似有醉态。 赵德勋拿着酒盏起身道:“趁着大人们都在,我在这跟大家暂时告个别。” 薛沛林有些惊讶,开口问道:“你要去哪?” 赵德勋面向薛沛林和冯睿道:“回都复命。陛下派我来,主要是护送二位大人安全到荼州,顺便留下看看二位大人的打算。今跟着裴大人到郢江郡看了看,想来不是短期能完成的事情。我需要先回去跟陛下复命,再看陛下接下来的安排。” 冯睿点了点头,冲薛沛林道:“既然如此,便先让赵大人回去吧。” 薛沛林点头道:“也好,尽量将这里的情况叙述得详细些。罢了,晚些老夫写一份奏疏,直接呈给陛下看就好。” 薛沛林的举动,无疑打乱了赵德勋的计划。 本以为赵德勋会为难,却见他坦然答道:“也好,那就劳烦薛大人了。” 翌日 赵德勋牵着马,将薛沛林递过来的奏疏小心放入怀中。 “只怕一路辛苦,我给你备了些干粮和水果。” 顾七将包袱递了过去,赵德勋背在身后,朝着大家深鞠一躬。 “诸位,不必送了。”赵德勋翻身上马,朝着大家挥了挥手,绝尘而去。 冯睿扬手散了散眼前灰尘,望着赵德勋的背影出神。 “冯大人,我们也该出发去郢山郡了。” 冯睿回过神来,看着顾七笑了笑:“好。” 随后冯睿转身朝着薛沛林道:“本官还要处理诸多事宜,就不跟诸位同去了。李景浩,照顾好二位大人。” 李景浩身着浅红色官服,头戴黑色乌纱帽,冲冯睿浅鞠一躬:“冯大人放心。” “嗯。薛大人,裴大人,那本官先回去了。” 顾七浅鞠一躬:“冯大人慢走。” 冯睿坐上马车,朝着原路返回。 李景浩在旁道:“二位大人,上车吧。” 顾七点了点头,扶着薛沛林上了马车。 晏楚荣默默跟在后面,上了车也始终一言未发。 李景浩冲车夫说了两句,上车之后,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2章 郢山露怯闹尴尬,会见荼州各郡守 “咱们今天去郢山郡,和郢江郡一样,两个郡都在郢山南面。只不过郢江郡靠近郢江,郢山郡更靠近郢山,正因如此,两个郡的名字也是依靠这个命名的。” 李景浩丝毫不敢懈怠,从上车开始便一路介绍着郢山郡。 薛沛林摆了摆手道:“这些基本的就不必说了,老夫本就是郢江郡的人,来的路上也将这荼州几个郡的大概方位跟裴大人介绍过了。” 李景浩白皙的脸瞬间红了:“抱歉,那,不知二位大人还想了解些什么?” 顾七问道:“郢山郡的郡守,你可认识?” 李景浩道:“算是认识,郢山郡的郡守名唤陈润生,年纪比我稍大一些。” 薛沛林捋了捋胡须,笑了起来:“老夫还在郢江郡的时候,郢山郡的郡守叫陈士洁。” “薛大人口中的陈士洁陈老先生,正是陈润生的祖父,如今老人家已经有八十高寿了。” “难怪,”薛沛林喝了口水,感叹一声:“时间过得真快。” 突然,他似是想起什么,探着身子冲李景浩问道:“如今这祁水郡郡守,可还姓顾?” 顾? 顾七睁大眼睛,望向李景浩。 李景浩面露疑惑:“不是,祁水郡郡守乃是周护。” 薛沛林叹了口气:“是了,顾家怎么会还有人呢...” 许是听到了同样的姓氏,加上之前赵德勋说过,同姓之人,往上数几代,许是同宗。 顾七对薛沛林口中的顾大人,很是好奇:“薛大人刚刚为何说,祁水郡郡守姓顾呢?这位顾大人,现在何处?” 薛沛林摇了摇头:“不在了。” 顾七和李景浩对视一眼,他和顾七一样好奇。 晏楚荣坐在角落,缓缓开了口:“想必是遭了难。” 薛沛林沉默一阵,沉重道:“算是吧。这要从十几年前说起,当时祁水郡郡守叫顾远,对治水颇有见解,我在他面前,也顶多算一知半解。” 见薛沛林又陷入沉默,顾七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薛沛林望着前方,忆道:“他想凿山修渠,不料在凿山之时出现坍塌,数百条人命被埋在山下。先皇盛怒,于是...” “满门抄斩?”不等薛沛林说完,顾七就猜到了结局。 薛沛林眼眶聚泪,点了点头:“当时水涝旱灾严重,先皇对顾远给予厚望。可惜失败了,一时间民愤四起,为平民心,只好...” “唉。”顾七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心里闷闷的。 “吁——” 马车停了下来。 “大人,到了。”车夫在外面喊了一声。 众人依次下车,见一男子身穿官服站在车前。 李景浩走上前去,二人相互行礼寒暄。 “这位是薛大人,这位是裴大人,都是从国都来的。” 那人浅鞠一躬。 随后李景浩又道:“二位大人,这就是郢山郡郡守,陈润生。” 陈润生比李景浩年岁稍长,个头比李景浩要高些,身体也更壮实。 陈润生道:“二位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若不嫌弃,可到寒舍歇一歇。” 顾七仰头看了看天,碧云万里,微风不燥。 薛沛林指着郢山的方向:“眼下未到晌午,不如先去郢山看看。” 陈润生笑道:“既如此,咱们且先去郢山。” 随后在身旁小厮耳边交代几句,小厮点了点头,一路小跑离去。 一群人行至郢山附近。 沿着郢江放眼望去,只见河道越来越窄,到这郢山脚下,水位比先前更高了些。 陈润生指着两座大山中间的缝隙道:“这郢江啊,一路朝着西北方向流淌。上游多庄地,土壤松散,卷了不少到这里来。偏到了这郢山附近,河道变窄,尤其是这两山之间,仅有六七丈宽,一下就把这郢江水堵在这了。” 陈润生领众人朝山涧走,远远望去,江上浮着几条船,两边岸上也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走近一看,三五人一组,正用力朝着岸上拽什么东西。 “这是在做什么?”顾七指着眼前几个壮汉问道。 陈润生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李景浩凑了上来,轻声解释道:“这是在清淤。” 薛沛林没有说话,显然,顾七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顾七尴尬地笑了笑:“这么大阵仗,倒是第一次见。” 薛沛林道:“再往前走走吧。” 到了山脚,郢江水已经浑浊不堪,顺着山涧继续向下流淌。 “唉。”薛沛林叹了口气。 陈润生小心扶着薛沛林,宽慰道:“今二位大人来了,定会有妥善对策,届时我等将全力配合,慢慢会越来越好的。” 忽然眼前一黑,顾七险些摔倒。 “裴大人小心!”李景浩忙上前搀扶。 “没事。”顾七摆了摆手。 晏楚荣往顾七嘴里塞了两颗蜜饯:“她早起没吃东西,走这一路耗费不少体力,无碍。” 说完,晏楚荣架起顾七的胳膊,朝李景浩道:“我来吧。” 扶顾七到旁边坐下,又从袖中掏出颗蜜丸,和水服下。 其余几人凑了过来,陈润生抬头看了看,道:“眼下已是晌午,想必大家也都饿了。不如先回去吧。” 薛沛林点了点头:“也好,吃点东西,下午咱们再去连山郡看看。” 顾七向晏楚荣递了个眼色,晏楚荣会意,开口道:“裴大人身上还有伤,不宜过度劳累。” 既然要演戏,当然要做全套了。 顾七皱着眉头,做出一副随时都要晕厥的样子:“我没事,休息一下便好。” 李景浩面露担忧,开口道:“不然明日再去连山郡吧,也不急于这两日。” 薛沛林有些着急,但见顾七如此孱弱,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陈润生在府邸备了午膳,待赶到之时,早已饥肠辘辘。 虽比不上刺史府的珍馐美味,却也将席面上的饭菜一扫而光。 饭后,晏楚荣借配药之由,出了府。 余下几个人入正厅喝茶,又谈起治水之事。 陈润生道:“若想要郢江水顺利下引,不是件易事。上游郢江裹挟了大量沙土,堵在下游,久而久之,郢江郡的地势会更低,最终形成洼地,粮食种不得,百姓也活不下去。若能解决上游的麻烦,郢山郡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们现在还不了解荼州全貌,更别谈治水对策了。”顾七将茶盏放下,看着陈润生道:“想来荼州各郡守都对自己所辖之地了解甚深,不如咱们分头行动,我与薛大人沿着郢江看看情况,各位郡守大人绘制出一份地形图来。” “甚好。”薛沛林笑着承应:“本来是打算让李大人完成地形绘制,但现在想来,六个郡如此之大,若一人绘制,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更何况李大人对其他郡也不熟悉,不如就依裴大人所说,由各个郡守绘制地形图。” 陈润生看了看李景浩,开口道:“这不是问题。我即刻启程去其他几个郡,让他们来这边汇合。” 李景浩见陈润生起身,自己也站了起来:“我同润生一起去吧,二位大人且在此休息,我们去去便回。” 顾七起身道了声:“有劳。” 目送陈润生和李景浩出了院,顾七与薛沛林相对而坐。 顾七复端起茶盏,浅饮一口:“薛大人可曾想过,这陈润生和李景浩,明明心有成算,为何两个郡到如今都没有付诸行动?” 薛沛林面色一沉:“想必是有人阻挠。且阻挠之人,必在这郡守之上,除了冯睿,再也没有旁人了。” 姜还是老的辣,才说了一句,薛沛林就反应过来了。 “你是如何推断的?” 顾七抬头望着薛沛林,憨笑道:“晚生哪会推断,都是李大人说的。” 薛沛林仍旧存疑:“赵德勋突然回都,也是你安排的?” 顾七忙摆了摆手:“薛大人误会了,是他自己说,要回都复命。我初出茅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不再执着于此,严肃道:“若冯睿从中作梗,只怕此次治水,不会顺利。” “且等等吧,”顾七收起笑容,轻声道:“咱们动作慢一些,等赵兄弟回来再做安排也不迟。” 一个多时辰过去,陈润生和李景浩方带着几位郡守匆匆赶回。 二人齐齐步入厅中,陈润生不苟言笑,透着一股成熟稳重,而旁边的李景浩笑逐颜开,一副心无城府的模样。 “薛大人,裴大人,我来介绍一下,”李景浩擦了擦鼻尖上的细汗,依次介绍道:“这位是连山郡郡守,胡宇杰;这位是镜湖郡郡守,袁修;这位是望江郡郡守,曹志。” 陈润生补充道:“祁水郡郡守,周护,今日恰巧出去了。明日我再去府上,跟他详谈。” 薛沛林“嗯”了一声。 依次打了照面,简单寒暄几句,便入了正题。 几个郡守里年岁最大的,要数镜湖郡郡守,袁修。 他看上去约三十五六,余者看着也才二十出头。 李景浩是这几个人里最小的,比顾七也才大了几岁。 有薛沛林在,自然不用顾七多言。 她只静静坐着,听各个郡守简单描述了一下情况,提起治水,每个人都有不周全的想法,将意见汇总,发现集中在了两个地方: 其一便是陈润生所说的上游治理,也就是李景浩所在的郢江郡。 其二,便是袁修所在的镜湖郡。 “镜湖郡内有一湖泊,名唤镜水湖,郢江水入了这湖,就再也没出去过。”袁修坐在薛沛林右手边,介绍起镜水湖来。 顾七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虽然想问,又恐闹出笑话,只好作罢。 倒是李景浩在旁边开了口:“说来奇怪,这湖并没有开凿修渠,水流无法下引,却始终能够保持水面平衡,不会溢出,更不会干涸。” 薛沛林见多识广,解释道:“想必这湖的下面,通着外面的河流,才会有这种情况。” 陈润生思索一番:“若是强行开凿修渠,将湖水下引,对这湖可会有影响?” 薛沛林回道:“不会,若通着外面的大河,水位会处于一个持平的状态。但湖水下引谈何容易啊。” “没错,”袁修接过话来:“可别忘了,镜水湖后面,便是祁山。虽说山体不高,可成片挡在那,绕山修渠,劳民伤财不说,更怕水势不可挡,淹了周围的庄地。” 顾七顺势道:“那就凿山呗。” 没想到,自己刚开口,便引起轩然大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3章 重提顾远治水道,夜半城外会子征 薛沛林和几个郡守纷纷看向顾七,各种情绪挂在脸上。 陈润生并不知道,薛沛林上午已经提过祁水郡郡守顾远的事情。亦不清楚前任郡守做过什么,听到顾七的话,认真思索一番,言道:“我认为裴大人的办法可行。” 倒是袁修斩钉截铁,一口回绝了:“不行!祁山地势复杂,强行凿山,恐会招来更大隐患。” 陈润生还想辩驳,却被顾七截了话:“是我思虑不周。” 陈润生见顾七如此,心下存疑,却也只能跟着沉默。 薛沛林叹了口气,冲几位郡守说道:“眼下最主要的,便是绘制地形图。诸位费心,尽快赶制出来,也好我们商量对策。” 几位郡守纷纷答应,直到太阳落山,顾七和薛沛林才返回刺史府。 直到黄昏,晏楚荣才回来。 “是不是韩子征来了?” 他端起茶盏还没开口,惊讶地看向顾七,随后点了点头。 “有时候我还蛮好奇的,你们之间是如何做到信息互换的?” 晏楚荣不以为然,喝了口茶:“通信呗。” 顾七更加疑惑:“信笺若被人半路截去,岂不是暴露了?” “不会。”晏楚荣笑道:“就算截了,也不会知道内容是什么。” “好吧。” 顾七知道,他们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 一时间,居然有些嫉妒。 “那他现在在哪?” “城外五十里。” 顾七微微皱眉:“为了等人?” 晏楚荣再次点了点头。 顾七忽然明白过来,嘴角不自觉上扬:“算算时间,戎狄这几天应该会到。” “对。” 戎狄,久经沙场的都护大将军。 武功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顾七有些担忧:“他一个人可以么?” 倒不是怀疑韩子征的武功底子,但回想起他和元哲的那次拼杀,总是心有余悸。 晏楚荣似乎没有什么担忧,只是淡淡说了句:“应该可以吧。” 翌日 顾七与薛沛林,在李景浩的带领下,看了看连山郡和镜湖郡的情况。 晏楚荣则寻了个由头,去城外找韩子征。 同时两个郡的郡守——胡宇杰、袁修也跟着一起,详细说了说各个郡大概的格局和治水建议。 连山郡的情况稍稍好些,因为靠近郢山,可以从山涧取水。 相比较下,镜湖郡有些棘手。 “没错,就是这里。”袁修领着众人到了镜水湖。 靠近镜水湖不到两丈距离,便闻到一股难闻的馊水味儿。 见大家纷纷捂鼻,袁修苦笑道:“这湖连接郢江,原先还有些鱼虾,后来郢江水越来越浑,鱼虾就死了,水草倒是长得茂盛。之后就开始一点点散发出腐烂的臭味,村民们也就不敢靠近了。” 顾七看着镜水湖,觉得有些熟悉。 这种情况,倒像是裴启桓治水论中提到的,“江水倒灌,灾害之相”。 薛沛林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捡起长树枝,走近镜水湖挑了挑,说道:“里面尽是些黑烂的水草,水都是黑绿的。” 顾七看着挑出来的烂水草,喃道:“怕是有毒。” “有毒?”袁修惊叫一声,李景浩快步上前,将薛沛林手中的树枝扔到一边。 之前清淤之事,已经让顾七颜面扫地,再不展现点什么,怕是镇不住这几个懂行的。 她开始仔细回想裴启桓那本厚厚的治水论。 原先看不懂,是因为从未见到过实际情况。 自来了荼州,看到郢江和现在这镜水湖,竟像是按照治水论画出来的一般。 “自古湖河江海,万物皆有定律。一旦出现反常,必遭反噬。”顾七指着眼前的镜水湖道:“江水倒灌入湖,要么决堤闹水患,要么养分过剩,水草疯长,最终腐烂到这湖中,毒物自然就出现了。” 李景浩张着嘴,呆呆得看着顾七。 袁修有些诧异,缓过神来笑道:“想不到裴大人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见识。” 薛沛林投来赞许的目光,突然被他们这样夸赞,顾七有些不好意思。 “泽州也有这种情况?” 胡宇杰一开口,噎得顾七不知如何回答。 自己根本没去过泽州! 但裴启桓所绘制的治水详策,好像并未有湖水倒灌的地方。 犹豫一番,顾七缓缓开口:“泽州...倒是没有。” 李景浩拍了拍手,冲顾七竖起大拇指:“想必裴大人定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大人说的这种情况,正是这镜水湖当下窘况,想必您心中也有对策了?” 一时间,大家对顾七有了新的期待。 顾七却感到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尴尬地搓了搓手:“这个,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袁修点了点头:“裴大人说的对,书本上的举措再详细,也要因地制宜才是。” “裴大人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薛沛林站在镜水湖边,陷入沉思:“顾远顾大人任职郡守之时,这镜湖郡的确闹过水患。” “不错,”袁修接过话茬:“那个时候我也才八九岁,最凶的那次,庄地淹没不说,就连过往道路上的水,都没过膝盖。只不过后来...” 话到此处,袁修不再说了。 李景浩急切问道:“后来如何?” 袁修看向薛沛林,薛沛林闭上眼点了点头。 “后来,”袁修抬手向前一指,道:“咱们别在这说了,先往回走吧。” 一行人在两块庄地之间的小路走着,继续听袁修讲:“后来顾大人跟刺史大人建议,凿山修渠,把郢江水引出去。后来就出了那档子事,上边要问责,便...” “便把这位顾大人推了出去?”顾七看着袁修问道。 袁修没有看她,只是低头沉默。 薛沛林叹道:“当时朝廷本就为着荼州水患发愁,凿山闹出百余条人命,不处置难以平民愤。” “可自我记事起,这镜水湖没有出过水患啊。”胡宇杰喃喃自语。 袁修扭头看了胡宇杰一眼,笑道:“那是因为凿山之后,水位下沉导致的。” 李景浩说道:“那这么说来,当时这位顾大人,所行的凿山之法是有效的?” 薛沛林顿住脚,几个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薛沛林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袁修抬手按住薛沛林的胳膊道:“薛大人,切勿重蹈覆辙。” 薛沛林嘴唇颤了颤,重重叹了口气。 顾七冷眼看着,多少有些推断。 可惜自己不懂治水,若贸然出头,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要改了这江水倒灌,镜水湖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待详细的地形图出来,咱们再细细商量。”顾七走到薛沛林身侧,轻声安慰。 袁修的眼神中,带了些许肯定:“裴大人说的是,这两天我便着手绘制一份详细的地形图,争取早日弄出来。” 出了庄地,太阳快要落山了,李景浩将顾七和薛沛林安全送回刺史府后方回家休息。 顾七吃了点茶水果子,不显饿意,便没有和冯睿、薛沛林同席,一个人回了厢房。 倒不是有多刻苦,而是对这荼州治水实在不通,几个郡守对自己所辖之地又了解甚深,只好从箱底拿出裴启桓的治水论,希望能找到对策,以免遭人怀疑。 天色渐晚,有些看不清了。 顾七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有人在外轻轻叩门,开门一看,晏楚荣拎着药箱站在门口。 “裴大人,该换药了。” 顾七点了点头:“有劳晏大夫。” 侧过身让晏楚荣进屋后,顾七扒着门框向外望了一眼,领路的小厮已经走远。 插上门闩,坐到桌前,看着晏楚荣道:“我需要见他。” 晏楚荣笑了笑:“我想你是要见他的,这不就过来了。以你的轻功,悄悄出去不是难事。子时吧,人们睡的正沉,我在巷口等你。” 顾七看着桌上的治水论,淡淡回了句:“好。” “那我先走了。” 耳边听到晏楚荣的声音,顾七却没心思回应,只盯着治水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发现屋内空荡荡的。 外面打更声起,已入亥时。 顾七吹灭蜡烛,借着朦胧的月光,去翻夜行衣。 待到子时 顾七抄起治水论放入怀中,轻掩门后,迅速闪到墙根,翻墙而出。 走到巷口,见一人头戴黑色帷帽,黑色衣袍勾勒出身上线条,在朦胧的月光下,散发着一股神秘。 顾七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走吧。” 直到那人说话,才确定是晏楚荣。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成这样。”顾七上下打量一番,暗怪自己眼拙。 之前韩子征一袭盔甲,整个人透着刚毅冷峻的特质,本以为这就是世间男儿该有的模样。再看晏楚荣,一改往日温润模样,此时像个冷面杀手,浑身散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与韩子征更像是一正一邪的较量,让人难分伯仲。 “怎么,不好看?” “好看!”顾七憨笑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好看。” 他停住脚,顾七仰着头,却看不清他的脸。 忽然,晏楚荣攥住顾七的手腕,将她拽到墙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4章 闹情绪含羞一吻,引猜忌误会横生 顾七不受力地磕到墙上,后背有些疼。 晏楚荣掀起帷帽,月光下,精致的脸映得更加白皙:“不如,今日先不去找他了。” 这话让顾七听得糊涂,她摸了摸怀中的治水论,仰起头道:“我今天...” 话没说完,晏楚荣俯身下来! 一股冰凉传至唇边,他的呼吸有些粗重。 顾七的脸开始发烫,所幸他没有更多举动,如蜻蜓点水,停留片刻便离开了。 晏楚荣抬手捂了捂脸,转过身去。 顿时,两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呃...”顾七舌头打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晏楚荣冷静下来,依旧背着身子,低声道:“抱歉,我失态了。” “没事。”顾七抿了抿嘴:“走吧,主人还在等咱们。” 晏楚荣背对着顾七,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说话的声音却变得生冷异常。 “我说过多少次,”晏楚荣倏地转过身来,又将顾七逼到墙根,咬牙切齿道:“不许喊他主人!” 眼前的晏楚荣,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我,我不喊就是了。” 胳膊上的痛感一点点消散,他松开手。 晏楚荣低下头,喃喃自语:“你就是你,不是他的奴。” 周围静得可怕。 “对不起。” 晏楚荣抬眼看向顾七,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 守城的士兵不问来人,不盘查搜身,只是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冲晏楚荣伸手。 晏楚荣掏出两锭银子,那士兵笑嘻嘻地将城门打开一个口。 顾七扭头看着那个士兵,开口道:“这兵怎会松懈至此?” “因为穷。快要饿死了,谁还会为国尽忠。” 晏楚荣的话虽是无情,却也在理。 城门一里外拴着马,借着月光,很快到了城外五十里处。 这里四处荒凉,下马后,晏楚荣领着顾七朝竹林深处走去。 竹林深处,有亮光,朝着亮光的方向走去,一间简陋的茅草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晏楚荣站在门口,轻叩两声。 听见拉门闩的声音,木门打开,韩子征站在门口,说了声:“进来吧。” “怎么才过来?”韩子征坐在桌前喝了口茶。 顾七刚想喊“主人”,忽然想到晏楚荣在巷子里生气的模样,愣是咽了回去:“抱歉,少将军,我...” “路上耽搁了。”晏楚荣不客气地坐在旁边,脸上挂着满意的笑。 顾七低着头,稍稍抬眼看向韩子征。 韩子征错愕地看了看顾七,又转头看向晏楚荣,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手中握着茶盏,眼中透着些许失落:“想不到,小七跟我这样生分了。” 听到韩子征的话,顾七忙摇头:“不是的,您误会了!” 晏楚荣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冲韩子征道:“本来也没有很亲近吧?是不是啊,臭丫头?” 顾七被臊得满脸通红,站在原地不停地抠手。 韩子征勉强挂起笑容,看着顾七道:“说正事吧。” 晏楚荣收起玩笑,正色道:“她要见你。” “我知道。”韩子征带着微笑看向晏楚荣:“我的人,我还是了解的。” 两个大男人,似是斗气一般,互相盯着看。 再这样下去,不会打起来吧? 顾七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那个,我其实今天来,是有要事。” 韩子征眨了眨眼,回过头来看着顾七,笑道:“什么事?” 顾七将治水论从怀中掏出来,递给韩子征:“我到荼州之后,发现裴启桓的治水论,有很多地方都和荼州是吻合的。所以,裴启桓到过荼州?” “没有。”韩子征肯定的回答,并没有减轻顾七心中的疑惑。 顾七暂且压下疑问,继续问道: “我到荼州之后,发现荼州很多问题,都能在治水论找到对应的。但是我详细翻了翻,发现这本治水论不全。好像是被强行分成了上下两册,上册全是地形描述和问题汇总,下册才是治水对策。” 韩子征沉默一番,尔后答道:“你说的没错,这治水论,的确分上下两册。” 顾七追问道:“那下册在哪?” 韩子征有些迟疑,眼神飘忽:“下册,丢了。” “丢了?”晏楚荣微微蹙眉。 顾七看向韩子征,他只是微微低头,紧握折扇。 晏楚荣追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丢?难道是那天...” 韩子征冷眼扫过去,晏楚荣噎住,话题戛然而止。 过后,韩子征缓缓开口:“是我的失误,下册不要指望了。” “好吧。”顾七叹了口气。 “小七也不必着急,”韩子征打开折扇,勉强堆出笑意:“待地形图描绘出来给我看看,届时你在明,我在暗,按照我的计划行事就好。” 顾七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晏楚荣起身拉起顾七便要走。 “小七,”身后传来韩子征的声音。 顾七回头,见韩子征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来:“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顾七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块圆润雪白的羊脂玉,上面雕刻着一只通体浑白的雪貂。玉上面打了一个小孔,穿入一根红色穗绳。 韩子征将玉取出,伸手勾住顾七腰间大带,将玉挂了上去:“新年快乐,这礼物迟了些。” 顾七脸红了起来。 晏楚荣盯着顾七手中的羊脂玉,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把板过顾七的身体,往头上搜寻着什么。 韩子征被他的举动逗笑:“你这是在做什么?” 晏楚荣没好气地瞪了韩子征一眼:“走了!” 手腕被晏楚荣攥得生疼,走得极快。 顾七勉强扬起手冲韩子征道:“谢谢,那我们先走了。” 韩子征站在原地,抬起手来,缓缓放下。 回去之时,顾七改坐前面,整个身子被晏楚荣箍住,他握紧缰绳,双脚朝着马肚子狠狠一夹,马儿哼了一声朝着城门奔去。 回来的路上,晏楚荣一句话也没说,想来是又生气了。 可他在气什么呢? 将马又拴在了之前的位置,二人步行回了城。 沿着巷子走着,月光在地面上,两个人的身影被拉长。 “你们,是吵架了吗?” 晏楚荣目视前方,冷冷回了句:“没有。” “那你怎么生气了?” 晏楚荣停下脚步,胸口起伏得厉害,深吸两口气平复以后,开口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送你的簪子?” “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晏楚荣转过身来,直视着顾七:“那为何,我从未见你戴过?” “这个,”顾七抬手挠了挠脖颈,干咳两声道:“说来话长。” “呵,”晏楚荣冷笑一声:“你既不喜欢,还给我便是了。” 说完一个人大步朝前走,再也没理顾七。 顾七小跑追了上去,险些撵不上他。 晏楚荣将顾七送到巷口,拐角便是刺史府。 “别生气了,我跟你道歉。” 晏楚荣看着顾七一脸无辜,心软了下来:“快些回去吧,晚了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见他神色有缓,顾七放下心来,四下看了看,朝着刺史府轻跑几步,翻身入了院。 翌日 听到一阵敲门声,顾七打了两个哈欠,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太困了! 开门一看,是李景浩。 李景浩见顾七一脸憔悴,惊讶道:“裴大人,昨天没睡好?” 顾七张口打起哈欠,摆了摆手道:“昨天翻了翻典籍,睡得晚了些。” “那要不,晚点咱们再去?” “不必,”顾七搓了搓脸,稍微精神些:“薛大人可起来了?” 李景浩咧开嘴,露出一排皓齿:“薛大人已经用过早膳,在正厅跟冯大人饮茶。” “哦,”强忍困意,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气,冲李景浩说道:“你先去正厅吧,我收拾一下就来。” 李景浩笑道:“好!” 顾七看着他的背影,不自禁笑了起来。 还从未见过,一个眼神如此澄澈的男孩。 让人一眼就能看透,眼睛里似是藏着大海星辰,不论何时,都透着光。 可惜,自己不是裴启桓,他崇拜的那个人,早就病死了。 草草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开门奔向正厅。 “哟,裴大人来了,来人呐!”冯睿见顾七过来,冲旁边的丫鬟道:“给裴大人准备点清粥小菜。” 丫鬟走到顾七身边:“裴大人,这边请。” “多谢冯大人。”顾七朝冯睿浅鞠一躬,跟着丫鬟出了正厅。 再回到正厅,冯睿已经出府了。 “喝点茶吧。”薛沛林坐在厅中说道。 “冯大人去哪了?”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吹了吹热气。 薛沛林道:“去处理公务了。” 李景浩乖坐在旁边,开口道:“下官备了点干粮果子,带了些干净的茶水。望江郡和祁水郡条件差一些,当地的食物,肠胃可能受不了。” 顾七和薛沛林对视一眼,薛沛林眉头又皱了起来:“已经如此严峻了。” 顾七将茶盏放下:“咱们尽早出发吧,去会会两个郡守,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三人纷纷起身,坐着马车直奔望江郡。 远远看到两个身穿官服的男子站在村口,见人来,忙迎上前。 依次下车,李景浩又介绍起来:“这位是薛沛林薛大人,这位是裴启桓裴大人。望江郡郡守曹志下官就不介绍了,这位是祁水郡郡守——周护。” 相互行礼后,踏进了望江郡地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5章 永安县百姓拦路,遇刁民杀心乍起 在这里,顾七总算看到了所谓的“贫瘠”景象。 其他几个郡都呈现出早春万物复苏之景,放眼望去尽是嫩绿青黄。 而到了这,却还是枯黄之景,一些庄地已经干裂,就连野草,都恹恹趴在地上。 沿途的百姓见到如此阵仗,不由得尾随,才一会儿,便聚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顾七向后看去,一张张黑黢黢的脸,穿着破烂衣裳,始终保持着距离,不敢靠近,却又紧紧跟随。 曹志朝着他们挥手,厉声道:“都围过来作甚?散了,散了!” 见他们纹丝不动,依旧站在原地,曹志面上有些挂不住。 薛沛林道:“无妨,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曹志尴尬地笑了笑:“让大人见笑了,这地方许多年不见陌生人,您二位突然驾到,百姓多少有些新鲜。” “不碍事,只是没想到,这望江郡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曹志一边领路,一边说着:“大人有所不知,祁水郡要比这里情况更严峻,只怕到时候,得从各个县调派衙役一路护送了。” 李景浩“扑哧”笑出声来:“早听闻望江、祁水两个郡民风彪悍,倒还真没遇到过。” 一路上,祁水郡郡守周护始终沉默着。 听到李景浩的话,再看李景浩笑嘻嘻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回怼道:“若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活成这副鬼样子!” 李景浩自知失言,脸“唰”地红了起来。 在曹志的带领下,转了望江郡其中的两个县,据曹志所说,其他的县也均是如此,庄地枯黄,原有的小河流也早就干涸。为了方便大家用水,每个县都打了两口深井,但这远不能解决百姓耕种和吃水难题。 “原来靠近祁山的百姓,会翻山去镜水湖运水,可自从镜水湖出了问题,水源就断了。”曹志看着干裂的庄地,愁得直咬牙。 顾七指着眼前的一片荒地问道:“这些庄地都是哪家的?” 曹志苦笑道:“哪家的达官贵人肯收这里的庄地呢?除了我们的几块,其余都是这些老百姓的。” 顾七看向周护:“想来祁水郡也是如此了。” 周护皱着眉,点了点头。 薛沛林叹道:“修渠引流可不是一下就能完成的,眼下可怎么办。” “没办法,要么迁村,要么凿山。” 顾七知道,这话一出,必然会遭到几个郡守的反对。 但眼下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修渠引流需要拿到各个郡的详细地形图,再细细商量,还要考虑修筑堤坝等问题。 而迁村只需要各个郡守安排土地,凿山则是前任祁水郡郡守顾远用过的老法子,想来也会留下一些信息,沿着老法子弄,总是能节省些时间。 “这...”曹志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 忽感受到异样,顾七抬眼一扫,见周护站在旁边,表情微恙,直愣愣看着自己。 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眼神涣散,似乎在看顾七,又像是透过顾七看着别的。 “周大人可是有其他想法?” 周护吓了一跳。 他叹了口气,冲顾七回道:“没有。” 薛沛林背过手,朝着前面走去:“再想想吧。” 顾七明白,顾远的事情,是薛沛林和郡守们心里的结。 他们有顾虑。 几天下来,薛沛林有些吃不消。 进了这望江郡之后,一会捶捶腰,一会揉揉腿,走几步便要休息。 已近午时,顾七抬头望了望,开口道:“这样吧,李大人,先送薛大人回刺史府,下午我自己去祁水郡。” “这怎么行!你是不知道,这祁水郡乱得很!”薛沛林一脸严肃,丝毫没考虑到旁边周护的感受。 周护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干咳两声道:“薛大人放心,下官定会护裴大人周全。” 顾七笑道:“薛大人莫是忘了,咱们在路上遇到的百姓了?” 薛沛林恍然大悟:“你是说...” “不必担忧,有周大人在,不会出岔子的。” 下午,李景浩陪着薛沛林回了刺史府,顾七则跟着周护去了祁水郡。 马车里,只剩顾七和周护两个人。 片刻,他开口问道:“裴大人,您是哪里人?” “泽州梅雨村。” “哦,”周护皱了皱眉,追问道:“那裴大人可来过荼州?” 顾七摇了摇头。 “那裴大人可认识顾远顾大人?” 顾七再次摇了摇头。 周护眼神黯淡下来,不再说话。 “我来的路上,也曾听薛大人提起过这位顾大人。” “是么,”周护苦笑道:“可惜,好人不长命。” 顾七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 “若不是大人您说到迁村、凿山,下官绝对不会跟您说这些话。您那句话,跟当时顾大人说得一模一样!还以为您认识顾大人。” 顾七勉强笑了笑,转而问道:“这永安县在哪?” 周护有些惊讶,礼貌答道:“是祁水郡最靠近北面的一个县,那里吃水困难。再往北走几十里,便是荒漠了。” “哦,”顾七低头思索一番:“不如咱们直接去永安县,再从永安县往回走。” 周护虽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 进了祁水郡,沿街尽是荒凉之景,跟国都一比,还真是天壤之别。 谁能想到,澜国还有这等荒凉之地。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街上几乎看不到绫罗绸缎,多是粗布麻衣的百姓,还有在地上跪着、躺着的乞丐,身上挂着几片碎布,有气无力地喊着。 进了永安县,一个男人凑了上来,忽然指着顾七,大喊道:“裴...裴大人!” 周护一惊,探出头向外望去。 顾七本就看他的身影眼熟,他这么一喊,更确定是熟人。 “看见杨义没有?喊他过来!” 那人听了顾七的话,转身朝着村里跑去。 周护惊道:“大人怎会认识祁水郡的人?” 顾七一番得意:“说来话长。” 马车停下,远远看着一小撮人,手上拿着锄头、榔头跑过来。 “放肆!大人的车也敢拦?” 驾车的车夫吼了一声,周护皱了皱眉,下了车。 顾七也跟着下车一探究竟。 “你们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来个车马你们便要劫?”周护黑着脸,怒气骤增。 那几个人踌躇一番,窃窃私语,随后一个男子从人群中怯怯走出来:“周大人,可有吃的?” “没有!”周护抬起手指着那男子道:“你们再不散去,我便让衙役打板子,关牢狱!” 顾七上前一步,抬手压下周护的胳膊:“何至于此。” 望着围上来的人们,透着饿狼般的眼睛,却未敢越雷池一步,想来是惧怕周护。 看着他们畏缩怯懦的模样,顾七心头一酸,指着马车道:“车上有些干粮果子,还有些水,你们如果需要,便拿去吧。” 一群人望向周护,周护叹了口气,闭上眼站到一边。 这群人将手中的锄头、榔头扔到一边,扑了过来! 顾七被他们推搡,险些摔倒。 周护见状,忙上前扶住顾七,二人站到一边。 周护抬头向前一望:“坏了!” 顾七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一群人,手上拿着棍子跑了过来! “现在喊衙役,还来得及么?”顾七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放心,有下官在,定...”周护说话声音开始打颤:“定护大人安全!” 顾七开始后悔,只要开个口子,便会有更多的饿狼围过来,到时候恐怕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为了点吃的大打出手,红起眼来,就算是官,也难保不挂彩。 袖中的匕首稳稳攥在手中,顾七看向周护,若晚些不得已暴露武功,最好还是灭了他的口,还有前面挡着的车夫。 此时的周护,虽胆怯,却依旧坚定地张开双臂,整个身体挡在顾七身前。 “裴大人!”听到熟悉的声音。 顾七向前一望,原来是杨义他们! “呼——”顾七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将匕首收了回去。 周护转过头看着顾七。 顾七堆上笑:“这是杨义,我们认识。” “哦,我也认识。”周护拽了拽扯开的衣襟,清了清嗓子:“你们俩兄弟还知道回来?家里老娘的病咋样了?” 杨义憨笑道:“多谢周大人照顾,老娘的病好多了。” 周护上前捏了捏杨义的胳膊:“跑出去一趟,回来倒壮实了不少。” 杨盛在后面凑上来,笑嘻嘻道:“周大人,你们这是干嘛呢?是不是发吃的呢?” 杨义用胳膊肘捅了弟弟一下,吓了杨盛一跳。 顾七转身看向马车,只看到几个人的屁股,在用力往车里挤。 周护无奈地叹了口气。 顾七冲车夫道:“你在这等着,等他们拿完吃的喝的,自然就离去了。我和周大人再往前走走。” 周护点了点头,伸胳膊做了个“请”的姿势。 杨义他们自觉靠边,让出前路。 “让裴大人见笑了,他们,本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周大人能坚守在这祁水郡,足见高义。你管辖的范围,百姓定是良善的。”顾七说完,冲身后看了一眼,杨家兄弟等人纷纷笑了起来。 “杨义。” 杨义在后面挺起胸膛:“在!裴大人有什么吩咐?” “带我去你家看看。” “啊?这...”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周护小声凑过来道:“裴大人这是?” “拜访一下。” 周护有点懵,却并未说其他的,只是冲杨义挥了挥手。 杨义会意,走到前面:“二位大人,这边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6章 周护连问引愠怒,归途再谈前郡守 跟着杨义,走出几里地,到了一处茅草屋前。 周围草叶枯黄,树根下的土裂出几条手指宽的缝隙。 院子不大,中央摆了一口缸,一只大黄狗,瘦得皮包骨,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见陌生人来,昂起头象征性地叫了两声,随后闭上眼继续趴着。 “娘子,周大人和裴大人来了!”杨义冲着屋子喊了一声。 “来了。”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顾七向屋口方向看去,那女子手中拿着个黑碗,缓缓走了出来。 “快来见过两位大人!” 听了杨义的话,那女子将碗放在水缸上,走近行礼。 细细打量一番,这女子年纪不大,脸上却有了细微的皱纹。手指粗短干裂,头发随意绾起,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洗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胳膊肘处还贴着几小块补丁。 她见顾七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杨义将她扯到一边,指着屋子道:“二位大人,进去坐坐吧?” 屋内简陋不堪,一张破桌子,桌上摆着个烛台,这烛台落了几层油灰,黑乎乎,黏唧唧。靠近屋口的墙根有一口锅,灶堂里还残存着一些干树枝,炕上坐着一位老人,腿上盖着灰蓝色的补丁薄被。 “大娘,近来可好啊?咳嗽好点了没有?” 周护似乎常来,对这环境也是熟悉得很,他直接坐在炕边,同炕上的老人说话。 杨义不知从哪掏出个木凳,抬起胳膊擦了又擦,放到顾七面前:“裴大人,坐。” 顾七勉强挂起微笑,坐了下来。 杨义给了杨盛一脚,杨盛会意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端进来两碗水,那黑乎乎的碗,让人看了反胃。 “周大人,裴大人,喝点水吧。”杨盛说完,并未直接将碗递过去,而是放到桌子上,自己反身蹲在墙角。 顾七狐疑地从桌上抄起来,听杨义急呼道:“大人先别喝!得等等。” 低头一看,水里飘着的黑乎乎的东西,这哪里是水,明明是泥汤! 似乎看出顾七的不适,周护指着桌上的水道:“拿下去吧,我们不渴。” 杨盛见状,从墙角起来,将碗拿了出去。 顾七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己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希望裴启桓还活着。 突然,炕上坐着的老人看着顾七道:“顾大人,您来啦。” 周护一脸惊讶,杨义和杨盛也盯着顾七看。 周护笑了笑,朝着老人大声说道:“大娘,您认错了!那不是顾大人,那是国都来的裴启桓,裴大人!” “我知道,”那老人笑了笑:“顾大人不会不管我们的,对吧,顾大人?” 她笑眯眯看着顾七,在等顾七的回答。 顾七喉咙一紧,起身迈了两步过去,柔声道:“对,你们可是我的百姓,我怎么会丢下你们呢?” 周护一脸错愕,跳下炕一把将顾七拽了过来! “周大人?” “你别说话!” 顾七被周护吓了一跳,周护摊开手掌,抬起挡住顾七下半张脸。 顾七皱了皱眉。 周护瞳孔一震,开口问道:“裴大人家是哪里的?” “泽州梅雨村。” “哪里?” 顾七压着无名火,生冷答道:“梅雨村。” “可来过荼州?” “从未。” “可认识顾远顾大人?” “不认识。” 从周护的眼神中,看出了怀疑。 懒得跟他辩论,顾七转身准备出去。 周护还是不死心,攥住顾七的手腕追问道:“没来过荼州,怎知这祁水郡永安县?” 顾七回过身瞪着他,没有说话。 杨义见气氛微妙,上前小声道:“周...周大人,永安县是我,我跟裴大人说的。” 周护转头看向杨义,眼圈瞬间红了,缓缓松开手:“抱歉,裴大人。” 顾七愠怒,拂袖而出!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不一会便听到周护的声音:“对不住,裴大人!” 他紧走两步,总算追上顾七。 顾七依旧没有理睬他。 周护大跨步直接挡在顾七身前,深鞠一躬:“对不住!下官给您赔罪!” 顾七心里烦躁得很! 恼怒,倒不全然是因为周护的举动。 而是因为韩子征和晏楚荣都明确说过,裴启桓从未到过荼州。 可治水论上所描述的,竟与荼州的景象有九成相似! 这不可能是巧合! 顾七眉头紧锁,伸手抬起周护的胳膊:“周大人不必如此。咱们往回走吧。” 周护直起身,点了点头。 杨义和杨盛两兄弟在后面跟着,出了院子,几个在外蹲着的糙汉站起身来。 顾七站定,喊了声:“杨义。” “在!裴大人有什么吩咐?” 顾七指着这几个人道:“让大家散了吧。” 杨义回了声“好”,冲几个人挥了挥手,这几个糙汉四下散开,各自回了家。 “大...大人。” 抬脚要走,杨盛在身后欲言又止。 周护转过身问道:“还有何事?” 顾七看向杨盛,他站在原地抠着手,眼睛看向别处:“您那边,还有粮食么?” “这...”周护的脸微微发红,低头犹豫一番,咬咬牙道:“有!明日你们兄弟两个到府上取。” 杨义抱拳道:“周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说罢便要拽着杨盛跪下磕头。 周护上前扶起,叹了一声:“你们如今,可是我的百姓啊。” 顾七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周护这话说出来,三个七尺男儿,竟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好了,我得送裴大人回去了。”周护抹了一把眼泪,抬手示意他们回去。 杨家两兄弟向冲顾七挥了挥手,转身回去的时候,还在擦泪。 顾七与周护步行到村口,马车像是被洗劫过一般,帘子都没了,里面更是空空如也。 车夫一脸歉意:“抱歉,周大人,他们实在是不讲理,我...” “算了。”周护叹了口气。 坐上马车缓缓往回走,顾七看着外面围观的人群道:“这感觉,就像是演杂耍的猴子,被人看得一干二净。” 周护听她如此说,羞愧不堪:“对不住,是下官失职。” 顾七话锋一转:“你家还有多少粮食?” “啊?” “我说,你家还有多少粮食?” 周护搓了搓手:“不到一石,待领了俸禄,能有二百石。” “二百?你一个堂堂郡守,怎会这么少?” 周护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荼州不比其他地方,这里常年交不上粮食,陛下虽说免了税收,却也同时,减了各级官员的俸禄。” “那什么时候发放?” 周护抬手算了算,道:“大概再有三五日吧。” 看着外面的百姓,个个瘦的皮包骨,看向周护的眼睛里,掺杂着希望和绝望。 再看向周护,他也望着外面的人们,眉头皱得极深。 “裴大人,”周护看着外面的百姓,眼眶微微泛红:“这里的百姓,太苦了。” 说完,周护的眼角落下几滴滚烫的泪,流到抽动的嘴边,悉数吞入肚中,这苦涩,怕是只有自己才了解。 顾七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握住他的手:“会好的。” 坐着车一路向南,大抵了解了各个县所在的位置。 但半天时间太短,无法细细查看,只好等周护的地形图出来再细作打算。 眼看便要日落西山,车夫冲着马儿狠抽一下,行进速度快了起来。 道路坑洼,马车颠得顾七浑身难受,只好扒住木板,防止摔下去。 “周大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周护看着顾七道:“您问。” 忽然不知从何处问起。 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大人有什么话,尽可跟下官说。” 顾七理了理思绪:“为何在杨义家中,你要问我顾大人的事?” 周护一顿,开口道:“大娘开口喊您顾大人,我瞬间失了神。” 随后他盯着顾七的脸:“这仔细一看,您的眉眼,倒和顾大人有几分相像。” 而此时,顾七对顾远,也是越发好奇。 “你与顾大人很熟?” 听到顾七这样问,周护浅浅一笑:“算是吧,我原是永安县县令。” “怪不得,你对杨义一家如此熟悉。那你可曾参与了那次凿山修渠?” 周护笑容凝固,呆呆看着顾七。 顾七尴尬地笑了笑:“我随口问问,罢了,不说这个了。” “裴大人,”周护整个人沉了下来,似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若您真能解这荼州百姓之苦,下官就算丢了命,也心甘情愿。” “这...这话从何说起啊?” “停车!”周护忽然喊了一声。 “吁——”车夫赶忙拉住绳子。 周护径直下了车,站在地上看着顾七。 顾七不明所以,索性也下了车。 周护冲车夫说道:“五里地外,候着。” “是。”车夫赶着空车朝前走去。 “周大人这是何意啊?” 顾七将手揣入袖中,警惕向周围看了看。 周护并未有其他的举动,只是缓步向前:“裴大人,您是陛下亲派来的。想来是陛下的人。” 顾七未答。 见顾七未反驳,周护继续说道:“顾远顾大人,是哲王殿下的人。” 他淡淡的一句话,对顾七来讲犹如晴天霹雳! “接下来我的话,或许大逆不道。但还是想为顾大人寻个清白。” 周护未理会顾七的心情,只自顾自说着。 “远在荼州,又怎会影响朝堂权力斗争呢?” “凿山修渠,是顾大人的提议,可真正导致山体崩塌的,并非是顾大人。” “呵,终究不过是做了牺牲品。可惜,可叹!” “百姓骂他,恨他,可他临死之时,还在想这荼州百姓。” 顾七盯着周护:“你是说,顾远的死有蹊跷?” 周护似乎没有听到顾七的话,喋喋不休道:“直到如今,百姓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但又怎么样呢,世上不会有第二个顾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7章 巧试冯睿显杀意,郡守周护散米粮 顾七看着周护,他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与此同时,自己对顾远的兴趣更浓了。 既然是元哲的人,为何顾家满门抄斩,元哲不去搭救? 突然,周护凑过来,吓了顾七一跳! 周护双眼通红,两只手掐住顾七的胳膊:“裴大人,今日这话,说出来实属大逆不道。今日既敞开了,便不怕再多一项罪名——” “你要说什么?”顾七被他掐得生疼。 周护向周围看了看,压着声音道:“这荼州刺史,有问题。” 还以为这小子能说出什么稀奇的事情来。 “周大人,慎言。你现在可是在污蔑朝廷命官。” 周护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切齿道:“我没有证据,不便多说。裴大人,本来这种话应该烂在肚子里,但我见您与冯睿之流不同,您眼中,有这些百姓。在冯睿眼里,百姓不过是他邀功的蝼蚁,与这种人共事,还是要留个心眼。” “周大人一番话,我自会考量。若冯大人支持修渠治水,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于这荼州百姓都是有利的。届时还望周大人能撇开偏见,多多助力才好。” 周护总算冷静下来,缓了缓心绪,低头道了声“好”。 走了一阵,看到了马车的影子。 天暗了下来,顾七再三推脱,周护却坚持护送顾七回刺史府。 下车之时,天已经黑了。 “不如在这休息一晚,明日再回。” 周护笑着摇了摇头:“明日还要招呼杨家两兄弟,下官这就回去了。” 顾七看了看那四处透风的马车,开口道:“你且等一下。” 周护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顾七扯了扯外衫,跑进院子,直奔厢房。 “裴大人。” “裴大人。” 没有理会旁边的丫鬟小厮,直接钻进屋中。 翻出箱子,拿出自己常穿的大氅,又跑了出去。 “给你!” 周护接过大氅:“这是?” 顾七弯着腰大口喘气,心脏咚咚咚跳得厉害。 指着他手中的大氅,咽了咽口水道:“别看,别看春天了,晚上还是有些凉的。这马车又不挡风,穿上它暖和些。” 周护抱着大氅,抿嘴笑了。 “你笑什么?”顾七叉着腰,勉强直起身来。 “难怪李景浩喜欢您,谢了,裴大人。”周护说完,抱着大氅上了马车:“早点休息。” “嗯,走吧。”冲他挥了挥手。 转身刚入院,便看到一名小厮拎着灯笼跑过来:“裴大人,冯大人邀您书房一叙。” 顾七抬头向书房的方向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了声“好”。 进书房一看,薛沛林也在。 冯睿背对站着,听到门开的声音,转过身来,笑道:“裴大人一路辛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七抬手蹭了蹭鼻子,又用力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不瞒大人们,我们才刚进祁水郡,便被村民拦下了,马车里的东西一抢而光,耽误了不少时间。” 薛沛林起身走过来,拽着顾七的胳膊前后看了一番:“裴大人可有受伤啊?” 顾七笑着摇了摇头。 再看向冯睿,他半眯着眼,若有所思。 顾七坐下来,接过丫鬟奉上的热茶:“眼下我与薛大人只是大概走了一趟荼州各郡,了解的并不深。虽说有地形图,但郡守们绘制地形图要费些时间。” 冯睿回过神来,缓缓坐下:“裴大人可是有何计划?” 顾七故作犹豫,向旁边落座的薛沛林看去。 薛沛林见她怯懦,直起腰杆道:“裴大人,你是陛下亲派来荼州治水的,你若有想法,尽可向我们提,我们自然是要全力配合的。” 再看向冯睿,他脸上挂着晦暗不明的笑:“薛大人所言极是。” “今日到祁水郡,颇有感触。那里的百姓已经吃不上粮食、喝不到干净水了。”顾七将茶盏置于桌上,探着身道:“不如我与薛大人兵分两路,我继续在荼州各地查看,薛大人为百姓发放赈灾粮。” 薛沛林扭头看向冯睿,烛火飘忽,照得冯睿的脸,忽明忽暗。 片刻,冯睿开口道:“虽说荼州有粮仓,但开仓赈粮,还需要陛下的圣谕才是。” 薛沛林抚了抚胡须笑道:“这事我写在奏疏里了,过几天赵德勋回来,定会有结果。若陛下允准,望冯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助老夫发放赈灾粮款。” 冯睿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自然,自然。” “不知冯大人身边,可有武艺高强之人?” 冯睿听到顾七的话,眸子一震:“裴大人此言何意?” “倒没有旁的意思,”顾七喝了口茶:“这百姓如饿狼般,见到粮食怕是命都不要,恐届时引起哄乱。不如派几个武艺高强的人,在旁也好保护好二位大人。” 冯睿收起假笑,半眯着眼睛看着顾七:“没有,不过可以让各知县派出衙役来管理此事。” “甚好。” 顾七与冯睿对视片刻,不知道自己看向他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是厌恶?还是警惕? 此时冯睿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恐惧,更多的,是杀意。 “今日天色已晚,二位大人早些休息吧。待赵大人回来再另行商议。”冯睿起身拂袖。 小厮拎着灯笼在书房门口候着,见顾七与薛沛林出来,领到了厢房。 “薛大人,”顾七叫住薛沛林,笑道:“今日祁水郡的情况,还没跟薛大人汇报。” 薛沛林扫眼看了看小厮,开口道:“老夫也正想了解,眼下也不困。你们先退下吧。” 小厮低着头,拎着灯笼离开。 推开门,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薛沛林进屋坐下,顾七拎起茶壶,水有些凉了。 “在书房吃了不少茶水,眼下不渴,莫要让他们烧水了。” 顾七将茶壶放下,关紧房门。压低声音问道:“薛大人可是早就想到这一步,才早早将奏疏准备好,让赵德勋带回去?” 薛沛林笑了笑:“老夫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当年这祁水郡郡守...” “您是说,顾远顾大人?” 薛沛林看着顾七,点了点头:“对,他是个好官。当年治水曾说过,凡有水患之地,百姓必受两害,一是疫病之害,二是饥饿之害。若要治水,必要先想到百姓两害的问题,备下些药材、郎中,粮食、钱财。” 听薛沛林这么一说,顾七忽想起,裴启桓在治水论上也曾提到,突发水患带来的时疫,若不能得到有效控制,将会大面积爆发,引起百姓恐慌。 “所以,您在奏疏里都写了什么?” 薛沛林道:“奏请陛下,开仓赈粮,下拨赈灾款。” 顾七起身握拳,朝着薛沛林深鞠一躬:“还是薛大人思虑深远,晚生还要多学习。” 薛沛林起身托住顾七的胳膊:“不过是经验之谈。今日看冯睿的神情,怕是此事不会顺利,老夫担心赵德勋那孩子会有危险。” “薛大人放心,我来想办法。” 赵德勋往回赶还需要一段时间,薛沛林决定和顾七一起再到荼州各郡看看。 各郡守因绘制地形图,便不再作陪,周护安排了人,跟着顾七和薛沛林。 看着聚集在刺史府的人,顾七噗嗤笑出声来。 这不就是山寨里的兄弟们么。 杨义手拿着铲子,憨笑道:“薛大人,裴大人,我们兄弟几个跟着二位大人一起去到各处,保护大人安全。” 顾七冲杨义竖起大拇指。 还是就近先看了郢江郡,庄上的农户见此阵仗,唬得站在原地不敢动。 “杨义,你们去周护府上拿粮食了么?” 杨义在旁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去了。” “拿了多少?” 杨盛在前面陪着薛沛林,听到对话,转过头道:“不到一斛吧,周大人说,他还要给其他人留点。可俺看周大人家的米缸里,还有不少哩。” 杨义怒道:“你懂个屁!这大灾年的,每家一斛,米缸里的都不够!还在这里叽歪,回去再收拾你!” 薛沛林一听,直起腰向杨义看去,杨义红了脸,低头不再说话。 杨盛瘪了瘪嘴,也不再言语。 薛沛林看向顾七,问道:“这周大人是?” “是咱们见到的祁水郡郡守,周护。” 薛沛林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这记性,想起来了。你们怎么会去郡守家取粮?” 杨盛稍稍抬头看向顾七,顾七笑着答道:“祁水郡打不出粮食来,周大人便将自己的俸禄拿出来,把粮食分给百姓了。” 薛沛林长长地叹了口气。 接着,顾七问道:“不如咱们去周大人府上看看?” 薛沛林答:“也好,老夫正好也去祁水郡看看。” 浩浩荡荡的队伍,临时改了路线,直奔祁水郡周护府邸。 “周大人!”杨家两兄弟兴致冲冲地走在前面,丝毫不畏惧周护这个郡守大人。 待顾七和薛沛林进了院子,见周护正挽着袖子,手持葫芦瓢,往一个男人手中的布袋里装糙米。 “你们怎么来了?”周护冲杨义笑了笑,随后见到顾七和薛沛林,忙将瓢放下,整了整衣衫,小跑过来道:“薛大人,裴大人。” 薛沛林指着米缸前面站着的人道:“这是在做什么?” 周护笑道:“这是永安县百姓,来拿粮食的。” 说罢,周护朝着那人招了招手,那人将布袋系紧,走了过来。 “你先回吧,过两日发了粮饷,便设粥铺,记得带你小妹妹来领。” 那人朝着周护深鞠一躬,又冲薛沛林鞠了一躬,将布袋托在怀中,跑了出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8章 设伏城外八十里,勇救亲王再负伤 顾七转身看着那人的背影,一身粗布衣裳,后背贴满了补丁,裤子短了些,鞋也烂得不成样,跑起来险些掉了。 “二位大人,屋里坐吧。” 听到周护的声音,顾七回过头,薛沛林已经朝着米缸走了过去。 薛沛林朝米缸一望,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七不明所以,凑到跟前看了一眼,缸中仅剩两捧糙米,与其说是米,不如说米糠来得更贴切,几乎看不到几粒米,全都是皮。 周护局促地搓了搓手:“下官也是实在没办法,朝廷发的精米,实在难解这百姓之困。不如将精米多换些糙米和米糠,百姓只要能填饱肚子,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旁边的杨义轻点了点头:“这就很好了,最黑暗的时候,易子而食,想想都是噩梦。” 一阵沉默过后,薛沛林仰起头,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流淌到嘴边。 “待陛下圣旨下来,一切都会好转的。”顾七掏出汗帕递给薛沛林,轻声安慰。 杨盛笑嘻嘻凑过来道:“裴大人,陛下是不是要放粮了?” 杨义在旁边瞪了弟弟一眼,抬头看向顾七,眼中充满期盼。 顾七咧开嘴笑了笑:“也许吧。” 身后的几个壮汉听到回答,纷纷议论起来,引发一阵骚乱。 周护低头擦了擦眼角,抬起头来,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周护的府邸停留片刻,回到刺史府时已接近黄昏。 冯睿还没回来。 府上的丫鬟备好晚膳,依照顾七的吩咐,端到了厢房。 屋内只有顾七和薛沛林,几个色香味俱全的热菜,在顾七看来像是莫大的讽刺。 薛沛林夹起眼前的虾:“真真是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顾七给他倒了温酒:“眼下还不是哀叹的时候。薛大人,之后的几天,我会想办法去城外接应赵兄弟,您需要帮我打个掩护,咱们一起出去勘察,还要一起回来才是。” 薛沛林收起悲戚模样,正色道:“好。这几天老夫便在郢山山涧处等你,不论多晚。一起出去,一起回来。” 是夜,薛沛林早早回去休息。 顾七坐在桌前看书。 听到一阵叩门声:“裴大人,晏大夫求见。” 顾七未动,只是喊了一声:“进来吧。” 小厮从外面将门推开,晏楚荣拎着药箱走了进来。 “你先退下吧。”顾七冲门口的小厮说应了一声,他点头退去。 晏楚荣将门关上,又站在门口愣了一会,方走过来。 “可是有消息了?”顾七倒了盏热茶,递给晏楚荣。 晏楚荣并未喝茶,径直坐了下来:“明日中午,城外八十里,设伏。” 翌日 顾七早早起来,穿好贴身的衣裳,将匕首别在腰间,外面套了件松垮的外衫。 与薛沛林坐在一起简单吃了些东西。 很奇怪,昨晚到现在,没有看到冯睿的身影。 罢了,眼下冯睿不是重点。 顾七瞥眼悄看向薛沛林,他正埋头喝粥。 不一会儿,他直起身来,擦了擦嘴:“裴大人,老夫吃好了。” 顾七也拿起桌上的帕子擦嘴道:“那咱们便出发吧。” 坐上马车,出了刺史府。 顾七抬起手,撩开帘子一角向外看去,巷子空空,并未有人跟随。 “薛大人。” 薛沛林冲外喊了一声道:“前面拐角处停下。” 马车拐进另一条道,停在了拐角处。 顾七起身下了车,听到薛沛林在车内说了句:“走吧。” 马车吱呀呀继续前行。 顾七将外衫脱下,简单系在腰上。 跃上房顶,待过了刺史府方跳下来,快步走向城门处。 晏楚荣牵马立于城门口,见顾七来,把马缰递了过来:“其实你大可不必前去。” 顾七抬手抚了抚马背,看着城外:“有些心慌。你放心,我不会贸然出手。” 晏楚荣不再说话,顾七翻身上马,直奔城外。 将马拴在竹林深处,又往前步行了三四里地。 这里虽没有高大灌木,却有不少荒废的房屋,立在稀稀拉拉的竹林里。 听到一声鸟叫,这是韩子征的哨声。 向左望去,微微眯眼,韩子征站在矮土房前面,穿着一身黑,朝顾七挥了挥手。 顾七会意,跑到韩子征对面,在路的另一边埋伏着。 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人来。 忽然,心慌得厉害。 顾七做了几个深呼吸,缓了缓紧张的心情。 听到远处的马蹄声,顾七警觉起来,看向对面的韩子征。 韩子征抬手用黑布蒙住下半张脸,半蹲躲在矮土墙后,只露出一双眼。 马蹄声越来越近,顾七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手心开始冒汗。 直到!他出现在眼前! 这不是戎狄!是——元哲! 顾七惊讶得张大了嘴,随后一支飞箭冲了出来。 元哲躲闪不及,直接被飞箭刺伤大臂,摔下马来。 此时韩子征已提剑腾空而起,直接朝着元哲的头劈了下去! 元哲迅速滚到一边,起身抽出佩剑:“你是何人?” 韩子征站在原地,淡淡说了句:“取你性命之人。” “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韩子征盯着元哲,冷声道:“不论何人。” 随后韩子征再次发起进攻,元哲只得强忍疼痛奋力抵挡。 元哲受了伤,却也并未让韩子征占据上风。 在打斗中,元哲似乎有意躲闪,想摸透韩子征的武功路数。 几个回合下去,正面交锋少之又少,韩子征始终追着元哲打,元哲却并未损伤什么,韩子征的耐心快被耗光了。 二人之前交过手,若元哲认出韩子征,后果不堪设想! 顾七咽了咽口水,趁两个人激战之时,钻进竹林往回跑。 跑到拴马的地方,将腰间系着的外衫穿在身上,骑马朝元哲奔去! 回到他们打斗的地方,顾七扬起马鞭,大声喊道:“你是何人?” 两个人纷纷看向顾七,韩子征没想到顾七会冲出来,有些失神。 元哲趁此机会,上前直接给了韩子征一掌,韩子征受力向后退了一丈之远。 顾七下了马,抽出匕首藏入袖中,朝着元哲跑过去:“殿下别怕!臣来护驾了!” 元哲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来刺杀他的! 果不其然,元哲朝顾七跑了过来,口中却喊着:“快走!” 同时,元哲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朝着顾七奋力一扔。 没接住,那布包啪地掉在了地上。 布里包裹着的,是一本厚厚的册子,这册子,怎么如此眼熟。 这,这不是裴启桓的治水论么! 就在愣神之时,元哲已奔了过来,弯腰去捡。 而韩子征的剑,已经朝着他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顾七来不及多想,似是下意识般,用力拽起元哲,转身挡在他面前! 肩膀传来刺痛,好在韩子征及时收手,这剑刺得不深。 顾七稍稍喘了口气,忽然觉得痛意加深! 剑拔了出去,身后的脚步声一点点消失,韩子征离开了。 这痛感让自己喘不上气,又恐元哲生疑,只好双眼一闭,倒在他怀中。 “裴启桓?裴启桓!” 元哲唤了两声,见怀中人没了动静,径直将顾七抱上马,直奔城门。 “哲...哲王殿下?”晏楚荣站在城门口,见到元哲,吃了一惊。 守城的兵见到元哲,纷纷跪拜。 头顶上传来元哲的声音:“晏大夫?” 顾七微微睁眼,正遇上晏楚荣关切的眼神。 晏楚荣指着顾七道:“这是怎么了?” 元哲一只手箍住顾七的腰,急道:“先去刺史府!” 到了刺史府,元哲抱着顾七,在晏楚荣的带领下,径直进了厢房。 “殿下,且放他到床榻上,让草民看看。” 元哲将顾七扶到床边坐下:“他后背有伤,恐不宜躺下。” 晏楚荣蹲下搭脉,仰着头冲元哲道:“殿下,裴大人脉搏微弱,眼下又昏厥,恐是因失血过多,需要尽快止血才好。” 明明自己还清醒着,听到晏楚荣这套吓唬人的词儿险些笑出来。 头顶再次传来元哲的声音:“好,本王帮你。” 说罢,一只大手薅住顾七的衣衫便要往下拽。 这怎么行! 顾七埋着头,用下巴死死摁住衣服! 好在晏楚荣手疾眼快,赶忙拽住顾七的衣服:“殿下,不能这么拽,容易碰到伤口。您先去休息吧,草民一个人足矣。” 元哲愣了愣,缓缓松了手:“也好,那本王先去见冯睿,晚些再来。” 小厮领着元哲出了房门,屋内忽然静了许多。 “怎么伤的?” 听到晏楚荣的声音,顾七微微抬头,勉强递过去个微笑:“说来话长,晏大夫,快帮我看看,后背疼得厉害。” 晏楚荣叹了口气,扶顾七趴下,轻扯开衣衫,暴露在外的地方有些凉。 “韩子征干的?”晏楚荣的声音带着愠怒。 顾七忍着肩上的疼痛,咬牙道:“是我不小心。” 晏楚荣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清理创口,涂抹药膏,缠上纱布。 顾七知道,他已经处理好了。 晏楚荣又将衣衫向上扯了扯,盖住了顾七的肩膀。 “休息一会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小声合上。 屋内静悄悄的,顾七脑袋昏沉,眼皮开始打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49章 夜潜厢房乱分寸,深陷迷局不自知 不知睡了多久,胳膊有些发麻。 屋内黑漆漆的,身上的衣衫被人掀开。 顾七一惊,赶紧翻过身来! “主...主人?你怎么在这?” 韩子征看着顾七,笑道:“来看看你的伤。” 这可是冯睿的刺史府!更何况元哲来了! 顾不得身上的伤,抬手用力推着韩子征:“快走,元哲在府上!” 昏暗中,韩子征抓住顾七的手,轻声道:“放心,小荣在他的药里,放了点东西。眼下睡得正沉。” 顾七将手抽回,心跳得极快。 “那一剑,本伤不到你。”韩子征顿了顿,冷声道:“我故意刺深三寸,为的是给你个教训。” 教训?顾七抬眼看向他,却分辨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忽然,韩子征凑上前来,一手箍住顾七的腰! “主...主人。” “小七,”韩子征的声音有些哑:“你有些不听话。” “不,不是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会背叛我么?” “不会!”顾七抬起头,坚定地看着韩子征。 “是么...”韩子征的声音有些怪。 他揽在腰上的手窸窣动了起来。 自己的衣衫一点点被剥落。 突然,顾七有些害怕! 只好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服:“主...” 冰凉的唇贴了过来,吓得顾七呆坐。 韩子征并未停止手上的动作,还在试图脱下她的衣衫。 “别这样!”顾七用力将他推开。 将衣服穿好,趴在床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韩子征有些慌乱:“对不起,小七。我一时有点情不自禁。” 顾七并不知道,这情不自禁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同。 “你先回去吧。”抹了把眼泪,将头转向里面。 过了一会儿,听到韩子征说了句:“好。” 翌日 晏楚荣过来换药。 “昨日他可跟你道歉了?” 脑海中又闪出昨日的一幕,吓得一抖。 看出顾七的不适,晏楚荣请问道:“怎么了?” 顾七叹了口气,道了声:“没事。” 敲门声响起。 晏楚荣没好气地喊了声:“等会儿。” 待细细涂完药膏,又小心地缠好纱布,扯过旁边的被子,盖在了顾七身上。 顾七趴在床上,手拽着被子,向门口望去。 晏楚荣打开门,见元哲立于门外,冯睿和薛沛林在两边站着。 元哲免了晏楚荣的行礼,直接跨步进屋。 “殿下。” 元哲看着顾七,眼神有些复杂:“裴启桓,伤可好些了?” “多谢殿下挂心,已无大碍。” 冯睿的表情甚是夸张,浑身透着一股关切模样:“裴大人!您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可要好好养伤才是!这样,我多派两个丫鬟过来伺候!” 顾七被他吵得头疼,却依旧要挂着笑:“多谢冯大人了。” 元哲始终盯着顾七,似乎看出她的不耐烦,冷言道:“本王有事与裴大人说,几位先行回避吧。” 几人纷纷道了声“是”,依次退出房间。 晏楚荣站在门口,朝着元哲浅鞠一躬:“殿下,裴大人伤还未愈...” “本王知道,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晏楚荣瘪了瘪嘴,从外面将门轻掩。 元哲依旧站在原地,直到周围的脚步声散了,才缓缓走到床榻前。 “裴启桓,你救了本王一命。” 离得太近,顾七费力仰起头,却看不到元哲的表情。 随后,元哲蹲了下来,一双明眸映入眼帘。 顾七顿时词穷,不知道要回什么。 元哲抬起手,凑了过来,顾七下意识闭上眼,缩起脖子。 尔后他的手落在头上,拇指扫了扫额头。 元哲的手透着温热,缓了顾七紧张的心绪。 “见了本王,就没什么要说的?” “说...什么?” “也对,是本王魔怔了。” 元哲吸了吸鼻子,又凑过来嗅了嗅:“你敷的药膏里,可是有薄荷?” 这怕是长了个狗鼻子吧? 顾七皱了皱眉,努力闻了闻:“应该是吧,臣没注意。” 元哲笑道:“自本王第一次见你,你身上就散着药香。这种味道,可不是胭脂俗粉比得上的。” “殿下说笑了。” 元哲不再说话,顾七稍稍抬头,见他闭着眼,像是在细细品味着什么。 难不成他喜欢闻药味儿? 真是个奇怪的癖好。 “那个,殿下,”顾七小心开口道:“不知殿下要跟臣说什么?” “哦。”元哲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的册子,放在顾七床头:“这个对你或许有帮助,本王这次带来了,待伤好了研究研究。” 顾七伸出手,才刚摸到,元哲的一只大手便摁在了册子上。 “切记,只能你一个人看。” 说完,元哲起身出了屋,空荡的屋子又恢复了安静。 顾七将册子拿了过来,顿时一惊! 这是自己当日看到的治水论!下册! 后背阵阵疼痛,顾七心烦意乱,这治水论,到底是谁的? 强忍不适,翻开了册子。 扉页上写了一行字:“赠哲王殿下,若不幸触犯逆鳞,吾等身死事小,百姓生存事大。万望将其交托给有志能人,解这荼州百姓之困。” 解荼州百姓之困... 顾七猛然惊醒!这绝不是裴启桓写出的治水论! 自来了荼州,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频繁提到过一个人,那就是顾远。 周护曾言,顾远乃是元哲的人,又说顾远死的蹊跷。 若这本治水论是顾远的,想来落笔写扉页寄语时,顾远便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那么,上册又是如何到了裴启桓的手上,又辗转归韩子征所有呢? 脑子一团乱,始终理不出头绪。 感觉自己深陷迷雾,辨不清方向,困在原地走不出去。 刺史府正厅中,冯睿和薛沛林正站在眼前,等元哲示下。 “不知殿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听到冯睿的话,元哲未答,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周围的温度似是降到冰点,冯睿后背渗出的汗,发出刺骨的凉。 “薛大人,到荼州多久了?” 薛沛林鞠躬道:“回殿下,半月有余。” “可有治水法子了?” “回殿下,臣等,还在研究。” “眼下裴启桓受伤,恐耽误治水,本王已上奏陛下,来荼州助二位大人一臂之力。” 冯睿见状,忙插过话道:“殿下能来荼州坐镇,是荼州百姓之福。” “是么?”元哲斜眼看向冯睿:“本王在你荼州地界遇刺,可是要向冯大人讨个说法的。” “这——”冯睿直接跪了下来,额上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是下官失职,望殿下恕罪!” “罢了。眼下还是以治水为主,冯大人。” “臣,臣在!” “莫要存旁的心思,治水一事,若耽搁了,你知道后果。” “臣,臣明白!定全力配合殿下和二位大人,尽早完成治水大计!” 薛沛林在旁听着,痛快地喘了口气。 想来赵德勋这一路,也会平安了。 驱散众人后,冯睿和薛沛林纷纷落座,开始汇报半月来荼州的调查情况。 “裴启桓,”元哲顿了顿,开口道:“表现如何?” 薛沛林并未掩饰对顾七的赞许和夸奖,喋喋不休道:“真不愧是后生可畏!裴大人来荼州之后,一直在跟臣探讨治水事宜。臣一把年纪,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幸而有裴大人,他亲自走访各个郡县,发现了很多问题。” 元哲有些欣慰。 对裴启桓的戒心,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开始一点点瓦解。 再听到薛沛林的夸奖,对裴启桓,更是多了几分敬佩和怜惜。 冯睿眼中突然放光:“听薛大人这么说,下官忽然想到。裴大人来荼州之时,也是受了伤,难不成,和刺杀哲王殿下的贼人,是一伙的?” “他受过伤?”元哲一惊! “殿下放心。”薛沛林解释道:“裴大人并非遭刺杀,而是觅野物的时候,被野猪撞了。” “你说什么?”元哲额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变得焦躁不安:“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大手一拍,茶盏震落在地。 薛沛林与冯睿纷纷跪地俯首! “殿下息怒,臣等来荼州的路上,粮食被劫走,无奈只好去林间寻些吃食,遇见野猪实属意外...” “意外?赵德勋连个野猪都对付不了?” “这,殿下,说来话长。”薛沛林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元哲降罪到赵德勋身上。 元哲起身,直奔东厢房去。 薛沛林与冯睿忙起身跟随。 到了门口,晏楚荣正从房中出来。 “裴大人刚刚休息。” 薛沛林上前道:“既如此,殿下,还是晚些探望吧。” 元哲强忍冲动:“嗯。晏大夫,借一步说话。” 薛沛林和冯睿站在门口,看着晏楚荣跟随元哲走到几丈之遥。 “晏大夫,本王听说,裴启桓来荼州之前受了伤?” 晏楚荣看着元哲,点了点头:“不错。被野猪袭击,胸口有些瘀血凝结,本来好的差不多了。” “是本王大意了。”元哲面露愧疚。 此次相遇,元哲似有不同。 晏楚荣细打量着,本以为此次前来之人会是戎狄。 怎么也想不到,元哲竟亲自前来,再看他现下的模样,不似先前那般设防。 “殿下,若无别的事,草民先行告退,还得去抓药。” 元哲回过神来,浅笑一声:“有劳晏大夫。” 直至黄昏 晏楚荣端着药碗,远远看见元哲站在顾七房门外。 “殿下?” 元哲上前迎了一步,直接拿起药碗。 “殿下,小心烫!” 话音刚落,见药碗被元哲稳稳拿捏。 “晏大夫,照顾裴大人辛苦了。本王把这药拿进去,你且去歇息吧。” “这——”晏楚荣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反驳:“既如此,有劳殿下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0章 破心防共商大计,顾大胆再议迁村 门吱呀打开,顾七从床上坐起。 “殿下?您怎么来了?” 元哲笑着凑过来:“喂你喝药。” 说罢,一手托住药碗,一手拿汤匙舀起黑乎乎的汤药,轻吹了两下,送到顾七嘴边。 顾七皱了皱眉,浓浓的药味让她反胃。 那汤药滚烫,纵是习武之人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也耐不住这焦灼痛感。 顾七却迟迟不肯张口喝药。 元哲咬牙切齿道了声:“听话。” 这一声,吓得顾七汗毛直立! 顾七快速张口喝了药,抬手道:“臣,臣自己来吧...” “不必。” 一勺一勺地喂,苦涩的味道更甚。 但碍着元哲在场,只好强忍不适悉数咽下,眼泪开始打转。 “给。” 元哲伸手,递过来一方蜜糖。 顾七忙抓起来塞到嘴里,那糖化得极快,甜滋滋的。 “多谢殿下。” 元哲起身将药碗放在桌上,背着顾七,咧嘴笑了起来。 “殿下,您怎会来荼州?” 元哲一顿。 “本王也不知道...” “啊?您说什么?” “我说,”元哲倒了盏茶,音量稍稍抬高:“不是你唤我来的么?” 顾七尴尬地笑了笑:“臣不是那个意思,本以为,来的会是戎将军。” “哦?”本打算将茶盏递给顾七,听到顾七的话,元哲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他放下茶盏,转身盯着顾七:“看来你和戎狄,挺合得来啊。” “殿下若派人来,当然是臣熟识的。除了戎将军,想不到其他人。” “你就没想过,本王会亲自前来护你?” 顾七抬起头,迎上元哲的目光。 “殿下说笑了。”顾七别过头,看了看床头的治水论。 “殿下,关于荼州治水一事,臣有些疑问。” 元哲走近坐到床边:“你问。” 顾七拿起治水论,打开扉页:“这,可是前任祁水郡郡守,顾远大人的笔迹?” “裴启桓,你总是能给本王惊喜。不错,这治水论,是顾远将治水札记,梳理誊抄而得。分上下两册,上册给了友人,下册,给了本王。” “友人?殿下可知,这友人是?” 元哲摇了摇头:“本王也不得而知。” 顾七更加迷惑。 元哲定不会知道,这治水论的上册,此时就在自己手上。 罢了,此事且慢慢调查。 元哲见顾七出神,像是思索着什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顾七回过神来,冲元哲笑道:“殿下想我知道什么,又不想我知道什么呢?” “呵,”元哲抿了抿唇:“说说你的计划吧。” 二人心照不宣,直接切到下一个话题。 “自来了荼州后,我和薛大人便一直勘察这荼州地貌,也跟各个郡守碰了面。这其中,不乏能干之人,而荼州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 “所以,你们觉得,是有人从中作梗?” 顾七看着元哲,点了点头:“有能力阻挠的,除了荼州刺史,再无旁人了。但眼下我们的一举一动,皆被冯睿关注,赵兄弟才决定去禀报陛下,和殿下您。” 见元哲不语,顾七继续道:“臣今日看了看顾大人留下的治水论,这上面的一些办法,跟薛大人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眼下,荼州百姓正在挨饿,必须要开粮仓,但冯睿的意思是,要等陛下圣旨。” “本王明白了。” 不知为何,元哲的眼睛微微发红。 此前在赵煜府中商讨郑太妃一事,他也是这般惆怅和伤感。 难道是为荼州百姓? 顾七鼻子发酸,想起杨义一家的窘况,又想起周护散粮,不由得淌下两行热泪。 她起身抱住元哲,轻拍着元哲的背。 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元哲瞳孔一震! 他抬手拥住顾七,眼角滑落一滴泪。 “对不起...” “什么?”顾七松开手。 元哲转过身,擦了擦泪痕:“无事。你休息吧。” 翌日清晨 荼州各郡守身穿官服,恭恭敬敬站在刺史府门前。 见元哲出来,纷纷行礼:“拜见哲王殿下。” “起来吧。”元哲背着手,看着眼前几个人:“唤几位前来,为的是荼州治水。这两天,本王与薛大人将沿着郢江一路察看,几位若有对策,不妨边走边说。” “那个...” 周护和李景浩对视一眼,二人欲言又止。 “何事?” 周护鼓了鼓勇气,上前一步问道:“敢问哲王殿下,裴大人为何没有一起?” 元哲扫了周护一眼:“你是哪个郡的?” “回殿下,臣乃祁水郡郡守,周护。” “嗯。” 元哲疑心又起,随后懊恼的摇了摇头。 “裴大人此前受了伤,需要养几天。” “啊?这——” “走吧。”元哲径直上了车,余下众人不敢多言,纷纷上车。 三驾车马直奔郢江而去。 自元哲到荼州后,冯睿便形影不离地跟着。 之后的几天,凡是顾七去过的地方,元哲已悉数踏遍。 加上薛沛林和各郡郡守的多番描述,荼州的情况已经摸透。 晚膳过后,李景浩将各郡守绘制的地形图呈给元哲。 顾七凑上前细细看着,这些图,与裴启桓所绘的地形图,稍稍逊色了些。 元哲看着图,淡淡说了句:“接下来,就是商讨一个两全之策了。” 屋内静得可以听到紧张的呼吸声。 顾七手中有治水论,却不敢完全遵循。 毕竟,前车之鉴。 “薛大人,您意下如何?” 听到元哲点名,薛沛林一脸惆怅:“眼下,还是要解决当务之急,申请赈灾粮,广开粮仓。治水需要一步步来,且先解决郢江、郢山两个郡的问题。” “下官同意薛大人的意见,这算得上两全了。” 元哲斜眼看向冯睿,对他贸然插话有些不满。 “各郡守,可有对策?” 李景浩看向顾七,似是在征求意见。 顾七微微一笑,冲他点了点头。 李景浩抿了抿嘴,缓缓开口:“呈禀哲王殿下,臣有些想法。” “说。” “薛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但大开粮仓赈灾,不是长久之计。郢江、郢山两个郡若解决了,向下的水流会更急,恐连山郡和镜湖郡...” 这直接说到了袁修和胡宇杰的心坎里。 二人忙不迭地点头。 “裴启桓,说说你的想法。” 顾七心里一颤,终是躲不过。 “治水非朝夕可成,臣赞同薛大人的看法。” 元哲皱了皱眉,稍显吃惊。 见元哲盯着自己,顾七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不过,李郡守所言也不无道理。若想两全,最好的办法便是——” “是什么?”李景浩有些迫不及待。 一旁始终沉默的周护,淡淡吐出两个字:“迁村。” 顾七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 “迁村之事过于繁琐,登记造册、重分田地,都是问题。” 薛沛林始终不赞成迁村,哪怕百姓眼前已无活路。 顾七有些失望。 “可还有别的建议?” 元哲一开口,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呈禀哲王殿下。”周护起身,正对着元哲深鞠一躬。 冯睿忙道:“这是祁水郡郡守,周护。” “本王知道。” 元哲直盯着周护:“说。” 周护直起身:“荼州连年受水患困扰,百姓民不聊生。治水的确需要时间,可百姓已等不起了。臣细细盘算过,若迁村,将百姓归拢到一处,对后面治水也颇有助力。至于薛大人所言的登记造册,臣认为大可不必,只需在郢江、郢山、连山三个郡,寻三处空地,安置后面三个郡的百姓即可,依旧由各郡守管理。待后面三个郡修渠通水后,各郡再原路退回便是。” 各郡守并未提出异议,薛沛林见元哲并未否决,也不好再多番阻挠。 冯睿在一旁黑着脸,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臣觉得不无道理。”顾七走到周护旁边,大着胆子道:“荼州虽说不大,百姓却也少得可怜。空旷的地方不少。大不了,安排一部分百姓住进刺史府嘛!臣相信,刺史大人绝不会坐视不管。” 冯睿咬了咬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顾七:“那是自然。” “既如此,便依裴大人所言,迁村。各郡守回去告知百姓,不日便动身。” “谨遵殿下之命。” 回到房中,本想去寻晏楚荣,却直接被元哲堵了门。 元哲黑着脸,径直坐在桌前:“为何不遵着本王给你的治水论来?” 顾七浅呼口气,上前倒了盏茶:“殿下,论治水,臣承认比不过顾大人。但顾大人凿山之法的结果,臣也...略有耳闻。” 元哲并未接过茶盏,直直地看着顾七:“本王在,定能护你周全,绝不让你成为第二个顾远。” 顾七将茶盏放到桌上,到一旁坐下:“殿下,臣接下来说的话,将是大不敬。” 元哲有些心慌:“你说。” “自您踏入这荼州地界,便是将臣推到了悬崖边上。” 元哲眼神开始躲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凿山之法的确可行。”顾七转头看向元哲,元哲却正襟端坐,直视前方。 “待迁村后,臣会奏请凿山,相信陛下也会允准。届时还盼殿下,大局为重,莫将臣,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元哲双手握拳,脸烧得发烫:“届时本王回青州,再不扰裴大人之事。” 顾七起身,朝着元哲深鞠一躬:“谢殿下体恤!” 元哲亦起身,走到顾七跟前:“若有朝一日,裴卿不得不选边站,尔当如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1章 临受命赶赴洐州,冷亲王消失密林 似是没想到,元哲把话说得这般直白。 顾七一愣,忙掩住口鼻咳嗽起来:“咳咳...殿下,您,您刚刚说什么?” 元哲低头看着她,抿嘴笑了起来:“无事。” 而后凑到顾七耳边,低声道:“装傻的本事,本王不如你。” “殿,殿下这话,咳咳...是何意啊?” “早点休息吧。”元哲抬手拍了拍顾七的肩膀:“明日随本王去趟洐州。” “洐州?” “嗯。荼州粮食紧俏,要去洐州调一部分过来。” “洐州的粮仓,也需要陛下的圣旨才能开啊。咱们过去又有何用?” 元哲背过手,胸有成竹:“去了就知道。” 翌日 众人聚在正厅,商讨着赈灾和迁村事宜。 顾七偷偷打了个哈欠,缓了缓心头疲惫。 “裴启桓刚刚痊愈,还是不要奔波为宜。不如老臣随殿下去趟洐州?” 元哲笑着看向薛沛林:“薛大人年事已高,此次前去洐州,恐多有不便。况眼下最重要的是迁村,薛大人还是要坐镇荼州才是。” 旁边落座的冯睿,臊得脸一阵发红。 元哲并未理会,白了冯睿一眼,看着众人:“若无旁的事,各自散去,做好该做的事。” “臣等告退。” 待各郡守离开,薛沛林和冯睿将元哲与顾七送出府。 刚到门口,晏楚荣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晏大夫?” 晏楚荣正了正衣衫,毕恭毕敬朝着元哲行礼:“拜见哲王殿下,和诸位大人。” “不必多礼。”看着晏楚荣满头大汗,元哲忙问道:“可有什么急事?” 晏楚荣看向顾七:“裴大人身上的伤虽然痊愈了,可还有需要注意的地方。草民需要叮嘱一下。” “既如此,本王先上车。” “多谢殿下。”晏楚荣朝着元哲的背影浅鞠一躬。 薛沛林和冯睿跟着元哲走到马车旁边,低头听着元哲的叮嘱。 晏楚荣则将顾七拉得更远些,低声道:“此去洐州,我不能陪同。只你二人,还是要注意些。” 顾七有些吃惊,昨日的安排,自己并未来得及通知晏楚荣。 “切记,不能暴露武功,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最重要的,是跟元哲保持距离。给你的药暂时可以停一停,不必吃得太频繁...” 晏楚荣依旧喋喋不休地叮嘱着,全然没有注意到顾七的异样。 “等一下。”顾七忍不住断了他的话。 “嗯?” 顾七双眼微眯,盯着晏楚荣:“你怎知,今日我要去洐州?” 晏楚荣一怔:“你在质问我?” 顾七心虚地舔了舔唇:“我不是那个意思。” “等你回来,我仔细解释给你听。”晏楚荣垂眼,略显失望。 顾七也不再看他,只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无话,顾七抬脚要走。 “你刚刚的神情,像极了一个人。” 听到晏楚荣的话,顾七稍稍转头:“谁?” 晏楚荣看着地面:“元哲。” 顾七刚想说什么,只听到前面冯睿喊了一声:“裴大人!殿下问您,何时出发啊?” “就来!”顾七拔脚跑了过去。 待顾七上车坐稳,车夫喊了声“驾”,马儿抬脚超前走,脖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跟晏楚荣的关系不错。” 顾七笑了笑:“晏大夫医术高明,为人谦和,臣体弱多病,与他多有交往,一来二去的,就成朋友了。” “嗯。” 元哲不再多话,开始闭目养神。 顾七心里打鼓,猜不透眼前这尊佛,便不再多言。 马车吱呀呀前行着,出了荼州城,行人、马车都变得稀少。 顾七掀开帘,外面稍显荒凉,却比当初来时好了许多。 路边的野林里,长出嫩绿的草叶子,煞是好看。 一股风吹进来,元哲睁开眼,向帘外望去。 再往前,是上次遇刺的地方。 顾七趴在窗边,打了个哈欠:“这小风一吹,真是舒服。” 马车吱呀呀的声音,似是好听的催眠曲。 元哲的心跳开始加快,他紧盯顾七,双手从掌变拳。 目测几丈的距离,却好似走了很久。 吱呀呀... 吱呀呀... 马儿甩了甩头,风吹得鬃毛上下摆动。 车夫有些疲惫,身子往里靠了靠,昏昏欲睡。 元哲松了口气。 看着酣睡的顾七,脱下自己的披风,轻盖在她的肩头。 自元哲同顾七出发前往洐州后,薛沛林乘马车去了祈水郡,冯睿则驾马直奔城外。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行动?” 茅草屋内,传来冯睿的怒吼。 门外的人折起手中玉扇,推门而入。 见人来,一排训练有素的暗卫,恭敬道了声:“主人。” 冯睿转身一看,韩子征站在身后。 “韩...少将军!!” “冯大人,别来无恙啊。” “您何时到的荼州啊?怎么也不通知下官。” 冯睿献上谄媚的笑,挥挥手让众人散去。 待韩子征落座,冯睿抄起桌上的果子,拿出帕子擦了又擦,方递过去。 韩子征手持扇柄,将冯睿的胳膊推到一边:“你任这荼州刺史,多久了?” “托韩老将军的福,已有十七八个年头了。” “嗯,够久了。” 冯睿一哆嗦,手中的果子险些没拿住:“少...少将军这是何意啊?” 韩子征扯起脸皮,笑得阴狠异常:“你这步棋,该动了。” 忽觉脊背发寒,从鬓角滑下冷汗。 嗓子发干,腿有些发软。 许久,冯睿认命般闭上眼,直起腰来,长叹口气:“还望少将军,善待犬子。” 韩子征不再看他,只摆弄着手上的扇子:“放心,你儿子在云国好好的。本公子答应你,待事成后,给足你父子话别的时间。” 说罢,韩子征抬头,见冯睿眼眶聚泪。 他起身拍了拍冯睿的肩膀:“冯大人倒也不必如此,十几年的荣光,是别人几辈子求不来的,怎么算都值了。” 睁眼一看,已近黄昏。 顾七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又扬起胳膊用力伸了个懒腰。 “殿下,这是到哪了?” “还远呢。” “哦。”顾七拿起水囊喝了两口水,顿觉饥肠辘辘,转头看向元哲:“殿下,有吃的吗?” “没有。” “啊?出远门,怎么能不带干粮呢?” 元哲强忍着肚饿,哼一声道:“本王出门,从不自备干粮。” “这...”顾七一下犯了难:“臣出来的太仓促,也...也没来得及准备。” “那就饿着吧,死不了人。” 元哲刚说完,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顾七笑道:“殿下竟还懂腹语。” 又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这次却不是元哲的。 顾七忙捂住肚子,窘得脸颊通红。 元哲禁不住笑出声:“裴卿,学东西的本事一绝啊。” 不知是肚子叫唤的声音太大,还是两个人的谈话被车夫听到。 车夫在外憨笑起来:“二位大人,若是不嫌弃,我这还有点草果子,勉强能充充饥。” 一听有吃的,顾七双眼放光! “什么是草果子?我能尝尝吗?” 车夫将手伸到怀中掏了掏。 尔后,从外伸进来一只脏兮兮的手,握着两个绿到发黑的...草团? 顾七双手接过,拿在手上端详许久。 这就是车夫说的草果子? 看着像是野菜和糠,胡乱捣碎揉成一团,蒸得半生不熟。 送到鼻下闻了闻,一股浓浓的草香。 “大伯,您这个草果子,是用什么做的?” 那车夫憨笑两声道:“我也说不上什么名字来,遍地的野草,只要毒不死人,就挖到什么吃什么。” “大伯,您是哪个县的?” “靠西面的漠县。” “挨着永安县的那地儿?” “对。” 顾七皱了皱眉。 漠县以北,便是荒漠了。 “咳。”元哲干咳一声。 顾七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草果子高举过头顶,递到元哲面前。 元哲扫了一眼,顿时有些反胃。 本以为边疆之苦,忍饥挨饿吃些糙米,便是体味人间疾苦了。 却想不到,荼州百姓竟如同混在修罗地狱,再拖下去,怕是要变成吃人的恶鬼了。 元哲推开顾七的手,道了声:“停车。” 车夫稍稍收紧缰绳,马儿停下。 “就此扎帐,今晚在这休息。” 说完,元哲起身,弯腰下了车。 顾七将草团子收到袖中,扒着车边探出头来:“殿下,扎帐这种事,臣来就好,您还是回车休息吧!” 元哲站定,握了握手中佩剑:“本王去找些吃食。” “哦。”顾七下了车,从车尾取出帐子。 待车夫将马栓到路旁的野草地,小跑回来帮忙。 不一会,帐子便扎好了。 “大伯,站那么远干啥,坐会吧。”顾七仰头,朝着车夫挥了挥手。 “不了不了。”车夫憨笑着摆了摆手。 见他有些拘谨,顾七起身,拽着车夫到帐前:“来吧,歇会。” “多...多谢大人了。”车夫抖了抖身上的土,小心坐下。 “大伯,出远门,可安顿好家中妻儿老小了?” 那车夫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们这等人家,哪有这样的好福气。村里的女子想活命,都往前面几个郡跑了,或嫁人做妾,或为奴为婢,好歹有口饭吃。我也是为了活命,求县令给谋个差事,才有这营生。” 顾七叹了口气。 “大人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年纪轻轻,就来我们这治水。若将来在这扎根,想必会有大把的女子上赶着伺候您呢!” 顾七“噗嗤”一声,被车夫逗笑:“等治水结束,怕是你的头等大事,便是娶妻吧,哈哈!” 车夫低头想了想,双手掩面笑出声来,呲着牙凑到顾七耳边,悄声道:“到时候我想找个奶大的,让她给我生一窝胖娃娃!” “哈哈哈哈...”顾七和车夫齐声大笑起来。 这车夫,说的话未免太过粗鄙! 可又太过有趣! 顾七笑得脸通红,随后抬手捂住脸颊,扯开话题道:“天要黑了,咱们捡些干树枝,堆个火吧。” “成!”车夫起身朝着林子走去。 太阳落山了。 周围黑漆漆的。 顾七有些坐不住,站在火堆旁,朝着元哲离开的方向望。 元哲还没有回来,莫不是遇到野兽,受伤了? 顾七有些担心,叮嘱车夫不要乱走,自己朝着前面的野林走去。 月亮被乌云遮挡,漆黑的野林静悄悄的。 “殿下?您在吗?”顾七想高声叫喊,却又怕惊动了林中的野兽,只好压着嗓子,一遍一遍地呼唤着。 早知道,就不让他一个人进林子了! 顾七有些后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生怕错过了和元哲相遇的机会。 “咕咕...咕咕...” 顾七仰头,一猫头鹰站在树杈上,歪着头冲她叫着。 突然,前面窜出黑影,朝着顾七猛扑过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2章 夜赶路逃瘴气林,憨车夫述荼州事 那黑影速度极快,顾七后退两步,右手去摸后腰上的匕首。 还未摸到刀柄,黑影便覆了过来,径直将顾七撞倒在地! 尽管密林中野草疯长,却依旧扛不住这猛烈撞击。 “嘭”得一声后,周围恢复了安静。 顾七双眼放大,吃惊地看着身下的人! 昏暗的月光下,那人满脸是血,惊恐地望着顾七,一只大手紧紧捂住顾七的嘴巴。 那树上的猫头鹰,又歪了歪头,“咕咕”两声后,扑腾着飞远了。 风吹树林,发出沙沙声响。 他缓了口气,神情稍显放松。 顾七扒下自己脸上的大掌,悄声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元哲捏了捏发疼的鼻梁骨,艰难出声:“你先起来,本王的骨头要散架了。” “哦。”顾七滚到旁边,将元哲扶了起来。 “嘶——”元哲感觉后背火辣辣地疼,浑身都没了力气。 “殿下,您没事吧?” 元哲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四五丈的距离,腾起白色浓雾。 “这林子不安全,咱们先出去。” 说罢,弯下腰想要捡起地上的两只死兔子。 “我来吧。”顾七见他不便,径直蹲下,薅住兔子耳朵拎起:“殿下,您猎的这两只兔子好肥啊。” “废话这么多,快走!”元哲拉着顾七快步向外走。 出了林子,见车夫站在火堆前,急得转圈。 元哲后背越发疼痛,在道边站住了脚:“你去同车夫讲,这里不安全,我们得继续赶路。” 顾七点了点头,扶元哲到一棵大树旁靠着,自己朝着火堆跑去。 不一会儿,二人拆了帐子,驾着马车赶了过来。 将元哲扶上车,车夫用力挥鞭,马儿朝前奔去。 速度比先前的快了些。 顾七看向元哲,他好似有些吃不消。 “大伯,慢一点。” “好。” 顾七坐到元哲身侧,小心翼翼道:“殿下,要是不舒服就靠着臣,会舒服些。” 元哲看了看顾七瘦瘦窄窄的肩膀,摇了摇头:“不必。” 顾七坐在旁边,见他双眼紧闭,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双唇泛白,血渍挂在脸上,从先前的猩红变成暗红。 “殿下,不然,还是靠着臣吧。” “殿下?” 元哲上半身直接倒了过来! “殿下!” 顾七抵不住他沉沉的身子,只好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双腿上。 放平后,元哲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看来疼痛的程度轻了些。 顾七从怀中掏出手帕,沾了点水,轻轻擦拭元哲脸上的血迹。 这感觉,好像还不错。 尽管后背的痛感加剧,元哲也没睁眼。 甚至不经意间,划出一丝笑意。 顾七却没有看到,她此时正盯着不远处的野兔,咽了咽口水。 约莫过了半刻钟,顾七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元哲憋笑,实在装不下去,只好“醒来”。 “本王怎么睡着了。”元哲起身坐直身体,掀开帘向外望了望:“走了多久了?” 顾七道:“应该有半个多月时辰了吧。” 话毕,顾七的肚子又开始叫唤。 “停车。” “吁——” “在这扎帐,休息一晚再走。” 车夫在外道了声:“好。” 顾七将元哲扶下车,在道边坐下。 自己在官道两边寻了些树枝,燃起篝火,驱散了寒意。 车夫将兔子皮整个扒了下来,用力往林子里一抛。 用两个结实的树枝穿起兔肉,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殿下,您在刚刚那片林子里,是遇袭了吗?” “没有。” “那您看到了什么,才如此惊慌?” 元哲皱了皱眉,看向顾七:“本王何时惊慌了?” “就...”顾七朝着那林子的方向指了指,见元哲一脸不悦,搔了搔头道:“臣,臣看错了。” “哼。”元哲撅折了手中的树枝,扔进火堆中:“那林子夜里起雾。” “起雾?”顾七有些费解:“很多林子都起雾啊,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那雾似乎古怪。本王在青州,也常去林中打猎,很多野物都是夜里才活动。可这片林子,起雾之后,野物竟四散而逃,像是在刻意躲避。” 旁边的车夫听了元哲的描述,笑道:“那您看见的,应该是瘴气。瘴气有毒,所以动物才逃。” “瘴气?看来本王有些孤陋寡闻了。” 顾七亦是不解,追问道:“大伯,瘴气是怎么生成的?” 那车夫尴尬地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之前听顾大人说过,但是他说的那些我也听不懂。” 顾七脱口道:“顾远?” 车夫看着顾七,点了点头:“对,顾大人。他当年带着我们,走得比现在还远些,若不是大人今日提起那林子瘴气,我都没想起来。之前顾大人特意叮嘱过,那林子晚上不能去。” 顾七上下打量着车夫,想继续问些什么,但碍于元哲在场,只能作罢。 忽然想起来,见元哲之时,他脸上满是鲜血。 “殿下!那您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啊?” 元哲不禁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幕,自己正往外跑,黑漆漆的辨不清距离,待看到顾七,已经刹不住脚。她的头直接磕在自己的鼻子上,一阵酸痛,眼泪流了下来。残存的意识,让元哲猛翻个身,环着顾七摔了下去... 元哲瞪了顾七一眼:“猪撞的。” “唉,这野猪,着实不好对付。”顾七看着元哲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人,好了。”车夫将兔子递了过去。 “大伯,吃不了这么多。”顾七拿起地上的刀,切下一条腿,将剩下的递了回去:“咱俩吃一只。” “这...这多不好意思。”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却诚实地接了过来,送到嘴边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顾七刚要吃,想起袖中的两颗草果子。 她将草果子掏出来,随手扔到身后。 那车夫看着滚在地上的草果子,有些心疼。 大快朵颐后,元哲进帐子休息。 “大人,您也去睡吧,我在外面看着。” 顾七摆了摆手:“不用,咱们轮流值夜,眼下我还不困。等我去方便一下,回来你就去休息。” “好,好...” 见顾七朝远处跑去,车夫快走了两步,蹲下将草果子拾起,鼓着腮帮子吹了吹表面的土,小心翼翼揣到怀中。 夜更深了些。 顾七打了个哈欠。 车夫躺在火堆旁,鼾声四起。 说好的轮流值夜,这大伯却怎么也不醒。 顾七叹了口气,又往火堆里扔了点树枝子,火苗发出“啪啪”声响。 “谁?什么声音!” 车夫双腿猛地一蹬,惊坐起来。 “不过是树枝子发出的响动,大伯不必担心。” 顾七说罢,又打了个哈欠。 车夫揉了揉惺忪睡眼,喝了两口水,竟来了精神。 他盘腿坐稳,从怀中掏出一颗草果子啃了起来。 顾七望了望身后的帐子,没有任何动静。 “大人进帐子歇息吧,后半夜我来盯着。” 顾七笑着摆了摆手:“算了,咱们坐着聊会天吧。” 那车夫擦了擦嘴,憨笑道:“也行。大人想聊些什么?” 顾七佯装玩笑,一边拨弄火堆,一边问道:“晚饭之时,大伯说跟着顾大人曾到过这里甚至更远,怕是在吹牛吧?” “大人!您别不信!我可不是吹牛!” 那车夫嗓门极大,吓得顾七连连转头向帐子望去。 “小点声,殿下在休息,惹恼了他咱们可都活不成!” 车夫向后看了看,凑到顾七跟前蹲着,嘿嘿一笑:“大人,我真不是吹牛。当年顾大人带着我们上百号汉子出来,队伍浩荡得很!” “上百号人?” 车夫骄傲地撇着嘴,睁着不大的眼,用力点了点头。 顾七看着他,笑了出来:“大伯您定是在吹牛,我来荼州这段日子,也听不少人说过顾大人,可从未有人提过这茬。” “嘿大人可别不信!”那车夫急得挠头,不知该如何证明。 忽然,他双手一拍! “大人若不信,待回去之后,问问冯大人便是!” 顾七面露疑惑。 车夫以为她不信,又絮絮叨叨讲了起来: “想当年发大水,全靠他们,才保住老百姓的命。现在几个郡守,跟当年这二位大人比起来,那可是差远了。几个奶娃娃,哪里知道我们那个时候经历的事情!” 这车夫提起顾远和冯睿,脸上充满了钦佩,对当年的事情侃侃而谈,却让顾七心生疑云。 自来了荼州,顾七便始终对冯睿没有好印象。 可细细想来,又似乎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难不成,误会了这位荼州刺史? “大伯,您可知道,当年顾大人为啥带你们出来?” “还能为啥呢,找活路。有一年,连下了半个多月的大暴雨,淹死了不少人。庄地泡在水里,苗苗儿从根里开始烂,竟是颗粒无收!唉,别提有多惨了。” 顾七也跟着叹了口气。 忽想起自己初来荼州之时,与薛沛林沿江察看,镜湖郡的郡守袁修,曾说过幼时曾经历过水患。如今和这车夫所言,倒吻合了。 这不对啊! 顾七猛然一惊! 整个故事中,似乎落下了一个关键的看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3章 夜半思迷蒙往事,晌午见州牧谢淮 顾七抓住车夫的胳膊,压着声音问道:“大伯,可知道薛沛林薛大人?” 谈话间,车夫又吃了颗草果子,顾七猛地抓住自己,险些噎住。 他抬手捶了捶胸膛,费力咽下最后一口道:“当然知道了,薛大人是上一任的郢江郡郡守。” “冯睿呢?” “冯大人,当时是镜湖郡郡守。”车夫喝了口水,道:“治完大水,薛大人就走了,冯大人成了荼州刺史,顾大人就...可惜了那么好的官。” “嗡”地一声,顾七只觉头疼。 是了,薛沛林来荼州不止一次提过顾远,他们共事过并不奇怪。 可薛沛林却从未提过冯睿的事情。 当初自作聪明,暗示冯睿有问题时,薛沛林也并未反驳。 这其中的弯弯绕,还真是多啊。 顾七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还是太年轻。 车夫打了个哈欠,见顾七不再言语,笑嘻嘻道:“大人,您要是不困,我就再眯会儿?” 顾七冲车夫笑了笑:“好。” 车夫躺回到自己的草席子上,不一会便打起呼噜来。 顾七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就这样,看着漆黑的夜空一点点清明,火堆也慢慢熄灭了,缕缕白烟向上飘。 “整夜没睡?” 身后传来元哲的声音,顾七揉了揉眼,起身鞠了一躬:“不是太困,殿下起得好早,伤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 耳边传来阵阵鼾声,二人纷纷转头,见车夫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口水从嘴角流出,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 “殿下,您再休息会,臣去前面的林子里找些野果子,也好垫垫肚子。” 元哲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帐中。 顾七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些。 走到林中,见身后没有动静,顾七翻身上了树。 摘了一个果子尝了尝,有些酸。 轻盈地在枝干上跳来跳去,勉强挑了一些熟点的果子。 眼睛骨碌一转,坏笑着摘了个青果子塞入袖中。 回来之时,帐子已经收好放回了车上。 元哲坐在干裂的木桩上喝水,车夫站在旁边。 “殿下!”顾七兜着野果子小跑过去。 “边走边吃吧。”元哲起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顾七用衣服兜着果子,抓了两三个递给车夫:“大伯,给!” 车夫伸手接住果子,刚要道谢,便听到顾七惊讶的声音。 “你...你这眼睛怎么了?” 车夫将果子塞到怀里,抬手捂住自己乌青的右眼:“没,没什么,不小心,撞树了。” “撞树?你这...” 顾七话还没说完,元哲在前面咳了一声。 车夫甩下顾七直接跑了过去,扶元哲上车。 “真是奇怪,好好的怎么撞树了。”顾七嘟囔了两声,紧走两步上了车。 “驾,驾!”车夫挥起鞭子,马儿甩了甩头,朝前奔去。 顾七从袖中掏出青果子,用帕子擦了三遍,给元哲递了过去。 元哲想也没想,直接拿着果子送入口中。 “嘶——” 酸得口水直流。 “裴启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元哲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脸上挂起微微笑容。 顾七深知这是个喜怒无常的主,玩笑还是要点到即止。 随后挑了几个红透的果子,递给元哲。 接下来的两天,相安无事。 赶上元哲心情好,便去林子里打打野味。 奔波劳累,却也不失乐趣。 终于,在阳光明媚的晌午,到了洐州。 城门口站了一排人,正朝着远处张望。 车夫下车,手握缰绳,跟在百姓后面。 到城门口,递出通行册。 守城的兵将翻开一看,直接递到旁边:“大人,您看。” 那人接过通行册,忙招呼着旁边几个张望的人,小跑到马车两侧,齐声道:“恭迎哲王殿下!” 顾七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还未掀帘,元哲便在车中“嗯”了一声。 “殿下,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寒舍休憩。” “好。” 马车又吱呀呀动了起来。 顾七端坐车中,不发一言。 纵然满腹疑问,却碍于群臣在外,不好造次。 直到马车再次停下,外面的人道:“殿下,臣扶您下车吧。” 元哲起身,弓着腰下了马车。 顾七紧随其后,一男子凑上来:“裴兄弟,我来扶你。” 好熟悉的声音,顾七扭头一看,原来是赵德勋! “你,你怎么在这?” 赵德勋将顾七扶下车,笑道:“从郡州过来,一路马不停蹄,便比你们早到了几日。” “裴大人,又见面了。” 顾七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惊道:“徐太医?您怎么也来了?” 没错,眼前这位男子,正是之前在宫中见过的徐硕——徐太医。 细细打量,才发现徐硕的个头,与赵德勋所差无几。 与赵德勋比,徐硕显得老成些,身材略显魁梧,面上总带着笑,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和亲近感。 徐硕朝着顾七浅鞠一躬:“跟着赵将军来的,陛下派我来协助大人。” 说话的工夫,元哲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府。 “咱们也赶紧进去吧。” 赵德勋说罢,领着顾七朝前走。 到了前厅落座,丫鬟奉上热茶。 “这位便是泽州来的裴启桓,裴大人吧?” 顾七抬头,见对面的人年纪稍长,身着二品官服,显然是个人物。 快速起身,恭敬行礼道:“见过大人,晚生便是裴启桓。” 元哲放下手中茶盏,缓缓道:“这是洐州州牧,谢淮谢大人。” 顾七腰压得更低了些:“原来是谢大人!久仰大名!” 谢淮笑着起身,托起顾七的胳膊:“真是后生可畏啊,快坐,快坐!” 看相貌,谢淮与冯睿年纪应当相仿。 只不过,冯睿面露奸邪,谢淮虽透着精明,却并无邪气。 也是,官做到这个地步,若像李景浩那般天真无邪,怕是早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谢淮坐在顾七对面,身子朝着厅中主位的方向,看着元哲道:“赵将军来洐州之后,臣等便日日守在城门口,盼着殿下早日抵达洐州呢!” 元哲点了点头:“有劳诸位。本王此次前来,为的是荼州治水一事,想必赵德勋已经跟谢大人说过了。” 谢淮言道:“荼州百姓受难,我等义不容辞。殿下来之前,臣便跟赵将军商量过了,先送两千石的粮食过去救急。” “两千石,怕是不够。” 听了顾七的话,谢淮笑着转过身来:“裴大人有所不知啊,洐州不比荼州,荼州虽有水患,耕地却不少,水患问题一旦解决,百姓自然有活路。洐州北靠山、东临水,往西便是荼州方向,沿途多丘陵。故洐州耕地少,百姓也多以鱼虾为食,我虽有心助荼州脱困,却也要保洐州一方安稳才是。” 顾七看向元哲。 元哲点了点头。 随后元哲看向赵德勋:“陛下怎么说?” 赵德勋起身:“此次臣来,带了陛下旨意,大开荼州粮仓,渡百姓之困。治水一事,全权交由薛大人和裴大人处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顾七会心一笑。 继而听赵德勋继续道:“考虑到洐州、泽州粮食不足的问题,陛下恐两地救济不足,便由朝廷拨赈灾款和赈灾粮,由臣押送。” “嗯。” 元哲打了个哈欠:“本王累了。” 那夸张程度,倒像是做戏。 谢淮起身:“早为殿下和裴大人备好了厢房,不如先去休息。臣这就让厨房准备接风宴,晚上再听殿下训示。” “甚好。” 元哲起身,谢淮忙前面带路。 顾七正想着如何让谢淮多掏点粮食出来,见元哲起身,只好作罢,跟着去了厢房。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起身,直奔元哲的厢房。 刚到门口,正遇徐硕从屋中出来。 “徐太医...” “殿下在休息,裴大人晚些再来吧。” 见徐硕手中拎着药箱,顾七才反应过来! “殿下的伤,如何了?” “咱们边走边说吧。” 路上,顾七将元哲受伤一事和盘托出。 徐硕细细听完,道:“殿下后背挫伤,并不严重,但一路上没有处理,眼下有些红肿。” “是我的疏忽。” “裴大人也不必自责,以殿下的性子,定不会因这等小伤,耽误行程的。” 原来他在厅上所为,是挨不住疼痛,却不想大家担心,才谎称困顿。 不知为何,自己竟有些心疼。 顾七忙摇了摇头,朝着徐硕浅鞠一躬:“有劳徐太医多多照料。我就先回去了。” “裴大人慢走。” 回到房中,才躺了一会。 天就黑了。 顾七打了个哈欠,盘腿坐起。 忽然,门口传来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之后便听到赵德勋的声音:“裴兄弟?起了没有?” “来了来了。” 顾七赶忙下床,取下架子上的外衫。 “你也是够能睡的,从晌午睡到现在。” 顾七憨笑道:“想着眯一会,没想到这样晚了。赵兄弟找我有事?” “接风宴。” “那我去喊殿下。” “不用了。”赵德勋一把拉住顾七,笑道:“殿下早就过去了,就等你了。” “呀!真是失礼!”顾七拽着赵德勋往外走:“你应该早点来喊我。” “殿下说你一路没怎么休息,特意让你多睡的,不必担心。” 赵德勋领着顾七朝后面院子走,经过长长走廊,远远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顾七本想靠门落座,赵德勋将她拽住:“往前走。” “我?”顾七有些惊讶。 旁边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比自己高出许多。 “恐不妥吧?”顾七悄声问道。 赵德勋朝前努了努嘴。 顾七抬头望去,见元哲端坐,直盯着顾七,招了招手。 众目睽睽下,赵德勋领着顾七走到前面,落座在元哲左手边。 自己对面,便是洐州州牧,谢淮。 赵德勋并未落座,径直走向上座,在元哲身后站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4章 仓促踏上回程路,惊闻杨义危旦夕 “开宴吧。” 谢淮起身,拍了拍手。 乐师在后面吹奏,舞姬们身着深蓝色流光裙,依次入场翩翩起舞。 那柔软身段,摇曳生姿,像月光下的流水,又像水中畅游的鱼。 耳边尽是酒盏碰撞的声音,欢声笑语不停。 席面上多鱼虾,不对胃口。 顾七只好挑挑拣拣着吃了两口,多灌了几口冷酒,从胃到喉咙都烧得慌。 一曲毕,舞姬缓缓退场。 听得“咚咚”敲鼓声,从顿挫到急促,终听“啪”得一声,戛然而止。 众人一阵好奇,纷纷向外望。 谢淮端坐着喝了口酒,面露微笑。 鼓声再次响起。 谢淮有些惊诧,皱了皱眉。 一女子身穿黑袍,红丝带束起长发,脚踏黑色镶金的长靴,手持长枪昂首走进。 鼓声时而缓慢时而急促,长枪或扫或挑,那红丝带也跟着摇摆跳动。 顾七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女子舞长枪,还是第一次见。 利落飒爽,与戎狄那日舞枪不相上下! 鼓声停,长枪收,那女子挺直站立在中央,朝上座的元哲作揖:“殿下。” 谢淮笑着起身:“让殿下见笑了,这是小女谢若泠。” 元哲笑道:“想不到谢大人一介文官,竟培养出如此优秀的‘武将’。你若是男儿身,本王定要收入麾下,为国尽忠才是。” 谢若泠道:“殿下过誉了。” 谢淮面上闪过一丝不快:“还不快退下!女儿家家,成何体统!” 谢若泠朝父亲拱了拱鼻,不情愿地坐到谢淮旁边。 元哲朝左手边望去,见顾七双眼发光,直直地盯着对面的谢若泠。 莫不是喜欢这种? 元哲皱了皱眉,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 似是感受到顾七炙热的目光,谢若泠叼着虾抬起头。 “看什么看...” 谢若泠嘟囔着,被顾七盯得有些生气,扬手冲顾七挥了挥拳头。 顾七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宴席结束,众人纷纷退去。 谢若泠被父亲喊到书房。 “为父不是告诉你,要穿那红衣跳‘太平乐’,为何临时变了主意,耍起枪来了?” “女儿不愿做阿谀奉承之事,亦不愿仿莺莺燕燕讨人欢心。” 谢淮怒火中烧,指着谢若泠的鼻子骂道:“定是平日里惯坏了你,纵得你这般恣意妄为!” 谢若泠跪在垫子上,眼中含泪:“父亲平日疼我,竟是假的!” 见女儿这般,谢淮气得发抖:“你这个没良心的种!辜负了为父的苦心!你若得哲王殿下青睐,何须窝在小小洐州受苦!” “女儿志不在此,父亲您是知道的!又何苦要逼我?”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谢若泠似是下定决心,抬袖擦了擦眼泪:“女儿不愿做笼中雀,只想做翱翔的鹰。将来嫁的夫君,不求大富贵,只求良善,待我一心。” “好,好!这就是我谢淮教出来的好女儿,忤逆不孝!来人呐!” 小厮推门而入。 “送小姐回房,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出门!” 父女不欢而散,直到顾七等人离开洐州,都没有再见到谢若泠。 且说宴席过后,顾七回到厢房。 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胃里却似火烧,翻来覆去睡不着。 门口传来敲门声。 顾七起身开门,只见元哲站在门口。 “殿下?您怎么来了?” 元哲直接迈入房中,坐在桌前,敲了两声。 顾七忙上前斟茶。 “喜欢谢家小姐?” “啊?”手一抖,茶壶中的水洒了出来。 元哲看向顾七,似是确定了一般:“你紧张什么,若喜欢,本王可以做媒。” 顾七哭笑不得,将茶盏奉上:“殿下说笑了,臣欣赏谢小姐,不是喜欢。” “那就好。” “什么?” “没什么。” 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直到茶水烫到舌头... 元哲赶紧将茶盏放到桌上,溅出的茶水又烫了手。 “怎么这么烫!” 顾七吓了一跳,赶紧凑了上去:“抱歉,这茶刚沏上,臣忘了跟您说。” 掏出怀中手帕,小心翼翼握住元哲的手,轻轻擦拭着残留的水迹,又冲着发红的地方吹了吹。 忽然,元哲大手一翻,攥住顾七的手指。 “裴启桓。” “呃,怎么了殿下?” “看着本王。” 顾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抬起头看向元哲。 四目相对,顾七舌头似是打了结,什么话都说不出。 淡淡药香钻入鼻中,元哲大脑一片空白,只呆呆地看着顾七。 “你——”刚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元哲咳了一声,松开了顾七的手。 “早点休息吧。” 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 顾七看着元哲,轻唤一声:“殿下?” 似是有什么东西,朝着心脏重锤。 元哲有些喘不上气,脸颊泛红。 “裴启桓。” “怎么了殿下?” 突然,元哲手一挥,屋里的灯盏尽灭。 黑漆漆辨不清方向,顾七只看到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近。 还未反应,那人便张开双臂,将自己紧紧箍住。 “殿...殿下?” “别动。”头顶传来元哲的声音。 顾七不敢再动,只好任由他箍着自己。 “郡州一别,心里当真没念过我?” 像是醉话,又似呓语。 顾七不知该如何回答。 元哲收紧双臂,箍得顾七险些喘不上气。 顾七赶紧轻拍元哲的后背,示意他松一点:“殿...殿下,臣快不能呼吸了...” “唉。” 听到长长一声叹,身上也松快了。 元哲松开顾七,从怀中掏出两个圆乎乎的东西,放入顾七手中。 “早点休息吧。” 门从外面被元哲关上,屋内静悄悄。 难不成宴席上,这厮喝多了? 顾七搔了搔头,燃起桌上的烛台。 “呵,他从哪弄得?” 顾七看着手中的鸡蛋,还存着余温。 席面上并没有鸡蛋啊... 翌日 顾七站在门口伸懒腰。 见元哲从厢房出来,正往自己这边走。 旁边跟着赵德勋和徐硕。 “裴兄弟,这么早。” 赵德勋笑着跟顾七打了个招呼。 “早。”顾七笑着回应,上前朝元哲浅鞠一躬:“殿下。” “嗯。” 生冷的语调,与昨夜大有不同。 元哲并未停留,径直朝前走去。 “走吧。”赵德勋拍了拍顾七的肩膀。 顾七瘪了瘪嘴,小跑跟上。 谢淮在厅上候着,见元哲来,快步迎了上去。 “殿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将两千石粮食备好。” “嗯。” 顾七坐在厅上,不敢多言,只好默默饮茶。 四五个丫鬟托着大大小小的盒子走了进来,在顾七面前一字排开。 未等顾七开口问,谢淮便起身过来,笑道:“路途遥远,备了些干粮果子,晚些一起带到车上。” “多谢。” 出了洐州,顾七探出头向后望,元哲负手立于城门口,旁边的谢淮笑眯眯地挥着手。 车夫挥舞着鞭子,马儿由走变跑,速度快了起来。 顾七放下帘,皱起眉头:“我还是不明白。” “怎么了裴大人?” “殿下为何不一起回荼州呢?” 徐硕端坐车中,面露微笑:“殿下说他另有安排。” “我出去的时候,殿下可说过什么?” 徐硕想了想,道:“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叮嘱臣照顾好裴大人。” 顾七看着徐硕,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徐硕的样子,就算知道什么,也定不会说。 赵德勋在前面押着粮食,顾七和徐硕在后面紧紧跟着。 一路相安无事,到荼州的时间比预想的还早些。 队伍不算浩荡,却还是引起行人注意。 自进了荼州城,车两边的百姓便慢慢多了起来。 到了刺史府门口,百姓不再上前。 府前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议论纷纷。 顾七下了车,看向人群。 几丈之外,皆是衣衫褴褛的苦命人,局促不安地张望着。 这之中,不乏“傲骨”之人,尽管穿着粗麻拼凑的衣衫,洗得辨不清颜色,却坚持用树枝做簪,将油头梳得尽量体面。 他们看着顾七,似是在极力辩解:自己与乞丐不同。 “裴大人?” 听到徐硕在唤,顾七转过头,眼角的泪终是没流出来。 可见到她发红的眼圈,徐硕便什么都懂了。 赵德勋双手叉腰,一脚已跨入刺史府,见顾七在远处站着,喊道:“裴兄弟!发什么愣?” 徐硕抬手轻点了一下顾七的肩膀:“裴大人,进去吧。” 顾七点了点头。 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哭喊:“裴大人!裴大人——” 回过身来,见一妇人跌跌撞撞穿过人群,“扑通”跪在顾七跟前。 顾七顿时手足无措:“这是...” 那妇人抬起头来,顾七才看清,原来是杨义家的。 顾七赶紧伸手想要将她扶起,妇人并未起身,而是抓住顾七两个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裴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这妇人顾不得体面,任鼻涕眼泪在脸上横流:“大人,您快去看看吧,我夫君杨义,您见过的,他,他快活不成了!” “啊?!”顾七大惊! 用力将这妇人拽起,追问道:“怎么回事?” 这妇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一个劲地哭。 这可急煞顾七,但见她哭得伤心,亦不忍训斥,只好将她拽上马车。 “诶!裴兄弟!” 顾七朝着赵德勋挥了挥手:“你先将粮食安置妥当,我去去就回!” 徐硕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地跟着顾七上了车:“我跟您一起去。” “有劳徐太医了。大伯!去永安县!” “好!” 车夫用力挥起马鞭,马儿朝着永安县的方向疾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5章 急剌剌奔永安县,怒冲冲斥周郡守 颠簸了半个多时辰,总算到了永安县。 妇人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领着顾七和徐硕朝院里走。 顾七朝院子角落扫了一眼,木桩和破碗还在,那狗儿却不见了。 还未进屋,便听到里面呜呜咽咽的声音。 坏了! 顾七推门而入,见杨盛头上箍着发黄的白布,趴在地上哭得伤心,只当炕上的杨义身亡,不由得跟着伤心起来。 那妇人更是不明所以,还以为出门一趟,夫君便去了,直接扑到炕边痛哭。 只徐硕一人冷静如常,背着药箱,走到炕边扒了扒杨义的眼睛。 随后伸手搭脉,眼中透着欣喜:“不必担心,有救,有救!” “啊?真的吗!” 顾七擦了擦脸上的泪,满怀期盼地看向徐硕。 见徐硕肯定地点头,顾七即刻由悲转喜,上前将妇人与杨盛搀扶起来。 妇人早已哭得没有力气,起身靠着墙,眼睛直直看着杨义。 杨盛则哭得说不出话,只不停朝徐硕作揖。 “裴大人,带他们先出去吧。” 顾七点头,扶着二人到院中休息。 过了一会,杨盛情绪放缓,不知从哪里抄来两把积灰的矮凳,用力擦了又擦,一把放到顾七面前,另一把递给嫂嫂,自己直接瘫坐在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盛叹了口气:“怪我。” 还未多言,眼泪便噼里啪啦往下掉。 杨盛环膝而坐,将头埋了进去,之后传出了阵阵抽泣声。 顾七也跟着叹了口气。 旁边妇人抬手擦了擦眼泪,开口道:“大人有所不知。半月前,杨义高高兴兴地挑水回来,说整个永安县的人,要搬到郢江郡去!之后我们便收拾了行礼,跟着大家一起过去了。可谁承想,刚到郢江郡,便被人围了起来!” 顾七不解道:“各郡守都在,应处理妥当了才是。怎会如此啊?” 妇人拿着旧帕子,不停地擦着眼泪。 院中又充斥起呜咽之声。 顾七心里烦躁,起身踱步。 郢江郡郡守是李景浩,这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 他断然不会任由杨盛被殴而不顾。 况冯睿与薛沛林在场,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越想不通,就越急躁,见杨盛头上箍着的白布,便气不打一处来,径直上前用力扯下,吼道:“哭什么!人没死你戴的什么孝!” 杨盛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哭。 “裴大人,您回来了!” 顾七抬头,见周护领着晏楚荣进了院。 晏楚荣并不急着进屋,而是走到顾七跟前:“一路可平安?” “嗯。”顾七点了点头。 “那就好。” 周护焦急写在脸上,径直上前拉着晏楚荣:“晏大夫,知道您与裴大人交好,眼下救人要紧,晚些再叙旧罢!” “吱呀”一声,门开了。 徐硕背着药箱,手中拿着被血浸透的白布,见到顾七,微微一笑。 见徐硕如此,便知杨义无碍了。 顾七长舒一口气,咧嘴笑了起来。 妇人和杨盛赶忙起身,跟周护一同凑到徐硕面前。 徐硕指着屋内的杨义道:“去看看吧,尽量安静些,莫要吵到他休息。” 周护直接冲了进去,妇人与杨盛感激涕零,当即跪了下来。 徐硕赶紧将二人扶起:“万万不可!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快起来吧!” 二人千恩万谢后,跑进屋中。 徐硕走到晏楚荣面前,笑道:“晏大夫,又见面了。” 晏楚荣礼貌回应:“徐太医。” 顾七望着二人出神。 晏楚荣性子清冷,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孤傲。 相比之下,徐硕看上去要更好相处些。 “裴大人,可知哪里有药铺?” 顾七摇了摇头。 正遇周护出来,听到徐硕的话,答道:“镜湖郡有个‘百药堂’,是离这最近的了。” “好,”徐硕看向顾七:“下官写张方子,按照方子上配药,吃上小半月,大抵就能好了。” “有劳徐太医。”顾七抄起旁边的矮凳递给徐硕,又将徐硕的药箱接了过来。 周护则接过徐硕手中换下来的白布,站在旁边看着徐硕写药方。 晏楚荣始终站在原地,满怀心绪地望着顾七。 不一会儿,周护接过写好的药方,开口道:“我这就去抓药。” “不用你。”顾七从周护手中抽出药方,走到屋里,朝着杨盛招了招手。 杨盛擦了擦眼泪鼻涕,顶着红肿的眼睛走了出来。 “去给你哥抓药。” 杨盛双手小心接过,却迟迟未动。 “怎么?” 杨盛看向顾七,欲言又止。 顾七还在纳闷,周护已上前,从旧钱袋中倒出几个铜板,数了数。 似乎不够。 二人面面相觑,周护窘得脸通红,又翻了翻身上。 顾七当即明白过来,赶忙掏出一小锭金,递到杨盛手中。 “这——” 顾七推了杨盛一把:“少废话,赶紧抓药去!我们的马车在外面,顺便买些补品回来。” 杨盛眼中含泪,跪地冲顾七磕了个头,跑了出去。 院中一阵安静。 待冷静下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周护!” 顾七一把抓住周护的胳膊,眼睛瞪得极大:“杨义的老娘呢?” 周护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人放心,杨义受伤那天,老人家便接到我府上去了。” “那...”顾七想要再问,恐有不妥,又硬生咽了回去。 “怎么了?” “没事。”顾七径直切回正题:“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迁村,为何会打起来?” 周护抿了抿嘴:“是下官失职。迁村,不是很顺利。” “什么意思?” “几乎一半的人不愿迁村,我只好让杨家兄弟先带着愿意迁村的百姓去郢江郡,让李郡守先行安排。自己便留下继续劝说其余的百姓。不曾想刚到郢江郡便起了冲突,百姓一看杨义挨了打,就更不愿去了,先前支持迁村的百姓,眼下也转了立场。” 顾七眉头紧皱,问道:“镜湖郡和望江郡亦是如此么?” 周护叹了口气,惆怅道:“都在观望。” “我得去问问李景浩。” “没用的,李郡守将闹事的抓了起来,没几天就放了。” 一言未发的晏楚荣,刚要开口。 便听到旁边徐硕的声音:“想来,只有裴大人能解决此事了。” “我?” 徐硕笑而不语。 晏楚荣在旁瞪了徐硕一眼,干脆走到角落站着。 周护握了握拳,沉声道:“裴大人,借一步说话。” 二人径直走到院外的大树下。 见周护犹豫模样,顾七开口道:“同我讲话,不必忌讳言语有失。” 顾七这话,给了周护勇气。 他朝着顾七浅鞠一躬:“当日提起迁村,只有大人您支持下官。到底,下官只是一介郡守,人微言轻,您去洐州后,迁村之事险些搁置。下官只好搬出哲王殿下,才让薛大人勉强配合。郢江郡斗殴一事,是臣没想到的,但冯、薛二位大人坐镇,怎会任由百姓伤人呢?” 听完周护一番话,顾七并未急着回复。 她直盯着周护,嘴角挂起晦暗不明的笑。 周护被盯得发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周护。” “下...下官在。” “好手段。” 顾七瞬间翻了脸,转身离开。 周护慌了,小跑两步上前,拽住顾七的衣袖:“大人!您这是何意啊?” 顾七用力一甩,黑着脸道:“你为诓我入局,不惜伤你永安县一条无辜的人命!这就是爱民如子的郡守大人?真是笑话!” “裴大人!”眼看顾七要走,周护干脆抱着她的腿,跪在地上。 见周护如此,顾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以为周护耿直良善,虽不似李景浩那般心无城府,却自认他不屑那些朝堂争斗、权谋算计。如今想来,怕是开始就看错了! “大人...” 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顾七咬牙道:“起来说话。” 周护起身,马车吱呀呀行驶到跟前。 杨盛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吭哧吭哧下了车。 见二位大人站在树下拉扯,刚想上前,周护厉声道:“还不快去煎药!” 杨盛吓得后退一步,抱着东西往院里跑去。 车夫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一般,将马车停得更远了些,眯眼小憩。 “裴大人...” “周护,”顾七冷着脸断了他的话:“你是何时跟哲王殿下攀上关系的?” 周护抿了抿唇,眼神也从开始的躲闪,一点点变得坚定。 “在您受伤后。” 顾七冷哼一声道:“也就是说,殿下到荼州之后,你就巴结去了?” “不是您想得这般!” 周护脸涨得通红,似是藏了无尽的委屈。 他憋回了眼眶里闪烁的泪水,开口道:“我若贪恋权位,痴迷珍馐,又何至于守在苦巴巴的祈水郡,处处受人打压!” 顾七未言,只静静看着他。 “您可曾想过,若薛、冯二位大人支持迁村,就算我有心算计,也断然不会是这般结局!” “周护!” 眼泪终是忍不住,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周护扬起胳膊擦了擦,尽量不让自己失态。 “没错!下官的确,的确辜负了您的信任。若能给这祈水郡百姓一条活路,下官任凭您处置!” 说罢,周护跪地磕了两个响头。 顾七顿时语塞。 他说得不无道理。 若薛沛林配合迁村,哪怕元哲与周护有心挑拨,也断不会闹出这等事情来。 可想想躺在炕上险些丧命的杨义,他又有什么错? “啪!” 顾七狠狠甩了周护一巴掌。 那气力之大,直接扇得周护嘴角冒血。 “周护,那是你的百姓!若他今日命丧,你良心难安!” “下官知错!” 顾七双手叉腰,转过身不再看他:“起来说话。” 周护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欲言又止。 许久,顾七才平复了心情。 却依旧背对着周护。 “你曾同我讲过,上一任祈水郡郡守顾远,是哲王殿下的人。” 周护舔了舔唇边的伤口,轻声答道:“是。” “我是陛下的人。” “下官知道。” “那你可知,这偌大的荼州,又有多少陛下的人呢?” 周护沉默。 天忽然阴了下来。 顾七仰起头,见乌云遮日。 “你万不该,拖我下水。” 周护登时明白过来! 他又急又悔,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下官该死!” “罢了。”顾七回过身来,见周护双颊通红。 她轻拍了拍周护的肩膀:“先回去。迁村一事,我来解决。”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6章 大揽迁村诸事宜,允诺三年治水期 杨盛正在院中煎药,风吹过来,浓烟呛得晏楚荣直咳嗽。 见顾七过来,晏楚荣停住了挪动的脚,任凭浓烟刺激得眼泪横流。 这个晏楚荣,不知又闹什么别扭! 顾七叹了口气,快步过去将他拽了出来。 “还以为裴大人有了徐太医,便忘了我这个晏大夫了。” “别阴阳怪气的,晚些再找你算账。” 不远处的徐硕,正凑到杨盛跟前,弯着腰细细叮嘱着什么,全然不知,身后的晏楚荣几乎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直到黄昏,众人见杨义喝了药,神色有些好转,方各自散去。 再回到刺史府,天已经黑了。 刺史府灯火通明,早有两个丫鬟手提灯笼,站在府门候着。 见顾七等人下了车,丫鬟快步上前:“拜见诸位大人。冯大人已备好酒菜,各位请随奴婢来。” 冯睿、薛沛林与赵德勋正坐在桌前畅谈,见顾七等人前来,纷纷起身。 “听闻裴大人没进刺史府便直奔永安县去了,想来这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快快入座罢!” 冯睿扯着面皮露出假笑,惯会逢场作戏。 顾七敷衍回应:“有劳冯大人挂牵。” “这位就是赵将军说的,徐太医吧?” 徐硕浅鞠一躬:“拜见冯大人,薛大人。” 晏楚荣亦跟在后面朝着几位行礼,随后落座在最远的距离。 白日粒米未进,到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顾七埋头吃了起来,并未理会大家的推杯换盏。 宴席结束后,众人直接移步至正厅,丫鬟奉上热茶。 “呃...这个,”冯睿搓了搓手上的扳指,缓缓道:“赵将军已经将圣旨带到,从洐州又带来两千石的粮食。接下来,就是设粥铺,发救济粮了。不知裴大人意下如何啊?” 顾七吹了吹茶上浮沫,喝了一小口,咂吧咂吧:“嗯,好茶。” “裴大人。”薛沛林见顾七如此漫不经心,有些不满。 “嗯?”顾七抬起头,笑道:“哦,就依冯大人安排吧。眼下迁村之事尚未处理妥当,下官想着,不如由下官全权处理,薛大人和冯大人也好腾出心神来,处理旁的事。” 冯睿面上险些挂不住,笑道:“迁村一事,的确进展不太顺利。裴大人有所不知,这郢江郡郡守李景浩,毕竟是个奶娃娃,有些压不住这些村民。听闻是永安县百姓过去要地,引起村民不满,这才打了起来。” “听闻?”顾七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看来,冯大人当时并不在场了?” “呃...正是。” 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皇帝撑腰的缘故。 冯睿竟能忍得下自己的一再挑衅。 顾七笑意尽散,蹙着眉打量起冯睿来。 这个人,同先前大有不同。 似是经历了什么事情,连假笑都变得牵强。 “老夫不支持迁村便在于此,”薛沛林接过话茬:“这治水并非朝夕可成,迁村意味着一个郡要容下两个郡的百姓,少不了冲突矛盾。” 顾七将目光移到薛沛林身上。 “薛大人所言不无道理。这样吧,先将永安县百姓迁到郢江郡,让百姓相处三月,若相安无事,便大规模迁村,若冲突不断,便停止迁村,另寻办法。” 薛沛林皱着眉,黑着脸道:“若你执意迁村,便依你罢!” 厅上气氛微妙,连赵德勋这个话痨,都不敢多言。 几个人坐在厅上,竟安静得可怕。 “哗啦”一声,众人纷纷望去。 徐硕的茶盏打翻在地,碎成了几块。 “抱歉,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丫鬟见状忙走过来,徐硕捡起地上的瓷片,放到丫鬟托着的帕子中。 “可有烫到?” 徐硕看着顾七,摇了摇头:“无妨。” 冯睿见此,顺势言道:“想来一路奔波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简单行礼后,各自回房休息。 顾七将晏楚荣拽入厢房,左右察看,确认走廊无人后,将门轻掩。 “找我何事?”晏楚荣径直坐到桌前,单手托腮看着顾七。 顾七双手交叠,审视着眼前的晏楚荣。 “为何这样看我?” “晏楚荣...”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嗯?” 顾七双手握拳,深吸一口气:“以你的医术,当早就治好了杨义的伤。为何要拖到我回来?” 晏楚荣呆住,自嘲道:“想不到,你拽我过来,是兴师问罪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问...” “没错,本不是什么大伤,是我做了手脚。” “那可是一条人命!” “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晏楚荣正色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们是人是鬼。” 顾七叹了口气,到旁边坐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不必非要如此。” 晏楚荣看向顾七,若有所思。 “喂!”顾七抬手在晏楚荣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晏楚荣眨了眨眼:“什么话?” “我是说...” 顾七刚开口,晏楚荣便一把攥住顾七的手腕! “小七,若你有了旁的心思,一定要告诉我!”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晏楚荣放开手,起身走了出去。 莫名其妙。 顾七嘟囔一声,随后插上门闩,吹了灯,和衣而卧。 翌日清晨 顾七早早起来,与往日宽袖长袍不同,穿了身飒爽的胡服,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 “今日可是有什么安排?” 席上,赵德勋见顾七如此打扮,好奇问道。 顾七笑了笑,咽下口中米粥答道:“打算去永安县,看看杨义。顺便跟周护碰个头,商量一下迁村的事情。” 说罢,探着头看向薛沛林和冯睿:“不知薛大人和冯大人,可有什么安排?” 薛沛林放下手中汤匙道:“设粥铺,先让百姓填饱肚子再说。” “嗯,是这个道理。”顾七点了点头:“下官昨日忧心这荼州水患,心有一计,想说与二位大人听听,看看是否妥当。” 冯睿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笑道:“哦?裴大人请讲。” “修渠治水需要大量的人,不如咱们张贴个告示,征百姓参与修渠,每日不仅管饱,还发放银钱十文。也让这荼州城无所事事的精壮汉子,有个发泄力气的地方,打架什么的——”顾七嗤笑一声:“自然也就少了。”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肯定比强征好用!”赵德勋咬下一块鸡腿肉,含混不清地说道。 “只是这样一来,会浪费很多银钱。如今战事吃紧,国库空虚...” “薛大人,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荼州百姓活下去。救济粮不是长久之计,与其强征壮丁修渠引民怨,倒不如发放些银钱,届时就算没了救济粮,也能另寻出路。您觉得呢?” 薛沛林看向顾七,硬生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旁边的赵德勋看热闹不嫌事大,朝顾七竖起大拇指。 早膳过后,赵德勋要求与顾七同路,要去永安县看看。 二人到永安县,直奔向周护府邸。 守在门口的家仆告知,周护早已出门。 “接下来去哪?” 顾七仰头看了看天:“去看看杨义吧。” 赵德勋点了点头:“好。” “大人,真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那些人太狠了!我大哥现在还躺在炕上等着照顾咧!” 到了院外,便听到杨盛的声音。 走进一看,见周护身穿官服,头戴乌纱帽,正跟杨盛拉扯着:“你怕什么!这次我跟你们一起去,定不会有事!” “大人,您不要再说咧,今天,说啥我也——” “杨盛!”顾七站在不远处,喊了一声。 周护转过身来,见到顾七和赵德勋,晃了晃神。 杨盛直接跑了过去,朝着顾七作揖:“大人,您来了!” 赵德勋照着杨盛的屁股踹了一脚:“怎么,不认识小爷了?” 杨盛躲到顾七旁边,拍了拍屁股,憨笑道:“怎么能呢?” “杨义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早上晏大夫来过,给了些药膏,倒挺管用的。” 顾七笑了笑,难怪一大早没看见晏楚荣。 还以为他生气故意躲着不见。 周护缓步上前,浅鞠一躬。 “刚刚,你们在说什么?”赵德勋好奇问道。 杨盛道:“周大人想让我叫上弟兄们,一起去郢江郡。在这拉扯半天咧!” 顾七看向周护,周护微微低头,鼻尖上冒出细汗。 赵德勋冲杨盛嘲讽道:“怎么,怂了?” “大人,您是不知道,那帮人下手忒狠,我怕...” “杨盛。”顾七拉过杨盛的胳膊,严肃道:“此次我来,也是为的此事。” 周护抬起头,欣慰一笑。 杨盛显然是不想再去,干脆蹲在地上:“为啥非要去郢江郡咧!在这不是挺好的!” 顾七并不急,跟着蹲了下来。 环顾四周后,顾七指着角落破烂的狗窝问道:“你们家那条老狗呢?” 杨盛朝狗窝看了看,眼眶发酸,险些掉下泪来:“饿死咧。人都要饿肚子,哪还有粮食喂它呢。可惜了,十多年的老狗。” “杨盛,我们来治水,为的是让你们不再挨饿。迁村,只是其中一步,等修了渠,郢江水就过来了,届时你们再回来。” 杨盛低头,手指在地面上胡乱画着:“大人,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 “你信我么?” 杨盛抬起头,看着顾七。 “信,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您说的,我都信!” 顾七眼中透着自信与坚定,一字一句道:“我保证,不出三年,就让你们回永安县。喝上干净的水,吃上自己种的粮!眼下,我需要你...” “大人!”杨盛将顾七扶起:“您不必说咧,我这就去喊兄弟们!” 杨盛撒腿跑了出去。 不知为何,顾七想起在周护府邸见到的那个男人。 那个上门讨粮,鞋子几乎穿烂的男人。 “大人,许诺三年,是否有些草率了?”周护凑到顾七身旁,轻问道。 “三年。” 阳光打到顾七的脸上,眸中闪出金色的光。 她看着杨盛的背影,坚定道:“就三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7章 郢江郡大打出手,薛沛林斥责顾七 片晌,杨盛兴冲冲跑了回来,身后跟了一群人。 赵德勋抬手数了数:“不多不少,二十八。还是你们这群野汉子!” 一群人憨笑起来,齐声道:“拜见周大人、裴大人、赵将军!” 顾七看着这群人,想起初见之时,不禁笑出声来。 “大人!”杨盛从草棚里拿出榔头,挺起胸膛:“咱们出发吧!” 周护怒斥道:“胡闹!” 杨盛被周护的声音吓得哆嗦,险些攥不住榔头。 “周大人言之有理,咱们是过去谈迁村的事情,不是寻衅滋事的。” 杨盛看着顾七,犹豫一番后,将榔头攥得更紧了些:“大人,您是没看见那阵仗,吓人得很!” 顾七上前将杨盛的榔头拿了过来:“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说完,又朝着站着的“兄弟”们喊道:“把手里的锄头啊、榔头什么的,都放下。” 一群人交头接耳,囔囔说了什么。 “快点!咱们得赶着去吃晌午饭!” “啥?还...还能吃饭?”人群中最高的一个汉子,壮硕如牛,手上拿了俩铁匠用的大锤,傻愣愣站在远处,朝顾七问道。 顾七笑道:“郢江郡刺史府前,正在搭粥铺。” “那...那还等什么!”那汉子用身体撞开前面的人,将大锤扔进杨盛家的草棚,“咣当”一声,地上砸出个坑来。 杨盛急了,踮脚指着汉子骂道:“老三!你个瘪犊子!砸坏了俺的草棚,俺非得打烂你的腚!” “你先...先把你的门牙找...找回来再说!” 众人哄笑,杨盛有些臊得慌,气势汹汹走到草棚,朝着老三的大锤踹了两脚。 赵德勋在旁边笑弯了腰。 顾七强忍笑意,朝着众人挥了挥手:“赶紧,放好东西咱们就出发了!” 听到这话,众人不再犹疑,纷纷将手中的东西放到草棚。 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奔郢江郡。 顾七、赵德勋和周护三人坐在马车里,后面跟着杨盛等人。 不知从哪寻来几驾驴车,六七个汉子坐在车上,干瘦的驴发出粗重的喘气声,车子也在咯吱嘎吱响个不停。 几个人互相掸土,时不时发出爽朗笑声。 坐在车中的周护,心头一酸,眼眶有些湿润。 顾七拍了拍周护的肩,什么话都没说。 自到了荼州,见到的百姓无不叫苦,脸上更是少有笑意。 只因今日自己提了句“有粥铺”,二十多个汉子便像过新年一般,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 “你们文官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流眼泪。” 顾七笑了,抬手擦拭脸上的泪水:“让赵兄弟看笑话了。” 临近晌午,总算到了郢江郡地界。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大人,好像,过不去了。” “啊?”赵德勋不明所以,掀帘向外看去。 几十号人在不远处站着,手上拿着五花八门的东西,横成一排,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 “裴兄弟。”赵德勋转头喊了顾七一声。 顾七稍稍偏头,看向外面。 “唉。”周护在旁叹了口气。 不知哪个汉子,在后面喊:“大人!咱们还过去么?” 顾七沉了口气,道了声:“下车吧。” 赵德勋紧随其后,周护见二人如此,也径直下了车。 后面跟着的“兄弟”亦纷纷起身,齐刷刷站在三人身后。 人群中,一男子首当其冲,见周护穿着官服,便上前迈了几步,挡在周护身前。 他歪头看向后面的杨盛:“怎么?喊来当官的,就以为我不敢打你了?” 顾七并未言语,只上下打量一番后,垂头笑了起来。 这不是寻常百姓,身上的衣服虽旧,料子却比粗麻好得多。 想来是冯睿派来捣乱的。 迎面而来的挑衅让周护怒火中烧,他用力攥了攥拳,才勉强压住火气。 赵德勋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直接上前狠推了一把:“你算个什么东西?狂妄成这样!” 那男子受力后退一步,看着赵德勋,笑了。 “哟,力气不小啊!还带了剑?来来,照这砍!” 那人指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往赵德勋身前凑。 “小爷我...” “赵兄弟!” 顾七快步上前,用力按住赵德勋的手。 赵德勋咬了咬牙,终是没有拔剑。 “怎么?这就怂了?” 那汉子朝着赵德勋的鞋面,狠啐了一口。 杨盛等人在后面急了,直接围了过来:“你干什么!” 那汉子身后的众人见状,也蹿了上来:“怎么?想打架啊?” 周护生怕两拨人再打起来,只好将杨盛等人往后推。 “好了。” 见顾七开了口,杨盛等人纷纷静了下来。 那汉子见顾七说话如此管用,便知是个管事儿的。 好死不死,又凑到顾七跟前:“带着你这群狗,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你说什么!” “你他娘的才是狗!” “有种跟你爹打一架!呸!” “...” 周护抬起双臂,死死拦着几个急红眼的人,焦急地看向顾七。 顾七看着那汉子,笑道:“不知郢江郡郡守李景浩,何在?” “你管得着么?” 顾七依旧扯着面皮,露出假笑:“前段时间,打伤杨义的,是不是你?” 杨盛在身后指着那汉子喊道:“大人,就是他!” “叫什么叫!再叫连你一块打!” 那人抬手摸了摸顾七的衣衫:“大人这细皮嫩肉的,还是别掺和了吧?” 顾七笑意顿失,抬脚照着那汉子的膝盖狠踹了一脚! 那汉子瞬间倒地,双手捂着膝盖哀嚎! 说时迟,那时快! 顾七抽出赵德勋手中的佩剑,直接抵在那汉子的脖颈上! 汉子身后的众人冲了上来,周护恐顾七受伤,忙跑上前,和赵德勋一左一右,将顾七围住。 没了周护的阻拦,杨盛等人直接冲了上去,跟那群人厮打起来! 许是被顾七唬住,那群人虽手中有“武器”,却仍旧被杨盛等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三两成团,滚在地上挥着拳头,登时尘土飞扬。 看着厮打起来的百姓,周护叹了口气。 “扑通!” 杨盛朝着一个小个子扑了过去,那男子用力一推,将杨盛推倒在地后,撒腿就跑。 “裴兄弟,他跑了。” 顾七看着逃跑的人,道了声:“无妨。”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远远看到几个人跑来。 顾七扬起手:“住手!” 杨盛等人不再动手,只死死抓着对方的衣领。 李景浩穿着官服,跌跌撞撞跑了过来,白皙的脸此时已是通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裴...裴大人!” 顾七看着李景浩,笑道:“一路赶来,辛苦了。” “是下官失职!” “不妨事,”顾七将手中的剑递给赵德勋,负手而立:“带他去看郎中。” 李景浩起身,朝身边的两个小厮挥了挥手。 小厮会意,上前将地上的汉子搀扶起来。 顾七抬手指着刚刚引路的小个子:“你——” 那小个子吓得一哆嗦,腿肚子开始打转。 尔后听到顾七一声:“好样的。” 双腿一软,打了个趔趄。 李景浩垂头站在一旁,抬手擦了擦脸颊上滑落的汗珠。 “再不去,他这条腿就废了。” 李景浩冲顾七深鞠一躬,走到小厮跟前说了什么,两个小厮搀着人缓缓往回走。 “大人...” 李景浩刚要说什么,便听到薛沛林的声音。 “胡闹!胡闹!” 顾七向前望去,冯睿搀着薛沛林,急切切往这边走。 众人纷纷行礼:“薛大人、冯大人。” 薛沛林看着一个个脸上挂彩的百姓,急得跺脚:“裴启桓!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没什么,”顾七抻了抻衣袖:“几个百姓殴打朝廷命官,现下没事了。” 被杨盛拽着的男人,不服气地说了句:“我们殴打你?明明是...” “是什么?”顾七转头看着他。 “是...是...”那人顿时被唬住,擦了擦鼻血不敢多言。 “您看,”顾七复看向薛沛林,咧嘴笑道:“没事了。” “你!”薛沛林眼瞪得极圆,似是要凸出来,胡子跟着脸上的抽动而跳跃。 “李景浩!” 听到顾七唤,李景浩快步上前:“臣在。” “扶薛大人回去休息,以后这等小事,就不要劳烦薛大人了。” 李景浩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冯睿在旁搀着薛沛林,冷笑一声道:“裴大人,你也太不把我这荼州刺史看在眼里了!” 顾七扫了冯睿一眼,双手交叠:“冯大人,咱们可是商定好的,迁村之事,由我全权处理。” 薛沛林指着顾七,怒道:“裴启桓!你,你...” “周护!” “臣在。” 顾七捶了捶发酸的脖颈:“先送薛大人和冯大人回刺史府。” 周护看着顾七,鼓了鼓勇气,跨步到薛沛林跟前:“不然,下官先送二位大人回去吧?” 薛沛林气得险些晕厥,好在冯睿在旁,不停地拍着前胸后背。 “裴启桓,老夫,定会向陛下讨个说法!” 顾七朝薛沛林浅鞠一躬:“大人慢走。” 赵德勋看着薛沛林的背影,低声道:“刚刚那一脚,够猛啊。” 顾七靠近赵德勋,轻声道:“到现在脚还是麻的。” 二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怎么办?” 见薛沛林等人越走越远,顾七微眯了眯眼睛。 “殿下快回来了吧?” 赵德勋不明所以,道了声:“嗯。” “那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8章 刺史府前吃救济,亲王车马藏娇娘 “大人,还...还赶得上吃饭么?” 这话一出,惹得哄堂大笑。 老三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之后,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咕噜咕噜”声。 李景浩亦被这场景逗笑,朝着这群人挥了挥手:“都松手松手!成什么样子!” 杨盛等人并未松手,只看着顾七。 “刺史府前,可搭了粥铺?” 李景浩点了点头,道:“大人,您看...” 顾七扬手,示意放人:“走吧,吃饭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奔向刺史府。 刺史府前,架了几口大锅,里面还剩点稀粥,旁边笸箩里放着几个白花花的馒头,已然没有了热乎气儿。 “你也吃这个?” 赵德勋拉住顾七的胳膊,看着锅中不太干净的粥,皱了皱眉。 顾七手中拿着碗,看向赵德勋:“不然呢?” 赵德勋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从旁边挑了一个没有缺口的碗。 二人学着百姓模样,手中拿着半个馒头,端着粥碗蹲坐在廊檐下。 赵德勋拿着手中的馒头,细细揭去表面的皮。 “大人,您要是不吃皮儿,不如赏给小的吧?” 看着凑过来的杨盛,赵德勋有些惊讶:“这你也吃?” 杨盛“嘿嘿”一笑。 赵德勋面露嫌弃,将手中的馒头皮扔进杨盛碗中。 转过头,见顾七吃得正香。 赵德勋咬了咬牙,将馒头塞入嘴中,就着稀粥狠嚼了两口速速咽下。 “真想不到,二位大人竟能做到如此,放着刺史府的珍馐美味不吃,同百姓坐在这吃稀饭。” 李景浩蹲在旁边,眼中充满钦佩和崇拜。 “拍马屁的话还是少说些吧。”顾七抬手擦了擦嘴,将碗放到旁边:“我且问你,杨义被打伤的那日,你在哪儿?” 李景浩挪到顾七面前,直接坐在地上:“那日,我在现场。” “你既在,又怎会任由百姓斗殴?” 李景浩低下头,脸又红了起来:“下官,没拦住。” “李景浩。” “下...下官在。”李景浩头埋得更低了些,说话的声音犹如细蚊。 “此事,我不再追究。” 李景浩抬起头,眼中泛出点点泪花。 “此后,迁村一事将由我全权处理。你有任何事,都不必向薛、冯二位大人禀报,直接寻我即可。可明白?” 李景浩用力点了点头。 日头正盛,竟有些热了。 杨盛等人吃饱喝足,瘫坐在廊檐下,个个敞胸露怀,脸颊泛红,似醉了一般。 远远望见一小厮,朝这边跑来。 顾七起身,站在街中央拦住了他:“跑什么?” 小厮抬头一看,原来是顾七,笑着应道:“启禀裴大人,守城的兵传了消息过来,哲王殿下已入城,让小的过来传话,诸位大人到刺史府前候着。” “好,”顾七点了点头:“快去通知薛、冯二位大人。” 小厮跑进刺史府。 顾七则快步到廊檐下,看着杨盛等人:“休息够了就回家去,别在这挺尸!” “大人,能不...不走么?” “嗯?为何?” 老三憨笑一声:“明天,还...还得吃...吃饭咧!” 余者亦随声附和,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顾七抬手止住七嘴八舌的吵闹声:“明日起,各郡守府门前,设粥铺,诸位不必远行。” “大人!您说的可真?”杨盛迅速站起身来,双眼放光。 顾七点了点头:“真。” “那...那可太...太好了!”老三亦起身,张着嘴傻笑。 “还不快收拾收拾回去?” 见顾七瞪眼,杨盛将旁边的人拽起来:“都起来!起来!回去了!” 众人纷纷起身,坐上驴车吱呀呀往回赶。 此时,薛沛林、冯睿和周护从刺史府出来。 几个小厮将粥铺拆下,抬入府中。 “裴启桓,今日之事,老夫定是要启禀给哲王殿下的。” 顾七歪头看向薛沛林,见他仍未消气,只好赔笑:“薛大人莫要气坏了身体,今日是下官思虑不周,就别跟殿下说了吧?” 薛沛林“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马车从街角拐了过来。 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顾七等人纷纷跪拜行礼。 小厮将马凳搬下,扶着元哲缓缓下了车。 “拜见哲王殿下。” “起来吧。” 冯睿上前一步,谄笑道:“殿下舟车劳顿,想必...” “裴启桓。” 顾七一惊,快步上前:“殿下。” 冯睿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许久,不见元哲有话。 顾七稍稍抬头,见元哲正在发怔。 “殿下?” 元哲回过神来,看顾七正望着自己。 下车之时,见到顾七,本是心下默念,竟下意识喊出了口。 脸“唰”地红了! “咳,退下吧。” “呃...是,是。”顾七垂首弯腰,后撤一步。 “什么人!” 小厮一声吼,众人纷纷望过去。 后面载物的马车上,似乎有动静。 冯睿挥了挥手,府前的家丁忙跑过去。 那小厮高举手中马凳,盯着马车上的大箱子:“出来!” 赵德勋见架势不对劲,手握佩剑跑了过去。 顾七紧随其后。 元哲微微蹙眉,快步上前,一把将顾七拽到身后,紧盯着车上的箱子。 余者亦凑了上去,将这箱子围了起来。 箱子上的锁链已经断裂,锁头歪挂着。 里面发出窸窣声响,箱子被打开一条缝。 顾七站在后面,歪头向缝子里看。 元哲站得笔直,眸中闪着寒光:“出来。” 那缝子越来越大,一双纤长白皙的手向上托起。 赵德勋拔剑,紧盯着箱子里的人。 不一会儿,那人冒出头来。 白净的脸上挂着脏兮兮的灰,眼珠滴溜溜地转,看到元哲后咧嘴一笑。 顾七细看了看,竟觉得有些眼熟。待辨清这人,不由得惊呼:“谢若泠?” 元哲转身看了看顾七,又转过头来看着箱子中的人。 “殿下,诸位大人好。” “谢小姐?你怎么跟来的?”赵德勋收起佩剑,将谢若泠扶了出来。 谢若泠身穿男装,青丝高高束起,虽有些狼狈,却依旧不失礼仪。 简单整了整仪容,恭敬行礼:“臣女谢若泠,拜见殿下,拜见诸位大人。” “你怎会在本王车上?还穿成这样?” 见元哲面露愠怒,谢若泠径直跪了下来:“殿下恕罪!臣女...臣女有不得已的苦衷!” “呵,赵德勋。” “臣在。” “送谢小姐回去。” 说罢,元哲转身要走。 谢若泠顾不得体面,扑上去抱住元哲大腿:“殿下!殿下!” 元哲沉着脸,语气生冷:“放手。” “殿下...” “本王让你,放——手!” 头顶传来震怒,谢若泠心头一颤,赶紧松了手。 她直起身,众目睽睽下,朝元哲磕头:“殿下容禀。” 薛沛林满脸嫌弃,只觉此女有伤风化。 冯睿双眼放空,心事重重。 周围的小厮在小声议论。 此时谢若泠的脸,已是通红。 “殿下。” 顾七与李景浩竟同时开了口。 二人对视,面露惊讶。 “何事?” 顾七收回目光,朝元哲浅鞠一躬:“这里人多嘴杂,谢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不好在这审的,不如移步刺史府。” 元哲背过手,朝跪着的谢若泠道:“你且起来,随本王进去。” 赵德勋上前一步,紧跟元哲朝刺史府走去。 谢若泠快速起身,碎步上前。 薛沛林拉着冯睿亦往回走,经过顾七身边,还不忘狠瞪一眼。 顾七无奈地撇了撇嘴,抬脚要走。 “大人。” 身后传来周护的声音。 顾七回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周护站在李景浩旁边,双手抱拳,恭敬道:“我们就先回去了。” “嗯,好。”顾七点了点头。 刚要抬脚,便又听到周护的声音:“大人!” “还有何事?” 李景浩双眼透着迷茫,呆呆看向周护。 周护抠了抠手,轻声道:“明日...” “嗯?” “李郡守说,明日,各郡守府前设粥铺?” 顾七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大人...”周护眼中多了些担忧。 “不必多言。”顾七摆了摆手:“我应下来的事,定能做到。” 周护不再多问,朝顾七又行一礼:“大人保重。” “好。” 待二人走后,顾七方入刺史府。 到东厢房时,远远看见冯睿和薛沛林,在元哲房前几丈远的树下站定。 冲守在门前的赵德勋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进屋。 “大人!大人!” 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喊声,顾七住了脚。 一小厮疾奔而来,跑到冯睿跟前,说了什么。 慌慌张张的样子,让顾七也跟着紧张起来。 倏地,冯睿指着顾七,嚷道:“来人!把裴启桓抓起来!” 顾七满脸诧异,走到廊下来想问个清楚。 登时涌出几个壮汉,手握木棍将顾七围得严实。 脖子上、腿上都架着木棍,顾七动弹不得。 “干什么!” 赵德勋一声怒吼,冲了过来。 薛沛林径直走到元哲房门前:“殿下!您快出来看看吧!” 谢若泠打开房门后闪到一边,元哲走了出来。 院中的吵嚷声瞬间消散。 “殿下!” 未等赵德勋多言,冯睿跪上前去:“殿下!裴启桓殴打郢江郡百姓,造成一死多伤,臣请求,即刻处置他,好还百姓一个公道!” 顾七惊恐地睁大眼睛,喃喃自语:“怎...怎么会...” 赵德勋同样震惊,张着嘴巴呆看着冯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59章 女扮男装勇投戎,无妄牢狱悟禅机 且说元哲带着谢若泠进了刺史府,直奔厢房。 赵德勋持剑守在房前,就连薛沛林和冯睿也不得靠近。 “说吧,为何跟着本王。” 谢若泠不再扭捏,“扑通”跪了下来:“殿下,臣女并不是跟着您。臣女只是想逃家,钻进您的车,不过是图个方便罢了。” “哦?” 元哲垂眼看着谢若泠,眼中尽是不屑。 这些年来,多少官宦之家,想尽办法将女儿送过来。 这种场面,他早已司空见惯。 可从未有一人,入过他的眼。 “为何逃家?” 谢若泠磕了个头,挺直身子道:“殿下到洐州之时,家父让臣女席上舞一曲‘太平乐’,欲将臣女献给殿下。可臣女不愿。” 元哲扯起嘴角笑了两声,蹲下身来,直盯着谢若泠:“既不愿,又为何追到这荼州来?” 谢若泠本就与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说话行事,多了些耿直。 见元哲不信,她梗着脖子,整个人急躁起来:“殿下,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要入帝王冢的!臣女志不在此,却拗不过家父。臣女想从军,去到那青州边界,保卫我澜国疆土。您说过,若臣女是男儿身,定收入麾下,男女又有何分别?臣女一身武艺,定不输阵前男儿!” 看着眼前的谢若泠,元哲有些惊讶。 惊讶于她的坦诚, 惊讶于她的胸怀, 更惊讶于她的眼界! “殿下?”谢若泠见元哲不语,有些丧气:“殿下若不允...” “你若真有此意,本王可以成全。” 谢若泠双眼放光,望着元哲:“真的?” “嗯,” 谢若泠刚要磕头,便被一只大手挡了下来。 尔后,听到元哲的声音:“但要约法三章。你若依,本王便带你去青州,若反悔,本王便让赵德勋送你回洐州。” “好!殿下请说!” “其一,自此后,你要女扮男装,本王亦不会因你是女子而优待。” “臣女明白...不!小的明白!” “其二,要以本王为尊,凡命令不可违逆,哪怕是死。” “小的明白!” “其三,”元哲起身背过手:“莫要对本王有旁的心思。” “啊?”谢若泠仰起头,一脸茫然。 元哲垂头,见谢若泠领子微微散开,白皙的脖颈直通向下。 立即瞥过头去,闭眼皱眉:“起来吧,晚些让赵德勋带你买两件合身的衣裳。” “谢殿下!” “抽空写一封家书,寄送给你父亲,报个平安。” “好。” “自此,你便叫‘谢泠’,待荼州事了,咱们便启程回青州。” 谢若泠点了点头:“谢泠遵命!” 忽然 听到外面一阵吵嚷声。 还未来得及反应,薛沛林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殿下!您快出来看看吧!” 才一脚踏出房门,便看到顾七被几个大汉架在院中。 听着冯睿的控诉,元哲有些懵。 这不像一个柔弱书生,会做出的事情。 偏这时,四个小厮抬着人进了院。 将人放到地上,脸色煞白,早就没了气儿。 “殿下!” 冯睿趴在地上,硬挤出两滴眼泪。 元哲眉头紧锁,盯着那尸体,冷声道:“将裴启桓押去府衙。” “殿下,这——” 元哲抬眼瞪着赵德勋,吓得赵德勋硬把话咽了回去。 壮汉握紧棍子,用力一压,疼得顾七低下头来。 赵德勋照着那人的屁股狠踹一脚:“我亲自押!” 随后,李景浩拉着县令跑了过来,命衙役将地上的人抬到停尸房。 待众人到府衙时,门前已经聚满了百姓。 那死者家属跪坐堂前,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赵德勋陪顾七在旁站着。 旁边的县令哆嗦道:“殿下,请。” “不必,你是地方父母官,此案由你来审。” 说罢,元哲大跨步入堂,坐在旁边的圈椅上。 赵德勋见冯睿等人缓缓入堂,低声道了句:“开始唱戏了。” 顾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威——武——” “啪”得一声! 惊堂木响。 “堂下何人?” 一妇人止住啼哭,哽咽道:“草民张王氏,夫君张大壮,是郢江郡许庭县的百姓,今状告国都来的裴大人!他纵容永安县的人,对我官人进行殴打,竟...竟将官人打死了!” 顾七看着妇人,微微蹙眉。 只一脚,并不致命。 “仵作可验完了?” 县官旁边的师爷挥了挥手,仵作缓缓走入。 “验尸结果如何?” 那仵作身形一晃,垂眼看向旁边坐着的冯睿。 “回大人,死者张大壮,30岁,查验后发现身体多处淤伤,生生殴打致死。” 赵德勋站在旁边,嗤笑一声:“胡说八道!” 随后走到中央,指着仵作:“我与裴大人一同到的郢江郡,死者多番挑衅,裴大人便踹了他一脚,这一脚,” 赵德勋抬起右腿,拍了拍膝盖:“不过踹在了膝盖上。何来殴打致死?” 那妇人见状,将身子贴在地上,嚎啕大哭:“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他们,他们官官相护,定是,定是要害我家官人呀...” “是啊大人!这郡州来的官,定是相互包庇!” “一定要明察啊大人!请大老爷为我们百姓做主啊!” 外面的百姓议论纷纷。 李景浩面容凝重,想上前为顾七作证。 才刚准备过去,被元哲一把拦住。 元哲冷眼看着,心下了然,径直起身。 众人见亲王起身,纷纷跟着站了起来。 “此事尚有疑点,待细细查问了再说。” 那县官朝着元哲浅鞠一躬,请问道:“殿下,那裴大人...” 元哲与顾七对视一眼,缓缓道:“先押下去。” “殿下!” 李景浩喊了一声,见元哲拂袖而出,叹了口气。 牢里一股发霉的味道。 左右空空,只有远处几个牢房里,传出阵阵有气无力的声音。 顾七环膝坐在草席上,望着墙上的小窗。 墙外是一棵柳树,已抽出嫩绿芽叶,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摆动。 天慢慢暗了下来,从云脚红霞到月明星稀,左不过半个多时辰。 狱卒点起各个牢房前的灯笼。 顾七朝前伸了伸手。 触到那明暗交界之地。 再往前,便是漆黑一片。 翻过手腕,端详着自己的掌。 从掌心明亮到指尖昏暗,并非界限分明。 顾七抽回手,将自己缩成一团。 再次朝前望去。 笑了。 “发什么愣?” 顾七并未回头,而是保持着环膝的姿势,下巴朝前一努:“你看,明火照不到的地方。” “有什么好看的。” “可看到什么?” “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 “不对,”顾七笑着朝前一指:“在那,有颗草。” 那人蹲了下来,朝着顾七手指的方向,眯了眯眼。 隐约见墙根处,有一株小草,两片窄叶托着小穗子,孤独地挺立着。 “这等困苦之境,也能傲然生长,可谓生命。” 顾七笑着摇了摇头:“不愧是晏大夫。” 晏楚荣将视线收回,落在顾七身上:“我又猜错了?” 顾七转过身来,看着晏楚荣:“没有。看的角度不同,结论定然是不同的。” 晏楚荣干脆学着顾七的模样,环膝而坐:“那么,你看到的,是什么?” 顾七抬手指了指门上挂着的灯笼:“这灯燃起之时,我的牢房,便被割成两半。” 晏楚荣点了点头。 “正如你初见那般,里面黑漆漆的。然而细细看来,那一半,依稀可辨。” “所以,你想说什么?”晏楚荣望着顾七,充满好奇。 顾七不再说话,看着晏楚荣。 “嗯?” 顾七垂头笑了笑,并未作答。 晏楚荣亦不再追问,只默默凝望着她。 她收起笑容,倚着门,思索着什么。 昏黄的灯火,照在她身上,发髻微松,稍显凌乱。 乱出的几根青丝,随意趴在额上,轻扫着眼。 晏楚荣心有悸动,不自觉学着顾七,倚着门。 就这样,一人在里,一人在外,相对而坐。 “楚荣。” “嗯?” “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晏楚荣看着她,眼中似有落寞。 “可是后悔了?” 顾七叹了口气:“没有。” “若你后悔了,我便安排你退出来。我们换个身份,找个偏远僻静的地方,去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呵,”顾七仰起头笑了,不知为何,眼泪滑了出来。 她抬手轻扫,却架不住鼻头一酸:“哪有这么容易。” “容易。”晏楚荣眼中透着坚定:“你不是奴,我若带你走,韩子征定不会拦。” 顾七笑了,看着晏楚荣:“实不明白,为何你总这样说。只当你是在宽慰我罢了。我又岂会不知,签了卖身契,便是奴才的道理?” “什么?” 晏楚荣满脸震惊,双眼瞬间放大! 顾七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你何时签了卖身契?” “进府,便签了。” 晏楚荣张着嘴,说不出话。 随后紧捂住胸口,缓了片刻。 “你怎么了?” 顾七伸出手来,在晏楚荣眼前晃了晃。 他转过头,双眼通红。 “你等着。” 甩下没来由的一句话。 晏楚荣愤怒起身,扬长而去。 留下一脸茫然的顾七,呆望着晏楚荣消失的方向。 忽然,一个身影立在那。 跟着狱卒,阔步上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0章 元哲隐喻明心意,谢泠一语破迷津 顾七起身正了衣衫,抬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待人走近,她抱拳行礼:“殿下。” 狱卒将门打开,随后悄声退下。 顾七低着头,见元哲脚步未动。 将腰压得更弯些:“拜见殿下。” 周围静得可怕,若不是瞥到他的脚,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顾七皱了皱眉,干脆跪了下来:“拜见,哲王殿下!” “呵,”元哲轻呵一声,迈步而入。 他背过手,低头看向顾七:“裴启桓,你惯会给本王出难题!” “殿下恕罪!” “恕罪?滥杀无辜的罪名,如何饶恕?” 顾七仰起头,看着元哲,笑了起来:“殿下若断定臣有罪,便不会来了。” 元哲打量顾七一眼,这胡服比官服要更合身些,穿在身上,勾勒出细窄的腰身。 “你也太瘦了。” 顾七满脸疑惑,睁大眼睛望着元哲。 “咳,本王是说...” 好在牢房内灯火昏暗,并未看到元哲涨红的脸。 “殿下定是想说,臣这孱弱的身子,不可能打死张大壮!” 元哲别过头去笑了起来。 待平复了心情,又恢复冷峻模样。 “所以,那妇人纯属诬陷?” “倒也不是,”顾七跪坐,面色凝重起来:“臣,的确打了他。” “哦?”元哲下蹲,盯着顾七问道:“打哪了?” “膝盖。” “只一脚?” 顾七点了点头:“只一脚。” 见顾七眼神坚定,不似说谎。 加上赵德勋在府衙说过的话,元哲疑虑打消,会心一笑。 “既如此,明日你便自证清白吧。” 元哲起身要走,顾七忙开口:“不对吧殿下?” “怎么?” 顾七笑道:“不应该是殿下还臣清白么?” “为何?” “殿下,此事说到底,与您是脱不了干系的。” 元哲眉尾向上一挑,朝着顾七抬了抬手:“起来说话。” 顾七起身,掸了掸腿上的土。 “你倒说说,与本王有何干系?” “臣若说了,殿下可不能怪罪。” “嗯。” 顾七“嘿嘿”一笑:“殿下怕是早早布好了局,就等臣往里跳呢!” 元哲不置可否,反笑道:“所以,你将我一军。” “不错。只不过,殿下的局,臣回了荼州,见了周护才知道。而臣的计,开始便被您识破了。” “裴启桓,你的确,与众不同。” 元哲眼中充满欣赏。 自己身边值得信任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戎狄。 戎狄虽是战场猛将,却心无城府,更不会权谋算计。 若能将裴启桓收入麾下,定能完成更多大计! 偏这柔弱书生,对自己颇有防备。 “迁村一事,薛、冯二位大人并不支持。”顾七并未理会元哲异样的神情,只自顾自说着:“臣从开始就知道,但臣位卑言轻,不敢如何。只好这样闹一闹,届时臣定会因殴打百姓受罚,殿下也好接过迁村之事,后续定能处理妥当。未料想...” “此事,本王处理。定还你清白。” “不,”顾七摇了摇头:“让臣自证清白,您主持公道便可。” “怎么?又愿意自证清白了?” 顾七抿嘴一笑,朝着元哲浅鞠一躬:“臣要感谢殿下。” “为何?” “其一,感谢殿下在臣身陷囹圄之时,能够委身探望。” 元哲闭眼,轻吐出两个字:“虚伪。” 顾七咧嘴笑了起来,继续说道:“其二,感谢殿下,点醒臣。此事,臣必须自证清白,才不会遭人怀疑,更不会攀扯到殿下您。” 元哲“哼”了一声:“狡诈。” “其三,谢殿下,护这荼州百姓安虞。” “...矫情。” “殿下,”顾七叹了口气,凝重道:“臣有一事相求。” 元哲睁眼,看着顾七:“何事?” 顾七跪地,朝元哲磕了个头:“能不能求两件?” “贪心。” 嘴角不自觉上扬,看着顾七这副模样,只觉可爱异常,元哲抬了抬手:“起来说话。” 顾七并未起身,直言道:“臣,允了百姓,各郡守府前设粥铺。” “救济百姓,允。” “臣,大揽迁村,恐得罪了薛、冯二位大人。” “本王助你。” “谢殿下。” 待顾七起身,元哲又细打量一番,戏谑道:“这么看,裴卿似比那谢家小姐,还消瘦些。个头,也比人家逊色了点。” 顾七捂着口鼻猛咳几声,脸窘得通红:“殿下,臣这副身子,早就如镂空一般,内里烂透了。只盼这辈子快快过去,下一世投个好人家呢!”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元哲将薄氅脱下,转而给顾七披上,眼中透着内疚与心疼:“不然,让徐硕看看,给你开些调理的方子。” “咳咳,便不劳烦徐太医了。” “裴启桓,”元哲眸中含情,款款看向顾七:“本王,需要你。” “殿下,您怕是弄错了。眼下,是臣,需要殿下,这荼州百姓,也需要殿下。” “莫要装傻,你知道本王说的是什么。” 这炙热目光,不知融化了多少有志之士,甘心为元哲前赴后继。 顾七迎上目光,细眉微微拧起:“殿下,臣始终看不透您。” “为何这么说?” 看着一脸诚挚的元哲,顾七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元哲若与元承熙一心,何苦要拉拢自己。 若元哲有异心,以他的势力,早就颠覆朝堂,又何必拉拢自己? 顾七后撤一步,朝元哲浅鞠一躬: “臣,僭越了。” 元哲伸手想去扶,终叹了口气,缩了回来。 “裴启桓,这世道若非黑即白,活着会简单很多。正如这牢房,照亮的地方为明,照不到的地方为暗。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也许你自己都没注意过,那墙根处有棵草。” 元哲指着那野草,看着顾七:“就像本王,难辨忠奸。可本王心里,亦有棵草,只是你没有细看罢了。” 顾七一惊,没想到元哲心细至此! 更没想到,自己的心绪,就这样被看穿了。 她握了握拳,试探问道:“那草,可向光?” 元哲笑道:“自然。” 虽言语婉转,却道明了心意。 顾七欣慰一笑。 许是这一瞬,真把自己当成裴启桓了。 竟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是小小暗棋。 翌日 “殿下,裴大人呢?” 元哲并未回答,只看着浩荡荡排队的百姓,面容严肃。 谢若泠持剑而立,冲周护道:“裴大人身背命案,眼下在许庭县等着提审呢。” “什么?!” 听到这话,周护忙将手中的勺柄递给旁人。 撸起的衣袖还未放下,便直接奔了出去! 杨盛在墙角蹲着喝粥,见周护跑了过去,下意识去追,撞倒了一片排队的百姓。 “站住!” 身后传来元哲的怒吼,周护住了脚。 “回来。” 杨盛端着碗,气喘吁吁道:“大人,您这是干嘛去啊?” 周护转身,看了看杨盛,悻悻而归。 杨盛揉了揉刺痛的肚子,缓步跟在周护身后。 “殿下。” 元哲立于高阶之上,垂眼看着周护:“去哪?” 周护垂首,待呼吸平缓,道:“许庭县。” “去作证?” “嗯。”周护用力点了点头:“昨日,臣跟赵将军都在,百姓斗殴,并不是什么大事。怎好好的,就有命案了?” “做好你分内的事,旁的勿要插手。” “殿下,这——” 见元哲冷脸,周护不敢再言。 临近晌午,救济粮已几乎散尽,排队的百姓也零星三两。 周护始终心不在焉,干脆喊来杨盛,把勺柄往他手里一扔。 自己坐在石阶上发愣。 谢若泠见他如此,凑上宽慰道:“周大人也不必担心了,裴大人那边有赵将军,定安然无恙。” 周护抬眼看了看谢若泠,勉强挤出微笑:“嗯,多谢了。谢小姐。” “咳咳,周大人。”谢若泠干咳两声,低声道:“如今我女扮男装,不好再这么叫我了。” “哦,谢公子。” 元哲稍稍侧身,望着旁边这二人。 忽听周护道:“若不是见过你,我还真以为,你是殿下身边的小将军。” 谢若泠得意地笑了笑:“女扮男装,也是要下功夫的。别的都易于伪装,唯独一点...” “哪点?” 与周护同样好奇的,还有负手而立的元哲。 他看着百姓,却竖起耳朵关切起两个人的聊天来。 余光瞥见谢若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是说,喉?” 谢若泠点了点头。 “谢小...谢公子真是聪慧!” 周护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又细细打量了谢若泠一番,叹道:“谢公子这身打扮,可比一般的男儿好看多了!可小心,别迷住了哪家小姐,那可就误人终身了。” 谢若泠大笑起来。 “殿下!殿下——” 远远听见一个人的呼喊。 众人纷纷朝着声源望去,只见一小厮疾奔而来。 到元哲跟前,“扑通”跪下:“殿下!李...李郡守让小的来传话,说是...” “说什么?” 那小厮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倒了口气:“说请殿下快快回去,裴大人,裴大人...” 元哲瞳孔一震,还未等小厮说完,直接冲了出去。 “徐硕!” 远处的徐硕,正在给百姓把脉,听到元哲呼唤,忙探头望去。 见元哲急匆匆要走,赶紧提笔写了张小药方,递给那百姓,随后背上药箱追了过去。 周护同谢若泠也并未迟疑,箭步上前。 待上车之时,元哲早已骑马疾奔,只看到绝尘背影。 众人赶到许庭县县府衙门,围观的百姓自觉让出前路。 周围静默无声。 只听到赵德勋的嘶吼:“冯睿!你真是该死!” 元哲暗道不妙,赶忙冲了进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1章 血浸衣衫显百态,惊鸿一瞥动春心 赵德勋和李景浩,架着不省人事的顾七。 见元哲回来,赵德勋双眼通红,更显激动:“殿下!” 深色胡服被血浸染,顾七脸色惨白,几缕青丝紧贴脸颊,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护上前两步,想去搀扶,却无从下手。 元哲在原地,紧盯着昏死的顾七,满眼心疼。 强压着心里一股火,咬牙道了声:“送他回去。” “好。”李景浩应了一声,架着顾七要走。 “我来!”周护凑上前去,在顾七身前微蹲。 赵德勋和李景浩会意,小心将顾七托到周护背上。 周护眼眶发红,长舒一口气,将顾七背起。 才走了几步,便觉身体有些吃不消。 从早起搭设粥铺到散粮,周护始终滴米未进。 这一路走来急火攻心,更觉胃中刺痛,头晕目眩起来。 他身体微微发颤,恐摔着背上的人,只好住了脚。 “你们文官就是这样,羸弱不堪!” 赵德勋一把推开周护,拽着顾七的胳膊,将她放到自己背上,小跑起来。 周护摔在地上,头更晕了些。 “没事吧?”李景浩蹲下身来,将周护扶起。 “没事,你快跟上。”周护坐在地上,双眼紧闭,不停地深呼吸。 李景浩见他无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且休息一下,我先过去。” 周护强忍不适,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徐硕背着药箱跑了过来,见周护坐在路边,凑上前去,低过颗蜜丸:“从早上到现在,你跟殿下都没吃东西,快把这个吞了。” 周护接过蜜丸,那蜜丸干涩难咽,他抬手锤了锤胸口,呼出口气。 “裴大人身受重伤,我得过去看看。但殿下这边...” “徐太医放心,我去照顾殿下。您快去...”周护抬手向下捋着胸口,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您快去看看裴大人!” 徐硕点了点头,背起药箱疾奔。 待到刺史府时,远远见李景浩等人站在厢房外,焦急踱步。 “怎么样了?”徐硕上前,拉着赵德勋的胳膊问道。 赵德勋指着厢房道:“在里面。” 徐硕上前,正迎上晏楚荣。 “晏大夫?” 晏楚荣皱着眉,冷声道:“诸位外面等候。” 说罢便要关门,却被徐硕一手拦了下来:“晏大夫!兹事体大,不如让我进去,也好商量对策。” “不必。” “晏大夫!”徐硕不肯放弃,依旧紧扒着门框:“我是奉殿下之命...” “我说了,不必!”晏楚荣怒推了他一把,将门狠狠关上! 徐硕不受力后撤两步,关上门时,瞥见屋内有人。 一女子身着粗布麻衣,乌黑秀发顺在身后,两鬓编起碎辫,规矩站在桌前,听到外面吵嚷,她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徐硕。 面容姣好,眼神清冷,气质脱俗。不似这荼州百姓,偏又穿着穷苦人家的衣裳。 只一眼,便让徐硕记住了她。 至后来很多年,都念念不忘。 李景浩将徐硕拉了下来:“晏大夫医术高超,裴大人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徐硕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拉我过来,就为她?” 那女子轻抬手,指了指床上趴着的顾七。 “嗯。”晏楚荣坐在桌前,倒了盏茶。 “打架,也是为她么?” “巫卓,你废话太多了!” 晏楚荣极力忍耐,却还是发了火。 巫卓不再多言,径直走到床边,将顾七的衣衫悉数褪尽。 “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竟打成这样。” 晏楚荣紧闭双眼,面向墙壁,握着茶盏的手开始发颤:“二十大板。” “难怪。”巫卓开始处理伤口,余光瞥见晏楚荣,笑道:“若我不在,你当如何?” 晏楚荣睁开眼,坚定回道:“娶她。” “哟,”巫卓调侃起来:“还以为晏大夫冷面冷心,想不到,也有柔软的时候。” 对面的人忽然安静,再不发一言。 巫卓叹了口气:“自古情字伤人。你因为她,同主人翻了脸,实不应该。主人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他的人,你若动了,能有什么好下场?与她厮守,怕是这辈子都不能了。” 见晏楚荣身形一晃,便知这话他听进去了。 屋内静了下来。 只听到窸窣处理伤口的声音。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听到巫卓一声:“好了。” 晏楚荣将茶盏胡乱丢到桌上,冲到床边,跪坐在地,号起脉来。 那桌上的茶盏,滚到地上,“啪”一声,碎了。 赵德勋等人听到声响,忙冲了上来:“晏大夫!怎么样了?” 那门剧烈晃动,便知来人拍得有多凶猛。 “我先去开门。” 晏楚荣并未回应,此时眼中只剩顾七一个。 巫卓端起漆盘,上面满是带血的纱布块。 缓缓开门,低着头朝众人浅行一礼。 赵德勋和李景浩闪到一边,为巫卓让出前路。 徐硕呆看着巫卓,直至出了走廊,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李景浩与赵德勋迈步进了屋。 见顾七趴在床上,神色有缓,便知无恙。 晏楚荣放下心来,将顾七的胳膊轻放入被中,又从袖中掏出汗帕,小心翼翼在额头擦拭着。 “没事了,诸位请回吧,不要打扰她休息。”晏楚荣起身,将赵德勋等人往外推。 待到门前,徐硕指着晏楚荣脸上的伤道:“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想起刚刚的举动,晏楚荣面露歉意:“有劳。” “殿下还在府衙,我们得赶回去。” 徐硕点了点头,赵德勋与李景浩转身跑出了刺史府。 旁边是徐硕厢房,推门而入,将自己的药箱放在桌上。 “怎么伤的?” “不小心,摔了。” 从医这么多年,哪怕是庸医,也能看出这伤有端倪。 徐硕只微微一笑,并未多问。 拿出药膏,轻轻涂抹着。 “裴大人的伤,如何了?” 晏楚荣疼得脸部抖了抖,哼一声道:“皮外伤,不碍事。” 徐硕叹了声:“万幸。” “身上可还有伤口?” 晏楚荣摇了摇头。 徐硕将药箱整理好。 二人尴尬一阵,不知该说些什么。 “晏大夫,”纠结一番,徐硕缓缓开口:“刚刚屋内那女子是?” 晏楚荣眼神闪躲,抬手摸了摸伤口:“那是百药堂的掌柜。” “哦。”徐硕抿了抿嘴,记下了“百药堂”三个字。 “我先去煎药。” 晏楚荣径直起身,出了厢房。 徐硕轻“嗯”了一声,见晏楚荣离开,不自觉起身跟随。 那清冷的眼神,在脑海中刻印得越来越深。 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头轻挠了一把。 “你怎么过来了?” 徐硕站在门口,干笑两声:“我,我来看看。” “哦,正好。”晏楚荣将手中蒲扇递给他:“我先去喂药。那火上架着一副新药,你来看着。哪里不明白可以问巫卓。” 巫卓坐在矮凳上,手持蒲扇,瞪了晏楚荣一眼。 晏楚荣自知失言,闭紧嘴巴端起药碗走了出去。 徐硕手上拿着蒲扇,在巫卓旁边坐了下来。 巫卓还是那副清冷模样,小心看护着眼前的药炉。 紧张得心脏怦怦跳,徐硕只觉呼吸困难,拿起蒲扇用力向面前的药炉扇风。 “不是这样的,你要轻点。” 巫卓在旁皱了皱眉,开始怀疑这人的医术。 “抱歉。”徐硕脸红了起来。 周围充斥着浓浓药香,飘出的缕缕白雾让徐硕失了神。 虽从未经历情爱,却在这一瞬,明白了所有。 徐硕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开口道:“你叫...巫卓?” 巫卓并未看他,只淡淡“嗯”了一声。 徐硕看着巫卓,继续道:“我叫徐硕。” “哦。” “我,我在太医院任职。” 巫卓依旧看着药炉,听到徐硕的话,点了点头:“我是...” “你是百药堂的掌柜!晏大夫跟我说过了。” 巫卓转过头,看到徐硕憨笑,礼貌扯出微笑:“对。” 徐硕张了张嘴,顿时词穷,不知该继续什么话题。 丧气地垂下头来,盯着面前的药炉发呆。 “徐太医,怎会到荼州来?” 听到巫卓的声音,徐硕心里一颤。 她竟主动问起自己的事情! 徐硕傻呵呵笑了起来:“跟着哲王殿下来的,荼州水患恐闹疫病,陛下便派臣来了。” “哦。”巫卓并不在意他说的话。 只是无聊,寻个人聊聊天,也能打发些时间。 在皇宫许多年,与皇亲贵胄、新爵权贵打交道,惯会逢场作戏的表面功夫,虽做不到油嘴滑舌,却也能给人留下健谈的印象。 眼下,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始终没有能热络起来。 “好了。”巫卓起身,从旁边拿起抹布,裹紧了手柄,将滚烫的药倒入碗中。 “我的,是不是也好了?” 徐硕看着巫卓,手中蒲扇险些被炉火烧着。 巫卓噗嗤笑出声来,上前夺过蒲扇,蹲在旁边轻扇着:“我看你心不在焉,若有事,不妨去忙罢。” 徐硕看着巫卓,喉结滚动两番,结巴道:“也...也不是忙。” 巫卓笑了笑,起身翻开盖子,咕噜噜的声音传了出来。 “再等不到半个时辰,便差不多了。” 她将蒲扇递送到徐硕手边:“我把这碗药给裴大人端过去,送完就直接回去了。” “你要走?” “嗯,这边有你和晏大夫,尽够了。” 徐硕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终是没好意思开口,只道了句:“慢走。” 巫卓点了点头,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2章 审冤案状况频发,表心迹困难重重 话分两头 且说元哲见顾七受伤,只道了声:“送他回去。” 周护中途返回,跑到府衙时,元哲依旧站在那。 那县官早就吓得面色发灰,哆嗦跪到元哲跟前。 元哲并未睬他,直盯着不远处的冯睿。 幽暗的眼底充满了狠厉,剑眉微拧,薄唇紧闭。 冯睿站在那一动不动,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殿下。” 周护缓步上前,轻唤一声。 “谢泠。” 谢若泠持剑在旁,抱拳行礼道了声:“殿下!” “喊来一个围观的百姓。” “好。”谢若泠径直走向人群。 元哲则跨步直奔堂上。 稍后,谢若泠领着一个中年妇人缓缓入了堂。 那妇人跪在堂下,朝着元哲磕了个头:“拜见大老爷。” “不必紧张,唤你前来,不过是问询今日提审一事。你照实说便是,勿要隐瞒。” “这...”那妇人起身望了望旁边跪着的县令。 谢若泠弯下腰来,在妇人耳边轻声道:“堂上坐着的,是镇国亲王。你不必害怕,把看到的说出来就行了。” 那妇人点了点头,将今早再审一事娓娓道来:“今天早上要审张大壮的案,我们便早早来了。裴大人说,有证人上堂,可证清白。然后喊来了这个人——” 妇人指着旁边匍匐跪地的男人,继续说道:“这个人来了之后,说目睹裴大人殴打张大壮。之后裴大人便与他争辩,因裴大人殴打百姓确凿,却无实证能够证明裴大人杀人,于是罚了二十大板,以作惩戒。” 周护大惊,看着那妇人:“二十大板?” 那妇人点了点头。 同样震惊的,还有堂上稳坐的元哲。 他双拳紧握,指甲狠嵌进肉里,借疼痛提醒自己冷静。 “裴大人生来体虚,这二十大板下去,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放肆!”冯睿听了这话,怒瞪回去:“周郡守,你是在质疑老夫的决断吗!” “放肆!” 耳边传来元哲低吼。 冯睿吓了一跳,垂下头不再说话。 “你,”元哲指着那埋着头的男人:“再将那日斗殴的细节讲一讲。” 冯睿在旁,轻踹了那人一脚。 这人浑身一抖,缓缓抬起头来。 周护这才看清,原是当日打架时,逃跑的百姓。 “大人,草民,草民当日在场,裴大人,他带着永安县的人过来,张大壮阻拦,说了点粗话,便,便打起来了。后来,草民就跑了,喊来李大人,又折返回去。” “那时,张大壮是死是活?” 那人抬眼偷看向冯睿。 元哲盯着他,冷声道:“若说谎,即刻乱杖打死。” “草民...草民不敢撒谎!”那人赶紧磕了两个响头,说话间带着隐隐哭腔:“回去的时候,张大壮就躺在地上嚎,裴大人说,若再不就医,腿就废了。” 旁边的周护见他说话找不到重点,只好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殿下,当日微臣在场。裴大人的确伤了人,却只照着膝盖狠踹了一脚。随后李郡守前来,便着人带走了。” “臣可以作证!” 正说着,李景浩和赵德勋赶了过来。 李景浩擦了擦脖颈淌下的汗,快步到周护身旁跪下:“殿下,臣那日在场,且参与斗殴的,是永安县和许庭县的百姓,只要喊来问询,定能还裴大人清白!” “斗殴难免伤人,那张大壮,若是被永安县百姓围殴,难保不被打死。” 冯睿的话,让元哲瞬间黑脸。 李景浩有口难辩,急得脑门冒汗:“那,那还有许庭县百姓呢!” 说罢,起身直接朝外走去,冲围观的百姓喊道:“那日参与斗殴的百姓,请你们站出来!为裴大人作证!” 窃窃私语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无一人挺身而出。 李景浩气得掉了两滴泪,怪自己平日太过软弱,竟在这郢江郡,闹出攀诬朝廷命官的事来! “我们这么多证人,难道还不足以换裴启桓清白?” 冯睿迎上赵德勋恶狠狠的眼神,戏谑道:“证明裴启桓清白的,除了当日他带的百姓,还有你们几个官。关系交好,众口一词也不足为怪。” “冯睿!”赵德勋吼了他一声。 抬眼见元哲瞪着自己,赵德勋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来龙去脉清晰,却无人作证,怎么都理不出头绪。 加上心中焦躁,始终牵挂着受伤的顾七。 元哲有些坐不住,抬手扶额,压了压急躁的心绪。 倏地抬起头来,见那作证而来的男子正悄瞥向自己,迎上目光又迅速低下头。 “今日先到这里,明日再审。” 元哲朝赵德勋使了个眼色,赵德勋会意地点了点头。 众人散去,元哲以案情不明为由,将冯睿和县令留了下来,喊仵作入堂,又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 谢若泠学着赵德勋的模样,持剑立于元哲身旁,不发一言。 李景浩与周护据理力争,说得脖颈发红。 赵德勋则悄声出去,尾随着堂上作证的男人。 落日黄昏,余晖映出天边一抹红。 天黑得越发晚了,人们脱去厚重衣衫,享受着微风吹拂。 晏楚荣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 忽听到嘤咛声,快步到床边蹲下,摸了摸她的头。 模糊中看到一个人, 顾七呼出口气,反复闭眼睁开,视线总算清晰。 “晏大夫。” 顾七咧嘴笑了。 晏楚荣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醒啦。” “嗯。”顾七咂了咂嘴:“梦到你给我灌药,好苦。” “傻子。”晏楚荣轻抚着顾七,柔声道:“怪得了谁呢,你若醒着,还能给你吃颗蜜饯。” “还好,你在。” “是啊,”晏楚荣从桌上抄起一碗温水,用汤匙小心喂着:“我在半路遇到你们,赵德勋说,你被打了板子,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顾七喝够了水,抬手轻轻一推:“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嗯。”晏楚荣将碗放到窗台上,又回身蹲下身来:“若跟你们回刺史府,我便要亲为你上药,若返回去寻巫卓,又恐徐硕追上来为你疗伤。左右为难。” “何至于此。”顾七拍了拍晏楚荣:“我从未把你当外人。” “这倒是我狭隘了。”晏楚荣低下头来,抬手刮了刮顾七的鼻子:“我有点后悔去寻巫卓了。其实...” 话未说完,听到一阵轻柔的叩门声。 晏楚荣起身开门,见元哲站在门前。 “殿下。” 元哲抬手,免了晏楚荣的行礼。 “裴启桓怎么样了?” 晏楚荣微微颔首,恭敬答道:“吃了几剂药,眼下刚醒。” “哦?”元哲稍稍探头,却没能望到人。 “精神如何?” “欠佳。” 平静吐出的两个字,让抬脚准备进屋的元哲顿住,过后,他收回脚,浅笑一声:“既如此,便让他好生休息吧。” 抬眼又向里望了望,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元哲稍显失落,轻叹口气,缓缓离开。 晏楚荣见他走远,将门轻掩。 “有点暗。” 听到顾七的话,晏楚荣赶紧走到桌前,燃起烛台。 又走到里间,点燃两盏灯。 屋内亮堂堂的,让顾七心里畅快了不少。 “楚荣。” “嗯?”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晏楚荣放下灯盏,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淤青。 “我看看!” 顾七稍稍起身,便觉下半身火辣辣地疼。 “别乱动!”晏楚荣快步上前。 顾七看着晏楚荣的脸,细眉紧拧:“谁伤了你?居然敢对你动手!” “怎么,要给我报仇啊?” “待我好了,定要为你讨个说法!你说吧,哪个打了你?” 顾七自证清白反被仗责,本就心里不痛快,再见晏楚荣脸上的伤,心里更是窝火!只恨自己要扮那病秧子裴启桓,否则,早就收拾这群不长眼的东西! 晏楚荣见她生气,反倒笑了起来:“只怕你打不过,也不舍得打呢。” “什么意思啊?” 他从怀中掏出张纸,递给顾七。 顾七打开一看:“这是韩子征的字迹。” 晏楚荣点了点头。 纸上留下洋洋洒洒几行字:“顾氏入府所签身契,于今放还。鉴身契未随身携带,允顾氏随时到将军府取回。自此,恢复自由身,此笺为凭。” 顾七笑了:“你就为这个,去打了一架?” 晏楚荣面容严肃,将纸从顾七手中抽出,小心叠好:“且放在我这,待回云国时,便将你的卖身契取了来,自此,你便是自由的。” “不知该如何谢你,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报答你的恩情。” 晏楚荣埋下头,嘟囔着:“我要的,不是这个。” “什么?” 晏楚荣抬起头来,笑道:“我是说,我...” 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晏楚荣有些恼火。 起身去开门。 见徐硕站在门口,手持漆盘,上面放着一个雕刻镂空花纹的盅。 “晏大夫,听说裴大人醒了?” 晏楚荣瘪了瘪嘴,朝徐硕轻点头。 “我能进去吗?” 他将门打开,闪到一边。 徐硕径直进了屋:“裴大人,感觉怎么样了?” 顾七趴在床边,稍稍用力,说话大声些:“好多了,多谢徐太医。” “可不是我照顾的您。”徐硕笑着将盅放到桌上:“殿下白日没吃东西,我便喊小厨房做了些参汤,顺便给您盛了一碗。” “有劳。”晏楚荣将参汤抄起,面无表情看着徐硕。 徐硕眨了眨眼,尴尬地笑了两声:“那,裴大人好生休息,下官就告退了。” 顾七扯起脖子,回了声:“慢走。” 晏楚荣站在原地发怔,顾七看着他手中的盅道:“好香呀。” 他回过神来,将参汤递了过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3章 再审案证人自戕,引纷争怨怼四起 翌日 听到一阵敲门声,晏楚荣端着药碗,过去开门。 “薛大人。” “晏大夫,裴大人可好些了?” 晏楚荣点了点头:“眼下正醒着,不然您进屋说话?” “有劳。” 薛沛林缓步进屋。 昨夜伤口疼痛,折腾得一宿没睡好。 见薛沛林来,只好强打着精神,将笑挂在脸上:“薛大人。” 薛沛林看到顾七这副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冯睿,越来越不成样子!” “薛大人可是气消了?” “什么气不气的。”薛沛林摆了摆手,坐到桌边:“终究,咱们朝廷派来治水的,怎好一直怄气。” “薛大人说的是。” “只以后,行事要谨慎些。” “嗯。” 薛沛林捋了捋胡须,站起身来:“今日,殿下亲审你的案子,老夫得去看看。你且休息罢。” “大人慢走。” 目送薛沛林离开,听到吱呀一声。 晏楚荣端着碗走了过来:“假仁假义的东西。” 顾七笑得讽刺,没有说话。 接过碗来将浓浓汤药一饮而尽,晏楚荣随手递过颗蜜饯。 含着蜜饯,又趴了下来:“晏大夫,我这伤口胀热,疼得一晚没睡。” 晏楚荣放下空碗,抄起床头蒲扇,掀开被子朝着伤口处扇风:“晚些我喊巫卓过来,帮你敷药。” 顾七闭上眼,轻道了声:“好。” 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晏楚荣放下蒲扇,轻扯过薄被,小心盖上。 煞白的脸总算恢复些红润,那蜜饯含在嘴里,鼓出一块。 晏楚荣笑了笑,抬手捏住顾七的脸。 “啵儿”,蜜饯从口中掉了出来。 平日怕苦,喝了药便快速将蜜饯吃了,如今却连嚼的精神都没有,可见昨夜有多难熬。 晏楚荣揉了揉发酸的眼,打了个哈欠,起身端着空碗,走了出去。 府衙前又聚满了人。 元哲于堂前端坐,冯睿、薛沛林坐在两侧圈椅上。 谢若泠持剑立在元哲身侧,看着跪坐在地的妇人,悲悲戚戚的模样,倒也可怜。 衙役持棍在两侧站立,周护站在府衙外,焦急等待着什么。 堂上出奇地安静,偶有抽泣呜咽声,再无旁的声响。 “殿下!” 听到外面一声喊,元哲眸中闪出光来。 赵德勋将李景浩远远甩在身后,满头大汗跑了过来:“殿下!不好了!” 元哲顿惊,站起身来。 周护不知所以,待李景浩跑过来,忙一把拽住:“怎么了?” 李景浩一路疾奔,心跳得厉害,他大口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好向里抬了抬手,拉着周护入堂。 赵德勋站在堂上,眉头紧锁:“殿下,昨日作证的人,自戕了!” 众人大惊,外面的百姓也纷纷议论起来。 元哲沉着脸,扫了一眼旁边的冯睿。 冯睿面上波澜不惊,只淡淡叹了声:“可惜。” 顿入僵局,不知如何是好。 谢若泠这样看着,将事情了解个大概。 “依我看,也不必审了。证据不足,裴大人也领了杖责,这官司纠缠下去也没意义...” “放肆!”元哲瞪着眼,冲谢若泠吼了一声。 谢若泠吓得哆嗦。 “滚出去!” 众目睽睽下,谢若泠登时红了脸! 眸中氤氲,咬了咬唇,跑了出去。 李景浩恐她出事,忙追了上去。 冯睿轻咳两声,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殿下,这案,还要怎么审?” 元哲强压怒火,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改日再审。” “大老爷!”堂下跪着的妇人突然开了口,将头抵在地上,泣道:“我夫君张大壮还未入土,您这样审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大胆!”县官见元哲神色不对,忙凑到妇人跟前,急道:“这岂有你说话的份?快快闭嘴!” 那妇人抬起头来,泪眼滂沱:“我们不告了,我只想他入土为安,不想再多生是非了!” 围观的百姓见此阵仗,更觉妇人可怜,可叹百姓受狗官欺压,燃起一腔怒火,纷纷吵嚷起来: “是啊大人,您这么审下去,怕是张大壮的尸体都要臭了!” “你们官官相护,非要颠倒黑白吗?” “罚都罚了,还审个什么劲?” “就是,难不成还了清白,再把张大壮拉起来打几棍子?” 说的话越发不堪入耳,元哲坐在堂上,气得身子微微发抖,脸涨的通红。 周护斡旋其中,示意百姓不要激动。 他站在众多百姓身前,据理力争:“此案蹊跷,并非故意袒护!谁人都不愿平白受冤,不明察,诬了好人不说,死者即便入了土,也难安。若此案糊涂过去,将来尔等含冤时,还能有清官为你道一声冤吗!” 几个为妇人含冤的百姓,迎上周护发红的眼,顿时无言。 “若审,也该有个期限吧。”妇人双手捂着脸,哭得伤心:“改日,要改到何时啊?” 元哲一脸阴霾,长长叹了口气:“明日。定能结案。” 周护回身望着元哲,眼中透着惆怅。 不知明日,能否还裴启桓一个清白呢... “谢小姐,谢小姐,等一下!” 谢若泠突然住了脚,待李景浩跑上来,直接捶了他一下:“叫我谢公子!谢公子!” “哦,谢公子。”李景浩跑得脸颊发红,抬起胳膊擦了擦脖颈的汗:“你一个大家闺秀,怎女扮男装跟着哲王殿下?” “我...”谢若泠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抬脚将石子踢远:“要你管!” “你这样乱跑,很不安全。” 谢若泠翻了个白眼:“我一身武艺,何惧?” “原来如此。”李景浩搔了搔头,将脚边石子拨到一边:“既追随殿下,以后言行还是要注意些。” 谢若泠转过身来,双手叉腰,盯着李景浩:“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李景浩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觉得你今日有些冲动。” “你也觉得我说错了?这案子审了这么久,都不见有什么新证词。不论裴启桓杀没杀人,罚已经领了。再审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倒让百姓觉得你们为官的一丘之貉,不给百姓活路罢了!” 李景浩才说了一句,便被谢若泠怼回这许多来。 他抿了抿嘴,低声道:“殿下他们,总是有道理的。” “哼,”谢若泠又瞪了他一眼:“马屁功夫倒是足。” 李景浩吃了瘪,脸更红了:“我只是觉得,那么多人坚持重审,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谢若泠懒得再听,干脆走远了些。 李景浩又凑了上去:“不然,早些回去吧。” “要你管?”谢若泠又向前走了两步。 李景浩站在原地,垂下头不再说话。 身后没了动静,谢若泠转过身来,见李景浩窘着脸,忍俊不禁道:“呆子,你是郢江郡郡守?” 李景浩点了点头。 谢若泠望向远方:“我想去郢江看看。” 李景浩抬起头来,看到谢若泠的侧脸。 柳叶细眉,弯弯睫毛,粉唇微抿,下颌勾勒出漂亮的弧线。 不由得看呆了,盯着谢若泠的明眸道:“好。” “嘶——” “伤口有些红肿,晚些让晏楚荣给你开些消肿的药。” 顾七趴在床榻上,“嗯”了一声。 巫卓坐在床边,小心涂抹着药膏。 “主人,在干嘛?” 巫卓歪头看了一眼,笑道:“怎么,想他啦?” 顾七红了脸,支吾道:“不是...” “他好得很,正为你铺路呢。” “铺路?”顾七稍稍侧头,想听得更清楚些。 “嗯。”巫卓点了点头:“他得帮你,在荼州扎稳脚跟才行。详细的我就不清楚了,也从不多问。” “哦。” “好了。”巫卓帮顾七穿上里衣,又拉过被子盖上:“明日再来看你。” “多谢。” 巫卓笑了笑,径直出了厢房。 寻到晏楚荣,叮嘱些什么,便施施然出了府。 吃过饭,又眯了一会。 待下午醒来,觉得精神又好了许多。 晏楚荣端着汤药进屋,笑道:“想来你也要醒了,正好喝药。” 顾七一脸嫌弃,远远便闻见浓浓药味儿,让人反胃。 “良药苦口。” 晏楚荣搬过木凳,坐在床边,舀起一匙汤药,细心吹了吹,递了过去。 “这一口一口,得喝到什么时候。”顾七抬手轻推,直接接过他手中药碗,鼓着腮帮子吹了又吹,灌了下去。 看顾七龇牙咧嘴的模样,晏楚荣忙掏出蜜饯。 顾七抓过蜜饯,赶紧吃了进去。 不知为何,忽想起元哲曾递给自己的蜜糖,入口即化,甜滋滋的,比蜜饯更好吃些。 “发什么愣?” 顾七憨笑两声:“你可见过那种,入口即化的蜜糖?” 晏楚荣迷茫地摇了摇头:“你说的是那粘牙的软饯?” “不是。”顾七摆了摆手:“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吃过一次。” “从哪吃的?” 顾七眼中放光,将核吐到碗中:“元哲给的。” 晏楚荣撇了撇嘴:“原来如此。” 接过药碗,放到窗台上。 “说起元哲,”晏楚荣压着声音,悄声道:“他为你的案,可是第二次重审了。” “为何?” “据说是堂上作证的人,自戕了。” 顾七面露惊讶,想不到冯睿竟做得如此绝! “这小王爷,对你颇为上心。” “呵,他这哪是为我。” 晏楚荣疑惑道:“你也挨了打,此案照理来讲,没有再审的意义。” “唉,那你就错了。”顾七捏了捏发酸的脖颈,道:“一个朝廷钦派的官,到荼州因杀人入牢狱。这无异于狠狠扇了皇家一掌,元哲贵为王爷,自然面上挂不住。再者,若我背上人命,荼州百姓定心存怨怼,待我伤好治水,又有几个肯配合?证明我的清白,既解了百姓误会,又能让百姓明白,这其中有人作梗,对我,乃至对朝廷的信任,都会多几分。” 晏楚荣看着顾七,赞赏道:“你与初到郡州时,大有不同。就连我,都没想到这层。” “你一心扑在治病救人上,哪还有旁的心思想这些。” “好了,既然是这样,你尽可宽心休息了。想来这小王爷,已经去寻对策了。” 顾七点了点头,又趴了下去:“晏大夫,你的药太苦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4章 闯私宅强索名单,入厢房轻探裴郎 街道拐角处,赵德勋探出头来,轻唤一声:“殿下。” 身后的元哲抬手用汗帕捂住下半张脸,迈步而出,朝街尾瞥去。 见一粗野汉子,怀中抱着三四岁的奶娃娃,敲了敲门。 妇人开门而出,急哄哄将孩子抱了过来。 待那汉子远远走开,元哲跨步上前,赵德勋紧随其后。 眼看那妇人要关门,元哲快走几步。 “啪”一声,元哲大手拍在那破烂不堪的门上,吓了妇人一跳。 “你们,你们是谁啊?” 妇人脸上挂着泪痕,见两个魁梧汉子进院,不自觉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元哲并未说话,径直进了屋。 赵德勋薅住妇人的后脖领,将她拖进屋内。 极简的装饰,方桌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摆着的饭菜却馊了。 元哲皱了皱眉,抄起旁边孩子的衣服,盖了上去。 “可认识张大壮?” 那妇人一抖,脸上透着惊恐,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男人为何自戕?” 妇人紧紧抱着孩子,缄默不言。 “只要你写份名单,我便放了你。” “什...什么名单?” 元哲从怀中掏出张纸,放到桌上:“那日参与斗殴的人。” 妇人一惊,后撤两步,险些摔倒。 赵德勋站在在她身后,轻推一把,才勉强站住脚。 “大人,”妇人跪了下来,泪眼婆娑:“请大人饶了我们孤儿寡母吧!” 元哲微微探身,笑得阴冷异常:“那看来,你是不想写。” 赵德勋上前,一手箍住奶娃娃,一手掰开妇人的手,硬生将孩子夺了出来! “不!不!”那妇人嘶吼,吓得孩子哇哇直哭。 “大人!大人,求您放了他!”妇人双手握住赵德勋的脚,不停地磕头。 赵德勋有些慌乱,看向元哲。 元哲亦心有不忍,可戏总要做足了,才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咳。”元哲猛咳一声,恢复了冷峻神情:“拿名单,换你儿子的命。” “什么名单呀,我真的不知道啊大老爷!” 元哲朝赵德勋看了一眼,赵德勋深吸口气,抱着孩子朝外走去。 “娘——娘——” 那孩子哭着朝母亲伸出了手。 妇人登时发了疯,起身冲了出去,想从赵德勋手中夺回孩子。 赵德勋拽着孩子胸前衣衫,用力提起! 元哲被唬了一跳,生怕那孩子摔下来,忙跟到院外,紧紧盯着。 妇人踮起脚尖,却依旧够不到赵德勋的脸,照着赵德勋的胸膛猛捶了几下,随后仰起头,眼中透着绝望,缓缓跪了下来:“大人,我说,我说...求您,求您别伤了我的孩子...” 赵德勋稍稍侧眼,再次看向元哲。 元哲背过手,点了点头。 孩子稳稳落入赵德勋怀中,哇哇哭个不停。 几人再次回了屋。 妇人站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白纸,抠了抠手:“大人,我大字不识,能不能您来记?” 元哲坐了下来,低头抬手:“笔。” “家里,没有。” 元哲抬头,见妇人不似说谎,又环顾一周,的确不见笔墨纸砚。 “殿下,我来吧。” 赵德勋将孩子放下。 妇人见状,箭步冲了过去,将孩子抱在怀中,瑟瑟发抖。 赵德勋拇指推开剑柄,食指在剑刃上轻轻一划,冒出许多鲜血。 弯下腰,手指放到纸上:“说罢。” “张开,在村东,门前有棵大槐树。” “赵五,在村北,两个矮土墙,中间夹着个高房,便是他家。” 见妇人不再说话,赵德勋起身,看向她。 “大人,其他的,是别的村子里的,我一个妇人,实在不清楚了。” 元哲抄起纸张,淡淡说了句:“可以了。” 二人大跨步出了院子。 周护带着杨盛跑到村口,四下张望。 正遇上元哲和赵德勋出来。 “殿下!”周护和杨盛跑了过去。 “照您的吩咐,把杨盛带来了。” 元哲看着杨盛,严肃道:“当日参与斗殴的人,可都认得?” 杨盛搔了搔头:“不是一个郡的,不认识。” “相貌大抵可还记得?” “那是记得的!”杨盛用力点了点头,恶狠狠道:“跟他们打了两次,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走吧。” 走到村东,望见那棵大槐树。 男子扛着锄头,跟旁边的人说说笑笑,随后摆了摆手,进了院子。 杨盛指着那男人,低声道:“大人!有他!” 随后又去到村北,找到那矮土墙夹着的高房人家,一男子正在院中吃面,几只老母鸡围着他,争相啄着掉到地上的面条。 杨盛亦指认,这是当日参与斗殴之人。 “嗯,回去吧。” 周护有些惊讶:“就这么回去了?” 元哲抬眼看了看周护,没有说话。 赵德勋拍了拍周护的肩膀:“你们先回。” “那,臣先回去了。”周护朝元哲浅鞠一躬,拽着杨盛往回走。 日落西山,青天白云慢慢暗了下来。 “娘子,收拾好了没有!” 赵五从茅厕跑出来,急匆匆提上裤子,朝屋里跑去。 屋内燃着一盏油灯,昏暗不堪。 小娘子才将碗筷收拾好,正弯腰擦着方桌。 忽然,一双糙手环住自己的腰。 “你喊什么,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那小娘子嗔怪一声。 “娘子,”那手动了起来,朝上摸索着:“我等不及了,快,快给我吧!” 小娘子被他摸得心烦意乱,登时没了收拾屋子的心情,身子软了下来,任由夫君摆弄。 赵五猴急起来,脱下外衫,拖着小娘子到炕上。 “嘭!” 一声巨响,将二人吓得不轻。 那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门闩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哪个小王八崽子!”赵五敞胸露怀,将脚胡乱塞进布鞋中,走了过来。 两个蒙面黑衣人站在院中。 一个负手而立,一个持剑抱臂。 “你...你们!” 赵五抬手指向元哲,赵德勋直接冲上去,大手锁喉,掐着赵五往屋里走。 床上的小娘子见此阵仗,吓得往炕里一缩。 元哲进屋,瞥见墙角的小娘子,外衫敞开一个大口,里面红色肚兜露出一角来。 忙转过头去,拿过赵德勋手中的剑,从炕上挑起赵五的衣衫,扔到小娘子头上。 眼见赵五开始翻白眼,赵德勋才松开手。 “咳咳...呕...” 赵五眼泛泪花,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元哲上前一步,吓得他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好汉,好汉,您这是求财求色啊?” “求财的话,”赵五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个小盒子:“这里面,是我的积蓄,您留我条命。求色的话,” 赵五指着炕上的小娘子:“我家娘子还算有几分姿色,若不嫌弃,便,便让她伺候罢!” 那小娘子一听,气得火冒三丈,撤下头上的衣衫骂道:“赵五!你个杂碎!孬种!烂根的货!” 元哲冷哼一声,将赵五手中的盒子抄了过来,里面是灿灿金银。 “哟,积蓄不少。” 环顾四周,虽简朴,却远比之前的人家好出许多。 “我且问你,”元哲将盒子置于桌上,轻轻敲打着:“参与斗殴的,多少人?” 赵五悄抬眼,见来人气质不凡,见财不动心、遇色不动情,心下猜出个七八分。 他谄媚笑了起来:“好汉,您说的是什么啊?” 赵德勋抬脚照着脸踹了下去! 赵五被踹翻在地,门牙掉了两颗。 元哲看着赵五,眸中闪出寒光:“再多一句废话,要你命。” 说罢,赵德勋拔剑凑了上来。 “别别别!”赵五捂住自己的嘴,血顺着掌纹滴答到地上。 “斗殴的大概三十几个,这两天,死了俩。” 元哲同赵德勋对视一眼,站起身来。 “明日过堂重审张大壮的案,带着你们一众兄弟过来。” “好汉,您行侠仗义!可,可大家都是平头百姓,谁会听我的呢?” 元哲顿了顿,弯腰盯着赵五:“若不来,便和你小娘子,一起去陪张大壮吧。” “好...好汉!” 赵五朝着元哲和赵德勋的背影喊了两声,不见二人回头。 当夜,凉风灌入屋中,呜呜咽咽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娘子坐在角落一边埋怨一边抽泣。 赵五则蹲在炕边,不停叹气。 “殿下,明天赵五不来可怎么办?” 元哲住了脚,月光将身影拉长。 一只黑狗正趴在地上,忽然矮墙上冒出黑影,登时站起,朝着墙外的元哲和赵德勋狂吠。 周围几家的狗,亦跟着叫了起来。 此起彼伏。 “走吧。” 赵德勋点了点头。 “还不休息?” 晏楚荣收起药碗,看顾七趴在床上,认真翻看着手上的治水论。 “白日睡多了,现在反而精神许多。”顾七眼睛落在治水论上,手朝着床边矮凳伸去。 摸到碟子中的蜜饯,抓了一颗塞进嘴里。 晏楚荣坐在桌前,单手托腮看着顾七。 忽听到敲门声,顾七一惊,忙将治水论收入怀中,顺势将脸贴到枕上装睡。 “晏大夫。” 屋内烛火亮着,想来还没睡。 元哲站在门外,看着晏楚荣微微一笑。 晏楚荣朝元哲浅鞠一躬:“殿下。” “本王来看看...” “裴大人吃了药刚睡下。” 元哲面露尴尬,却实在按捺不住,还是抬脚跨了进来:“没事,我就看一眼。” 放轻脚步凑到床前,垂头看着床上睡着的顾七。 口中的蜜饯核还未吐出,半张脸鼓出一小块。 他眉眼含笑,伸手捏了捏顾七的脸。 好凉!顾七一激灵,登时睁开了眼。 迎上元哲的目光后,不好意思地将被子拉起,只露出眼睛,笑得眉眼弯弯。 元哲脸微微发红,顿觉口干。 他咽了咽口水,道了声:“休息吧。” 晏楚荣待他离开,将门掩上,喃道:“莫名奇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5章 事迹败露入牢狱,冯睿疯魔辱亲王 翌日 元哲端坐堂上,谢若泠和赵德勋左右持剑而立。 冯睿、薛沛林和许庭县县令纷纷下座。 堂下妇人,双目无光,瘫坐在地上。 因不停磕头,头上箍着的白布已经挂了灰,长发凌乱,发丝上挂着零星柳絮。 谢若泠望着那妇人,眸中透出怜悯,对裴启桓的印象,更差了些。 围观的百姓比之前更多,纷纷向里望着。 堂上静默,堂下更无一人敢出声。 “殿下!” 周护和李景浩架着赵五小跑过来。 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汉子,跑得尘土飞扬。 赵五一手捂着头,血从指缝中淌了出来。 到堂上“扑通”跪了下来:“大老爷!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哇!” 见到赵五,元哲才算放下心来。 可赵五如此狼狈,实属意料之外,顺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五抬起头来,指着冯睿控诉道:“草民要状告荼州刺史,冯睿冯大人!他,指使张大壮寻衅,将永安县的人打成重伤!也是他!为诬陷国都来的大人,将张大壮打死!今天,还派人蹲在巷口,险些将草民打死!” 随后抬手指向身后二十多个汉子:“他们,他们皆能作证!” 身后的人们站在原地踌躇,见冯睿稳坐,吓得不敢开口。 赵五咬牙切齿骂道:“王八崽子,你们倒是说啊!” 一人鼓了鼓勇气,小声说道:“是啊大人,我们,都能作证。” 元哲一脸懵,抬头看向赵德勋。 赵德勋亦面露茫然,轻摇了摇头。 冯睿从座上惊起,气到发抖,指着赵五骂道:“无稽之谈,无稽之谈!说!是谁指派你来,诬陷朝廷命官!来人呐!此人攀诬朝廷命官,拉下去砍了!” 县令听了冯睿的话,急忙起身,吓了赵五一跳。 “咳。” 元哲轻咳一声,县令这才想起,堂上坐着位爷。 他搓了搓身上官服,又缓缓坐下。 “冯睿,你未免太过激动了。” 见声音有些耳熟,赵五抬头向堂上望去。 元哲的面貌看不清,却径直辨出旁边的赵德勋。 他揉了揉眼,咧嘴笑了。 怪道自己有眼无珠,竟不识大人物! 冯睿似魔怔一般,全然没有理会元哲,见县令撇过头去不承应,自己直接扑上去同赵五拉扯。 “嘭”! 赵五整个身子摔在地上。 冯睿双眼通红,狠狠掐着赵五的脖子! “大人...您还是,”赵五被掐得快要断气,却毫不畏惧,他眼带挑衅,艰难道:“还是...乖乖认了罢!” “押下去!” 元哲一声吼,赵德勋直接冲了下去,薅住冯睿衣领将他拽开。 旁边的衙役持棍上前,将冯睿狠狠压在地上! 赵五得以喘息,躺在地上猛咳。 待喘匀气息后,跪着将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啊——” 那妇人悲怆大喊,冲到冯睿眼前,扇了冯睿一巴掌,指甲划破了脸,渗出颗颗血珠。 赵德勋忙拽住妇人的胳膊,将她拖到一边。 “冯大人!冯睿!我夫妇二人,困顿之际得您一口粮食,多少年来始终心怀感恩。我夫君更是甘愿赴死,您说向东,他绝不向西!在您的指使下,他做了多少污糟事!念在您救命之恩,我本欲绝口不提,没想到,你居然杀人灭口!” 冯睿斜眼看向妇人,笑了:“你们,你们有意陷害本官!证据呢?拿出证据来!” “你怎知我就没有!” 那妇人吼得撕心裂肺,一把甩开赵德勋,气力之大,赵德勋险些站不稳。 随后扯开上衣,撕开衬子,从里面掏出张绢布。 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拿着绢布的手不停颤抖:“我夫君虽是个混蛋,可到底是关照我的!他担心自己终有一天不得善终,恐你对我不利,将你交代过的事,悉数同我讲了,务必要我记下来,以防身之用...” 话未说完,便哭得不成样。 赵德勋从妇人手中抽出绢布,递送给元哲。 字迹虽不娟秀,却也工整。 妇人抬起胳膊将脸上的鼻涕眼泪擦净,指着冯睿唾道:“冯睿!你以百姓生计为由,将各家妙龄女子运送到旁的州县,说是为大户人家做些杂事,实际上,是卖到青楼,让她们去做娼妓!” “什么!”围观的百姓乱了! “冯睿!你还我女儿来!” “冯睿!你个杂碎!我妹妹被你送到哪里去了!” 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湮灭了堂上的声音。 衙役守在外面,被众人推搡,有些招架不住。 薛沛林再也坐不住,起身指着冯睿:“你怎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何止,”元哲看着手中绢布,戏谑道:“强占民田、瞒报水患、滥杀无辜,这一桩桩一件件,可记得清清楚楚。” 冯睿趴在地上,水火棍架在脖颈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双手扒着水火棍,哈哈大笑起来:“是又如何?堂下这些百姓,皆手上沾了血,你审得清、断得明吗!哈哈哈哈,可叹,可叹!自古红颜祸水,我澜国不一样!堂堂镇国亲王,竟被男子迷得神魂颠倒,澜国要亡,澜国要亡啊哈哈哈...” 那不堪入耳的话,刺激得元哲满脸通红,全然没了平日的冷静睿智,起身吼道:“将冯睿,杖毙!” 赵德勋箭步冲了上去,拦下元哲手中的签:“殿下,不要冲动!” 薛沛林挡在冯睿身前,压了压满腹心绪:“殿下,冯睿毕竟是荼州刺史。若处置,还需请示陛下才好。” 元哲双眼泛红,紧紧握着签不肯放手。 赵德勋附到耳边,悄声道:“殿下,大局为重。” 元哲闭眼,深吸口气,松了手。 “押入大牢。” 直到冯睿被押入大牢,百姓散去。 谢若泠惊得呆住,面色惨白。 元哲见她如此,便知没见过此等场面,招呼李景浩带她去休息。 回去的路上,元哲始终不发一言,眉头紧皱。 “殿下,冯睿口无遮拦,您别太往心里去了。” 赵德勋一脸轻松,欢愉地吹起口哨。 元哲忽然住了脚:“不对。” “啊?”赵德勋看向元哲,不知他所言何意。 只见他眉头越皱越深,焦躁不安。 “殿下?可还有什么不妥啊?” 元哲并未理睬赵德勋,只喃喃自语:“太顺利了些...” “殿下!” 赵德勋向远处望去,见周护小跑而来。 “周大人。” “赵将军。” 浅行一礼后,周护看向元哲:“殿下?” 元哲未应,赵德勋拍了拍周护的肩膀,“嘘”了一声。 倏地,元哲猛抓住赵德勋的胳膊:“还得查。” 赵德勋问道:“查什么?” “查赵五受伤一事。” “不是说,冯睿派人打的么?” 元哲瞪了赵德勋一眼:“冯睿此等精明,定然知道咱们寻了赵五。以冯睿的性子,要么直接寻赵五威胁一番,要么直接派人一刀解决了便是。今日赵五受伤,断不是冯睿所为。” “其实...” 未等旁边周护说完,元哲急匆匆迈开步子:“还得查!” “殿下!”周护紧跑两步,到元哲身前。 “你干什么?”元哲见他拦住自己,有些不满。 周护浅鞠一躬:“殿下,打伤赵五的,不是旁人,是下官。” “啊?”赵德勋更迷茫了! “你?”元哲始终沉着脸,眉头紧皱着,见周护如此说,有些不可置信。 周护抬手擦了擦鼻尖冒出的细汗,点了点头:“昨日您让臣带着杨盛去认人的时候,臣便猜出几分。于是今天一早,便带了几个人,围在赵五房外。果不其然,他想跑,臣便让人上去揍了他一顿!” 元哲并未说话,只看着周护,细细琢磨后,眉头舒展开来,欣慰一笑。 “不对啊,”赵德勋听着二人的对话,越发云里雾里,只好追问道:“昨夜,明明只有我和殿下,你怎会知道我们寻的是赵五,而不是张开呢?” 元哲瞥了赵德勋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护笑道:“赵将军,荼州闹水患,百姓皆受其害。放眼看看,您可在许庭县见过多少高房硕瓦的人家?” “你是说...”赵德勋恍然大悟:“难怪!” “罢了,既是你办的,本王就放心了。” 元哲拍了拍周护的肩膀,笑道:“本王,荐你做这荼州刺史如何?” 周护一惊,忙跪了下来:“谢殿下垂青,只怕臣,难...” “不必急着回答,且回去细细考量。” 待元哲跨步前走,赵德勋捏了捏周护的肩:“看好你!” “殿下!等等我!” 周护跪在原地,转头看着元哲的背影,皱了皱眉。 “谢小姐,喝口水吧。” 李景浩从旁边一处人家寻来碗干净的水,递了过去。 谢若泠环膝而坐,看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谢小姐?” “我跟你说过了,要唤我谢公子。” “哦,谢公子。”李景浩憨笑起来,白净的脸上,浮出一片红晕。 谢若泠伸出手指,绕着一只蚂蚁画圈儿。 “唉。” 听到一声叹,李景浩收起笑容,关切道:“没事吧?” “不知道。”谢若泠收回手,嘴巴微微嘟起:“只觉心里堵得慌,说不出来的难受。” 李景浩跟着坐了下来,将水喝了个干净:“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嗯?”谢若泠直起身来,转头看向李景浩:“你怎的也惆怅起来?” “不知道。”李景浩望向前方,眼中含着迷茫:“只觉得,荼州要变天了。” “算了!不想它了!”谢若泠收拾心情,朝李景浩伸手:“我渴了。” “哦。”李景浩忙将手中碗递过去,可碗中空空。 他看着谢若泠,憨笑起来:“抱歉。” 谢若泠见他憨傻模样,噗嗤笑出声来:“呆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6章 疑亲王断袖之癖,引相思病榻怀春 “所以,冯睿就这么被押入大牢了?” 晏楚荣“嗯”了一声,接过空碗,递上颗蜜饯。 顾七手拿蜜饯,望着空碗出神。 许久,喃道:“不太对劲啊。” “怎么?”晏楚荣抬起她的手,将蜜饯放入她口中,笑道:“觉得太顺利了?” 她咂了咂味道,缓缓点头。 “听赵德勋说,是周护推了一把。” “哦?” 晏楚荣不慌不忙,将碗置于桌上,倒了盏茶,递给顾七。将赵德勋所述的昨夜之事娓娓道来,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顾七看着晏楚荣憋笑模样,好奇问道。 晏楚荣脸红了起来,摆摆手道:“没什么。” 这更勾起顾七的好奇心来,她拉着晏楚荣,不许他离座:“到底在笑什么?” 实在拗不过她,只好难为情地开了口:“听说昨夜他和小王爷,闯进那证人房中,坏了人好事。” “什么好事?” 晏楚荣顿时噎住,不好再细细解释,只好揶揄道:“男女之事,你不懂。” “哦。”顾七见他脸红得厉害,便点到为止,不再追问。 不知为何,忽想起韩子征。 铺路...铺路... “咚咚”叩门声,拉回了思绪。 顾七警惕地看了一眼,迅速趴好。 晏楚荣起身开门,恭敬喊了声:“殿下。” 元哲站在门口,干咳一声:“裴启桓,可好些了?” “嗯,正醒着,不然...” 话未说完,元哲忙摆了摆手:“不了不了,让他好生休息。” 脚步匆匆,似有什么急事。 晏楚荣面露疑惑,将门缓缓掩上。 赵德勋正坐在厅上,翘着二郎腿啃果子。 见元哲面容凝重,脚步急促,忙起身凑了过去:“殿下,怎么了?” “啊?” “殿下,您不是说去拟奏折么?” 元哲回过神来,望着赵德勋。 赵德勋左右看了看,手上空空如也,迷茫地搔了搔头:“奏折呢?” 元哲夺过他手中的果子,狠狠咬了两口。 待恢复平静,缓缓坐了下来:“刚去看了裴启桓。” “哦,他怎么样了?” “没看到。” 赵德勋彻底懵了! “殿下,您不是说,去看了裴兄弟么?没看到又是怎么回事?” “啊?”元哲又走神了。 抬头看向赵德勋,忽想起什么,站起身来:“你去寻薛沛林,让他拟奏折。” “殿下!殿下!” 看着元哲匆忙的背影,赵德勋撇了撇嘴,径直奔了薛沛林的厢房。 薛沛林端坐桌前,正写着什么。 赵德勋站在门前,不耐烦地敲了两声。 “来了。”薛沛林写完最后几笔,起身开门。 “你来的正好。” 他将赵德勋拉进屋里,抄起桌上刚写好的一本奏折:“你不来,老夫也是要寻你的,回国都,将这个交给陛下。” 赵德勋打开奏折,草草看了一眼。 大抵是荼州治水遇到问题云云,随后将冯睿之事细讲了讲,最后一行,写的是... “你写的这是什么!”赵德勋将奏折甩了回去。 奏折掉到地上,裂散开来。 那最后一行,则是:哲王殿下似有隐疾,恐有断袖之相。 薛沛林叹了口气,缓缓弯下腰来,将奏折拾起,擦了擦上面的尘土。 赵德勋从桌上抄起毛笔,递给薛沛林:“重写!” 薛沛林并未接过,抬头看着赵德勋:“你跟着哲王殿下这么久,难道就没看出什么端倪?” “什么端倪?”赵德勋激动起来:“我与殿下,那是清清白白!更何况我们有亲,走得近是自然的!就凭冯睿的疯言疯语,便要上呈陛下?你老糊涂了?” 薛沛林无奈的笑了笑:“孺子不可教也。罢了,你也不必知道老夫说的是哪个。” 他将奏折塞入赵德勋怀中:“德勋,你虽非薛氏所生,却是赵家儿郎。因为舒儿,我不喜你,但因为你父亲,我不得不拉你一把。” “拉我?”赵德勋看着眼前的老臣,不由得笑出声来:“您老还是歇歇吧。” “这澜国,到底还是当今天子的。”薛沛林抬手捏了捏赵德勋的胳膊:“可别走错了路,届时回不了头,害的,是整个赵家。” 赵德勋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却将奏折收了起来:“薛大人,计较这许多年,你可得到过什么?” 薛沛林眸中闪过惊诧。 直到赵德勋离开,都没有缓过神来。 日落西山,一天又要过去。 晏楚荣出去熬药,屋内只剩下顾七一个人。 她趴在床上,睡得正熟。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脚步放轻,却依旧没能逃过她的耳朵。 自被捡回将军府,日复一日演练,虽武功平平,轻功却是一绝。 任何细微响动,都容易被捕捉。 这么小会儿,困意顿消。 “嗯~”她闭着眼,胳膊左右展开,伸了个懒腰。 左手摸到人,直接攀上去捏了捏脸,笑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小心,我早就...” 转头看去,顿惊! 那人眉梢挂喜,眸中似有波澜柔水,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哑声道:“早就什么?” “殿...殿下。” 顾七抽回手,元哲眉头微微一蹙。 “怎么,见到本王,失望了?” “怎...怎么会。”顾七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启桓。” “嗯?” 喉头滚动,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整个屋子充斥着淡淡药香,是他贪恋的味道。 这床上之人,似有万种风情,正痴痴望着自己... 元哲越发口干舌燥,心跳怦怦跳个不停,不一会便沁出汗来。 “殿下?”顾七见他额上沁汗,脸颊泛红,还以为他害了病,忙探过去摸了摸额头:“坏了,有些烧。” 元哲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盯着那软唇... “我...”元哲双手扒住床边,欲起身凑过去。 “堂堂镇国亲王,竟被男子迷得神魂颠倒!澜国要亡,澜国要亡啊哈哈哈...” 冯睿的话犹如利刃,直插进胸膛。 只觉内里疼得厉害,呼吸困难。 “嘭!”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倒了下去。 “殿下!” “殿下!殿下!” 耳畔似有急切切的呼唤声,元哲缓缓睁眼。 恍惚中,见顾七蹲在床边,声声喊着自己。 他抓住覆上额头的手,干裂的唇发出低沉嘶哑声:“本王魔怔了,竟对你动了这种心思...” “徐...徐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啊?” 徐硕蹲在床边,转过头看着赵德勋:“我...我也不知道。” 想抽出手来,却被元哲攥得更紧! “许是...”徐硕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将自己的手抻了出来:“许是烧糊涂了。” 起身拧干冷帕,刚要上前,却住了脚。 “不然,你去吧。”徐硕将冷帕递给赵德勋。 赵德勋面露难色,用剑柄推开了徐硕的手。 场面登时尴尬起来,元哲躺在踏上,觉得喉咙灼烧,不停喊着:“水...水...” “我去倒水!” 赵德勋火速跑开。 徐硕稳了稳慌乱,似赴死般,凑了上去。 赵德勋拿起茶壶倒了些淡茶出来,朝床上元哲望了一眼。 他摸了摸怀中的奏折,皱了皱眉。 “好了没有?” 听到徐硕一声唤,赵德勋忙将茶盏端过去。 徐硕慢慢将元哲扶起,一手接过茶盏,缓缓喂了下去。 本是正常不过的诊治,在赵德勋眼中,多了层暧昧的味道。 他长叹口气,发起愁来。 “徐太医,你...是不是喜欢殿下?” 徐硕被他的话吓了一跳,险些端不稳茶盏:“赵将军,你说的什么话?” 赵德勋挂起看穿一切的表情,眉头紧锁:“徐太医,殿下他,他不能喜欢你,你知道吧?” “我看你也魔怔了。”徐硕将元哲缓缓放下,冷着脸收拾东西。 见徐硕要走,赵德勋忙上前拉住:“你不在这守着?” 徐硕瞪着他,用力抽出胳膊:“喊晏大夫来。” “你别闹了,晏大夫那边得看着裴兄弟。” 徐硕并未回应,气得胸口起伏得厉害。 赵德勋自知话多,抓过徐硕的手,又急忙松开,结巴道:“徐太医,怪我贫嘴。您别生气,殿下还发着烧,得有人照看不是?” “行了,”徐硕拧了拧眉,朝赵德勋挥了挥手:“你且回去吧,晚上我守着。” 夜半 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自己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房。 床上静坐着一个人,身着喜服,盖着大红盖头。 他打了个酒嗝,踉跄走了过去。 掀起盖头,见到低眉娇羞的小娘子。 周围安静下来,他弯下腰,细细端详着。 白嫩的肌肤,青丝乌眉,高挺鼻梁。 一双明眸含着似水柔情,红唇轻吐出两个字:“官人。” 周围忽然充满了人,指着他哈哈大笑! “看吧!我就说他喜欢男人!” “哈哈哈,堂堂镇国亲王,竟真如传说中,有断袖之癖!” “我没有!”他慌张看着周围的人,用力辩驳着:“我不是!” “官人。” 床上的人缓缓起身,凑了上来。 所有的声音悉数湮灭,脑海中只剩下顾七精致的脸... 元哲睁开眼。 屋内烛火亮着,徐硕坐在床边矮凳上,打着瞌睡。 他抬手将额上冷帕拿下来,长叹口气。 徐硕迷糊点头,将自己惊醒。 见元哲醒来,忙凑上前去,摸了摸额头:“呼,烧退了。” “徐硕,我好像病了。” “殿下,不过是有些风寒发热,并非什么大病。” “不是。”元哲望着顶上的帐子,惆怅起来。 “殿下,似有心事啊?” 不知为何,听到徐说的话,元哲眼角落下滴泪来:“这心病,怕是过不去了。” “别多想了,”徐硕掖了掖被子,轻声道:“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早些休息吧。” 说罢,起身将烛台端到外面。 里面顿时黑了下来。 元哲依旧睁着眼,望着帐顶,再不能入眠。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7章 赴永安再道迁村,掀悸动频频晃神 余下两三日,顾七再没见过元哲。 身上的伤已大好,恐耽误治水进程,早早起来直奔了祈水郡。 “裴大人,您别弄这个,靠到一边。” 周护撸起袖子,和杨盛几个将架子搬起,拖到外面的空地上。 随后又搬起一块大板子,铺了上去。 小厮们将粥锅、馒头端上。 不一会儿,眼前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杨盛拍了拍身上的土,凑过来笑道:“大人可好些了?” 顾七微笑点了点头,顺便问道:“杨义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前两天还说要来帮忙呢!” 周护擦了擦头上的汗,放下衣袖,缓缓过来:“不如,咱们去看看。” “也好。”顾七拍了拍杨盛:“走吧。” “大人等我一下。”杨盛快步去笸箩里抓了三个馒头,小心装到布袋里。 “不多拿些?” 杨盛发馋地看着笸箩里白花花的馒头,抬手轻抚布袋:“不了,其他人还要吃咧。” 说罢,领着顾七和周护回了家。 远远见杨义手持扫帚,在院中清扫。 那妇人坐在院中,腿上铺着一条洗褪色的绯红色薄被,手托着被子,细细缝补着,偶尔抬头望着自己夫君,掩不住的情意,偶被夫君逗笑,合不拢嘴。 “真是人间佳景。”周护望着那小院子,感慨不已。 顾七亦望着那院子,眼中充满羡慕,不自禁将自己和韩子征代入其中,痴痴笑了起来。 “哎呀!怎么被她翻出来了!” 杨盛说完,拔脚就往院里跑。 顾七和周护不明所以,也跟着小跑过去。 “嫂子!你又开始了!” 杨盛臊着脸将被子扯了过去,吓了妇人一跳。 “怎么跟你嫂嫂说话的!越大越没规矩!”杨义拎着扫帚上前,照着杨盛后脑猛拍一掌。 “这是做什么?”妇人起身轻推了杨义一把,将杨盛拽了过去,揉了揉他的头:“你这被子破了好些洞,今天天气不错,想着帮你缝补缝补。” “嫂子,我不是小孩了,这些我自己能做。”杨盛紧捂着被子,说什么都不让别人碰。 “你这孩子...” 妇人话未说完,杨盛便抱着被子进了屋。 “惯坏的你!”杨义指着背影呵斥一番。 见周护和顾七进了院,妇人忙拽了杨义一把,二人上前:“周大人,裴大人。” 顾七打量杨义一番,笑道:“看来你是大好了。” “托大人的福!”杨义摸了摸脑后的小小疤痕,憨笑起来:“真是过意不去,知道您挨了板子,也没过去探望。” 周护接过话茬道:“是我没让他去,恐惹出事端来。” “无妨。” 那妇人面露吟吟笑意:“大人们别站在这了,屋里坐坐罢!” 周护率先进了屋,直奔向黑乎乎的角落:“大娘,怎么样啊最近?” 老人家盘腿坐在炕上,始终笑眯眯的。 她并未回答周护的话,只盯着刚进屋的顾七。 “顾大人,您来啦。” 顾七被吓了一跳。 周护看了顾七一眼,笑着凑到老人耳畔,大声道:“大娘,您又认错啦!那是...” “我知道,”老人抬起枯瘦的手,朝顾七伸去:“顾大人。”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胆怯。 顾七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这老人,虽是认错了人,可每次喊出顾大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栗。 杨义似是看出顾七不适,上前轻声道:“大人别怕。我娘将您认成顾大人了,自从我爹走了,她整个人就糊涂了。” 顾七小心上前,轻握住老人的手,在炕边坐了下来。 老人探着身子,盯着顾七不停地看。 杨盛将自己的薄被团到墙根,凑过来笑道:“说来也是怪,我娘虽糊涂,可来过的人,大抵都是记得的。只有裴大人,来了两次,两次都认错。” 顾七抬眼看向周护。 周护未像上次那般失态,只盯着灶台出神,眼圈发红。 老人抬手朝杨盛抓去,杨盛忙递过胳膊。 “顾大人,我这小儿子,还得托您照顾才是。” 顾七看了眼杨盛,笑道:“大娘放心。” “他呀,不如他哥哥,不让人省心!我老婆子,在这托您做个媒,给他说个媳妇儿。替我管着他!” “娘,您说这些干什么!”杨盛有些羞臊,低下头将薄被向上提了提,盖住老人的腿:“大人忙着呢,儿子的事,就别让人家操心了。” 看杨盛模样,似有三十多岁。 一家人挤在两间房,定会生出许多不便。 这荼州,又有多少这样的人家呢? 还没来得及惆怅,便听到旁边周护的叹息。 “嗐!”顾七抬手拍了大腿一下,冲老人大声说道:“巧了么不是,等迁村之后啊,我就让各家的孩子,相看一番,杨盛这般心善活泼,定能俘获女子芳心!” 周护看着顾七,不自禁笑了起来。 许是自己经历的太多,遇到太多无可奈何之事,整个人更易忧郁惆怅。 顾七更像是打破漫长黑夜的朝阳,似有无限的能力,能够披荆斩棘,带着人们走出阴霾。不论经历过多少龌龊污糟的事情,依旧能够保持乐观、坚毅、良善,犹如不染淤泥的莲花,静静开在那,任多大的风雨,也摧毁不了。 “裴大人,” “嗯?” 周护望着顾七,眸中氤氲的水雾凝聚成晶莹泪珠,啪嗒掉落下来。 他抬手轻扫,道一声:“多谢。” 顾七微笑捏了捏他的肩:“走吧,咱们去外头说说迁村的事情。” 众人移步屋外,杨盛搬来矮凳,让二位大人落座。又从布袋里掏出馒头,递给兄嫂一人一个,转身进屋伺候老娘。 妇人掰开,将半个馒头递到杨义面前。 杨义笑笑接下,悄悄塞入怀中。 杨义嚼着馒头,急切问道:“大人,是要开始迁村了吗?” 顾七点了点头:“耽搁太长时间了,我想着这两日,由你招呼百姓,迁到郢江郡的许庭县。” “大人,这能成吗?”妇人面露担忧:“才跟许庭县的百姓打架,再去,岂不是...” “正因如此,我才要安排你们去许庭县。”顾七心有成算,此刻却无法详说,只好答道:“你们且宽心,断不会出现什么岔子了。” 杨义点了点头:“成。” 细细交代一番后,顾七和周护开始往回走。 “大人,” “嗯?” “最近,怎么不见哲王殿下?” 顾七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前几日发烧了。” “想来是急火攻心的过。” “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周护同她并排走着,时不时望向远处庄地:“审案的时候,冯睿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 “说什么?” “我也记不太清了。”周护细想了想,道:“好像是说,殿下沉迷...沉迷男色?” “啊?”顾七哭笑不得:“这冯睿,疯了不成?” “哈哈,我也觉得奇怪。大人小心,”周护拉着顾七,绕开坑洼的地方,继续道:“没见殿下同谁有过亲密之举,若说关心,不过也是对您与常人不同些罢了。” 周护突然住了脚,似纳过闷来。 他转过身来,直面顾七。 初见时,顾七是个白净书生相,周护只当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并未细细打量过。 此后,被顾七学识眼界所折服,便觉得她更伟岸了些。 可如今细细打量,哪怕是疾病缠身,糟弄得身子单薄不堪,若得珠翠点缀,胭脂做衬,也定是个别无二致的大美人! “你在看什么?” “哦,咳咳”周护脸红了起来:“没事,走罢。” 二人继续朝前走去,不再多言。 顾七瞥了一眼,周护耳朵微微泛红,有些心不在焉。 “周护,再跟我讲讲前几日的案子吧!” “周护?” “周护!” 一声吼,拉回周护的思绪。 “怎么了大人?” 顾七双手叉腰,只盯着周护:“这话要我问你才对,怎么出来之后心不在焉的?” 周护眼神飘忽,不知该将视线落在何处。 最终,盯着顾七腰间的羊脂玉,看了又看:“大人,您这玉上,刻的什么?好生别致啊。” 顾七低下头,娇笑摩挲着上面的图纹:“这个,是雪貂。” “我能看看么?” 见周护伸手,顾七下意识捂住玉佩,后撤一步,笑道:“不行。” “想来这玉意义非凡,”周护收回手,神秘道:“不会是心上人送的吧?” 顾七不置可否,害羞地低下头,止不住笑意。 周护稍显失落,望着羊脂玉出神。 “好了,说回正事。” 顾七抬头,看周护又“神游”了,猛地拍了他一掌。 “怎么了大人?” 顾七皱了皱眉:“你没事吧?从杨义家出来,你便是这副模样。若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 周护吐出口气,淡淡回道:“没有。” 说罢继续往前走,顾七见他如此,便不再追问。 车夫在村口候着,见周护出来,从车中将马凳取出。 二人上了车,回去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 顾七看着周护,不禁皱起眉头。 这个男人,为祈水郡的百姓鞠躬尽瘁,年纪轻轻,上无高堂,下无子嗣。 能让他如此惆怅,久久不能平复的,想来也是这百姓问题。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马车声,二人到了周护府邸。 粥铺前的人群早已散去,锅中还留着残羹,旁边的笸箩里空空如也。 顾七倒不在意,盛了勺稀粥,站在原地喝了两口。 周护学着她的模样,将锅中剩下的悉数吞肚。 随后同小厮一起,拆下粥铺。 又将顾七送回刺史府。 不在话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8章 许庭县再现骚乱,顾大胆堂审案情 翌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顾七惊醒! 她忙起身,胡乱套了外衫打开门来。 “裴...裴大人!” 李景浩上气不接下气,抬手朝外指着:“快去看看吧!” 未等顾七开口,李景浩便抓着她的胳膊,疾奔起来。 一处高房人家,门口聚满了人。 “这是怎么了?” 顾七扒开人群,用尽浑身力气朝前挤。 前面的百姓侧过身,她直接摔了出去! “嘭”!撞到一个宽阔胸膛。 “对不住,对不住!” 顾七揉了揉额头,抬起头来。 白净的一张脸,下巴冒出细细胡茬。 似有千千诉说,汇聚在幽暗眼底。 “咳,”元哲轻咳一声,撇过头去不再看她。 许是生病的缘故,侧脸的棱角更加分明,眼白中透着血丝。 “殿下,”顾七站稳,朝着元哲浅鞠一躬。左右看了看,喜道:“看来殿下大好了。” “嗯。” “那...”顾七咧嘴凑了上去,欲说迁村一事。 却被元哲拎起脑后衣衫,似拎鸡崽儿般,扯到一边! “离本王远点。” 顾七满眼震惊! 自己做什么了? 竟被嫌弃至此! 仰头瞪向元哲,却只能看到他发红的耳根。 “裴兄弟!” 顾七寻着声音望去,见赵德勋半蹲在院中,身下押着个男人。 谢若泠站在旁边,小心搀扶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捂着胳膊,鲜血浸湿了素色衣衫,格外刺眼。 “这...这不是,”顾七指着那妇人,看向元哲:“这不是张大壮家的么?” 元哲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县令带着衙役疾奔而来,将百姓隔开。 倏地,外面围着的百姓纷纷跪了下来! 顾七被这阵仗吓了一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大人!求您,让这位大老爷,把我儿子放了吧!” 顾七左右看了看,不可置信地抬手,指着自己:“我?” “大人!我儿子只是救人心切,并非有意伤人!求求您了!” 那人开始磕头,吓得顾七忙上前拦住:“大伯!使不得!旁边这位,乃是镇国亲王,当朝王爷。此事,殿下定会还您公道。” “啊?”那大伯面露惊恐,朝元哲猛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顾七不明就里,听到李景浩惊呼:“殿下!您受伤了!” 她扯过元哲的身子,见他左小臂衣衫破损,鲜红的口子印在胳膊上。 “李景浩!喊徐太医和晏大夫来!” 顾七朝李景浩吼了一声,双手轻托起元哲的手臂,掏出帕子小心擦拭着周遭血迹。 元哲见她这般,心登时软了下来,任她这样照看着。 不一会儿,晏楚荣和徐硕背着药箱跑了过来! 晏楚荣上前拉过顾七,紧张道:“伤了哪?” 顾七摇了摇头:“不是我。” 说罢拉着晏楚荣入院。 徐硕则径直凑到元哲跟前,托起元哲的胳膊,细细察看。 见顾七未受伤,晏楚荣稍稍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妇人,抬手示意:“你的伤口还在流血,需要处理。咱们进去吧。” 那妇人点点头,望向顾七,浅行一礼:“多谢,裴大人。” 顾七点点头。 此时,谢若泠望着晏楚荣出神。 她从未见过一个男子,长得如此俊美。 众人皆赞镇国亲王仪表堂堂,可元哲始终透着行伍之人的杀伐决断和权谋算计,周身散着肃杀气,不易接近,更不易相处。 眼前之人,清冷绝尘,似有傲骨,万般不屑,眸中却依旧残存些许慈悲。 察觉到异样目光,晏楚荣将不悦写在脸上,迎上目光,微微蹙眉。 “哦,”谢若泠回过神来,脸羞得通红,她搀着妇人向院里走去。 顾七返回凑到元哲跟前,问道:“如何?” 徐硕浅笑一声:“皮外伤,不碍事。” “那咱们快进去罢!” 说完,顾七让出前路,徐硕托着元哲的胳膊,抬脚迈入门槛。 “大人!” 身后传来百姓的呼喊,顾七回过身。 元哲亦转过头,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叹了口气:“裴启桓。” “臣在。” “此案,你来审理。” 说罢,跨步进了院子。 顾七搔了搔头,只觉眼前一团乱麻。 李景浩附到耳边道:“大人,可要开堂?” 她沉了口气,作势喊了声:“走罢!去府衙!” 来不及回刺史府更换衣衫,又恐开堂坐审没威严,只好借用了县令的官服,稳坐在许庭县府衙堂上。 赵德勋将男子押入堂,其父跪坐在旁。 待妇人包扎好,随谢若泠缓步入堂。 “威——武——!” 衙役手持水火棍站在两侧,面容严肃不容侵犯。 顾七坐在堂上,望着堂下跪着的百姓,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庭县县令见状,上前拿起惊堂木,狠狠一拍! “啪!” 惊堂木响。 顾七被吓了一跳,快速恢复冷峻模样,学着县令模样:“堂下何人?” 妇人跪坐堂下,应道:“草民张王氏,夫君张大壮。前几日审的便是张大壮的案,得大老爷公理,事情真相大白。今日,草民出门,不料遭到追杀,得见那日审案的大老爷,才得以逃生。” 顾七望着妇人,心下存疑。 这妇人口述经过,未免太过平淡。 似与自己不相干,看来并不想追究。 随后,顾七朝赵德勋摆了摆手:“放开他。” 赵德勋点了点头,起身将手中匕首递了上去:“这是凶器。” 顾七伸出两根手指,将匕首轻轻拎起,又轻轻放下。 刃处残存着血迹,不知是这妇人的,还是元哲的。 “说说吧,为何要行凶?” 那男子跪在地上,头触着地,不停抽泣着。 与旁边平静如常的妇人相比,倒更像受害之人。 见儿子悲怆至此,难以言说,其父往前爬了两步,跪了下来。 “大人,我们是许庭县百姓,草民姓许,家中本一子一女,去年,冯睿冯大人以寻求生计为由,将女子们送到旁的郡,做些纺织、养蚕的营生,也好讨口饭吃,我女儿便跟着去了...” 许父话未说完,便哽咽起来,为求公道,他强忍泪水,继续道:“谁承想!那杀千刀的,竟做得不是正经营生!他带走的女子,竟是送到秦楼楚馆做娼妓!” 说罢,便再也难掩悲戚,掩面大哭起来! 身后的男子附道:“我那可怜的妹妹,才十三岁!真难想象,她在那腌臜之地,会遭受多少苦楚!” 见男子捶地痛哭,顾七心中不免悲痛。 可此事到底,是冯睿的过,又与张大壮有何干系? “这与张大壮家的,又有何干系?” 男子指着妇人泣道:“张大壮一行人,是负责运送女子的!若不是与冯睿反目,这毒妇还要将真相瞒下去!” 顾七震惊! 这些,自己竟全然不知! 她看着堂下妇人,依旧面容淡然,眼神空洞。 “张王氏,许氏父子的话,可认?” 那妇人平静道:“认。” 顾七怒火中烧,她扬手覆上签筒,攥了一把签,愤怒起身:“既如此..” 妇人双眼一闭,落下泪来。 “大人,大人,” 许父又朝前爬了几步,离顾七近些:“如今再罚,已于事无补。草民希望大人,能为我们百姓,将那些女子寻回来!哪怕是死...” 他咽下泪水,尽管不愿承认,却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是死,也想让我女,入土为安,别...别草草葬了,连家都回不了哇...” 围观的百姓亦跟着掉下泪来,耳边充斥着呜咽之声,久久不能散。 泪模糊了视线。 顾七抬手擦了一把,见元哲站在堂前。 他并未多言,放下受伤的胳膊,缓步入了堂。 “殿下。” 元哲坐在圈椅上,看着堂下众人。 顾七见他未应,直接凑了上去:“殿下!借一步说话!” 他仰起头,看着顾七泛红的双眼:“本王说了,此案,你来审。” “可是...”顾七面露难色。 “你的决断,便是本王的决断。” 顾七迎上元哲坚定的目光,心里底气十足。她深吸口气,轻咳两声,迈着步子稳稳上堂。 “张王氏,这些年,各家女登记名册可有?” “有。” “可有运送地址?” 妇人垂下头:“没有,地址阅后即焚,从不留迹。就是怕有心人查起来,造成许多麻烦。” “这可如何是好啊...” “没有地址,女子送往哪里都不知道,这可怎么寻呢!” 围观百姓议论起来,引起一阵骚乱。 “啪!” 惊堂木响。 顾七挺直脊背,站在堂前,高声道:“李景浩!” 李景浩一惊,忙上前:“大人。” “通知各郡郡守,即日起,两日内统计统辖范围内,出走的女子,不得遗漏,不得有误!” “是。” “张王氏。” “在。” “拐卖女子之事,你夫张大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令你交出登记名册,将功补过。” 那妇人朝着顾七磕了个头:“谢大人。” “诸位,如有线索者,可直接去寻李郡守。本官,定将女子带回,让你们各家团圆!” “大人圣明!” “大人威武!” 此起彼伏的声音犹如巨浪,一层一层拍打过来。 顾七偷看向元哲。 只见他端坐圈椅之上,垂头浅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69章 巧设圈套审冯睿,气定神闲解迷局 阳光透过小窗,打在牢房地面上。 冯睿昂头挺身,双眼微闭,光照在脸上,带来些许暖意。 来人一手拎着食盒,一手背在身后,走到门前站定:“冯大人。” 冯睿并未转身,只道了声:“放那吧。” 听到一阵锁链声,木门被狱卒打开:“大人,请。” 脸上微微抽动,冯睿睁开眼,转身看去。 县令的官服有些宽大,套在顾七身上,稍显滑稽。 “哼,我当是谁。” 他自顾坐下,又闭上了眼。 狱卒啐一口道:“大胆!犯人冯睿,见到大人竟不行礼!” 说罢便要上前拉扯,被顾七拦下:“你先出去吧。” 狱卒抱拳行礼:“是,裴大人。” 待狱卒离开,周围安静下来。 顾七将食盒放在冯睿面前,从里面拿出一碗白米、一碟鱼肉、一份甜汤和几块精致糕点。 “都是您府上厨房做的。” 冯睿睁眼,抬手捏住一块糕,放到口中:“说吧,要什么?” 顾七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了平静:“地址。” “什么地址?” “拐卖女子的地址。” 冯睿擦了擦嘴角残渣,笑了起来:“裴大人,若老夫不认,这罪名能不能落到头上,可还不知道呢。” “你若有此疑虑,大可不必誊写出来,只口述即可。”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如此好糊弄?”说话间,冯睿又抄起一块糕,掰成两半:“给你们地址,待一网打尽,我还有命活?” 似是想到冯睿会如此说,顾七并未生气,只不停盯着他。 “还从未问过,冯大人家中独子,年岁几何啊?” 冯睿一顿,放在手中的半块糕点被捻成碎块儿,细渣从掌中散落下来。 “哎呀,您看看,怎如此不小心。”顾七故作关心,掏出帕子擦了擦冯睿的手,又拿起一块递到他手上:“可惜了那半块,在这,恐吃不到这样好吃的东西。” 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冯睿喘息开始不均。 他强撑不适,面色如常,手却不自觉抖了两下。 这都没能逃过顾七的眼,她看着冯睿的手,挂起丝丝笑意,眸中透着狡黠的光:“冯大人,你不够狠。” 冯睿抬眼看向顾七,面色铁青:“你...你什么意思?” 顾七站起身来,掸了掸长袖上的土:“张大壮死了,却还有赵五等人,跟着张大壮这许多年,你猜,他们能知道多少?” 冯睿眉头紧皱,不由得细细思量。 “再者,” 顾七绕到身后,手落在冯睿双肩,吓得他身子一颤。 “可听过老马识途?为掩人耳目,你定会大张旗鼓,用自己的马车运送。即便常换车夫,马儿往返两地,也定是走惯了的。我若寻地址,并不难。” 冯睿胸口剧烈起伏,神情慌乱,只觉头痛欲裂,六神无主,心中再无成算。 “至于您家公子,” 顾七突然住了口,绕回到冯睿面前。 缓缓坐到地上,拿起碟中一块糕,细细看着。 “你怎会知道?” 冯睿扑上去,双手狠抓住顾七的胳膊,目眦尽裂:“你是他的人!你竟是他的人!” 顾七星眸微闪,整个人兴奋起来! 这冯睿,果真有问题! “哈哈哈哈...” 顾七仰头大笑,冯睿更慌了! 他松开顾七,双手托起旁边的糕碟,眼中露出恳求:“大人,我说,我说,求您,别伤害他!” “唉,”顾七收回笑意,将手中糕点放了回去:“冯大人,您明知我此次来意。” “青州!青州瑁县!” 顾七有些不耐烦,她掐了掐额头,追问道:“具体些。” 冯睿没了开始的精明算计,任由顾七牵着鼻子走:“有一家红袖楼,女子都送到那里去。姿色好的,便留下,姿色差的,便发卖了。” “青州,是哲王殿下的地盘。你们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 “往来并不频繁,两三年运送一次。就算是哲王,也看不出端倪。更何况...” 冯睿欲言又止。 顾七斜眼看着他:“什么?” “更何况,红袖楼的靠山,来头不小。” “哦?” 冯睿长叹口气,幽幽说道:“我从未见过,却也多少听闻。据传与宫中一位贵妃有亲,恐怕连哲王殿下,都要卖几分薄面。” 顾七登时来了兴致! 这青州一行,非元哲莫属! 既得了想要的,便迅速起身,想要快快赶回刺史府。 “裴大人,” 身后传来冯睿的声音。 顾七转身回看,冯睿跪在原处,再没目光如炬的精神模样,此时他眼眶聚泪,面容憔悴,似是一瞬间老了下来。 “我想,见我儿一面。” “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七说完,转身离开,只听到背后呜咽之声。 回到刺史府,元哲、薛沛林、赵德勋悉数聚在正厅。 见顾七回来,薛沛林起身迎了上去:“可问出来了?” 顾七点了点头,朝元哲浅鞠一躬:“臣有要事,同殿下商量。” 元哲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既如此,去厢房罢。” 二人出了正厅,直奔元哲厢房。 行至门口几丈之余,恰遇徐硕。 “殿下。” “本王有事,晚些再说。”元哲扔下一句话,径直进了厢房。 徐硕手上拿着药膏与纱布,愣在原地,随后点了点头,欲转身离开。 “徐太医!”顾七冲上前去:“给我吧。” “裴大人会包扎?” “嗐,这有什么难的。” 徐硕笑着将东西递给顾七,叮嘱道:“提醒殿下伤口不要沾水。” 顾七点了点头,拿着东西进了房。 “说罢。” 元哲端坐桌前,胳膊自然置于桌上,碰到伤口,微微蹙眉。 “臣先给您换药。” 顾七拉过矮凳,坐了下来。 托过元哲的胳膊,将他的袖子轻轻挽上。 纱布外面,浸着鲜红血污。 小心解开纱布,见到猩红的口子。 “殿下,以后还是要小心些。” 顾七说罢,将药膏细细涂抹在伤口上,边涂边大口吹着凉风,恐元哲疼痛。 元哲垂眼看着顾七,她还穿着县令的官服,宽宽大大,衬得她越发瘦小。 脸色稍显苍白,唇上也少有血色,总透着一股病态。 纤长睫毛稍稍弯起,一双明眸正注视着自己的伤口,小小的耳朵状似元宝,再往下... 不自觉向脖颈下望,竟盼望那官服再大些! 元哲忽然脸红起来,他掩面猛咳两声,快速转过头去! “怎么了殿下?” “没事。” “哦。”顾七并未多问,展开纱布小心缠上。 “殿下,伤口不能沾水,要注意些。” “嗯。” 包扎好,抬手拎起茶壶,给元哲斟了盏茶。 “殿下,臣知道地址了。” 元哲大口呼气,平稳后问道:“在哪?” “青州。” 他转过头,与顾七四目相对。 元哲轻呵,双眸微微眯起:“呵,玩到本王眼皮子底下了。” “殿下,据冯睿说,他定期将女子送往瑁县的红袖楼,那红袖楼...” “本王知道那个地方。”双拳紧握,绷得伤口裂开,血混着药膏,很快浸透了纱布。 顾七看着那伤口处有血冒出,微微皱眉:“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 元哲抬起胳膊看了一眼,又放了下来:“没事,不过皮外伤。这两日得了名单,便带你回趟青州。” “殿下,迁村之事,还未落实。不然...” “你不愿去?” 顾七为难地搔了搔头:“倒也不是,主要是...” “这两天收拾收拾。” 这般强势,不容置喙,顾七暗自撇了撇嘴,“哦”了一声。 看着顾七离开的背影,元哲忽然懊悔起来。 明明心里不停提醒自己,要与她保持距离,却每次在见她之后,将所有理智抛诸脑后,恨不能将她別在腰间,随时随地看见才好。 他抄起茶盏一饮而尽,苦笑着摇了摇头:“本王真是魔怔了。” 回到厢房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便听到叩门声。 顾七起身开门,见晏楚荣端着药碗站在门前。 “这么说,你还要去趟青州?” 顾七将药碗放在桌上,抓过晏楚荣手中蜜饯,吃了起来:“对,照元哲的意思,是我要同去才好。我猜,他是想在这荼州,帮我立出个威望来。” “何至于此。”晏楚荣满脸不情愿。 “我应了周护,两日后将永安县的百姓迁到许庭县来。眼下出了这等事,觉得越发棘手。迁村,不好耽误了,一而再,再而三,影响不好。” 晏楚荣点了点头:“既如此,只能是让周护和李景浩两个郡守来完成迁村的事。” “只能这样了。”顾七趴在桌上,指腹摩挲着碗边。 “我很好奇,”晏楚荣单手托腮,看着顾七:“你怎么从冯睿口中问出地址的?要知道,他咬定不说,罪名会不会落定都尚未可知。” 顾七得意地笑了笑:“当然是拿他最亲近的人,多番要挟了。” “你是说,他那个吃斋念佛、常年居住在庙堂的夫人?” “不是,是他儿子。” 晏楚荣面露疑惑,追问道:“他有儿子?一直没见过。” “堂堂刺史大人,家中没有子嗣,不觉得奇怪么?若与夫人没有留下子嗣,为传宗接代,也该纳妾才是。可府上并没有姬妾,显然是不合理的。” “若是独女呢?” 顾七摆了摆手:“不会是独女。” 晏楚荣依旧不解:“若是独女,嫁人后鲜少归家,是合理的。家中见不到子嗣也实属正常,为何你如此断定不是独女?” “我也是猜测。”顾七喝了口茶,继续道:“想当年暂住柳府,因家中有女,内院是不得进的,哪怕女子出了阁,也会有专人每日打扫,外人不得入内。而今的刺史府,出入自由。若是男子,以冯睿这般年纪,孩子也应该似你我一样大,或是离家,或随母去了庙堂,也该定期回来探望。如果是老来得子,冯睿只会照看有加,哪舍得送出去。再加上府上小厮从未提起过家中少爷,想来,是打小被人强行抱走了。” 晏楚荣恍然大悟,敲了顾七的头:“真是小看你了!” “不止,”顾七突然住了口,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周围并无异样。 她放下心来,低声道:“我怀疑,冯睿是韩子征安插在这的。” 晏楚荣斩钉截铁道:“冯睿为官的时候,怕是韩子征还没出生呢,不可能。” “若是韩忠韩老将军的棋呢?” 晏楚荣顿惊,随之眉头一皱,陷入沉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0章 布署迁村生口角,亲王怒护裴启桓 两日内,各郡守将所辖出走的女子悉数登于纸上,详细记录了女子姓名、年纪以及出走的时间。其中,时间最长的一批,在十五年前。 “登记的时候,没跟百姓说实情吧?”元哲接过周护呈上的各郡名单,大体扫了一眼,抽出两张递给旁边的薛沛林。 周护应道:“回殿下,恐百姓担忧恐慌,并未道明实情。” 李景浩接道:“了解实情的百姓也已安抚,保证不会透露。” 薛沛林手捧纸张,叹道:“这些时间久远的,恐不好寻啊。” 元哲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名字,不由得惆怅起来。 “周护,李景浩!” 听到一声唤,周护与李景浩纷纷转身,见顾七怀中抱着几个卷轴,迈步入厅。 二人忙凑上前去,接了过来。 周护看了看手中卷轴,问道:“大人,这都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 说罢,顾七将最大的一幅,在地上展开。 众人纷纷凑了上来。 “我将你们所绘的各郡地形图简单汇总一番,这其中,”顾七一只手撑在地面,大半个身子探了过去,指着郢江郡圈出的一角道:“许庭县南面,有一处空地,可将永安县的百姓安置在那。” 周护在侧,抬起胳膊探到顾七身下,恐她摔在地上。 果不其然,撤回之时,撑地的手腕发酸,不受力倒了下去! “大人小心!” 李景浩一声惊呼! 一只大手薅住顾七脖领,向上用力一提! 顾七整个身子被拎起来,脚尖着地。 “殿...殿下。”顾七只觉脖颈发紧,险些断气。 元哲嘴角挂起丝丝笑意,松了手。 稳稳站到地上,猛咳两声,顾七揉了揉脖子,将衣领紧了紧。 周护抿了抿唇,收回架起的双手。 届时,李景浩指着卷轴上余下几处圈出部分,问道:“裴大人,这些是什么?” 薛沛林猫着腰细细看着,听到李景浩的发问,径直答道:“是前三个郡余下的空地。想来,裴启桓打算将后三个郡的百姓,悉数安置到这些地方。” “没错。”顾七凑上前来,站在元哲旁边:“为便于管理,尽量一一对应。将祈水郡的百姓,安置到郢江郡,望江郡到郢山郡、镜湖郡到连山郡。” “这样看来,”镜湖郡郡守袁修,接过话茬道:“镜湖郡和连山郡相邻,搬迁会容易些。只是其他两个郡,需早做准备才好。” “迁村,谈何容易啊。”望江郡郡守曹志望着地形图,皱起眉头来:“如今殿下和裴大人要走,若再出现百姓斗殴之事,该如何是好?” 李景浩的脸登时红了起来! 顾七挺直身体,瞥向曹志:“这样说来,曹大人是觉得自己管不住这望江百姓了?” 曹志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顾七:“裴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七摊了摊手,不再说话。 “大人,吾等听凭差遣,若说了什么话得罪了您,也是忠言逆耳罢了。何必说话如此阴阳怪气?心里有话,大可说出来。” 气氛些许微妙,余者几个郡守直起身来,不敢轻举妄动。 顾七脸色难看,但碍于薛沛林在场,不好发作。 她攥了攥拳,强压怒火。 “本王倒不介意,给这望江郡换个郡守。” 曹志一惊,见元哲眼含愠怒,忙跪下来:“殿下恕罪!臣言语有失,得罪了裴大人!” 元哲白了曹志一眼,抬手拍了拍顾七的肩膀:“你继续。” 顾七有些受宠若惊! 这便是...靠山吗? 感觉还不错! 顾七得意地挑了挑眉,从圈椅上抄起其余几幅小卷轴:“这里,是详细的安置图,诸位辛苦些,先让百姓去空地搭建出简单的屋棚来,再将一应家什搬过来。” 几人上前接过卷轴,周护打开一看,笑道:“这是连山郡的,袁大人,给!” 镜湖郡郡守袁修将手中卷轴打开,道:“正好,我拿的是你的。” “我的是郢江郡,另一个连山的在哪?”连山郡郡守胡宇杰扬起手中卷轴问道。 陈润生打开卷轴,举起手道:“连山,在我这。” 几人互换卷轴,将正确的拿到手。 此时手中,还剩一幅郢山郡的图。 既出了气,也没有再吵的道理。 顾七将手中卷轴递到曹志眼前。 曹志抬头,脸颊微微发红:“多谢,裴大人。” 顾七顺势蹲下来:“曹大人,没有几个人,能坚守在望江这等贫苦之地。裴某,敬佩您。也因您年长几岁,对您尊敬有加。迁村,或许不易,可这是短时间能解决吃水的好办法。为了望江郡的百姓,你我也该联手才是。” 曹志面含羞愧,垂首道:“裴大人说的是。” “既已知错,起来吧。” 听到元哲的话,曹志缓缓起身,朝元哲深鞠一躬:“谢殿下。” 薛沛林悄看向元哲,又将视线移到顾七身上,皱了皱眉。 “诸位,”待顾七回到原地,元哲拍了拍手,聚拢众人目光,开口道:“不可因迁村耽搁赈粮,这其中调配安排,以薛大人所命为遵。” “是,殿下。” “既如此,”顾七蹲下身来,将大卷轴收好:“接下来这段时间,便辛苦诸位大人了!待我与殿下归来,便开始修渠治水!” 众郡守纷纷面露喜色,心中激动溢于言表! 薛沛林又细细叮嘱几番,直至正午,各郡守才纷纷散去。 午膳过后,元哲、顾七与薛沛林正在厅中吃茶。 徐硕和晏楚荣踏入厅中。 徐硕背着药箱凑了上去:“殿下,该换药了。” 晏楚荣则踏进厅中便不再上前,端着药碗淡淡道:“裴大人,该喝药了。” “嗯。” “哦。” 抬头与元哲相视一笑,顾七走过去,一口气喝干了苦哈哈的汤药。 正咧嘴时,被塞入一块蜜糖。 入口即化,那蜜从舌尖散到舌根,覆盖了口中涩苦的味道。 晏楚荣望着碟子中的几颗蜜饯,黯然伤神。 顾七咂了咂嘴,冲元哲憨笑:“谢殿下。” 元哲垂眼看着,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徐硕则弯着腰,从厅前跟到门口,细细解开小臂上缠着的纱布:“殿下,此次青州,不如让臣同去吧!也好照顾您跟裴大人。” 还未等元哲回应,晏楚荣迈脚敲了敲顾七脚跟。 顾七会意,直接道:“徐太医所言,不无道理。但荼州也离不开医者,还需要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坐镇为好。不如让晏大夫同我们去青州,晏大夫毕竟是游医,四海为家惯了的,想来一路颠簸,也比徐太医更适应些。” “晏大夫医术要比我高出许多,留他在这荼州,能更安心。” “徐太医,不必自谦。”晏楚荣接过话茬,言道:“论医术,你我当不分上下。但你是官,我是民,同样在这,你比我,更能让百姓信服。” 徐硕不再辩驳,抬眼望向元哲。 “殿下!” 争论中,听到赵德勋的声音。 转头看去,见赵德勋兴高采烈踏步而来:“殿下!都收拾好了!明日咱们一起出发,到岔道再分开。” “嗯。”元哲点了点头:“此去国都,万分注意。” “殿下不必担心!”赵德勋看了看顾七,面露担忧:“此次去往青州,只殿下和裴兄弟两个人?” “不是,”顾七摆了摆手:“打算让徐太医或晏大夫通行。正商量呢!” “哦,”赵德勋看向徐硕,忽想起那日尴尬之景,打了个激灵:“还是,还是带晏大夫去吧!” 说罢,又凑到元哲耳边,低声道:“殿下,还是要注意些!徐太医跟您走得太近,风言风语的,不好,不好!” 元哲则满脸疑惑,皱着眉看向赵德勋。 罢了,他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徐硕,你便留在荼州。” 徐硕点头道:“好。” 诸事已细细叮嘱完毕,不知是心神放松,还是药物作用,顾七只觉困顿。 回到厢房,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元哲却没有困意,坐在桌前盯着胳膊上的纱布发呆。 听到一阵叩门声,元哲道:“进来。” 吱呀一声,木门推开。 一股淡淡香气扑鼻而来。 元哲揉了揉鼻子,蹙着眉道:“既扮男儿,当改了这沐浴习惯,胭脂水粉什么的,也不要再用了。” 谢若泠抬起胳膊闻了闻,似有一股淡淡花香,她登时脸红起来:“对不起殿下!” “过来何事?” 谢若泠抬脚上前,在元哲跟前站立:“殿下,此去青州,定会路过洐州,能不能...能不能在洐州留宿一晚?” “怎么?” 谢若泠咬了咬下唇,将眼泪憋了回去:“我想,回去看看爹娘。” 元哲怔住,抬眼看着谢若泠。 这官家女,本该承欢膝下,过着无灾无痛的日子。 若随着去了青州,便再无护她周全之人。 想到这,不由得怪自己自私了些。 他强忍怜惜,面若冰霜:“谢若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没想到,谢若泠并未退却,她挺直胸膛:“殿下,我想出去闯闯。似男儿那般,见见我澜国大好河山,为护我澜国尽一份力!初心不改,至死不悔!” 这谢若泠,终究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 元哲面露欣赏,笑了:“好,本王应你,到洐州允你回家探望。” “谢殿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1章 难自持惑心偷吻,遇良人一见钟情 入夜 晏楚荣推门进屋,见顾七于桌前坐着。 “还在看什么?” 听到晏楚荣的话,顾七并未抬头,弯着腰细细看着:“当时跟张王氏要名单,又让各郡守统计,怕的就是名单有误。如今看来,大体一致,倒也放心了。” “看完把这个喝了。”晏楚荣将白瓷碗推到她面前,起身拿开灯罩,拨了拨灯芯。 较之前更亮了些。 顾七抬眼一扫,正看见眼前的碗,里面黑乎乎的。 她皱了皱眉:“这又是什么?” “安神汤。”晏楚荣坐了下来:“喝了能好睡些。” “哦,”顾七翻开上面一页,又垂头仔细核对起来。 半晌,她抬起头来,面色凝重:“有三处对不上。” “嗯?” 顾七将手中名单递了过去,伸长胳膊指着自己圈出的地方:“比如这个周素萍,家在郢江郡临溪县,李景浩统计的时间,是十五年前三月中旬,可张大壮上面写的,是四月初。” “莫不是记错了日子?” 顾七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摇了摇头:“若是一两日的偏差,记错情有可原。况其他日期都对得上,唯独这个,出了岔子。要么,是这周素萍的家人记错,要么,是当时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 “嗯。”晏楚荣细细思索,亦不得解,只好道:“也许,是你把事情想复杂了。十五年前的事情,记错也实属正常。” 顾七掐了掐额头,叹道:“也许吧。” 端起眼前的安神汤,喝了个干净。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晏楚荣将两份名单叠摞到一起,还了回去:“明日便要出发了,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顾七点了点头,心不在焉道了声:“好。” 晏楚荣拿起空碗,摸了摸她的头:“睡吧,我走了。” 她始终坐在桌前,双眼直直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脑袋开始昏沉,眼皮开始打架... “咚!——咚,咚!” 听到打更声,顾七猛然惊醒! 这才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 “关好门窗,小心火烛,三更天喽!” 打更人的声音将顾七从半梦半醒中拉了出来,她长叹口气,吹灭了灯,揉着眼睛朝床榻走去... 翌日 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裴兄弟!起没起啊?快点收拾东西,咱们要出发了!” “哦,来了!”顾七忙起身穿衣,打着哈欠走向正厅。 “论睡懒觉,可再没谁比得过裴兄弟了!”赵德勋笑着揽过顾七的肩:“给你留了些包子,路上吃吧。” 顾七笑着应了声“谢了”,小心接过丫鬟递来的食盒。 小厮将众人行李悉数抬进马车,大箱子放在车尾,用粗麻绳紧紧勒着。 薛沛林站在府前,朝元哲浅鞠一躬:“殿下,一路保重。” 元哲负手而立,微笑道:“荼州,便辛苦薛大人多多照看了。” 顾七仰头望着府门前“刺史府”三个大字出神。 “裴启桓。” “嗯?”顾七回过头来,看向元哲。 “走了。” “哦。”她背上包袱,跟在元哲身后上了车。 顾七与元哲同乘一辆马车,后面跟着谢若泠和晏楚荣。 赵德勋则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贴在元哲马车右侧紧紧跟随。 见顾七频频打着哈欠,元哲问道:“看起来很没精神,是昨夜没睡好?” 顾七放下手,憨笑起来:“不瞒殿下。昨夜回房将张王氏和各郡守呈上的名单细细看了一番,不知不觉趴桌子上着了。” “嗯。” 忽然,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顾七拎着食盒,窘得满脸通红! “掀开帘子,在外面吃。” “哦。”顾七将左侧帘打开,头伸了出去。背过手来抓着食盒中的小包子,一口一个塞进嘴里。将脸撑得浑圆,快速咀嚼着。 糟糕!噎住了! 顾七忙捶胸口,只觉喉咙干噎,一只手向背后探去,摸了许久都摸不到水囊。 唉,这可如何是好? 顾七暗暗后悔,不该吃得太急! 忽然,水囊自己“跑”到手上,顾七大喜,抓住水囊往喉咙灌了几口,总算将包子顺了下去! “嗝——” 不自禁打了个嗝。 坐在里面的元哲不禁笑出声来。 若是寻常人,他恨不能一脚将人踹出去。 可换了顾七,却怎么都厌不起来。 顾七亦觉尴尬,好在头探在外面,别人看不到涨红的脸。 缓了许久,觉得不再尴尬,她缩回头来,稳稳坐好。 吱呀呀的马车声,似悠扬长曲,随行一路,不觉疲倦地弹唱着。 赵德勋骑着马,望着蓝天白云,大声道:“今天天气不错啊!裴兄弟,要不要出来晒晒太阳?” 顾七双眼放光,撅着腚探过身去,想掀开元哲右侧的帘子。 还未碰到,便被元哲一只大手拦腰截住,将她箍在座上。 “本王有事同他讲,你走远些。” “好。”赵德勋双腿朝马肚子一夹,马儿快跑起来。 不一会便拉开了十几丈的距离。 顾七呆坐,大气不敢出。 “裴启桓。” “啊?” 元哲往角落里挪了挪,拍了拍自己的腿:“算你祖上有德,本王身子借你一用。躺下罢。” “啊?”顾七一脸茫然。 元哲有些不耐烦,冷着脸解释道:“本王有话问你,待你睡够了再说。” 顾七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随后又如拨浪鼓般疯狂摇头:“不了不了,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臣靠着眯会就好了!” “你——” 没等元哲说,顾七抱臂往后一靠,将头撇向一边,闭紧双眼不再动弹。 见她如此,元哲不好强求。 只觉心里燥得慌,怎么待着都不舒服。 他抄起水囊,灌了两口水,方静了下来。 过后,听到细细鼾声。 想来是睡着了。 元哲将外衫脱下,凑上去小心盖在顾七身上。 她蜷缩着身子,呼吸声时而清浅时而沉重,眉头轻轻皱着。 元哲抬手托住顾七的头,将她缓缓放到自己怀中。 身体得到舒展,微蹙的眉也慢慢散开。 一股淡淡沉香钻入鼻中,令人心安。 她咂了咂嘴,头向怀中扎的更深了些。 元哲垂眼看着,恐怕惊醒了她,连呼吸都放得极为缓慢。 点点红润映在苍白的脸上,好似羞涩的姑娘。 喉结滚动,薄唇抖了两番。 他盯着顾七,不自觉探过头去... 唇瓣触到鼻尖,似触电般抬起头来! 瞬间红了脸! 忽觉脑袋发胀,心神不宁! “殿下!” 一声呼喊,将二人惊醒! 赵德勋敲了敲车棚,问道:“走了大半日了,可要休息啊?” “赵德勋!我可被你吓得不轻!”顾七抚着胸口,大口吸气。 赵德勋搔了搔头,不解道:“你怎么会吓一跳?不是跟殿下说事情呢么?” 顾七白了一眼,转过头见元哲似丢魂般,傻愣愣坐着。 “没事吧殿下?”顾七只当他同自己一样受惊,赶忙凑上去,抬手抚着元哲的胸口:“殿下?殿下?” 猛地! 元哲抓住顾七的手! 双眼睁大!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顾七还从未见过元哲这般模样,犹如红着眼吃人的野兽! 似是在同什么做着抗争,元哲双唇紧闭,浑身开始发颤! 直到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浸透衣衫。 他恢复神色,缓缓闭上眼:“休息半个时辰。” 顾七慌张下了车,跑出几丈远。 赵德勋不明所以,掀开帘看向元哲:“殿下,没事吧?” 元哲长舒口气,淡淡道了声:“无事。” 赵德勋转身凑到顾七跟前:“对不住。” “说什么呢。”顾七笑着捶了他一拳。 远远见晏楚荣和谢若泠下了车,晏楚荣冷着脸快步走着,谢若泠紧跟身后喋喋不休。 “真是奇怪,你和殿下奇怪,晏大夫和谢若泠奇怪。”赵德勋抓了抓脸,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你为何要跟着我?” 晏楚荣走到小溪边,猛地停住脚,转过身来。 谢若泠驻足笑道:“我只是想了解你,何必这样剑拔弩张呢?” “是晏某做了什么惹谢小姐不快?” 谢若泠抱住身体,惊道:“你怎知我是女子?” 晏楚荣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到底跟着我作甚?” “我喜欢你啊!” 晏楚荣面露惊讶:“你我素不相识,何来喜欢?” 谢若泠倒不扭捏,大方笑了起来:“怎会素不相识呢!前几日,不是在那妇人家中见过?” “只一面,就喜欢晏某?” “一眼就够。”谢若泠抱着佩剑,垂头笑了。 尔后抬起头来,冲晏楚荣道:“我不是玩笑。我喜欢你,打眼看你就满心欢喜。” 看谢若泠眼中透着坚定,晏楚荣皱了皱眉。 他后撤一步,朝谢若泠深鞠一躬:“能得小姐青睐,本是晏某之幸,可...” “你不必说!”谢若泠径直拦下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依旧咧嘴笑着:“我又不是什么土霸王,喜欢你便要强取豪夺!我只怕将来留在青州,再无缘向你表述心事,若你无意,我绝不纠缠!” “哦。”晏楚荣转身欲走。 “就这样?” 晏楚荣回过头来,冷淡道:“不然呢?” “你还真是冷漠。” 谢若泠嘟囔一句,险些掉下泪来。 自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从未有人违逆过她的意愿。 她望着晏楚荣离开的背影,沮丧地撇了撇嘴,眼泪终是落了下来,与坑洼处的水融为一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2章 闲逛闹市引纷争,辨识女子周素萍 谢若泠在小溪旁蹲了下来,垂头抱膝。 待晏楚荣走近,顾七不禁问了一句:“怎么了?” 晏楚荣只淡淡说了声:“没事。我先上车了。” “哦。” 赵德勋看着晏楚荣的背影,八卦起来:“难不成,吵架了?” 顾七摆了摆手:“不会。你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送你们到洐州之后,我便回国都去。” “我的意思是,冯睿的事情。” “哦,”赵德勋抬脚将小石子踢了出去,笑道:“我一个粗人,哪懂什么轻重分寸,直接将薛大人拟的奏折呈上便是。届时陛下问什么,我再补充。” 顾七点了点头,勉强扯出微笑。 对薛沛林的奏折内容有些好奇,却不好明问。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德勋。” 元哲掀开马车帘子,喊了一声。 赵德勋忙跑了过去! 只见赵德勋小心搀扶元哲下车,二人朝着几丈远的空地走去。 顾七朝着那方向瞟了两眼,自顾进了车。 半个时辰后,众人悉数归位。 马车又吱呀响了起来。 一路相安无事,行进两日,总算到了洐州。 临近晌午,踏进洐州城,街道两处热闹非凡。 “糖——葫芦!” 顾七探出头去,见一中年男子,头戴棕色箍头帽,抬手吆喝着。背着的糖葫芦亮晶晶、红彤彤,让人口水直流。 “娘,我要那个!我要那个!” 顾七循声望去,一个四五岁的男娃娃,正拉扯着母亲的衣裳,指着糖人撒娇。 再往前去,小贩手上摇着拨浪鼓,架子上摆满了色泽鲜艳的虎头鞋。一妇人怀中抱着孩子,正在摊前为孩子挑选虎头鞋,顾七抬头看去,那孩子戴着虎头帽,睁大眼睛好奇地朝四周望着。 元哲见她看得入迷,稍稍低头朝帘外看去。 “赶上集市了,自然会比平常热闹些。你若喜欢凑热闹,不如晚些安顿好便出来逛逛。” 顾七回过头来,眼中闪着光:“真的吗?” 元哲笑着点了点头。 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车只好慢行。 顾七有些按捺不住,频频掀帘向外看。 “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 赵德勋将身子趴在马背上,朝着车中的元哲问道:“怎么了殿下?” “最近的客栈是哪个?” 赵德勋直起身来,朝前望了望,回道:“殿下,最近的是‘悦来客栈’,隔着一条街。” “嗯。”元哲整了整衣衫,拉起顾七:“本王有些东西要买,你们且先去客栈。” “殿下,这里人杂,恐不安全,不然臣在旁护送?” “不必。”元哲说完,冲顾七小声道:“下车。” 顾七会意,兴奋地点了点头。 赵德勋见二人下了车,不再多问,朝着车夫道:“走吧。” 马车继续朝前缓行。 谢若泠正掀着帘子向外望,看见元哲与顾七下了车,朝人群中走去。 “奇怪,还没到客栈,怎么他们就下去了。” 在一旁闭眼小憩的晏楚荣,听到这话,猛然睁眼,凑上去向外看着。 “在哪?” 他焦急搜寻着,却没有看到一点踪迹。 转过头,见到一张素净的脸,丹凤眼睁得极大,樱桃小口微微张开。 晏楚荣一惊! 直起身子向后靠,“扑通”!径直摔了下去。 那车夫被吓了一跳,忙问道:“没事吧?” 晏楚荣揉了揉磕疼的后腰,应道:“没事。” 谢若泠呆看了许久,直到晏楚荣摔倒才回过神来,脸“唰”地红了! 元哲和顾七此时已挤进人群,琳琅满目的东西,看得目不暇接。 不一会儿,顾七手上便攥了三串糖葫芦,一提麻糖,两小兜蜜饯,凑到摊贩跟前,弯下腰将鲜红的小果子挑进旁边篮子里。 元哲始终在旁跟随,视线频频落在顾七身上,眉眼含笑。 “哎呦,可没有您这么挑的!” 见顾七将瑕疵的果子扔出来,小贩有些急了:“您这挑挑拣拣,别的客人可怎么办呢!” 顾七手中攥着果子,指着上面的黑点道:“你看!这都是虫子眼儿,我买回去吃果子还是吃虫子啊?” 小贩不耐烦地夺了回去:“您去别家买吧!可别杵在这耽误我的生意!” “你这人好生奇怪,摆在这,不就是让大家挑的嘛!” 顾七犯起执拗来,任是九头牛都拉不住! 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顾七丝毫未落下风,只是吵得脸颊泛红,声音也越来越高。 百姓最爱看热闹,纷纷探过头来,更有甚者抱臂站在旁边,笑看着二人吵架。 被众人围观,多少有失身份。 元哲干咳一声,抬手轻拽了拽顾七的衣衫:“裴启桓,差不多得了。” 顾七这才想起,自己旁边站着位爷! 赶紧收起性子,将篮子往前一推:“我不要了!” 说罢便要走,却被小贩抓住了手! “挑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走了?不行!你得买下来!” 顾七怒火中烧,嚷道:“怎么?还强买强卖啊!” “我不管!这些你必须都得买下来!不然我这生意没法做了!” 元哲皱着眉头,上前攥住小贩的手腕,暗自用力:“放开手,有话好说。” “哎哟哟...”小贩吃痛松了手,更加愤懑不平,抬眼一扫,自知打不过这高高大大的男人,直接挥起拳头朝顾七扑了上来! “嘭”! 还没碰到顾七,便被元哲一脚踹了出去! 那小贩仰在地上,手捂着胸口,艰难起身:“我...我跟你拼了!” 说罢踉跄着冲上去,元哲一手将他钳制,又照着膝盖窝踢了一脚,小贩瞬间跪了下来! “浩哥!” 一女子拉着四五岁的孩子,疾奔而来。 那孩子手持糖人,惊恐望着元哲。 顾七一眼辨出,这是进城时见到的母子! “素萍!”小贩疼痛写在脸上,用力朝女子挥了挥手:“别过来!” 顾七看向元哲,他面露愠怒,却也在见到那孩子时,不由得松了松手。 “殿下,”顾七垫脚勉强凑到耳边,轻声道:“算了,咱们回去吧。” “好。”元哲顺势将小贩松开。 那名唤“素萍”的女子冲上前,将小贩抱在怀中:“浩哥,没事吧?” “没事,”那小贩,拉过那孩子的手,看着女子咧嘴一笑:“你们先回去。” “不卖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说罢,女子上前,将散落各处的果子捡回来,归拢到一处。 顾七垂头看着跟前这个跪在地上拾果子的女人,皱了皱眉:“周素萍?” 那女子身形一顿,慌张将头发捋到耳后,继续收拾起来。 元哲见顾七神色微恙,问道:“认识?” 顾七直盯着那女子,摇了摇头:“认错人了。” 随后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放到那装着果子的竹篮里。 拉着元哲挤出围观人群,准备回去。 “等一等!” 二人转身,那女子拎着竹篮,小跑过来。 “二位见谅,家中的果子产的不多,又没及时抓虫,导致这果子被虫蛀了不少。”女子将竹篮塞给顾七:“我看了看,这里面的果子大多是好的。” 顾七登时脸红起来! 这果子,是自己一个个挑的,自然是好的。 “对不住。”顾七将竹篮递了回去:“果子我们便不要了。那银子,是给他看病的。” 女子并未接过,低头笑了笑:“我们夫妇二人,自食其力,怎能白收您的银子呢!若您不喜这果子,我这就把钱还给您!” 说完便开始掏银子,顾七将竹篮抱在怀中,笑道:“不必!我很喜欢!快回去吧!” 女子垂头抿嘴,朝元哲和顾七浅行一礼:“多谢,大人慢走。” 后撤两步,转身离开。 顾七抬头与元哲对视一眼,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和元哲的打扮。 “怪不得。” 元哲不明所以,问道:“什么?” 顾七指了指元哲腰间玉佩:“殿下,您露馅了。” “这妇人,不简单。” 元哲起了疑心,欲追上前去。 却被顾七拦了下来:“臣知道她是谁,咱们先回去。” 元哲挑了挑眉,没再追问,拎起顾七怀中的竹篮:“走吧。” 围观的人四散而去,透过穿梭人群,见两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 “素萍。怎么了?” 女子长叹口气,一改惆怅面容,转过身来:“没事,你怎么样?” “没事了,那人下手不重。”小贩扛起扁担,拉着孩子:“走吧,咱们回家。” “嗯。”女子点了点头,眼泪淌了下来,嘴角却挂着幸福的笑。 “殿下,您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元哲转头,看顾七正吃着糖葫芦,便将她手中的蜜饯麻糖悉数接了过来。 顾七仰头,笑嘻嘻道:“谢殿下。” 吃了两颗酸酸甜甜的山楂,又继续道:“殿下,您说巧不巧,昨个,我才细细核对了名单,今天...” 元哲惊诧地看向顾七:“你竟记住了名单上所有的名字?” “啊?”顾七嘴里塞着糖葫芦,脸颊鼓起,一副憨傻模样。 “不是不是!”顾七摆着手,将口中山楂嚼了嚼速速咽下:“我哪有那本事。巧就巧在,核对名单的时候,有三个人的年份对不上。这其中,便有一个名唤‘周素萍’的。眼下有些说不清,待回了客栈,我再细细跟您说!” 元哲点了点头。 二人沿街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便到了客栈。 晏楚荣站在客栈门口,脸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3章 闹情绪怄气大哭,明心意受挫重重 “殿下。” “晏大夫,怎么在这站着?” 晏楚荣看着元哲,平日淡漠的脸上,竟笑得合不拢嘴。 再看顾七,正大口塞着糖葫芦,丝毫没有注意,元哲搭在她肩上的手。 似是打翻了醋坛子,晏楚荣面色发青,上前拉住顾七的手:“我来寻裴大人,她,该喝药了!” “诶!” 话未说完,顾七便被晏楚荣拽了过去。 只留下元哲架在肩膀上的手... “哐当!” 晏楚荣将顾七推入房中,狠狠将门关上! 顾七一脸委屈,紧了紧握糖葫芦的手:“好端端的,谁又惹了你?竟拿我撒气!” “私自下车,可跟我说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顾七抽出根糖葫芦,递给晏楚荣:“又不是没想着你,喏!再不吃可就化了!” 见顾七满不在意的神情,晏楚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啪”一声! 糖葫芦被他打到地上,上面的糖霜摔得稀碎,四处迸溅。 顾七瞪着晏楚荣,吼道:“晏楚荣!你这闹得什么脾气?” 晏楚荣不再理她,干脆转过身去,背对她坐着。 屋内火药味正浓,小二端着茶壶敲了敲门。 “客官,您要的茶。” 晏楚荣咬了咬牙,强压着火气,斯斯文回了句:“有劳。” 小二推门而入,抬脚便踩到了地上的糖葫芦。 顾七看着那糖葫芦,更觉委屈,不自觉眼泪掉了下来。 “对,对不住啊公子。”小二赶忙将茶壶放到桌上,回身将踩扁的糖葫芦拾了起来:“这,进门的时候没注意,不然,我赔给您?” “不用了。”顾七接过那糖葫芦,红着眼跑了出去! 晏楚荣焦急望去,只看到瘦小背影,钻进屋里。 小二闭紧嘴巴,轻迈着步子将门掩上,快速离去。 “咚咚咚” 顾七正趴在桌上哭,听到敲门声,不情愿直起身来,擦了擦眼泪,将门打开。 “这是怎么了?” 元哲站在门口,手上拎着麻糖和蜜饯,看顾七眼圈红红,心揪了起来。 许是元哲身上淡淡的沉香,勾起了心绪。 顾七忽想起韩子征,那音容笑貌刻在脑中,印在心里! 她扯嘴笑了笑,随后泪如泉涌,咧嘴大哭! 元哲登时慌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顾七凑上来,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进胸膛,发出呜呜的声音。 “咳...别...别哭。”元哲抬手,轻拍了拍顾七的背。 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爱哭鼻子的男子。 他有些慌乱,不知如何劝慰。 总不能,让他沿着城门楼子跑一圈? 晏楚荣在房内纠结,终是按捺不住,起身准备追过去。 打开房门,看到顾七门口站着两个人。 正拥在一起... 他只觉心里堵得慌,用力捶了捶胸口,眼泪不自禁掉了下来。 顾七大哭一场,总算平复了心情。 她看着元哲前胸上泪迹斑斑,有些不好意思:“殿下,对不起。” 元哲弯腰看着顾七尖瘦苍白的脸,叹了口气:“进去吧。” 顾七点了点头,让元哲进屋。 “本王曾问过徐硕,你这种娘胎里带的弱症,可有得治。” 顾七坐了下来,认真看着元哲:“徐太医怎么说?” 元哲将麻糖和蜜饯放到顾七眼前,惆怅道:“无药可根治。” 顾七垂下头来,不再说话。 自己虽不是真正的裴启桓,却能够体会到他的痛苦和挣扎。 “你这病症,当修身养性才是。切忌大喜大悲,平日多休息,少费神,这才是养身之道。” 顾七抬手擦了擦泪痕,笑道:“殿下说的是。” “好了。”见顾七已平静,元哲道:“说正事吧。在那集市上见到的妇人,是怎么回事?” “哦,对。”顾七起身走到床边,从包袱中掏出那两份名单,递给元哲:“昨日臣细细核对了名单,有三处,对不上。” “哪三处?”元哲皱着眉头,打开两份名单。 “其一,便是女子周素萍。张大壮的名单上,时间写的是四月初,可李景浩统计的,是三月中旬。” 元哲细细捋着名单,道:“十五年前这批女子,除了周素萍,余者的时间皆是四月。” “对。”顾七敲了敲桌子,百思不得其解:“若是用两个月时间召集,只有周素萍一人三月应召,未免太过牵强。可若四月召集,周素萍断然没有三月前去之理。” 元哲点了点头:“确有疑点。你是说,那妇人可能是这名单上的周素萍?” “嗯,”顾七眼中透着坚定:“听那小贩唤她‘素萍’,臣便迎上去唤了她一声,她的反应,分明是心虚。” “为何不抓了来?” 顾七“噗嗤”笑了:“殿下,咱们去青州,可不是抓犯人!既确定了这妇人在洐州,待回来再寻她也不迟。眼下打草惊蛇,反而不好办了。” 元哲望向顾七,眼中充满欣赏:“裴卿,言之有理。” 一声“裴卿”,让顾七登时想起元承熙来! 她慌张起身,朝元哲深鞠一躬。 “怎么了?”元哲亦起身,伸出手欲抬起她来。 她却后撤一步:“殿下,臣出身草芥,恐难做羽翼。还盼殿下垂怜,遵守约定,待荼州事了,便...” “便回青州。”元哲冷了下来,背过身去:“裴启桓,那日牢房一叙,本王以为你已经想通了。” 狡黠目光转瞬即逝,顾七佯作为难:“殿下,臣斗胆一问,这澜国江山,是您想要的么?” 元哲眉头紧皱,转过身来盯着顾七。 久不见回答,顾七稍抬眼,见元哲正盯着自己,眸中闪出了久违的审视与怀疑。 这出戏,貌似过了头。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一会,额上便沁出冷汗。 半晌,听元哲道:“说说另外两处罢。” 顾七直起身来,见元哲已经端坐桌前,捋着名单看了起来。 “好。”元哲抬手擦了把额上冷汗,深吸口气,坐了下来:“还有两处,是李景浩的名单上,有两个女子,分别是赵秀兰和许月琴,两个人是在七年前和三年前出走。可张大壮的名单里,没有。” 元哲朝着顾七手指的方向看去,道:“她们这两批,日期倒是相近。” “没错,所以,找到这同批的女子,想来会得到点线索。” “既如此,”元哲将名单叠起:“便尽快到青州,去那红袖楼查一查。” “好。” “咚咚咚” 又是一阵敲门声。 元哲冷着脸将门打开,一言不发直奔了自己房间。 晏楚荣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在顾七这碰了壁。 “你来做什么?” 顾七还生着气,将脸背了过去。 晏楚荣瘪了瘪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该喝药了。” “不喝,没心情。”顾七撇过头。 “对不起。” “那...我原谅你了。”顾七端起碗,看着黑乎乎的汤药,玩笑道:“你不会下毒吧?” 晏楚荣心不在焉,脸上未有笑意:“本就是毒药。” “也对。”顾七挑了挑眉,将它一饮而尽。 “哈——哈——哈——” 顾七伸着舌头,紧皱着眉头:“怎么这么苦!” 忙上手拆了那麻糖,拿起一块送入口中。 晏楚荣看着桌上的麻糖,更觉难过。 “小七。自韩子征把你捡回将军府,你我便相识了。” “是啊,怎么了?”顾七嚼着麻糖,那芝麻花生的味道充斥在口腔。她顺势递给晏楚荣一块:“香得很,快尝尝!” 晏楚荣抬手推开:“我有话同你说。” “哦。”顾七见他一脸严肃,便将麻糖放了回去,擦了擦嘴角残渣,认真听了起来:“说什么?” “小七,今日,谢家小姐同我说,她喜欢我。” “不是吧?”顾七兴奋起身,眼中透着八卦的光:“怎么说的?你们见过吗?怎就,怎就跟你表白心迹了呢?” 晏楚荣胸口起伏得厉害,双手握拳。 忽然! 他站起身来,一把拉过顾七的手! “我喜欢你!” 顾七顿时呆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犹如惊雷贯耳,回音久久不能散去! 顾七只觉脑袋发懵,不知作何反应。 “我...” “你先别说话。” 晏楚荣抬手截断了顾七的话,脸憋得通红:“我喜欢你,自小就喜欢。打你进了将军府,我便留意到你。可你的眼神,始终停在韩子征身上。我本以为,你不会在意我,可我被师傅罚,你会送来蜜饯安慰,我被人喊庸医,是你,仗着三脚猫的功夫为我出头,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我喜欢你,比韩子征,更早喜欢你。我懂你的坚强、无奈、怜悯,你亦能看穿我的心绪,我以为,这种感情我不说,你也会懂。可这么多年来,你却始终没看透,我对你的情意!” “你是说...韩子征,喜欢我?” 那淡淡一句话,犹如利剑,刺进心里。 晏楚荣只觉扎得生疼,他松了手,艰难喘着气:“我说了这许多,你竟只听到这一句...” “我...”顾七慌张起来,欲上前搀扶晏楚荣摇晃的身体。 “呵,终究,三个人里,我才是那个唱独角戏的。”晏楚荣捂着胸口,踉跄逃出了顾七的房间。 顾七呆站在原地,望着大敞的门,心绪复杂。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4章 梦连连惊醒痴人,喜盈盈故友相逢 “又被师父罚啦?” 角落里,钻出一个鬼灵精,面露神秘,背着手悄步而来。 “嗯。” 他跪在院中,双手高举着厚厚医书。 日头正盛,晒得花草都蔫着,额上汗珠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喏,给你。” 摊开小手,一颗晶莹蜜饯在掌中。 他张口,那蜜饯落入口中,甜滋滋的。 “我最讨厌喝药,偏这药是救命的东西。”这鬼灵精蹲了下来,双手托腮,与他四目相对:“若是你能研究出好喝的药,就好了。” 许是阳光太毒,他的脸颊通红。 良药苦口,怎会有好喝的药? 他心里明知做不到,却还是笑着应了下来。 “小七。” “主人!” 意气风发的少年,踏步而来。 身边的鬼灵精,也起身扑了过去。 他稍稍侧头,见那少年拉着她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远... “别走...” 画面一转,顾七正拉着自己的手,拼命跑着。 他转头一看,几个大汉手持木棍子,紧紧追了上来! 很快,便被围的水泄不通。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毒辣!” 顾七将他护在身后,据理力争:“那老人只是医治不及时,这怪得了谁呢!” “别给我胡扯!你们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的手开始发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扎错了... “我相信他!他可是师承...” “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那大汉手一挥,几个人扑了上来。 顾七狠推了一把,吼道:“你快走!别在这影响我打架!” 他双腿一软,背着小药箱狂奔。 身后打骂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抹了把眼泪,钻到前方一处人家,扛起砍柴的斧头,跑了回去! 他喘着气,腿肚子开始打转。 扛起的斧头落了地。 眼睛直直看着前面两个人。 “主人,我有...有进步吧?打倒三个!” 顾七趴在背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丝。 韩子征背着顾七,不禁笑了起来:“嗯,下次争取打六个。” 他望着二人背影,想追上去,脚上却似灌了铅,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别走...” “别走...别走...” “别走!” 他猛然睁眼! 房间里黑漆漆的。 起身点燃桌上的烛台,坐下来看着火苗发呆。 “咚,咚” 轻柔的叩门声,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打开门,见顾七站在门口。 “见你点了灯,便知你醒着。”顾七端着一碗素面,笑道:“已入亥时了,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托小二给你煮了碗面,好歹吃些罢。” 他望着那面,心里五味杂陈。 许久,吐出两个字:“谢谢。” 顾七将面端了进来。 回身一看,晏楚荣还站在门口。 “我来,是有话同你说。” 晏楚荣长叹口气,知道自己又走神了。 他关上门,走到顾七跟前。 “你我自小相识,”顾七抿了抿嘴,垂头鼓足勇气后,抬起头来,望着晏楚荣:“我待你犹如亲人,从未考虑过你的心绪。对不起。” 晏楚荣眼神躲闪,始终不愿看到她眼中坚定,苦笑一声:“韩子征呢?他对你来讲,也是亲人?” 顾七语塞,脸红起来。 她垂下的手紧紧拽着衣角,害羞地咬了咬下唇。 若是从前,断不敢承认这番情感。 可明白了韩子征对自己的心意,便再也不想隐藏这份炙热诚心! 屋内静得可怕,那烛火“噼啪”声,异常响亮。 顾七沉了口气,刚要开口,晏楚荣便拥了上来! “为什么不能是我?” 顾七仰着头,忽心疼起来。 可感情这等事,又怎能强求的来呢? 她抬起手臂,迟疑片刻后悄悄放下:“我也...不知道。” 晏楚荣双臂用力,将顾七箍得更紧了些。 好像稍稍松手,她便被韩子征领走。 离自己越来越远... “别走。” 那声音透着无助的恳求。 顾七叹了口气,拍了拍晏楚荣的背:“面要坨了。” 他松了手,顾七轻道了声:“吃完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说罢,快步出了房间。 屋内又静了下来,只剩烛火的“噼啪”声... 翌日 赵德勋拉住顾七,悄声问道:“可看见晏大夫和谢小姐了?” 顾七疑惑道:“没有,他们没上车吗?” “不是,人家比你出来的早,已经在车里坐着了。”赵德勋望着那马车方向,八卦道:“今早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眼圈发红,是不是又吵架了?” “别胡扯了。”顾七摆了摆手。 赵德勋撇了撇嘴,扶着顾七上了马车。 临近晌午,行至岔路。 “殿下,臣只能送到这了。” “嗯。”元哲掀着帘,冲赵德勋叮嘱道:“别忘了本王同你说的事。” “记得的!”赵德勋自信笑了笑,又冲顾七摆了摆手:“裴兄弟,一路保重啊!” 顾七探过身子,笑道:“赵兄弟,照顾好自己!” 赵德勋挥起鞭子,马蹄疾驰。 就此分成两路。 一路相安无事,行进半月之余,抵达青州之时,已是落日黄昏。 “殿下!” 那粗犷的声音无比熟悉! 顾七掀开帘子,看到外面的人,笑道:“戎将军!” 戎狄抬起头来,哈哈大笑:“先生怎么也来了!” “有事要办,便跟着来了。” 转头一看,元哲已起身下车。 自己也忙走了下来。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在昏暗环境下,显得更庄严肃穆。 两个持械的兵,守在两扇大门前。 丫鬟提着昏黄的灯,弯着腰恭敬站在众人跟前。 后面马车有人下来,戎狄眯着眼辨清来人,又笑了起来:“晏大夫也来了!” 晏楚荣依旧清冷模样,走近时淡淡一笑:“戎将军。” “这位是?” “戎将军,小的谢泠,洐州人,此次来青州,是投靠您的。” 谢若泠朝戎狄抱拳行礼。 “进去吧。” 元哲说完,便跨步进了将军府。 边疆之地,食物最为珍贵。 况戎狄不喜铺张,晚宴准备得简简单单。 几个人围在一桌,觥筹交错,说说笑笑。 “殿下,这一路可还太平啊?” 元哲点了点头,放下酒盏道:“想来这里,也过了段平静日子。” “没错,”戎狄拿起酒壶,为元哲斟满:“想来是春耕的缘故?虽有骚扰,却不成气候,也没有出现什么大事情。” “风平浪静,才更应警惕。” 戎狄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 顾七竖耳听着,时不时同晏楚荣交换眼神。 谢若泠踉跄起身,打了个酒嗝:“戎将军!” 只见她身体摇摇晃晃,红晕在颧骨处点缀着白净的脸。 戎狄笑道:“谢公子这白白净净的模样,一看便是个奶娃娃。殿下,您怎会带他过来?” 元哲看着谢若泠,眉头微拧:“谢泠,坐下!” “遵...嗝!遵命!” 哪怕醉了酒,也记得元哲说过的约法三章。 她乖乖坐下,却实在支撑不住,趴了下来。 晏楚荣起身,朝元哲浅鞠一躬:“不然,草民带她去休息。” “嗯。” 晏楚荣架起谢若泠的胳膊,在丫鬟的带领下朝厢房走去。 元哲抬了抬手,戎狄示意,高声道:“你们先出去,无召不要前来。” 旁边伺候的丫鬟浅行一礼,陆续出了正厅。 四下再无旁人,只剩元哲、顾七和戎狄。 “谢泠,本叫谢若泠,是洐州州牧谢淮的女儿。” “什么?!” 戎狄惊讶张着嘴,眼中透着不解:“殿下,您带她来这做什么?若有个好歹,可怎么跟谢淮交代?” 元哲夹了口菜,嚼了嚼细细咽下,缓缓道:“这女子一身武艺,想到青州从军。她女扮男装的事,不要扯出来。更名谢泠,做你的兵。” 烈酒入喉,戎狄只觉心里烧得慌,长叹口气:“臣佩服她,定会妥善照顾。” 顾七在旁不言语,只默默夹菜。 看着顾七消瘦的脸庞,戎狄皱了皱眉:“先生好像又瘦了。” 元哲转头看向顾七,不由得愁容满面。 顾七憨笑两声道:“戎将军,倒是更壮实些。” 戎狄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又细细打量着顾七:“若不是殿下说谢泠是女子,我还当她是个奶娃娃。现在看来,这谢小姐,相貌跟先生比起来,可逊色多了。若你是个女子...” “戎将军,您醉了。” 顾七恐元哲察觉什么,忙断了他的话。 见顾七冷脸,戎狄自知失言,打了打嘴:“我不是有意冒犯,先生别见怪。” 元哲见气氛尴尬,干咳一声:“说正事吧。” 戎狄酒气下去三分,如小鸡啄米般点起头来。 “裴启桓,你来讲。” 顾七放下手中筷子,擦了擦嘴,面容严肃:“此次前来青州,为的是一个案子。” “什么案子?” “拐卖女子的案。” 戎狄神情严峻,细细听着。 “荼州刺史冯睿,自十五年前开始拐卖荼州女子,据他所述,这十五年来,每隔两三年便会运送一批,人数不等。运送至青州红袖楼。” “红袖楼?那不是...” 戎狄看向元哲,见他闭眼叹了口气。 “对,红袖楼。据说这背后的靠山,是宫中贵妃?” 元哲睁眼,缓缓道:“这红袖楼的东家,是宫中惠妃亲弟。” “管他是谁?做了此等下作之事,明日我便抓了来!” 戎狄容不下这种腌臜之事,听后只觉气血翻涌,恨不得马上提刀上马,将红袖楼抄了作罢! 元哲瞪了他一眼,这戎狄,始终是太过冲动! “戎将军一身正气,自是看不惯这等污糟事。只怕是牵扯宫中,事情更为复杂。” 听完顾七的话,戎狄沉默一番。 尔后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懂。” “你不必懂了。”元哲喝了口酒,拍了拍戎狄的肩:“若要你懂,怕是得解释三天三夜。” 戎狄“嘿嘿”一笑:“殿下又取笑臣了。” 说罢给元哲斟满酒,拿起自己的酒盏,敬了一番。 “话说,红袖楼在哪?是酒楼吗?” “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5章 秦楼楚馆奢靡景,惊获花魁度良宵 “咳咳咳咳...” 戎狄被呛得满脸通红,不停咳嗽着。 元哲双唇紧抿,强忍笑意。 尔后同戎狄对视一眼... “哈哈哈...”戎狄仰着头狂笑。 元哲垂头,掩面笑了起来,身子也跟着抖动。 只顾七一人云里雾里,不知他们在笑些什么。 直到戎狄笑累了,捂着肚子道:“红,红袖楼,是青楼。也就是你们文人口中的,秦楼楚馆!” 顾七呆住,二人又笑了起来。 整个屋子充斥着爽朗笑声,外面丫鬟小厮听到,纷纷转过头好奇望着。 “先生,去过青楼么?” 戎狄一句话,让顾七登时脸红:“咳,没,没有。” “天色尚早,这个时候,红袖楼正热闹。不如...”戎狄撇头看向元哲:“咱们去红袖楼走一遭?” 元哲收起笑容,看向顾七,似是要请求她的意见。 “如何,先生?” 顾七猛灌了口酒,壮起胆子:“去就去!” 因此去低调,戎狄特意喊小厮备了辆素净的马车,亲自驾车,带着元哲和顾七直奔红袖楼。 龟公见贵客入门,放下手中活计,快速朝楼上跑去。 三人才走了几步,老鸨便摇着绒白羽扇,一步一颤走了下来。摇曳生姿,连堂下坐着的嫖客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顾七审视着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岁月似乎并未夺走她的美貌,反而多了成熟韵味,似熟透的桃子,透着引人采摘的味道。 “哟!” 那老鸨下了楼梯,快走几步,戎狄大跨步将她拦在一丈远。 “赵姐,行个方便。” 那老鸨摇着扇子,身上胭脂香味直往鼻子钻。她抬手附到戎狄胸口,指腹沿着领口慢慢向上:“殿下来,我们定是好好招待的。” 眼见那手指探进脖领,戎狄大手一抓,不自主露出鄙夷神色,抓开后迅速松开:“今日,莫张扬,雅间也不要。” 老鸨俏着眼向后一望,见元哲身旁站着白净小生,瘦瘦小小的身子,眼睛滴溜溜转,便知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可戎狄如此,自己亦不好违逆,思索一番后,谄笑道:“成成成,戎将军的话,哪敢不听啊。既如此,你们便同这一般嫖客一样,寻个位子坐便是了。” 老鸨摇着扇子,扭着腰肢上了楼。 临近楼角的嫖客,将身子弯下,想看那裙下风光。 老鸨并不在意,反而娇笑着,步子高抬了些。 阵阵奢靡之景,三两个男人一桌,醉得脸颊通红,淫笑着搂上旁边姑娘,不停灌酒。 顾七只觉反胃,忙转过头去,却见另一边正相互啃噬着,糙手扒开衣服一角,露出姑娘香肩,里面粉嫩的肚兜若隐若现。 “这真是...”顾七嘟囔起来,抬起胳膊,用衣袖挡住自己发烫的脸。 忽然,自己的手被拉了下来。 顾七抬眼一看,元哲稍稍欠腰,正看着自己。 他并未说话,宠溺般捏了捏顾七的脸,嘴角挂起好看的弧度,笑得人心头一颤。 “殿下,那边角落还有一桌。” 戎狄走过来,看着道:“先生,你的脸好红啊!” 说罢,探过头来,学着元哲的模样想细细看看。 元哲微微蹙眉,直起身将顾七拉到身后,挡住顾七通红的脸,正色道:“去哪?” “哦,”戎狄指着南边一角:“那边。” 这角落,正好能将这一层之景尽收眼底。 待平复心情,顾七抬头望了望:“怎么不上楼?” 元哲与戎狄对视一眼,戎狄拿起桌上茶壶,给元哲和顾七斟满茶水,解释起来:“楼上是雅间和姑娘们的房间。喝酒赏乐,便在这一层,留宿,便上二层。” “哦。”顾七拿起茶盏,忽想起这茶盏可能是哪个嫖客用过的,顿时觉得恶心,便放了下来。 “各位爷,若汐姑娘今日一舞邀佳人,若堂下有精通音律之人,便可成为今日花魁的入幕之宾!” “若汐!若汐!” 顿时,口哨声、欢呼声此起彼伏,音浪盖过来,吵得人头疼。 堂下男人似饿狼见到肉般,眼中冒着蓝光,手中抓着旁边姑娘,脸上印着浓浓欲望。 顾七皱着眉头,高声问道:“他们在兴奋些什么?” 戎狄笑得合不拢嘴:“花魁身子方便了,便要开始接客了。每月开始接客的时候,会在第一晚,选择心仪的人,共度良宵。这客人,不需要掏银子。” “你懂得很多啊!” 戎狄顿住,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让先生见笑了,吾等粗人,难免会...会有寂寞的时候。” 元哲撇过头笑了起来,见顾七一脸嫌弃,便知她误会了。 若误会戎狄一人倒也罢了,偏她将自己和戎狄归为一类,眼中透着些许鄙夷。 元哲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我们不过是来红袖楼赏舞听曲儿,并未有其他...咳,其他消遣。” “对对,”戎狄频频点头:“每次来都是去雅间,听听曲子喝喝酒。” “哦。” 顾七不禁细细回想起来,花魁,似乎在哪听过。 记得柳家小姐柳湘凝曾介绍,凤楚纤,是锦香阁的花魁。 那锦香阁便是...便是青楼? 顾七瞳孔一震!想不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去过一次青楼! 那时只顾着留意元哲和柳纪纲,并未察觉,还以为,那只是热闹酒楼。 她探着头,拽住戎狄的胳膊问道:“凤楚纤,也是这般?” 坐在中间的元哲,正抬手吃茶,听到顾七这样问,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他将茶盏重重放下,声音亦冷了三分:“凤娘不一样。” 顾七暗暗后悔,明知这元哲与凤楚纤关系不一般,还偏往这上头扯! “殿下恕罪,是臣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元哲瞥了顾七一眼,虽心有不悦,却又不忍责备。故意冷了一阵,才道一声:“罢了。” 届时,又传来一阵欢呼声! 那花魁身着嫩粉色衣裙,宛如绽放的桃花。 独自一人站到台中央,面对楼梯方向,右手纤纤玉指轻划过脸颊,向上伸去,延展腰肢,左手向身侧展开,勾起小指,戳得人发痒。 乐师在旁吹奏,声音由低到高,吹的是合奏之声,等着主奏的翩翩君子。 她随着曲子缓缓舞动,周围欢呼的宾客纷纷静了下来。 顾七左右环望着,忽抬起头来,楼上对角,老鸨和一个男人正望着自己。 那男人身着墨色长衫,袖口收紧,腰处挂着宽宽的鎏金大带,中间挂着白玉。头发高高束起,发髻上雕着不知名的图样,粗眉向上轻挑,眉尾如剑锋利,一双鹰眼锐利异常,直盯着楼下的顾七。 她一慌,忙低下头来,低声道:“殿下,楼上有人。” 元哲端坐桌前,手中捏着茶盏,并未有丝毫慌乱,只淡淡道了声:“别乱看。” 忽然,这曲中掺入笛声。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正是楼上那男人! 戎狄仰头看去,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头看向元哲:“殿下,是江铭川。” 再看元哲和顾七,同时黑着脸,紧蹙着眉。 顾七看向戎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恐惧:“我刚,和他打了个照面。” “看舞。” 元哲稳稳坐着,薄唇紧抿,自然垂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江铭川收回目光,边吹奏边下楼。 这还是第一次,江铭川为自己演奏! 花魁晃了晃神,娴熟迎上江铭川的节奏,施展浑身解数,只为得江铭川一眼青睐。 江铭川虽面对花魁,余光却始终瞥着角落里的三人。 舞虽曲停。 堂下翻起轰烈掌声! 花魁垂着头,脸上露出少有的娇羞,她胸口起伏厉害,难掩激动,只盼着“妈妈”早点下来,公布自己与江铭川共度良宵的好消息。 老鸨摇着扇子走下来,笑意盈盈:“江公子果然是这青州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江铭川朝顾七那边扫了一眼。 老鸨会意,高声道:“既如此,我家若汐,今晚便由江公子处置了。或自享,或赠人,都是可以的!” 若汐错愕抬头,迎上老鸨狠厉的目光,不甘心地垂下了头! “江公子,好歹我也是这红袖楼的常客了,不如,这若汐姑娘,让给我吧!” “你滚一边去!江公子,我家有一支鼻壶,通透的白玉上镶着金丝线,中间是镂空的。您若喜欢,明日我便为您寻来!只要将这若汐姑娘...” “算了吧你!江公子,我家有一方宝剑,锋利无比...” “江公子!我家还珍藏着吴道子的大作...” 争抢之声此起彼伏。 顾七惊看着堂下众人,似入了魔障,争红了眼,相互推搡起来! “诸位!” 江铭川一开口,堂下众人顿时安静。 坐在角落的元哲脸更沉了几分。 这青州,依旧有百姓不识这高高在上的镇国亲王。 但提起江铭川,却是无人不知。 以前从未在意,只当这江铭川生意做得好,又净摆弄些百姓爱的玩意儿,受人关注不足为奇。 可眼下看来,怕是这权势,已全然盖了偌大青州。 此时江铭川迎上元哲的目光,扯着皮子笑了起来,远远行了一礼。 尔后,他指着顾七道:“我才来之时,听闻来了新客人。大家都知道,我江铭川,最是好客!岂有冷落之理!今日,我便将这良宵,赠与这位公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顾七身上! 顾七登时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铭川上台拉着花魁,径直走向顾七。 老鸨上了台:“好了好了!咱们家若汐,明个就正常接客了!你们急什么!” “唉...” 各处传来叹息,很快便投入旁边姑娘怀中,继续饮酒作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6章 红袖楼明争暗斗,将军府互诉衷肠 “殿下。” 江铭川放开花魁,朝着端坐的元哲正经行了一礼。 许是江铭川气场太过强大,过来之时,顾七不自觉站了起来。 戎狄亦起身,浅行一礼:“江公子。” “戎将军。”江铭川看着顾七,左眼微眯,右眼眉梢向上挑起,嘴角勾起玩味弧度:“这位是?” “咳,这位是...” 元哲径直断了戎狄的答话,淡淡道了声:“坐吧。” “谢殿下。” 江铭川坐在了元哲对面。 元哲端着茶盏,热气蒸腾,掩住了眼底无尽冷意。 这小王爷历来孤僻,江铭川早就习以为常。平日能近身的,不过一个戎狄。旁边这位白面书生,倒从未见过,竟能与戎狄平起平坐,想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江铭川直接转过身子,迎面看向顾七:“公子贵姓?” 元哲猛抬眼,余光快速落在顾七身上。 顾七深吸口气,压住了紧张情绪。抿了抿唇,礼貌答道:“江公子高抬了,鄙人姓顾。” 元哲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江铭川身上。 江铭川扯起嘴角笑了起来,一打眼,便知此人是个女子。多少年混迹秦楼楚馆,又做着买卖女子的勾当,尽管顾七将自己裹得严实,也难掩女子固有的形态。只不过远远看得不真切,还以为是个柔弱小生。 “哦,原来是顾——公子。” 他偏过头,抬眼看向身旁的花魁,忽觉无味。同红袖楼腰肢柔软、体态丰盈的女子相比,眼前的“顾公子”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可他就喜欢,将这等清冷之人,拉下来,踩进泥沼! 顾七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如坐针毡。 元哲亦是烦躁,江铭川猎奇的眼神,不停在顾七身上探索着,引得他心里不是滋味。 他干咳一声,敲了敲桌子。 顾七会意,这是要添茶。 可茶壶在戎狄那边,自己起身去够,多少有些刻意。 戎狄哪知道这些弯弯绕,只坐着发愣。 “咳!”元哲大声咳了起来,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嗓子。 戎狄这才纳过闷来,忙拿起茶壶斟茶。 茶盏即满,元哲手腕轻轻一推。 “哗!” “殿下!” 那茶直接洒在戎狄腿上,隔着衣衫渗了进去。 戎狄径直起身,从怀中拿出汗帕擦了起来。 江铭川回过身来,歪着头看了一眼。 “罢了,今日也乏了。”元哲顺势起身:“回去吧。” 顾七“唰”地站起身来,长舒口气。 眼见几位要走,江铭川自是不乐意。 他一把拽住顾七的胳膊,笑道:“顾公子,您可不能走。” 顾七顿住了脚,向元哲投去求援目光。 元哲目光落在江铭川的爪子上,双眸微眯。 还未发作,戎狄便上前将顾七拽了出来:“江公子,他身子弱,回去还得喝药呢。” “哦?”江铭川将旁边的花魁拽了过来:“今日,我可特意为顾公子,求得这春宵一刻。您若这么走了,岂不是打我江家的脸?” 戎狄性子耿直,来人一挑衅,便怒火中烧。但他自知不是发作的时候,气得大手不自觉用起劲儿来。 小臂传来阵痛,顾七疼得冷哼,暗怪这戎狄脾气暴了些。 “江铭川。”元哲总算正视起江铭川来,黑色瞳仁中似燃起熊熊火来:“你这般拉扯本王的人,是打本王的脸?” 江铭川恍然大悟,咧嘴笑了起来:“是小的失礼了,还盼哲王殿下海涵。既如此,来日方长。”说罢隔着戎狄看向顾七,淫靡与戏谑从眸中流露出来:“顾公子,这红袖楼,随时欢迎你。” 顾七抬手示意戎狄松开,从戎狄背后缓缓走出,朝着江铭川浅鞠一躬:“多谢,江公子。” “慢走。” 江铭川昂起头,目送着三人离开。 旁边的花魁心中暗喜,她羞赧凑了上来,“公子...” 江铭川瞥向旁边的花魁,喉结上下滚动,扛起花魁大跨步上了楼! 才被扔到床上,便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头。 拿下来一看,是套男人的衣衫。 “公子,这是?” “换上这个。” “今晚不是要若汐伺候您吗?” 江铭川见她这幅媚相,只觉心烦:“让你换上就换上!” 好不容易抓住这机会,又怎能因这等小事惹江铭川不快? 她不再多问,将自己的衣衫系数褪尽,换上这男人衣衫。 “公子...奴家换好了。”她站在桌前,朝着江铭川轻唤一声。 江铭川转过身来,顿时眼前一亮。 虽远比不上那“顾公子”,却也学出了几分味道。 他扑了上去,大手将桌上铺着的绸子布拽了下去! 那桌上的茶壶杯盏系数掉到地上,哗啦啦地响。 花魁坐在桌上,面容难掩激动,呼吸节奏都乱了起来! 江铭川将身子压了上去,只觉干渴异常,与花魁唇舌交织起来... 大手隔着衣衫,不停摸索着。 脑中全是那顾七清冷模样,内里燃着团火,急需发泄! 忽听到花魁一声喘,江铭川顿时停了下来,兴致全无。 他涨红着脸,怪这下贱坯子终是不成气候! 一只手狠掐住花魁的脖子,力道越来越大! 那花魁痛苦仰面,那白嫩的脸因窒息慢慢变红,额上青筋凸显,眼睛睁得极大... “李若汐,你算个什么东西!” 倏地!江铭川松了手,眸中燃起火焰尽灭,他瞪了一眼,出了房间。 李若汐躺在桌上,脖子上还留着鲜红的指印,眼角划出泪来。 早已入春,天气暖和不少。 出来时见道路明亮,顾七仰起头,见漆黑夜空中挂着一轮圆月。 戎狄将元哲扶上车,转头看见顾七,笑道:“先生,看什么呢?” 顾七低下头来:“没什么。” 寻常百姓这个时间早已入眠,离开那繁华的街道,周围静默无声。 马儿踏着铁蹄,踩在路上“嗒嗒”作响。 “殿下,这个江公子,便是那宫中惠妃的弟弟?” “嗯。”元哲抬眼,看着顾七:“你怎么知道的?” 顾七垂头笑了起来:“这也不难猜。能让戎将军起身行礼的,怕是只有皇亲和宰辅了。” “不错。本王知道你聪明,想不到还这般心细。” “殿下谬赞了。只是,这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元哲叹了口气,攥了攥拳:“明日再说。” 话分两头 谢若泠晚宴醉酒,晏楚荣将她带到厢房,灌了些醒酒汤,又用热帕擦着额头,才稍稍让她清醒些。 “既没有那酒量,出门在外,还是少喝些为好。” 晏楚荣抄起另一条帕子,细擦着谢若泠的手心。 “晏大夫,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 谢若泠抓下头上的热帕,憨笑起来。 晏楚荣只淡淡看着她:“没有。” “唉,可惜。”谢若泠半醉半醒,脸上红霞还未散去:“你不喜欢我。” 晏楚荣心里一沉,垂下眼来。 这话,又何尝不是自己心里叹出来的? 他一手撑在床沿,转头望着谢若泠,眼中透着同情,似是同情这个女人,又似是在同情自己。 “晏大夫,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晏楚荣嘴角挂起微微笑意:“我喜欢,眼里有光的人。” “嗯?”谢若泠噘着嘴,面露疑惑。 “我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晏楚荣眼神黯淡下来:“只不过,她喜欢的不是我。” 谢若泠眼中聚满泪水,面前的人模糊起来。 “休息吧。” 不想再让这黯然伤神的情绪堵在心里,晏楚荣给谢若泠掖了掖被子,自己轻脚出了房。 走到廊下,正迎上顾七等人回来。 晏楚荣眉头皱了起来,直接凑了上去,看着顾七:“这么晚,怎么还出去了?” 元哲并未说话,只跨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戎狄在身旁,咧嘴笑着:“晏大夫不必担心!有我护着呢!我们不过去逛了逛红袖楼。” “红袖楼?” 顾七哈哈笑了两声,朝前推了戎狄一把:“戎将军先回去吧。我之前受了点皮外伤,得让晏大夫帮忙换药。” “怎会受伤?伤哪里?我看看!”戎狄立刻严肃起来,抓着顾七便要查看。 “没事没事!”顾七慌忙躲开,拉着晏楚荣就走,朝戎狄挥了挥手:“早点休息啊,戎将军!” “哦,”戎狄扯着脖子,望着顾七的背影:“你也是啊先生!” 晏楚荣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进了屋便不再说话。 顾七并未如从前般哄他,只自顾坐在桌前,倒了盏茶:“谢小姐怎么样了?” 晏楚荣转过头看着顾七,惊讶刻在脸上:“就没什么要说的?” “说什么?”顾七眨了眨眼。 “啪!” 晏楚荣难得发了脾气! 他用力拍在桌上,眼眶微微发红:“小七,这么多年的情谊,竟不复存在了?” 顾七喉头一紧,只觉干涩:“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因我表明了心迹,这半月有余,你便避我如蛇蝎。可考虑过我的感受?”晏楚荣抬手戳着自己的心窝子,哽声道:“你可知我这半月又是怎样煎熬?” “对不起...” 见顾七无辜模样,眼中透着内疚与同情。 晏楚荣只觉好笑。 自己在奢求什么呢? 奢求她的怜悯? “罢了罢了,”晏楚荣摆了摆手:“早点休息吧。” 他怅然若失,眼中充满落寞,缓缓朝门口走去。 忽然! 一双手箍住自己的腰! 身后的顾七,早就泪流满面。 “对不起!” 还是同样的话。 晏楚荣只觉心里针扎般,每个呼吸都牵扯着无尽痛意! “你永远小七的大哥哥!在我心里,你同韩子征是同等重要的!小七不诓你!” “那便,继续做你的大哥哥罢...” 晏楚荣抬手,轻覆在顾七的手上。 那泪珠划过脸,直接掉落在胸前衣衫,似梅花绽放。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7章 命州牧誊抄户籍,存铲除江家之意 翌日清晨,顾七穿了身浅蓝色衣衫,开门而出,冲着爬上墙头的红日打了个哈欠。 “先生好早。” 循声望去,戎狄从东面武校场而来,看到顾七笑着打起招呼,露出一排皓齿。 “戎将军这般刻苦,难怪能镇守青州,护我澜国百姓!” 戎狄搔了搔头:“强身健体的玩意儿,若能为守卫疆土尽一份力,也算没白活!” 正聊着,晏楚荣从旁边厢房走了出来:“戎将军。” “晏大夫也好早!那谢...”戎狄刚想开口道谢小姐,又恐晏楚荣不知道,暴露女儿家的身份,终是不妥当,心直口快的他,硬是将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谢泠怎样了?” “昨夜喝了醒酒汤,想来再晚些就醒了。” “哦。”戎狄出了一身汗,站在院中有些冷,大方道:“先生和晏大夫先去厅上坐坐,我去沐浴更衣,顺便吩咐厨房做些可口小菜,一起吃个早膳。” 顾七和晏楚荣纷纷朝戎狄浅鞠一躬:“有劳。” 戎狄抄小路径直奔了后院。 “走吧。” 顾七转头看去,晏楚荣又恢复之前模样,笑起来如沐春风。 想来是昨夜的倾诉,解开了心结。 顾七开心笑了起来,颠着步子凑到晏楚荣身边:“走吧!” 二人并排走在廊檐下,止不住地笑。 再往前走,便接近正厅了。 顾七稳了稳步子,挺直身板,眼中笑意渐渐消失。 晏楚荣亦是如此,又恢复那幅孤傲模样。 太阳攀了上来,透过廊檐,光照在廊下柱子上。 旁边洒扫的丫鬟小厮见到顾七和晏楚荣,纷纷行礼:“裴大人、晏大夫。” 入了正厅落座,丫鬟奉上热茶。 半盏茶的工夫,便有丫鬟上前,领着二人直奔后院。 戎狄换了身灰蓝相间的套衫,站在门口,见顾七和晏楚荣踏步而来,笑着迎了上去:“殿下说前厅晚些要招待州牧言书卿,恐吃饭的味道散不出去,便将席面摆在我房中了。” “好,叨扰将军了。” “嘿嘿,先生哪里话!”戎狄抬手拍了顾七一掌,随后冲丫鬟道:“你且下去吧。” “是。” 踏入房中,元哲已于桌前端坐。身着墨色大褂,领口、袖口处皆镶着金线,脚踏黑色镶金短靴,那青白相间的圆玉挂在腰间,明黄穗子异常显眼。 “殿下。” “嗯,落座吧。” 顾七刚要坐在下首,被戎狄一把薅起:“先生,您邻着殿下。” 说罢,自己一屁股坐在下首位置。 “谢泠呢?” “回殿下,还未醒。不然臣去喊她?” 元哲抬了抬手:“罢了,给她备一份,晚些送到房里去。” 早膳不过粥和小菜,中间一碟素包。 顾七喝了碗粥,又抓了素包塞进嘴里。 再看戎狄,亦是嘴里满满当当,吃得正香。 反观元哲和晏楚荣,倒是吃得斯斯文文。 简单早膳过后,晏楚荣回了厢房。 顾七和戎狄便跟着元哲移步前厅喝茶。 五更天时,戎狄便招呼了小厮到州牧府前候着,茶还未喝,便有小厮跑了进来:“殿下,将军,言大人来了!” 戎狄放下茶盏,坐在圈椅上,浑厚的声音荡在整个厅中:“嗯,领进来。” 顾七站起身来,稍稍向外探出头去。 见一身穿绛色朝服的官员随着小厮慌张踏步而来。这男子佝偻着身子,年岁同冯睿一般无二,比冯睿高些,眼角堆满细纹,想来是常笑的缘故。 顾七垂首弯腰:“拜见言大人。” 那人被吓了一跳,尴尬笑了两声,迈着碎步子到前厅恭敬行礼:“拜见殿下,拜见戎将军。” 元哲于主位坐着,咽下口中茶水,“嗯”了一声。 戎狄起身,准备介绍顾七。忽想起昨日到红袖楼,同那江铭川报上的名讳是“顾公子”,元哲并未反驳,许是刻意藏了身份。 想到这,他不由得暗暗自喜,这么多年跟在元哲身边,总算有点长进! “青州如今多少人口?” 许是没想到,元哲会问这等问题,州牧言书卿有些发懵。但混迹官场,说话的本事,还是有的。 言书卿扯起皮子笑了起来,眼角皱纹加深:“回殿下,年前几个月曾问过几位郡守,距离现在时间比较久远,恐无法回答出个确切数字来。” 意料之中。 顾七挑了挑眉。 元哲亦是心中有数,若无征兵或者抓壮丁修建工程,怕是郡守都不会关注各县人口的增减情况。只每两三年由各县县令更正户籍人口,再上报给郡、州,至于呈上国都的数字,更是不准确的。 自己贵为镇国亲王,一直以来将重心放在边疆战事和朝堂斗争上,竟从未关注过百姓的情况。 元哲眼中闪过内疚,眉头微蹙又缓缓舒展。 他心下了然,佯怒道:“堂堂州牧,竟连这小小青州的人口都弄不清!若在你管辖范围,闹了人口失踪、拐卖乃至杀人埋尸,你可担得起!” 言书卿吓得扑通跪在地上,那脸上笑意尽失:“殿下恕罪!是臣失职!臣这就去查!” “限你一日内,誊抄各县户籍单子,不论身份阶级,皆要在案!” “是!臣遵命!” 元哲双眸微眯,嘴角扯出冷笑:“若少一人,本王便将你拆了,埋在这青州各处,让你慢慢数。” 言书卿吓得激灵,只觉裆下一股暖意,他紧了紧腿,哆嗦道:“殿...殿下放心!定无一户有差!” “哼,去罢!明日辰时,本王要见到你的誊抄本子。” “是,是,微臣告退...” 言书卿缓缓起身,双手捶了捶发软的双腿,借外面宽大朝服掩着,退了出去。 翌日卯时,言书卿站在将军府门口。 待元哲用过早膳,方传言书卿进府。 言书卿捧起手中厚厚一沓纸:“殿下,这是臣昨日整理好的户籍单子。” 戎狄上前接过,递到元哲面前。 大体扫了一眼,字迹并不一样。 但若真由言书卿一人誊抄,怕是三天三夜都抄不完。 他翻了两页,抬眸问道:“可细细查看过,确定一户不落?” 言书卿咽了咽口水,哆嗦竖起一根手指来:“只差江家。” 江家乃青州大户,更何况江铭川做的便是拐卖女子的勾当,只怕江家藏了不少。 元哲剑眉稍沉,额中皱起深深印痕:“是何理由?” 言书卿只觉两头难做,一面是位高权重的镇国亲王,一面是权势滔天的江家,都开罪不起!他面露为难,硬着头皮答道:“殿下,这江家,毕竟是皇亲国戚,臣恐无权...” “红袖楼呢?” “亦,亦未登记。县衙存着的户籍登记,近几年人口无甚变化,想来江家大户,不会报假,于是臣便,便没有查看。” 元哲向后翻了翻,终于在这沓纸的中间部分,找到江家户籍登记。 “行了,你去吧。” “臣,告退。” 言书卿如释重负,稳步出了厅,随后小跑出了府。 “怎么看?” 顾七于堂前站着,上前接过元哲手中的单子,扫了一眼道:“自是有猫腻了。” “如何处理?” “嗯...”顾七托着下巴,细细思索一番,尔后转头看着案上其他单子,叹了口气:“臣认为,可以分两步同时推进。” “继续。” “其一,臣可以将这誊抄的单子和李景浩他们统计的名单核对一番,若有收获,自然是好的,若没有,便不必再关注这几户;其二,殿下,您得派个人,去江家探探,想办法弄清人口,若数量不符,显然是有问题的。” “嗯。”元哲转头看向戎狄:“可懂了?” 戎狄眼中充满敬佩,看向顾七:“懂了!我居然听懂了!先生,实乃人才也!” 顾七被他这憨傻模样逗笑:“戎将军,且晚些再夸吧,殿下还未发话呢。” 元哲点了点顾七,笑着摇了摇头:“裴启桓,你这小小年纪,能想到此处,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话锋一转,顾七抬头望向元哲。 见元哲缓缓开口:“若真是藏人,倒简单了。怕的是一批批女子,顶着同一张户籍。” 戎狄一脸茫然:“这怎么可能?这每增一个人,都是要登记造册的。哪怕买卖奴婢,户籍单子也会随着奴婢调过去。顶着同一张籍契单子,定会察觉才是。” “若是造假呢?” 戎狄朝顾七摆了摆手:“再大的权势,也不敢贸然造假。从荼州来的女子,定是跟着户籍单子的。” 顾七从未了解过这些,听戎狄说得头头是道,继续思索起来。 荼州女子出来之时,定有自己的户籍单子在身。 她看向案上那沓纸,眉头皱得极深。 若真如元哲所说,有一套专用的户籍单子,分别安排在一批批女子身上。 那么这户籍原主,想来凶多吉少。 荼州女子顶着的户籍,也定不是荼州的了。 “不行!”顾七眼中透着焦急,上前抱起案上所有的誊抄纸张:“殿下,一天时间!” 元哲看着顾七,点了点头。 见顾七风风火火跑了出去,戎狄丈二摸不着头脑:“殿下,他这是怎么了?” 元哲瞥了一眼戎狄:“若你能像他这般洞悉人心、思维敏捷,本王便能将青州安心托给你了。” “殿下又取笑臣了!”戎狄憨笑起来。 元哲却丝毫没有笑意,江家,终究是个隐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8章 谢泠请缨探江府,元哲呆望至夜深 顾七抱着一沓户籍单子,径直回了厢房。 怎奈高估了自己的速度和能力,未到一半,便觉头昏眼花起来。 她频频眨眼,却依旧解不了这酸胀之感。 只好喊来晏楚荣、戎狄和谢若泠,捋着荼州带来的名单,仔仔细细核对起来。 “好不容易名字对上了,这年龄却差了很多。”谢若泠坐在桌前,面露沮丧。 晏楚荣端起茶盏,让水汽熏着眼睛,待缓了干涩后缓缓合眼,喝了口茶水。 “真他娘邪了,竟一个对不上!”戎狄咒骂一声,下牙刮着上唇,焦躁地抖起腿来。 顾七一言未发,黑着脸又将手中的户籍登记细细捋了一遍。 还是没有。 她皱着眉头,幽幽道:“看来,只能从江家着手了。” 戎狄听到这话,登时来了精神!他自告奋勇道:“先生,我去!” “不妥。”顾七深吸口气,又细细思索起来。 “堂堂都护将军,擅闯私宅,被发现可不是小事情。” 晏楚荣淡淡一句话,让戎狄恍然大悟! 顾七缓缓点头,接过话茬:“难就难在,此事不得张扬,否则会打草惊蛇,万不能派旁人过去。” 谢若泠看着顾七为难模样,坐直了身体,笑道:“裴大人,我可以试试。” “你?” “怎么,小看我?” 顾七垂头笑了:“岂敢,谢小姐一身武艺,敢应下这等事,想来对自己武功是颇有自信的。” 谢若泠一惊,忙看向戎狄,戎狄以为晏楚荣不晓得谢若泠女儿身份,又惊看向晏楚荣。 晏楚荣睁开眼,淡淡勾起嘴角。 戎狄这才纳过闷来,谢若泠女儿身份,在几个人里,早就不是秘密。 “抱歉,戎将军,我的身份...” “这有什么!”戎狄挥了挥手,笑道:“我只当你是男儿谢泠,旁的一概不管!” 谢若泠浅眸透着感激,随后看向顾七:“裴大人,眼下去探江府,我是最合适的。不如让我试试?” 顾七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虽在洐州见过谢若泠舞枪,可具体武艺如何,尚不确定。加上红袖楼见到江铭川,深知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若出了差池... “裴大人,救荼州百姓要紧!” 顾七再看向谢若泠,不自主道了声:“好。” 晚膳之时,顾七将几人白日细细查看的结果道给元哲听。 似是在意料之中,元哲并未有过多惊讶。只闷了口酒,细长的瑞凤眼闪出丝丝寒意:“江家,留不得。” 顾七一惊,这元哲,竟存了铲除江家之意! 难道与皇宫那位惠妃有关? “既做了拐卖的勾当,定会留下来往的女子名单和买主信息。至于收在江府还是红袖楼,便不得而知了。” 元哲抬眼看向顾七:“这么说,你们白天已经商议过了?” 顾七点了点头,拿起酒壶给元哲斟满了酒:“戎将军虽武艺高强,却不适合做夜探府宅的事情。所以,能否让谢公子去试试?” 端起酒盏的手停在半空,看顾七神情,不似玩笑。他稍稍撇头看向谢若泠,眉头深锁:“你确定可以?” 谢若泠站起身来,恭敬道:“回殿下,小的愿意一试!” 始终,谢若泠是个女子。 顾七明白元哲的顾虑,可眼下,除了谢若泠,便再无旁人可去。 “不如,让戎将军和谢公子比试一场,再做定夺?” 元哲看向顾七,张了张口,终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晚膳过后,众人移步武校场,谢若泠和戎狄在一方空地相对而立。 “戎将军,得罪了!” 说罢,谢若泠便踏步冲了过去! 戎狄久经战场厮杀,下手力道难免狠些,将谢若泠的胳膊扯到后背,用力一提,疼得谢若泠直咬牙! 她随着戎狄步子向后快退几步,仗着柔软腰肢,向后仰去,胳膊回到身前,双手反擒拿住戎狄的臂膀! 戎狄当她要对自己过肩摔,一只手推住谢若泠的腰,将自己绷直。谢若泠暗喜,借着戎狄的力量,蹭蹭爬到戎狄后背上!双腿缠住戎狄的腰,胳膊箍住戎狄的脖子,用力勒紧! 此时戎狄背着谢若泠,脖子被死死卡住! 女子气力,终是敌不过男子。 更何况,戎狄是那等壮汉,只见他双手用力,将腰上缠着的腿分开,两根手指照着膝盖窝的麻点用力一击! 顿时腿麻了起来!谢若泠双手一松,跳了下来! 抖了抖发麻的腿,怨道:“戎将军,你耍赖!” 戎狄咧嘴笑了起来:“这也是擒拿一种,不服气啊?” 谢若泠满脸不甘,吼了一声:“再来!” 二人又打了起来,飞踹擒拿,相互拆招,打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偏离了一方空地,朝着顾七这边凑了过来! 元哲眼疾手快,上前薅住顾七胳膊,将她拽到身后! 顾七在元哲身后探出头来,继续看着二人比试。 竟想不到,谢若泠能接住戎狄这么多招式! 她张嘴望着,心里发痒,恨不能同谢若泠一样,去和戎狄比试一番! 元哲静静看着,对谢若泠越发欣赏。 在青州,能接住戎狄十招的,寥寥无几。这谢若泠却越挫越勇,几番招式,险些戎狄都招架不住! 戎狄开始还在轻轻放水,到后面慢慢认真起来。 再打下去,激起戎狄胜负欲,下手可就不知轻重了! 元哲紧盯着戎狄,将地上小石子踢到手上,朝身侧扔了出去。 那石子砸向兵器架上的大刀,发出“哐啷”声响! 戎狄即刻停了手,硬生扛了谢若泠打出的一拳! 他揉着发痛的胸膛,笑了起来:“你赢了!” 顾七暗叹精彩,仰头看向元哲:“殿下,让谢公子试试吧!” “嗯。”元哲恢复冷峻,稍稍垂头,正迎上顾七弯弯眉眼,心漏跳两拍。 他清咳两声,背过手道:“回去商议。” 众人又回到正厅,开始细细商讨。 小厮抬来长长木桌,又搬来一方小桌,小桌上放着笔墨纸砚。 戎狄将宣纸展开,铺在木桌上,将蘸满墨的毛笔递到元哲手中。 元哲站在桌前,笔尖轻扫,片刻功夫,便生出图来。 众人围了过去,见图上有三处建筑,中间隔着几条街道。 “这里,便是江府。”元哲指着上方建筑道:“在将军府西北向,之间隔了四五条街。” 谢若泠细细看着,频频点头。 随后,元哲又指着下方建筑道:“这里,是红袖楼,在将军府正南,隔了两条街。” 顾七站在桌前,抬手捏了捏下巴:“江铭川,是个问题。臣觉得,咱们不如同步进行,臣去红袖楼,把江铭川引到红袖楼来,这样谢公子再去探江府,风险会更小些。” 谢若泠虽闺阁出身,却也并不是拘泥虚礼之人。她大方道:“裴大人,以后唤我谢泠就成,不必如此生分。” 顾七抬起头来,笑道:“好,谢泠。” 元哲见顾七总看向谢若泠,心里有些不快。 他抬手敲了敲桌子:“裴启桓,专心些。” 顾七不明所以,但看元哲有些冷脸,赶忙垂下头来:“是,殿下。” 元哲将笔递到身侧,戎狄接过来蘸好墨又送了上去。 “还有两处,需要注意。”元哲拿着笔,在临近将军府的两条街点了两个点:“这里是江家开的当铺和酒楼。” 顾七双手交叠,细细看去。 将军府东面,是青州关卡,这当铺和酒楼,一个在将军府正西,一个在将军府正北。 再细细看看,不禁笑出声来:“这样一来,江家岂不是把将军府围得严严实实?” “啊?”戎狄惊呼一声,搬开旁边的小方桌凑了上来。 他双手扒着木桌,弯腰细细看着,咒骂一句:“这小兔崽子!” 元哲不发一言,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明日,本王与裴启桓去红袖楼,谢泠去江府,戎狄接应。” 戎狄直起身来,道了声“遵命”。 交代完毕后,谢若泠和戎狄一起出了正厅。 顾七却被元哲留了下来。 元哲坐在圈椅上,眉头又蹙了起来:“明日,恐有危险。” 顾七站在桌前,细细将纸卷起,送到烛火下点燃:“臣知道。派谢小姐去,实是不得已。您安排戎狄接应,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本王是担心...”元哲双手扒住圈椅,侧过身看向顾七。 白纸燃尽,她转过头来:“担心什么?” 元哲正回身去,叹了口气:“没什么。” 不知为何,又想起江铭川那淫而狠厉的目光,那目光曾落在顾七身上,更是落在了自己心里! 元哲咬了咬牙,攥着圈椅的力道越来越大,印得骨节凸起! 顾七看着他的背影,似是蓄力的一匹野狼,周身散着浓浓戾气。 她走到桌前,倒了盏茶,递给元哲:“殿下,不必担心。所谓皇亲,不过是仗着宫中位高权重之人,身份高抬了些。与您的身份相比,差着十万八千里。若殿下有意铲除,想来不是难事。” 元哲抬起头来,凝视顾七。 狭长的柳叶眼,似是藏着无尽情意,却又透着些许狡黠。 苍白的脸,印得瞳仁颜色更深。 就这样望着,竟不知不觉,陷入其中。 “殿下?” 顾七皱了皱眉,抬手在元哲眼前扫了扫:“殿下!” “啊?” 顾七将茶盏放到元哲手中:“殿下若是累了,喝点茶水漱漱口便去休息吧。” 元哲收回目光,盯着茶盏,轻点了点头。 “那臣先回去了。” “...” 不知静默了多久,耳边忽响起烛火“噼啪”声。 元哲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周围早就没了人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79章 红袖楼核审籍契,江铭川调戏顾七 翌日 众人于厅前坐着,静默无声。 院墙外,打更声响。 子时。 谢若泠迅速起身,系好黑色面纱,同戎狄走到后院,翻墙而出。 元哲与顾七则大摇大摆从正门而出,坐马车朝红袖楼方向驶去。 “惠妃,是什么来头?” “本王也不甚清楚,”元哲沉眸,摩挲着腰间白玉:“江铭川的父亲,不过是个七品县令。三年前,新皇登基,大选秀女,这惠妃便在其中。其父第二年暴毙,死因不详。青州江家仅剩江铭川一个,他不走仕途选择经商,在青州影响极大,可他不涉朝政,本王便不曾留意。” 顾七长叹口气:“难办了。” “嗯?” “殿下,江铭川的靠山,怕是任何人都吃罪不起。” 元哲紧闭双眼,仰起头来,眉头皱得极深。 顾七不敢再言。 一介商贾,竟能把将军府围得严实。 若非当朝天子授意,怕是谁也没有这个胆量。 元哲,究竟是没看出来,还是不敢去想? 顾七看向元哲,他神情肃穆,覆在圆玉上的手指,停在边缘狻猊兽的头上,死死摁着,印得指盖泛白。 “吁——” 马车停下,外面有人唤了声:“殿下。” 小厮将帘掀开,扶元哲与顾七下车。 青州州牧言书卿身着官服,于车旁恭敬行礼,身后站着十余个手持刀剑的兵。 “嗯,”元哲扫了一眼,背过手去:“走吧。” 言书卿挥了挥手,这些兵紧跟在元哲身后,入红袖楼四散开来! 那堂下嫖客见此一幕,吓得酒气尽散,缩着脖子朝门口望去。 元哲寻了靠门的桌子,稳稳坐下。 顾七则紧跟着,站到一旁。 言书卿瞪着眼踏入红袖楼,扬起手来,宽大袖子甩开些乌烟瘴气:“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堂下众人轰地四下逃窜。 两个兵径直上了楼,挨个踹开房门,将满头大汗、脖颈发红的嫖客薅了出来。 嫖客们衣衫不整,下楼见这阵仗,顾不得体面,抱起外衫往外跑! 堂下姑娘们三两抱团,瑟瑟发抖。 老鸨手持扇柄,慌忙跑了下来:“大人,您这是...” 言书卿重重咳了一声,严厉道:“把你这红袖楼的姑娘都喊下来,排队站好!再将所有的卖身契和籍契单子拿来!” 那老鸨惊讶地张着嘴,见元哲在旁边坐着,便知事态不妙。 她捋了捋头发,稳住慌乱:“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拿。” 转身上楼时,朝旁边的龟公使了个眼色。 那龟公会意,悄步朝后门溜了出去。 李若汐在队伍中站着,那模样身段,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旁的姑娘,都吓得发抖,可她却满不在意,掐着腰啃起指甲来。 老鸨拿来卖身契与籍契单子,递给言书卿,言书卿又托着递给顾七。 大体翻看一眼,众多籍契上,没有一处写的是荼州。 本就不指望能从这上面查出什么,只盼着声势够大,把江铭川引来便好。 顾七清了清嗓子,到前面站立:“念到名字的,从队伍里出来,到旁边站着。”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姑娘去了大半。 “李若汐。” 听到自己名字,李若汐抬手摸了摸头上珠钗,不慌不忙走到另一边去。 “不知殿下驾到,草民有失远迎!”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洪亮的嗓音,让顾七心中一喜。 江铭川来了! 顾七手托着籍契单子,转头朝门口望去。 江铭川一袭绛色锦衣,踏步而来。 迎面见到顾七,勾起晦暗不明的笑,朝着元哲走去:“拜见殿下。” 州牧言书卿终是畏惧江铭川的权势,上前一步问候起来:“江公子,今夜,叨扰了。” 江铭川冷眼扫过去,言书卿吓得一抖! 随后他敛起不悦,笑道:“哈哈言大人哪里话!殿下和言大人能来光顾红袖楼,是我江某几世求来的福分!只不过,今日这架势,似不是来消遣的?” 元哲并未抬眼,只看着前方,眯了眯眼:“江铭川,本王让言书卿统计青州人口,为何你江家和这红袖楼不报?” 江铭川双手一摊:“殿下,我江家和红袖楼的人口,每年都报过数的。” “数字而已,能说明什么呢?” “那看来,殿下是怀疑我江某谎报人口了?” “有没有,细细查了才能知道。” 自始至终,元哲都没有正眼看他。 江铭川强压怒火,抄起凳子坐在顾七旁边:“既如此,那便核对吧。” 自打见江铭川第一面,便知这人不好招惹。 顾七手持籍契,忽地一抖! 籍契单子散了一地。 “抱...抱歉,没拿稳。”她故作慌张,蹲下身来捡拾地上的纸张。 江铭川斜眼看着,从那苍白的侧脸,向下看到纤细腰身。 似是不满足,他稍稍探身,继续盯着顾七看。 元哲在不远处,死盯着江铭川,恨不能上去把他那透着色欲的眼珠子抠出来! 似是察觉有人看着,顾七加快了捡拾的速度。 “啧,可惜。”顾七站起身来,捋了捋怀中杂乱的单子,故作沮丧:“好容易核对了一半多,眼下乱了。” “无妨。”江铭川单手托腮,盯着顾七的脸:“那便从新核对一次,你核对好的,单子放到我手上。” 顾七勉强挤出微笑,端着籍契单子朝着众姑娘喊了一声:“大家重新排好,叫到名字的,去旁边。” 李若汐昂着头,不情愿道:“奴家的名字才刚刚对过,就不必再回去了吧!” 顾七还未回答,江铭川便冷了脸。 他起身走到李若汐跟前。 “啪!” 一记耳光将李若汐扇倒在地! 周围的姑娘吓得哆嗦,小跑着归了队。 江铭川从怀中掏出帕子,细细擦了擦手,又将帕子甩到李若汐脸上! 回到座上,又挂起假笑来:“让顾公子见笑了。” 顾七看向李若汐,她趴在地上,嘴角冒出血丝。缓了许久,才慢慢爬起来,木讷站着。 “其实,江公子不必如此。若汐姑娘的确是核查过了。”顾七从众多籍契中翻出李若汐的单子,递送到江铭川手上。 “哦,那便放她一马。” 江铭川抬着手,顾七每核对一人,便将籍契单子递送到他手上。 是错觉吗? 顾七微微蹙眉。 不知为何,每每落下之时,总觉得江铭川在抓自己的手。 这轻浮的举动,似是调戏哪家的姑娘。 顾七心里一阵恶寒,但为了给谢若泠那边争取时间,只好强忍不适。 刚准备递籍契单子时,听到元哲发了话:“停。” 顾七转过头去,见元哲黑着脸。 “后面的,由言书卿核对。” 言书卿忙上前,从顾七手中接过单子,细细对了起来... 言书卿核对的速度,可比顾七快多了。 眼看着单子见底儿,顾七有些发愁。 她走到元哲跟前,弯腰想说些什么。 此时江铭川转过头来,正看见顾七弯腰。 元哲剑眉一拧,抬手抱住顾七,将她翻到旁边凳子上! 顾七被吓了一跳,抬眼看到江铭川似笑非笑的表情。 最后一个姑娘走到那边,言书卿手中的籍契单子也悉数念完。 他走到元哲跟前,行礼道:“殿下,核对完了。” “我江某,素来是守法的,若这红袖楼添了新姑娘,定会上报县里。” 此时,似乎再没了留在这的理由。 元哲沉着脸,一言不发。 顾七转着眼珠,细细查看着红袖楼各个角落。 忽然,瞥到楼上一个身影。 顾七眯了眯眼,挂起笑意:“言大人,籍契单子,确认是念完了?” 之前在将军府,还以为顾七是个不起眼的人物,并未当回事。 如今看来,能坐在元哲身边面不改色,定然是来头不小的。 言书卿稍稍颔首,恭敬答道:“念完了。” “不对吧?”顾七抬手指着楼上:“这红袖楼的妈妈,似乎没把自己的籍契拿过来啊?” 众人纷纷望过去,那老鸨面色惨白,站在柱子旁微微发抖。 言书卿朝那老鸨招了招手:“赵秀兰,下来!” 赵秀兰? 顾七瞳孔一震! 老鸨不是那未谙世事的小姑娘,见事已至此,定了定心神,缓步走了下来:“我在这红袖楼混了好些年,如今是这红袖楼的妈妈,又不指着哪家公子来赎身,怎会记得身契丢在哪儿呢?” 顾七见她这幅搪塞模样,并未急着争论:“若无籍契,恐是黑户。莫不是云国派来的奸细?” 这话一出,吓得老鸨瞬间跪了下来! “大人,这话可不敢乱说!” “那你的籍契呢?” “籍契...籍契小人是真的不记得了!”老鸨拿着帕子,抹起泪来。 “哦。”顾七双手一摊,撇了撇嘴:“那只能,先将这位妈妈,带去将军府了。待您想起这籍契单子,再细细核对也不迟。” 江铭川这才发现,眼前的“顾公子”,可不似寻常傻愣愣的女子。不仅相貌一绝,这细腻心思,更是令人心动! 他舔了舔唇,欲望从眼中流出:这女子,我要定了! 所谓色令智昏,更何况眼前的赵秀兰,根本不是真正的赵秀兰。 江铭川并不担心,他只心里默默盘算着,如何俘获顾七。 “殿下!” 戎狄踏入红袖楼,顾七松了口气。 他上前跪地:“殿下,国都急报!” 元哲一惊,险些接不住话。 他缓缓起身,指着跪地的老鸨:“将她带回去。” 言书卿大手一挥,两个兵持剑上前,摁住老鸨,押了出去。 回去的马车上,顾七正笑得开心,转头见元哲黑着脸,一言不发。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元哲垂眼看着顾七的手。 那纤细白嫩的手,自己都不曾触碰过。 居然被江铭川摸了几次! 他有些懊恼,虽知道顾七打乱籍契单子,是为了拖延时间。 可见到那种场面,心中犹如火煎,焦躁不已! “殿下?”顾七以为他又在愣神,扬起手在眼前挥了挥。 倏地! 元哲抓住顾七的手! “殿下?”顾七被吓了一跳! 难不成自己做了什么事,惹他不快? 许久,不见元哲有话,他只这样静静握着,一直到将军府。 “殿下,到了。” 戎狄在外将帘掀开,顾七赶紧抽出手来! 元哲眨了眨眼,起身下了车。 “怎么忽然改了令?不是让你说青州急报么?险些害本王反应不过来!” “殿下,赵德勋来了!”戎狄紧跟着元哲的步子,急切切说着。 元哲一顿,又加快了步子。 两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在前面阔步上前,偏顾七身量较小,只好小跑着,才不被落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0章 许月琴道出往事,顾大胆夜闯江府 进了正厅,赵德勋和谢若泠纷纷起身,拥上来齐声道:“殿下。” “嗯,坐吧。” 众人落座。 “谢泠,可有收获?” 谢若泠起身,面露愧疚:“殿下,江府太大,又不能细细翻动,浪费了些许时间。单子没有找到,可在江府发现一间密室!” 顾七扒着圈椅,好奇道:“什么样的密室?在哪里?” 谢若泠转过头来,看着顾七:“在江铭川的书房,书房在后院西南角。进去乍一看没什么,是我无意间碰到了书案上的砚台,竟是个精密小巧的机关,书案后方的门便这样开了。” “可进去查看过?” 谢若泠摇了摇头:“时间太紧,便放弃了。” 届时,小厮跑过来,恭敬道:“将军,两个府兵押着个女子,在府门口候着。” 戎狄起身走了出去。 元哲看向赵德勋,问道:“可带了些什么过来?” 赵德勋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黑金令牌,在烛火照耀下,中间的赤色朱雀闪闪发亮。 “江家可除,但要留江铭川一命。” 元哲接过朱令,神色稍缓。 洐州岔路之时,元哲将写好的信笺托给赵德勋。将冯睿拐卖女子一事阐述明白,并将怀疑对象如实相告。 这将军府外围布局,顾七一眼看穿,常年居住于此的元哲又怎会不懂? 可自己的侄子,如今已是皇帝。 索性便让入他的局里,让他看看自己在这青州,都在做些什么! 忐忑之际,赵德勋带来的朱令,让元哲安心下来。 “殿下,臣要先行赶赴荼州,将陛下圣旨带过去。今将这朱令送到您手上,明日便启程了。” 元哲点了点头:“一路奔波辛苦了,再过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赶快休息吧。” 天色已晚,余下众人也皆散去。 翌日,顾七早早起来,向小厨房要了些清粥小菜,直奔关押着老鸨的柴房。 老鸨坐在地上,双手双脚被粗绳捆着,眼白中透着些许血丝。 “吃些东西吧。”顾七将食盒置于地上,解开老鸨的绳子。 “我见过多少人家的姑娘,自认为前凸后翘,媚眼如丝才叫极品。想不到,你这般高贵脱俗的气质,竟将花魁都比下去了。” 听着老鸨的夸赞,顾七只觉她在恭维,并未察觉不对劲。 从食盒中拿出素粥,又将几碟小菜摆在眼前。 老鸨端起粥,缓缓吃了起来。 顾七由蹲改坐,在对面望着她。 “来这青州许多年,可想念荼州家人啊?” 老鸨一抖,些许稀粥偏了出来。她伸出手指,擦着碗边洒出的粥,送入嘴里:“顾小姐在说什么,我可不懂。” 顾七顿惊! 她探过身去,审视着老鸨:“你是如何得知?” “您怕是忘了,我是那红袖楼的妈妈了。男子女子,终究是不同的,即便伪装得再像,也会被我一眼看穿。” 顾七眸子暗了下来,一只手朝背后的匕首摸去。 “呵呵...”老鸨笑着摇了摇头:“可怜我也曾扮过男儿,却没能逃过别人的眼睛...” 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虽看着可怜,可留她一命,终究是个隐患! 顾七攥着匕首,双眸微眯:“你不是赵秀兰。” 老鸨抬手擦了擦眼泪:“我也不知道,我如今是谁了。” 这话说得奇怪。 老鸨身份蹊跷,亦是查案的线索,顾七松了匕首,径直出了柴房。 回到房中,又细细查看起言书卿誊抄的户籍单子来。 那上面并未写“赵秀兰”三个字,只写着“赵兰”,登户的时间是三年前,原籍不详,入江府为奴。 一切谜题的答案,都在江府。 “啪!啪!啪!” 外面传来手掌拍门的声音! 尔后便听到戎狄急吼:“晏大夫!晏大夫!” 顾七赶忙探出去,见戎狄拉着晏楚荣往后院跑。 想来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顾七忙跑过去,见二人直奔后院柴房! 坏了! 她心里一颤,快步凑了过去! 那老鸨躺在地上,手腕上放着沾血的碎瓷片。 旁边食盒里,还有没吃完的小菜。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元哲赶了过来。 顾七面露愧疚,支吾道:“是臣的错。早上给她送了些清粥小菜,竟没想到...” “把她快送到我房间去,烧些热水来!” 戎狄径直抱起老鸨,送到晏楚荣的房间。 房门紧闭,顾七和戎狄在外面焦急踱步。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晏楚荣才出来。 顾七箭步冲了过去,抓住晏楚荣的胳膊:“如何?” 他抿了抿嘴,嘴角微微勾起:“没事了。” 顾七这才放下心来! 可这老鸨,又为何要自尽呢? 天慢慢暗了下来,小厮点燃廊檐下的灯笼,小厨房忙碌起来,香味竟能飘散到前院。 顾七坐在床前,正端着药碗,一勺勺喂药。 床上的老鸨缓缓睁眼,迎上顾七温柔目光。 “你可算醒了。”顾七吹了吹勺子里的热气,小心送了过去:“把药喝完,吃些东西。” 老鸨想要起身,顾七放下药碗扶她坐起。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调查我?” 顾七一愣,咧嘴笑了起来:“我不是要调查你,我是要救人。” “救人?” “嗯。”顾七点了点头:“救一个,三年前被拐卖到这里的女子。” 那老鸨满不在意撇着嘴角,眼眶中却盈满了泪:“何必救她呢,就让她烂死在这里罢了。” 顾七眼中闪出光来! 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只不过,她不是赵秀兰。 顾七抬手给她掖了掖被子:“于旁人来讲,你的命不重要。可于家人来讲,你便是最珍贵的!难道不想回荼州,去看看日日守在街口的父母亲吗?” 老鸨嘴角抽动,泪水奔涌而出! 顾七只静静坐着,等她情绪放缓。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老鸨目光呆滞,望着床边的纱帐:“三年前,我和其他的女子一起,乘坐冯睿的马车,出了荼州。夜晚安睡之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救命!我起身向帐子外看去,只见...” 她咬了咬牙,将哽咽之声咽了下去:“一个汉子,正用力捂着女子的嘴,将她的衣衫扒得干净!竟,竟...” 她擦了把泪,吸了吸鼻子:“我愤怒冲了出去,抄起火堆里的粗棍子抡了过去!他后脑流血,我们只当他死了,便扒了他的衣裳,想逃走。” “后来呢?” “后来,”老鸨笑了起来,眼中透着无尽的苦寒:“那女子跑了一半,又偷偷逃了回去,指认我是杀人真凶。哈哈,是不是可笑!我就这样,被他们抓了回去,吊打了一天。直到黄昏,那男人光着身子,走回来了,才知道他没死。他们扒了我,轮番欺辱我!那女子,躲得远远地,竟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顾七看着她,只觉心里堵得厉害。 那难捱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我想死,却又怕死。”老鸨并未理会顾七,只自顾说着:“当时他们告诉我,前一批里,有个叫赵秀兰的,屡次逃跑,最终被侮辱致死!我不想成为第二个赵秀兰,我想活着,我想回家!哈哈讽刺的是,我来到这青州,所用的名字,竟就是那——赵秀兰!” 顾七满眼震惊! 自己寻找的赵秀兰,竟早已被人折磨致死! “混蛋!”顾七满心愤怒,气得身子发抖!恨不能即刻手刃那混蛋! “顾公子,”老鸨抬手擦了擦满脸泪水:“我叫许月琴,您回荼州时,万望去我家里,和我爹娘说一声,我嫁给了一个商人,生了两个儿子。实脱不开身,盼爹娘多多保重,勿要挂念。” 顾七颤着呼出几口气,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这拐卖的勾当,自十五年前便开始了。我此次前来,是想把荼州女子解救出去!你若知道些什么,还盼能如实相告。” 许月琴看向顾七,眼中充满感激和欣慰:“你若真是男儿,定是造福于民的好官。江铭川有所有往来的名单,只有找出那名单来,才能知道荼州的女子,被卖到了哪里去。可是...” “可是什么?” 许月琴摇了摇头:“你女儿身份,早被他看穿了。他有意拽你入地狱,若去接近,岂不是羊入虎口?” 顾七眉头微蹙,不解道:“什么意思?” “拐卖到红袖楼的女子,接被江铭川染指。他容貌俊秀、身份显赫,哪有女子能抵挡得住?一个个天真地以为,江铭川待自己与众不同。呵,他玩腻了的女子,便被拉出去接客...在他调教下,那些女子,床上功夫自是一流,只不过,想再得到他的青睐,是无望了。” 说罢,许月琴叹了口气:“你是他下一个目标。我真担心,你会被他...” “不会!”顾七斩钉截铁断了许月琴的话。 她自不会成为别人玩物,也不会再让江铭川继续作恶! “你早些休息,勿要再有轻生之念。”顾七抬手擦去许月琴的泪珠:“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回到房间,顾七久不能平静! 她直奔谢若泠房间,假借商讨计划偷出了夜行衣。 焦躁着等到夜半子时,顾七吹了灯,穿上夜行衣翻墙而出。 元哲所绘的地图深深刻在脑子里,她寻着街道,直接翻进江府。 前院偶有巡逻的小厮,顾七躲在假山后面,寻了个空隙跑到后院。 到了后院,直奔西南角书房。 一路顺利异常,往常心细如发的顾七,此时却被热血冲昏头脑。 她钻进书房,将门轻掩。 不远处有一方书案,上面放着毛笔架,毛笔架旁边,便是小小砚台。 她轻脚过去,才刚伸手碰到砚台,忽涌过来一股劲风! 顾七闪过身去,紧盯着袭击自己的黑影。 丝毫没有给自己辨清来人的机会,那黑影移动起来,利爪朝顾七抓去! 顾七左挡右闪,借着轻功跑到门前,欲开门逃跑! 那人却借着身高优势,跨步冲了过来,一把拽住顾七的胳膊! 顾七急躁起来,掏出腰间别着的黑金匕首,步步猛攻! 几番招式下来,竟慢慢落了下风... 一个空档,那人伸过手来,一把薅下顾七的面纱! “原来是你。” 顾七一惊,原以为是府中隐藏的高手。 没想到,这高手竟是江铭川! 眼下身份暴露,加上愤怒至极,顾七又扑了上去! 可自己哪里是江铭川的对手! 这之后,江铭川未下狠手,薅住顾七攥着匕首的手腕,用力一拽! 顾七整个人贴在了江铭川身上,动弹不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1章 江铭川突送邀帖,将军府夜闯刺客 嗅到一股淡淡药香,江铭川挑了挑眉,贴到顾七耳边:“小娘子,勾引哲王的手段,有些特别啊。” 顾七紧皱着眉头,血气上涌,越是用力,手腕被箍得越紧! 他拽住手腕,用力向上提! “嘶——”顾七疼得咧嘴。 这场景,无比眼熟。 顾七扯起嘴角,身体向后靠,用后背顶着江铭川步步后退! 倏地,她刹住脚,二人拉开小段距离。 好在早早跟着韩子征习武,腰肢柔软,她轻松下腰,侧过身去... “哼!”江铭川冷哼一声,似是早有准备,抬起膝盖将顾七手中匕首顶起,落到自己手中! 届时,顾七已翻身抓住江铭川拿着匕首的小臂,抬手紧握成拳,凸出的骨节朝着江铭川肘部凹陷处用力一击! 强烈的酥麻之感,让江铭川霎时松了手。 顾七接过匕首,向上一挑! 那刀锋尖锐,江铭川躲闪不及,“咔”地划在脸上! 深知不是对手,顾七不再恋战,趁江铭川惊讶之际,移至门前,借着轻功一路跑了出去,翻墙而出。 江铭川站在门前,月光将整张脸割开,照到的半张脸上透着玩味和算计,鲜红的口子正汩汩流血。 回了厢房,脱下夜行衣。 顾七尽量让自己平静,可握着茶盏的手依旧在不停颤抖。 她越发坐立不安起来,若江铭川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告诉元哲,后果不堪设想! “江铭川...”顾七低念着江铭川的名字,眸子微眯,闪出无尽寒意。 天边泛起鱼肚白,打破了漆黑的夜空。 红日缓缓升起,发出的金色光辉打在青州城门上。 城墙上的士兵怀中抱着长枪,昏昏欲睡,阳光打在脸上,缓缓睁眼,打了个哈欠。才一会儿,替换的人走上城墙,接过长枪,迎着朝阳挺直身躯,眼中闪着熠熠光辉。 昨夜心中焦躁,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顾七盯着头顶纱帐,伴着寅时打更声响,方昏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顾七睁开眼来,头痛欲裂。起身套了件淡青色外衫,洗漱一番,打着哈欠去了晏楚荣的厢房。 打开门,发现床上空空,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 顾七一惊,忙跑了出去,廊下拐角处,戎狄脚步匆匆,低着头往这边赶。 “戎将军!”顾七跑了上去。 “先生...” 顾七抓着戎狄胳膊,面露焦急:“戎将军,许月琴呢?” “许月琴?”戎狄一脸迷茫。 “就是,就是红袖楼的老鸨,赵秀兰!” “哦,今早将她安排到西面厢房了。”戎狄说罢,拉着顾七急急朝正厅走:“别说她了,先生,出大事了!” 顾七紧倒着步子,才勉强跟得上戎狄的速度。 到正厅时,元哲上座,整张脸阴森可怖,手中攥着不知名的帖子。 谢若泠于右手边落座,见顾七过来,忙起身:“裴大人,出事了!” 顾七一惊!苍白的脸透着淡淡灰色,心脏似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她紧紧盯着元哲手上的帖子,暗道不妙。 难道今早,江铭川便把自己的身份暴了出去? 她不自禁后退半步,哆嗦着摸去后腰匕首。 “啪!” 顾七周身一震,吓得又退了半步! 只见元哲大掌扣着帖子,猛拍在桌上,怒目而视。 “这江铭川,到底存的什么心思?竟将这种邀帖送到将军府,还只让先生一人前去!” 顾七错愕地望向戎狄:“你说什么?” 戎狄稍稍侧身,看着顾七:“江铭川今早差人送来邀帖,邀先生您一人,前去红袖楼。” “什么由头?” “花魁大选。” 顾七更是惊诧:“红袖楼的花魁,不是李若汐么?” 戎狄面容严肃,低声道:“死了。” 这话犹如惊天霹雳,打得顾七满眼震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主座上的元哲,幽幽叹了口气:“核审籍契当晚,便上吊自杀了。” 自杀?未免太过蹊跷。 顾七眉心一蹙,看向元哲手中的邀帖:“既如此,便走一遭。” “不行!”元哲一声吼,连旁边的谢若泠都吓一激灵! 元哲将帖子往下一甩:“戎狄!把帖子退回去,就说顾公子感染风寒,不便前往。” 戎狄抱拳:“是。” 顾七呆站着,看戎狄捡起地上的邀帖,跑出厅去。 回过头来,迎上元哲担忧的目光。 见此情景,顾七反而松了口气。虽不知江铭川邀自己单独前往红袖楼的目的,但江铭川没将女儿身份捅破,对自己来讲,便是安全的。 她朝元哲微微一笑,走到旁边圈椅坐下:“殿下,臣有收获。” “什么收获?” 顾七抬起两根手指,朝身旁丫鬟挥了挥,丫鬟忙上前添了盏热茶。 元哲见顾七并未喝茶,会意道:“你们先下去。” 周围伺候的人悉数退出正厅,谢若泠缓缓坐了下来,望着顾七。 淡淡茶香,冲走了丝丝困意。 顾七强打着精神,将昨夜见红袖楼老鸨的事情娓娓道来。 谢若泠听了,先是震惊,随后愤怒,最后难掩悲伤,长叹了口气:“这么说,赵秀兰早就死了?” 顾七端起茶盏,看着谢若泠,点了点头。随后转头望向元哲:“许月琴算是证人,眼下只要找到那名单,就能定罪了。” 元哲拇指摩挲着腰间圆玉,细细思索着:“那名单,极大可能,就藏在那书房密室里。可谢泠去过一次,难免打草惊蛇。” 顾七后怕起来。 江铭川在这青州混迹许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能打交道,想来心思是极为缜密的。自己昨夜竟热血昏了头,不顾后果冲了过去! “还需从长计议。” 元哲说完欲走,余光瞥见困倦的顾七,凑了过去。 顾七一急,起身时鼻子磕到元哲胸膛上,酸得眼泪流了下来。 她捂着鼻子,仰头看向元哲。恰好一只大手落在脸上,粗粝指腹擦去眼角泪珠。 “没睡好?” 顾七干笑两声:“是,昨夜,昨夜酽茶喝多了些。” “快去休息罢。” “是,殿下。” 待回了厢房,顾七打了个哈欠,抄起角落木桌上的铜镜,照了起来。只见自己脸色苍白,眼周透着淡淡青黑,眼白里存着些许血丝。 “唉。”她叹了口气,将铜镜放下,躺回榻上和衣而卧。 一整天,平静异常。 晚膳过后,顾七站在院中,仰头看着月亮。 “先生很喜欢看月亮。” 回过头来,见戎狄站在身后,正仰着头:“今天的月亮,不如昨天的亮。” “是啊,”顾七叹了口气:“灰蒙蒙的。” “我还是更喜欢看日出。”戎狄背着手,憨笑起来,忽想起什么,拍了拍顾七肩膀:“先生,殿下在翠竹亭等您。” “你不早说!”顾七忙朝西面翠竹亭的方向跑去。 似是回到了去年秋天,同样的朦胧月光,投在稀稀拉拉的竹子上,在石子路上留下斑驳暗影。不同的是,秋天穿着大氅都觉得凉,如今穿着薄衫却透出细汗。跑到尽头,见元哲在凉亭端坐。顾七在原地缓了缓,整了整衣衫,朝凉亭缓步走去。 “殿下。”朝着元哲恭敬行礼。 元哲摊开手,给对面茶盏添满热茶:“坐。” 顾七上前一步,坐在石凳上:“殿下,唤臣来所为何事啊?” 元哲侧过身子,微微仰头:“赏月。” 顾七抬眼一撇,这里没有高高院墙,也没有明晃晃的灯笼,仅有银色光辉铺洒在路上,月亮,似是更亮些。 她亦侧过身,抬头望着月亮:“殿下也喜欢看月亮?” 元哲眸子暗了下来:“不喜欢。本王,不喜欢夜。” 顾七顿住,望着元哲的脸,他似乎有心事,整个人在月光下,显得阴阴郁郁。 “殿下,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元哲稍稍偏头,扫了顾七一眼,端起茶盏淡淡道了声:“没有。” “哦。”顾七亦捧起热茶,浅酌了一口。 二人便这样静静坐着,仰头看着月亮。 忽然,听到几声犬吠。 “哪来的狗?” 元哲端着茶盏,喃道:“许是旁边小巷子里的野狗,不甘寂寞罢。” 不知为何,这几声叫,引得顾七心慌。 她放下空盏,皱起眉头来:“殿下,今日似乎太安静了些。” 元哲竖耳仔细听着,只有微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他微微一笑:“不必担心,这将军府,固若金汤...” “抓刺客!” 二人一惊,坐直身体朝院子方向望去! 不一会儿,传来密密敲锣的声响! 顾七眯了眯眼,见一黑影翻墙而出:“殿下!在那!” 才刚说完,元哲便冲了出去! 顾七下意识准备飞过去,忽想起自己不能暴露武功。只好撩起长衫,小跑到院中。 小院中围满了人,举着灯笼火把。 看到元哲高大的背影,正低着头。 “怎么样了?”顾七跑得岔了气,捂着肚子凑了上来。 钻到人群中,见一蒙面男子七窍流血,直愣愣躺在地上! “这是...” 元哲沉脸锁眉,冷声道:“吞药了。” 顾七蹲下身来,在这刺客身上摸索:“可有什么线索?” 戎狄举着火把,咬牙切齿道:“我府上的兵。” 顾七顿住,转头望向戎狄,满眼不可置信! 府兵中藏了奸细,元哲口中固若金汤的将军府,恐怕早就漏成了筛子。 “难道是...”顾七站起身来,眼中透着惊恐! 江铭川,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偌大的将军府,又藏着多少细作? 和顾七一同烦恼的,还有旁边站着的元哲。 他抬起头,冷眼扫着周围的府兵。 片刻,元哲沉声道:“处理了吧。” 府兵快速将尸体抬出将军府,院中灯火通明,静默无声。 待元哲和戎狄离开,其余府兵又聚了片刻,随即四散。 顾七回到厢房,见桌上放着东西。 她走过去,抄起灰色镶金的无名帖。 “啪!” 顾七满眼惊恐,手不自主哆嗦。 帖子掉在地上,内里摊开: “谨奉顾氏翩翩儿郎 自红袖楼一别,江某每每翘首以盼,终未尝一叙。 恰逢红袖楼夺选花魁,百花争艳。 奈何诚邀遭拒,故深夜造访。 盼兄勿怪,思兄切切。 望明日子时,顾兄赏光。 届时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江——铭——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2章 红袖楼三邀顾七,许月琴命丧厢房 一夜难眠。 总算捱到天亮,桌上烛火燃尽,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 顾七思虑再三,却还是拿不定主意。手中紧攥着邀帖,起身直奔正厅。 “刚想差人去喊你,快快!”戎狄坐在桌前,朝顾七热情招手。 顾七面色凝重,跨步而来。 戎狄将桌上包子推了过去:“吃啊,发什么愣?” 顾七抬眼,迎上元哲疑惑眼神。 元哲眉头微拧,放下手中粥碗,严肃道:“怎么了?” 顾七沉了口气,将手中邀帖放到桌上:“昨夜,江铭川把邀帖,放到了臣的房间。” “什么!”旁边戎狄惊起,大手将邀帖抓了过来!翻开细细看着,狠啐一口:“什么东西?还思兄切切,恶心!” 元哲惊抬眼,起身夺了过来! 短短几行,却看了许久。额上青筋微现,瞪着邀帖的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他紧抿着唇,“咔”地一声,将邀帖撕成两半! “吃饭。” 生硬语气藏着怒火,吓得戎狄和谢若泠低头吃粥,不敢发出丝丝声响。 顾七看着扯坏的邀帖,叹了口气。 早膳过后,顾七去西面厢房探望许月琴。在晏楚荣的照料下,她神色好转,也不再轻生,偶尔聊到小时候的事,总止不住地笑。 “唉,一晃这许多年,想来荼州早就变了样。”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许月琴敛起笑容,垂下眼来:“再说罢。对了,那单子,可找到了?” 顾七摇了摇头。 许月琴长叹口气:“也对,怎会这么容易便被寻到呢?” “你等等我!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顾七起身,向门口望去。 “吱呀”一声,晏楚荣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喝药。” “你这人真是...”谢若泠踏步而入,见顾七在,笑了起来:“裴大人也在。” “裴...大人?”许月琴面露疑惑。 顾七干咳一声,脸微微发红:“抱歉。” 许月琴笑着摇了摇头,接过晏楚荣递来的药碗:“多谢晏大夫。” “许小姐,那药苦,我给你拿了些果子来!”谢若泠手中拎着食盒,凑了上来,张开的双臂正好将晏楚荣拦在床边。 晏楚荣身子向后靠,与谢若泠隔开些许距离。 谢若泠见他如此,心中翻起坏主意来! 她眼珠一转,高声道:“许小姐,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里面放了三四种,细细挑着吃吧!” 说罢,身子又探了过去。 “咣当!” 晏楚荣为躲闪凑过来的谢若泠,身子不稳,一屁股坐在床上! 膝盖朝前一撞,绊倒了歪站的谢若泠! “这...没事吧?”许月琴被吓了一跳,看着床尾的两个人,强忍笑意。 “起来!” 晏楚荣登时脸红!本就好看的脸,腾起羞愤目光,似是被人调戏了般。 谢若泠趴在他的胸膛上,亦羞得脸颊通红,可胳膊磕到床沿,使不上力气,更别说起来了! “你,你等等。我动不了。”谢若泠红着脸,声如细蚊。 顾七在一旁看着好戏,笑得合不拢嘴。 见晏楚荣生无可恋的模样,顾七强掩笑意,上前勾住谢若泠脖后衣领,将她拽了起来。 晏楚荣起身,皱着眉头拂袖而出! “真是爱生气。”谢若泠嘟囔着,将食盒放下,追了出去。 “这位谢小姐,怪可爱的。” 顾七闪过一丝惊讶,后想起许月琴一眼识人的能力,笑了起来:“还望你帮她保密,莫要将她女儿身份泄露了。” 许月琴笑道:“自然。顾公子,哦不,裴大人,您是荼州人?” 顾七坐下来,从食盒中掏出果子,递给许月琴:“我是泽州人,被陛下派遣到荼州治水。” “治水...”许月琴接过果子,翻着眼睛想了想:“之前,荼州有一位顾远顾大人,颇有能力。只可惜...” “他...是个怎样的人?” “好官,少有的好官。”许月琴眼中透着肯定,随后叹着气:“可惜,为了修渠而凿山,引起山体崩裂,砸死了不少百姓。” 顾七亦跟着叹了口气。 “说来奇怪,我依稀记得,这顾大人家中夫人,在凿山之前便身怀六甲。可处决时,没有见到婴孩儿,那夫人也不似生产之相,到现在都觉得纳闷,只得怪自己记忆出了错。” “凿山那年,您年岁几何啊?” 许月琴抬手算了算:“我也记不太清了,大概,九、十岁的样子。” 顾七朝前坐了坐,离许月琴更近了些:“怎从未听荼州的百姓提过?” “哪有官眷出来抛头露面的道理?说来也是巧,我们几个跑出去玩,遇到个妇人挺着肚子,在丫鬟搀扶下进府。当时哪里会留心是谁家的夫人呢?直到...” 许月琴流露悲戚神色,长长叹了口气:“直到处决时,我钻进人群,才认出那妇人来。整个顾家,皆被斩杀,此后便再无人敢提顾大人,生怕被牵连了去。” 不知为何,心揪了起来。 顾七抚了抚胸口,又抬手捻了捻太阳穴,才勉强压住糟乱情绪。 心不在焉谈了些别的话题,顾七以困顿为由,回了自己的厢房。 今日,大家似是格外地忙。 戎狄与元哲正商量着如何抓出府中细作,谢若泠则一门心思扑在晏楚荣身上。 顾七将自己闷在房中,又细细捋起拐卖女子名单来,想从这里面寻些新线索。 从天色明亮到烛光如豆。打更声响,已入子时。 顾七吹了灯,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此时,红袖楼应该正热闹。 昨日晨起,收到邀帖没有去,夜里不惜废掉细作,只为将邀帖送到房中。 他的目的,是什么? 顾七头枕着臂,望着顶上的帐子,眉头越皱越深。 头疼! 她捶了捶头,披上外衫,开着门子朝旁边晏楚荣的厢房望去。 还亮着灯! 顾七大喜,上前敲门。 木门从里面拉开,门缝中的光亮一点点扩大。 “晏...”顾七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透着惊诧。 谢若泠亦是如此,她慌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跑了出去! “你还没睡?” 顾七回过头,见晏楚荣站在桌前,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我睡不着,”顾七踏步进了屋:“有没有什么吃了安睡的东西?” “唉。”晏楚荣走到里间,从包袱中掏出几个小瓷瓶。转身出来,悉数塞到顾七手上:“想来是长期吃药的过,害你夜夜难眠。这个是香蕾饮,难入眠时,可饮一瓶。” 顾七仰头憨笑:“谢了!” 走到房门口,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转过头问道:“你们,吵架了?” 晏楚荣收起目光,淡淡道了声:“没有。” “好吧,早点休息。”顾七耸了耸肩,快速回了自己房中。 喝了香蕾饮,心中畅快许多。竟一觉睡到大天亮! 顾七伸了伸懒腰,坐起身来,搔着脖子,瞥见桌上有东西。 将外衫搭在肩上,随意踏着鞋走到桌前。 双眼瞬时放大! 竟又是红袖楼的邀帖! “顾兄亲启 想来昨日事务繁忙,竟忘了你我之约。 江某特将红袖楼花魁夺选延后, 只盼与君共赏。 愿今子时,独身前来,方不负江某一番心意。” 昨夜睡得沉,竟不知有人来过! “啪啪啪” 急促的拍门声,让顾七本就慌张的心,吓得险些跳出来! “先生!出事了!” 顾七在原地缓了缓神,冲过去打开门! 戎狄抬手朝着西厢房的方向:“先生,那老鸨,老鸨死了!” “什么!”顾七瞳孔一震,拉起戎狄就往西厢房跑! 待赶到之时,晏楚荣正跪在床前,细细把脉。而后,他抬眼朝着旁边站着的元哲摇了摇头。 元哲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将愤怒悉数纳入掌中! 顾七站在门外,一手扒着门框,一手紧攥着江铭川送来的邀帖,目瞪口呆。 “殿下!” 戎狄在顾七身后,喊了一声。 元哲回过头来,瞥见顾七手中的帖子,微微蹙眉:“你手里拿的什么?” 顾七呆望着床上的许月琴,丝毫没有听到元哲的话。 眼中映出许月琴青灰的脸,颈间暗红色勒痕格外刺眼! “裴启桓。” “裴启桓!” 顾七一惊,不知何时,元哲已站在自己跟前。 只觉胸口堵得慌,喉咙发紧,呼吸困难。顾七断续吸着气,脸色惨白,唇边丝毫没有血色,眼睛直直瞪着元哲。 元哲见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忙将她抱到自己怀中,抬手拍着后背:“缓一缓...缓一缓...没事,没事。” 这一拍,将胸中郁结的气吐了出来! 顾七抬手抓着元哲臂膀,喊了声“殿下”,嚎啕大哭! 晏楚荣转过头去,正看见顾七硕大的眼泪滚下,心疼不已。 可拥着她的,不是自己。 晏楚荣稍抬眼,望向元哲,双眸一颤! 那元哲,紧抱着怀中顾七,大手落在顾七头上,任由顾七眼泪淌到颈窝。哪怕看不到面容,也大抵能猜到这人怜惜的目光... 什么时候... 竟发展如此之快! 晏楚荣垂下头来,细细思索着,又抬起头来望了望,满眼的不可置信。 哭得眼睛发疼,顾七情绪放缓,从大哭转为阵阵抽泣。 元哲松了手,抬手抹去顾七脸上的泪花:“你忘了本王说的,切忌大喜大悲,要注意身子才是。” 顾七深吸口气,扬起手中邀帖:“江铭川的邀帖。” 元哲夺过邀帖,剑眉蹙得极深,紧咬的后牙咯咯作响。 “殿下别撕!”眼看着元哲要撕,顾七赶忙拦下。她掰开元哲的手,将邀帖抽出。向后望了望许月琴,眼中充斥着浓浓的肃杀气:“不能再躲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3章 应邀独见江铭川,各怀诡思布弈局 元哲瞥了眼床上的许月琴,朝戎狄招了招手:“处理了吧。” “是,殿下。” 顾七朝元哲浅鞠一躬:“殿下,臣先去洗漱收拾,晚些去正厅寻您。” “好。” 收拾完毕,顾七拿着荼州带来的女子名单和言书卿誊抄的籍契单子,直接奔了正厅。元哲、戎狄和谢若泠则在厅上等候,周围的丫鬟小厮悉数遣散,正厅三丈内不允有人。厅内,两张方桌拼在一起,旁边备好笔墨纸砚。 顾七看着桌上邀帖,内疚道:“许月琴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 “先生,与你无关。” 谢若泠在旁附道:“是啊,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这江铭川搞得什么名堂!” “既找上门来,便没有退路了。”顾七将两份单子递给谢若泠:“子时,江铭川会去红袖楼,谢泠可再探江府,照着这单子上的名字去寻。虽没有江铭川坐镇,但以他的性子,定是布设周全,一定要小心。” 谢若泠点了点头。 “戎将军,还是接应。如今已撕破了脸,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您也别再顾忌了,救谢泠要紧。” “先生放心。” 忽然,顾七停了下来。她双手撑在桌上,细细思索着。几人不知她在想什么,恐扰了她,便安静站着,目光悉数落在她身上。 “殿下。” “嗯?” 顾七抬起头来,迎上元哲关切的目光:“可否再画一次当日的图?” 元哲轻点头。 戎狄将宣纸展开,元哲手持毛笔,挥洒起来,片刻,一幅墨图在桌上展开。几笔勾勒描绘,把这将军府周围的建筑与街道悉数绘了出来,较之前更为精细。 几人围了上来,皆垂头细细看着。 顾七抬手捏了捏下巴,眉头紧锁。指着将军府两边的酒楼和当铺,压低声音:“这两处,街道繁华,不论是获悉将军府的消息,还是传递红袖楼与江府消息,都是方便的。贼人一旦隐藏在人群中,便不好抓了。” 难得戎狄跟上了思路,径直开口:“封锁两处。” 元哲眉心一皱:“打草惊蛇。” “将军府府兵,可信的有多少?” 戎狄抬眼看着顾七,摇了摇头:“若是之前,我定会斩钉截铁说全部可信。可如今,我也吃不准。” 顾七心中生计,扯起嘴角微微一笑:“可信有可信的法子,不可信有不可信的法子。” “先生想出办法来了?” “嗯,只不过,要委屈咱们哲王殿下了。” 顾七抬起头来,与元哲相视一笑。 “到底什么法子?可要急死我了!”谢若泠在一旁急得搔头,生怕自己配合不好,耽误了大事。 顾七勾了勾手,几个人凑到一起,细细计划着... 打更声响,子时。 顾七换了身白色的高领内衬,外面套着藏青色长衫,腰间挂着羊脂玉,黑金匕首藏在靴中。头发高高束起,手握折扇,眉眼弯弯,嘴角挂着盈盈笑意。 “此去危险至极,你...” “殿下放心,臣自有办法脱身。” 元哲张了张口,眉间透着担忧,许久,凝结成句:“嗯。万事小心。” 稳稳坐在车中,车夫喊了声“驾”,马儿跑动起来。 再周密的计划,也难保没有纰漏。这之中的变动,全在江铭川身上。偏偏江铭川是个强劲的对手,胜负各一半,剩下的,便看老天爷吧! 顾七忐忑不安,紧握折扇的手微微发汗。 “吁——” 红袖楼到了。 顾七深吸口气,稳稳下了车。 前脚才踏进红袖楼,身后的门便被龟公迅速关了起来! 顾七稍有慌乱,只好强装镇定,快速扫视周围。 这哪是夺选花魁?堂下冷冷清清,竟一个嫖客都没有!红袖楼的姑娘们悉数站在楼上,倚着栏杆向下望。 “顾公子,楼上请。” 顾七瞥了眼龟公,跟着他朝楼上走。 地上铺着厚毯,不到三两步,龟公停了下来:“顾公子,进去罢。” 稳了稳心神,推门而入。隔着一层珠帘,见江铭川端坐桌前,浅酌一口小酒,轻轻将酒盏放下。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抬头笑了起来:“总算等到你来,还以为,今天又要独酌了。” 顾七干咳一声,掀帘而入,择近处落座:“让江公子久等了。今日不是邀我来赏花魁夺选的么?怎如此冷清?” 江铭川扯着皮子笑了起来,长长纱布几乎掩住半张脸,却映得整个人阴狠异常:“今日,本就你顾公子一个客人。客不到,场子又怎会热的起来呢?” 说罢,拍了拍手,站在门口的龟公朝堂下招了招手,众人忙活起来。堂下的桌椅摞到一角,台周架起高高灯架。打扮好的姑娘们在台下左右排成两队,乐师们手持不同乐器,排在墙根处静静等待着。两个龟公将一张方桌搬在房门外,方桌左右布了两把黄花梨圈椅。 “走吧。” 顾七起身,跟着江铭川到外面坐下。 方落座,便有龟公将新沏的热茶端了过来。江铭川才端起茶壶,顾七便抬手覆住茶盏:“多谢,不渴。” 江铭川垂眼一扫,嘴角翘起:“那看来,顾公子是想饮酒。” 说罢,江铭川将茶壶放下,挥了挥手,龟公示意,上前欲端走。 “不必!”顾七抬手拦了下来,咬了咬牙:“江公子既身上有伤,咱们便不饮酒了,还是喝热茶吧。” “顾公子放心,我这茶,干净得很。”江铭川再端起茶壶,给顾七斟满热茶。半倚在圈椅上,身子朝顾七方向歪着:“开始吧。” 龟公示意,站到台下,高声道:“花魁大选!正式开始!” 堂下姑娘打扮得花红柳绿,依次登台。多以舞蹈为主,少有弹琴吹奏。堂下正热闹开场,楼上却安静异常。顾七如坐针毡,根本没有观赏的心思。 “怎么?是我红袖楼的姑娘不好看?顾公子竟如此坐不踏实。” 淡淡一句话,唬得顾七不敢再动。 “江公子哪里话,红袖楼的姑娘,自是个顶个好的。” 江铭川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顾七:“都是俗物,跟顾公子比,可是差远了。” 顾七紧张地攥了攥折扇,只觉嗓子发干。端起茶盏润了润喉,板起脸来:“江公子这般比喻,是觉得我与这风尘女子无异了?” 江铭川见她冷了脸,忙赔上笑脸:“是我胡言乱语,顾公子,莫要见怪。” 说着,便探过手来,轻覆到顾七白净的手上。 顾七一惊,忙抽出手来,心里直犯恶心:“江公子,请自重。” “自重?”江铭川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面大笑起来:“梁上君子,还跟江某谈自重?” 顾七冷眼扫过去,眉头紧锁。 堂下表演如何,无人知晓。 忽然,眉头舒展,顾七眼睛一转,伪笑起来:“江铭川,既戳破了,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好。”江铭川收起笑容,干脆侧过身子,胳膊搭在桌上,直愣愣盯着顾七:“夜探江府,做什么?” 顾七右手托腮,左手敲打着桌面:“名单。” “拐卖女子的名单?” “不错。” “呵,倒是实诚。”江铭川端起茶盏,喝了个干净。 顾七拎过茶壶,又给他添了一盏:“所以,邀我来红袖楼,所为何事?” “邀你赏花魁大选。” 江铭川才摸到茶盏,顾七便夺了过去,把茶水悉数泼到地上。 他抬手摸了摸鼻梁,笑了起来:“名单,我可以给你。但我要一样东西。” “要什么?” 摸鼻梁的手缓缓朝前一指,眼中透着贪婪欲望:“你。” 顾七双眼微眯,挂起的伪笑瞬间消失!她直起身子向后靠,双手交叠:“江铭川,我不是玩物。” “哲王殿下有的,我也有。若你的目标是元哲,不妨考虑考虑我江铭川,至少,”江铭川向前探了探,看着顾七消瘦苍白的脸:“不用自残。” 顾七看着江铭川,不自觉笑了:“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江铭川坐直身体,双手一摊:“今夜,江府布设了周密陷阱。哪怕是小王爷亲探,也难保不折进去。” 顾七眉心一皱,才压下的忐忑骤然翻起!胸口起伏得厉害,她抄起眼前的茶盏,一口气喝了干净。茶水已凉,浇透了焦乱的心,整个人也冷静下来。 她攥了攥茶盏,干笑两声:“且看着吧。” 江铭川胸有成竹,只待瓮中捉鳖。看着顾七嘴硬的模样,只觉可笑。 二人不再说话,堂下的姑娘们正卖力展着自己的优势,时不时朝楼上江铭川暗送秋波。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小厮从后门跑了进来,径直走到江铭川身边。 江铭川转头看着顾七,洋洋自得起来:“说。” 那小厮端直身体,面露平静:“府中有刺客闯入,被府兵及时发现,正在院中擒拿。” 顾七紧握茶盏,黑着脸不说话。 不一会儿,又有小厮跑了进来:“府中刺客已被擒拿,待公子发落。” 江铭川歪头看了看顾七严肃的脸,眼中难掩得意:“先押着,再探。” 两个小厮跑了回去。 “不要紧张,”江铭川抚向顾七的手,顾七嫌弃躲开。 他并不在意,端起茶壶给顾七斟满茶水:“待局势看清,你再选择也来得及。” 顾七双眼轻闭,不再睬他。 堂下的表演接近尾声,却迟迟没有收到元哲那边的消息。 顾七暗道不妙,开始思索对策。 倏地,一人从后门跑了上来,那人手持长柄剑,站在江铭川身旁,眉头紧皱。 江铭川见到他,很是惊讶。 好巧不巧,这人,顾七刚好记得。前两日将军府抓刺客之时,这人便在众多府兵中。既有消息送出来,便说明计划尚在进行,顾七踏实下来,坐姿稍显放松。 那府兵直愣愣看着顾七,欲言又止。 顾七抬眼迎上目光,眯了眯眼:“说啊。” 江铭川纳过闷来,冷笑一声:“说。” “名单,被找到了,送回了将军府。” 江铭川显然不信,抄起茶盏笑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顾七细眉轻挑,指腹在茶盏上轻轻划过:“除非,名单本就不在江府。” 江铭川顿住,拉下脸来:“你怎么知道?” 顾七斜眼看了看他,并未说话。 这下,轮到江铭川坐不住了! 他起身凑到府兵耳边,细细说了什么,随后拍了拍府兵肩膀。府兵神情严肃,用力点了点头。 顾七看着府兵跑下去的身影,淡淡说了句:“江铭川,你输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4章 事败露狰狞喂药,情迷离颈间落吻 江铭川双手撑在桌上,粗眉紧锁,锐利鹰眼透着一丝慌乱。 顾七见此,起身斟了热茶,递到江铭川眼前:“别紧张。让我猜猜,大抵是初探江府时,便被你发现,那个时候,名单就藏在书房密室里。自我二探江府,你当场抓人的计划失败。你以己为饵,诱我到红袖楼,自认为布局精妙,可以一网打尽,但同时为确保万无一失,定会将名单转移。” 江铭川并未回应,只盯着桌上茶中漂浮的茶叶:“所以,你们在赌?赌我会将名单放在哪?” 顾七摇了摇头:“赌,太冒险了。江铭川,你拉拢将军府的府兵做眼线时,可想过他们也会为我所用啊?” 江铭川眸子一缩!整个人紧绷起来:“你放了假消息,诱我上钩!” “不错,想得越周全,越害怕百密一疏。若我告诉你,名单找到,你虽有几分不信,却也会让人前去查看。”顾七随意摆弄着手中空盏,声线略显慵懒:“这名单,应该在哪里呢?酒楼杂人太多,想来当铺更为安全。”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对江铭川来讲犹如重锤,狠狠凿在裉节上! “哈哈哈...”他面色铁青,笑得无比狰狞:“不愧是顾公子,可惜,你猜中所有,却出不了这红袖楼。戎狄若有你一半的玲珑心思,便不会去江府了。戎狄被擒,还能有谁能帮你?” “你好像忘了,外面还有哲王殿下。” “他?”江铭川凑过来,一手扒住圈椅,弯下腰来:“你怕是看错他了,他不过是个胆小鬼。” 说罢,他抬手拿起茶壶,斟满顾七手中茶盏:“我江家能在青州做大,你以为,靠的什么?” 顾七喝了口茶水,抿嘴笑了:“到这个份上,陛下还会保你?” 江铭川身子一抖,直起身来紧盯着顾七:“你什么意思?” “陛下早已派人传来口谕,”顾七将茶喝了干净,伴着堂下悠扬的曲子,幽幽说道:“江家,斩草除根。” “不可能!”江铭川浑身战栗,愤怒扑到桌上,茶壶茶盏悉数被掀翻在地,发出“哗啦啦”的响。 堂下顿时停了演奏,纷纷仰头向上望。 倏地,江铭川上前将顾七薅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样子让顾七发笑。 她越笑,江铭川越怕! “江铭川,下药的方式,太拙劣了。” 江铭川满眼震惊,吓得松开了手:“你...” 顾七摔倒在地,只觉头脑发昏,想来是迷药发作了。扒过地上的碎瓷片,紧握在左手中,割裂的痛感让她勉强保持清醒:“你的人每走一步,都是在催你的命。听,叮当当响,江铭川,认命吧!” 江铭川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本以为自己志在必得,不曾想每走一步,都被她算得死死地,那看透一切的眼中,充斥浓浓杀气,讽刺的笑容,刺激着自己每根神经! 江铭川满眼通红,上前猛掐住顾七的脖子! “你到底是谁?” 顾七眨了眨困顿的眼,并未回答。 “好,好!”江铭川掰开顾七的嘴,将小粒丸药塞入口中,随后死死捂住顾七的嘴巴,迫她吞了下去! “咳咳!”整个人被撇到地上,止不住咳,顾七伸手抠着嗓子,却只有干呕,吐不出任何东西来! 江铭川俯下身来,扳过顾七苍白的脸,笑得阴狠异常:“那便与我一起,下地狱吧!哈哈哈哈...” 顾七满眼惊恐,曲着腿想要将匕首掏出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她攥紧手中碎瓷片子,让自己保持些许清醒,下一瞬便被江铭川直接薅着头发,拖进房中! 顾七趴在地上,见江铭川不紧不慢关上门,搬过圈椅稳稳落座,双手交叠,直勾勾盯着自己。 “你干什么?” “干什么?”江铭川微微俯身,扯着半张脸笑了起来:“在这红袖楼,还能干什么?左不过这点子事儿,破了你的身子,那小王爷还能要你?” “江铭川!”一声嘶吼冲破喉咙时,才发现自己早就没了力气,连吼叫声都微弱不堪!她紧咬着牙,用力摇了摇头,将碎瓷片又扎深了几分,衣衫被细汗浸透,额上汗珠打湿碎发,丝丝缕缕贴在惨白的脸上。 “我江某,从不强迫。”江铭川站起身来,解开腰间大带:“只待你主动求欢,我便让你永生难忘。” “你做梦!”顾七浑身颤抖,内里燥热烧得她浑身发烫,越发头昏脑胀!她用力撑起,想要站起来。 “啊——” 听到外面惊叫声,江铭川眸色一沉,踏出房门。 此时堂下已被士兵团团包围,将军府中的细作也被悉数揪出,五花大绑跪在刀下。戎狄身穿铠甲,与身着官服的言书卿并肩站立。 元哲于前面负手而立,抬起头看向栏杆处的江铭川。 江铭川站在楼上,戏谑朝元哲行礼:“拜见,哲王殿下。” “江铭川,束手就擒,本王,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江铭川笑得癫狂,似是疯了:“我乃惠妃亲弟!谁敢擒我?” 说罢,抬手指着堂下戎狄和言书卿:“尔等,攀附亲王!我定要,告知陛下,将你们满门抄斩!” 言书卿心里一颤,手不自觉抖了起来,他猛咳一声,指着江铭川吼道:“江铭川!休要再胡言乱语!快快下来认罪!” 对峙时,戎狄扫了一眼周围,顿觉疑惑,凑到元哲跟前悄问了一声:“殿下,先生呢?” 元哲一惊,焦急朝楼上望去,不见顾七身影。暗道不妙,慌张起来,抬脚便奔楼上跑! “殿下小心!” 戎狄见状,忙跟着冲上去! 江铭川自知败局已定,盼着能够逃出生天,见元哲和戎狄疾奔而来,冲过去照着元哲胸口猛踹一脚! 元哲侧身闪过,却因重心不稳向后仰去!戎狄上前欲扶,被连带着滚下楼梯! 趁着档口,江铭川飞身跃下,轻松打开一个口子,朝外疾奔! 元哲嘶吼一声:“抓住他!” 戎狄快速起身,箭步冲了出去! 红袖楼后门被持械的兵将堵得严实,江铭川直接冲向正门,却不料谢若泠守在门外,见到江铭川直接扑上去擒拿!撕缠几个回合,戎狄奔了过来,与谢若泠合力把江铭川钳制在地!两个兵冲出来,把江铭川绑得严实,拽进屋里。 此时,元哲已上到二层,推开房门,顿时惊住! 眼前的人发丝凌乱,双眼通红,手中拿着匕首,颤颤扑过来!似是用尽浑身力气,匕首扎进肩膀,鲜血顺着刀刃滴在地上。 “裴启桓?” 顾七摇了摇头,隐约中见到韩子征的脸,咧嘴笑了,眼前一黑。 “裴启桓!” 元哲上前搂住顾七,下巴抵在额上,顿觉滚烫!他黑着脸,眉间透着煞气,向下一扫,见顾七手上鲜血直流,掰开一看,里面竟扎进碎瓷片,整个手掌血肉模糊! “戎狄!”径直抱起顾七,快步走了出去。 楼上一声震吼,戎狄抬起头来,见元哲怀中抱着顾七,肩膀上的鲜血染红了青色衣衫。忙跑上前去:“殿下!” “备车!快!” 戎狄听令,忙向外跑,谢若泠左右踌躇,不知如何是好,但见元哲如此慌张,恐跟去徒增事端,便留了下来。 “驾!驾!” 戎狄在外猛挥着鞭子,抽得马儿疾奔! 元哲坐在车中,满眼焦急看着怀里的人。此时顾七浑身被汗水浸透,摸着的衣衫都泛着潮湿。左手掌心伤口淋漓,脸色惨白,干裂的唇时不时抽动着。 “唉。”元哲长长叹了口气,将她箍得更紧了些。 忽然,听到一声嘤咛。 元哲垂头一看,她似是醒了,又好似没醒。 半睁的眼透着迷离和渴望,苍白的脸上映出些许红霞,鼻中发着细细哼声,抬起右手扯着脖子上的衣服,口中喃道:“热,好热...” 元哲一怔!顿时明白过来! 他又急又恼,又怒又怕! 若自己迟来片刻,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紧抿着唇,眼中腾起无尽怒火! “热...” 一声轻哼,拉回他的思绪。他拧着眉,朝车外戎狄吼道:“快点!” 马车“哐啷啷”朝前奔着,不过半柱香的路程,竟好似走了很久。 怀中的人还在试图扯开身上衣衫,以求凉快些。元哲闭上眼撇过头去,拽住她脖领外衫,不敢妄动。 想到打仗时,赤膊上阵未觉羞臊,如今不过是裴启桓被喂了药,自己反倒慌张起来。元哲无奈地笑了笑,早知如此,不如就在那红袖楼,给他挑个姿色不错的姑娘,好好发泄一番便无事了。可一想到要给他找姑娘,心里就堵得慌。 颈间忽然传来温润,元哲一惊! 不知何时,小手已攀到自己衣领上,探着头在颈间落下一吻... 元哲登时慌了,抓住顾七的胳膊,却舍不得拽开她。 此时顾七理智全无,只觉浑身滚烫,想离凉快的地方近些,再近些... 元哲紧闭双眼,浑身颤抖,喉中发出嘶吼:“戎狄!再快点!” 难捱的一路,被顾七勾得浑身燥热,元哲涨红着脸,死死闭着眼睛,生怕一睁眼,控制不住... 总算到了将军府,元哲抬手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抱着顾七下了车。 戎狄跟在身后,竟险些追不上元哲步伐。干脆跑到前头,进院便高喊:“晏大夫!晏大夫!” 晏楚荣开门出来,看见元哲怀中顾七,心里一紧! “殿下,交给臣吧。” 晏楚荣跑到跟前,欲伸手接过顾七。 元哲红着脸,侧过身去,不让晏楚荣碰:“不必,本王可以。” 进了顾七厢房,将她缓缓放到床榻上,才让晏楚荣近身。 晏楚荣才刚搭脉,便被顾七拽住手,朝脸上贴。 戎狄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元哲紧皱着眉,低吼一声:“你先出去。” “哦。”戎狄担忧地看了看顾七,转身去房外候着。 元哲上前将二人拉开!任由顾七拽着自己的手,贴到脸上:“被喂药了。不然,给他找个府上的丫鬟?” 晏楚荣顿惊,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不必如此!”他咳了两声,脸颊泛红:“不是什么致命的药,让戎将军准备几桶凉水,泡个冷水澡,药效散出去便没事了。” “好。”元哲点了点头,上手便要解顾七衣衫!扯开脖领处,见白皙的脖子光滑异常,登时傻了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5章 转喜为愁亲王叹,难抑深情夜相拥 曾听谢若泠说过,甄别女扮男装的关键,便在这喉咙上。 他盯着顾七白皙的脖颈,闭上眼摇了摇头,随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平日见到的顾七,是穿戴整齐的模样,衣领竖起,恰挡住脖颈。而今一瞥,那脖颈处并无凸起,难道...难道他! 元哲眸子一紧,手不自觉抖了两番。心中翻起层层巨浪,狠狠拍打着胸膛! “殿下!” 晏楚荣一声吼,拉回了元哲思绪。 再垂眼,那衣领被晏楚荣拽了回去:“殿下,先让戎将军去准备水吧。” “好,好。”眼下来不及多想,救命要紧!元哲抽出手来,朝外奔去。 不一会儿,小厮将浴桶抬进屋中,朝里面灌满凉水。元哲欲进屋帮忙,被晏楚荣以旁人打扰,耽误病情为由轰了出来。 此时,屋内只剩下顾七和晏楚荣两个。昏黄的灯火,照得顾七憔悴不堪。她躺在床上撕扯着外衫,神志不清嘟囔不停。 晏楚荣皱了皱眉,抄起桌上凉茶,扶起顾七灌了下去! 一壶凉茶下肚,人也稍稍清醒些。 “晏大夫...” 顾七半睁着眼,看见晏楚荣面露焦急,紧紧盯着自己,咧嘴一笑:“又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晏楚荣强忍心疼,打湿帕子擦着额头和脸颊:“清醒些,听我说。” “嗯...” 晏楚荣转身朝门外看,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回踱步。他附到顾七耳边,压着声音道:“小王爷在外面,我得去应付他。你起来,到浴桶里泡半个时辰,晚些我再来帮你处理手上的伤口,切忌伤口不要沾水。” “...好。” 昏黄灯火透着暧昧气息,元哲站在门口,急得脑门发汗!这一男一女单独相处,算怎么回事?更何况裴启桓被喂了药,若情难自禁,岂不是... 他越想越燥,却不敢推门而入,只好在外踱步,竖起耳朵关注着房中的声音。 “殿下,”戎狄哪里知道元哲的心思,只当是关心伤势,忙上前宽慰:“有晏大夫在,不会有事的。” “你知道什么!”元哲急吼一声,方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在这门前,早已失态。 戎狄一介武夫,平日里又被训斥惯了,并未察觉不妥。只弓着身子继续道:“殿下,红袖楼那边,怎么处置?” 元哲双唇一抿,明眸暗了下来,幽暗的瞳孔难敛戾气。他掏出怀中朱令,摩挲着上面朱雀,皱了皱眉。片刻,大手握紧朱令,道了声:“查封红袖楼以及江家名下所有店铺,抄封江家,所有人,押进牢里。待细细核对名单后,再做定夺。” “是!” “等下!” 戎狄回过身来,微微颔首。 元哲深吸口气,稳着心中慌乱的思绪,低着声音道:“把江铭川,押到将军府来。” “是!”戎狄跑出府,直奔红袖楼。 “吱呀”一声。 元哲转头望去,见晏楚荣开了门,里面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正双手撑着浴桶,向外瞥去。迎上元哲目光,细眉紧拧,强忍苦痛勉强扯出笑意。元哲望出了神,眼圈开始泛红。 “殿下。” “...” “殿下!” 回过神来,见晏楚荣站在跟前。 “裴启桓,”直到张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哑:“如何了?” “灌了几口凉茶,又用帕子擦了擦脸,总算清醒些。且让他泡半个时辰再说罢。”晏楚荣看着元哲肩上的伤口,轻叹口气:“您身上有伤,先处理一下吧。” 元哲垂眼,不知何时,肩头已被大片血迹浸染,却丝毫未察觉疼痛。他挺了挺身子,敛起关切目光,轻“嗯”了一声,跟着晏楚荣到厢房处理伤口。 “晏大夫。” “嗯?” 元哲攥了攥拳,眼中充满犹豫。 晏楚荣并未停下手中动作:“怎么了殿下?” “据说,”元哲沉了沉嗓,试探问道:“男女脉象有差,可曾有诊误的时候?” 晏楚荣一顿,沉思片刻笑道:“不曾。” “那!”元哲激动起身,不小心牵扯到伤口,才缠上的两圈纱布瞬间被鲜血浸透! 晏楚荣暗用力扯动纱布,疼得元哲呲牙。 “殿下,这伤虽不大,可伤口深,若不好好处理,很容易化脓腐烂。到时挖腐肉、清创口,远比现在疼多了。” 习惯了徐硕在旁的“苦口婆心”,乍听到晏楚荣这般犀利言辞,倒觉得新鲜。元哲笑笑坐下,不再乱动,只抬头看着冷脸的晏楚荣,这幅清冷模样,与裴启桓有几分相似,也难怪二人会走得近。 只是... “殿下若有想问的,直说便罢。” 元哲回过神来,尴尬地咳了两声:“裴启桓的脉象,可有异常啊?” “没有,他生来体弱,脉象比常人要弱些。” “那他为何,”元哲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不显喉结?有没有可能是...女子?” 晏楚荣系紧伤口,将东西悉数收入药箱中,浅笑一声:“这怎么可能?男子喉结不显,多有三种原因,其一是发育缓慢,其二是身体过于臃肿,其三是体弱。裴大人年不过十六七岁,本就同殿下这般年纪是不同的,加上他身体过于孱弱,常年吃药的缘故,伤了根本。他这般身子,想要子嗣都是极难的。” 似是燃起的灶火,被泼了盆冷水! 元哲眼中燃起的喜悦,瞬间散得一干二净,只剩满眼失落和惆怅。 这一切,皆被晏楚荣看在眼里。他心里发颤,不由得担心起来。倘顾七身份暴露,恐有生命危险。可眼下元哲分明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若让顾七继续留在这,迟早掩不住女儿身的实事... “殿下,草民说句僭越的话。裴大人本就带着阴柔之相,常惹旁人非议。您怀疑他是女子,于他来讲,是莫大侮辱。还盼殿下...” 元哲抬手断了他的话,幽幽道:“放心,此事,本王断不会说出去。此后,也不会再胡思乱想。” 屋内一阵安静,偶听到烛火噼啪声。 打更声响,寅时。 元哲回过神来,看着忽闪的火苗,幽幽叹了口气。 戎狄连夜奔回红袖楼,让州牧言书卿将众人押至大牢,与谢若泠押着江铭川回了将军府。 安顿诸多事宜后,戎狄便直奔顾七厢房。见厢房亮着灯,抬手敲了敲。 房门打开,看到晏楚荣,咧嘴笑道:“晏大夫,先生可好些了?” 晏楚荣让出前路,淡淡道了声:“嗯,进来吧。” 戎狄大跨步走进厢房,见顾七歪坐着,左手缠着厚厚纱布,面色惨白,明亮眸子中透着些许疲累。 “先生...” 戎狄稍有哽咽,懊恼地握紧拳头:“对不住!” 顾七咧嘴笑了:“戎将军这是哪里话,快坐吧。” 戎狄抬着胳膊擦了擦眼角泪痕,在床前坐了下来。 “谢泠呢?可有受伤?” 戎狄摇了摇头:“没有,依先生计划,谢泠被俘后故意将准备好的名单抛给我,趁众人追捕围剿时,谢泠便奔回了将军府。我围着城门楼子跑了两三圈,甩开他们之后,直接调兵和殿下汇合。先生,您一早便知道,名单不在江府了么?” 顾七点了点头。 “真是奇了,”戎狄竖起大拇指,感叹道:“谢泠探江府发现密室,我们都以为那名单就在密室里。谁能想到,密室只是幌子,真正的名单竟藏在当铺里!” 顾七垂头微微一笑,强打着精神听戎狄喋喋不休。 “先生,您乃神人!只不过,此次太过冒险,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想来你就被那厮给...” “阿嚏!” 顾七嘴角一抽,打了个喷嚏! 晏楚荣上前探了探额头,严肃道:“怕是要染风寒了,我去给你熬服药来。” 戎狄见此,径直起身:“我跟您一起去!先生,且好生休息!” 屋内恢复安静,顾七掐了掐额头,缓缓躺下。 许是睡得不踏实,总觉得有人。顾七微皱着眉头,眨了眨眼,见床边趴着个人,大手覆在自己手上,切实感受着掌心温热,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稍稍挣弄下,惊醒了床边的人。他抬起头来,眉眼弯起,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顾七不由得呆了,跟着傻笑起来。 “傻笑什么?” 那人攀了上来,顾七抬手箍住他的脖子,热泪滚落到颈间,让他周身一震! “你...”再发声,嗓子已沙哑。淡淡药香钻入鼻中,怀中柔软让他恍惚。脉搏失了规律,头脑开始昏沉。他喘着气,轻揽过腰肢,不自禁箍紧了些... 不一会儿,听到细细鼾声。 他哑然失笑,轻托着顾七的身子,小心放下。抬手拨开额间碎发,发现额头发烫。 “殿下,您什么时候来的?” 转过头,见晏楚荣端着熬好的药,面露惊讶。 元哲忽觉心虚,眼神不自觉躲闪:“我来看看他,好像发烧了。” 晏楚荣眉头微蹙,端着药凑到床前:“他本就体寒,又泡了冷水。应盖着厚被子发发汗,外人尽量不要打扰。” 元哲霎时红了脸:“对不住,本王这就回去。” “殿下。” 听到背后一声喊,元哲住了脚。 晏楚荣盯着元哲背影,张了张口,终是没勇气说出心中的话,片刻,吐出两个字:“慢走。” 再睁眼时,天已蒙蒙亮。 顾七拽下头上的热帕子,向周围细细望着。 “醒了?”晏楚荣探过头来,从床头凳子上端过药碗:“喝药吧。” 顾七躺在床上,苦笑着摇了摇头。是了,韩子征怎会来呢?可那拥抱,又如此真实... “怎么还哭了。” 晏楚荣拿出帕子,擦了擦顾七眼角泪痕。 “没事。”顾七缓缓起身,端过药碗喝了干净。 晏楚荣掏出蜜饯,塞到她嘴里。 “此次计划,怎会如此危险?” 顾七手捧着碗,双眼放空:“最后一盏茶里,被江铭川放了迷药。” “你是刻意为之?” “嗯。”顾七眼中闪过恐惧,说话声音微微发颤:“我以为,他不过如此。没想到,他后面给我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吞下去不消片刻,便浑身燥热,头脑不清。” “那是,”晏楚荣顿了顿,紧着嗓子道:“催情药。” 顾七眉头紧皱,掌心伤口传来阵痛。 “一个江铭川,何至于冒险至此啊?若真有个好歹,你让我...”晏楚荣叹了口气,别过头不再说话。 “元承熙的口谕,是要留江铭川的命。若不冒险,又怎能置江铭川于死地呢?” 晏楚荣回过头来,见顾七微眯着眼,幽暗的眸子闪出寒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6章 细核名单遇瓶颈,楚荣点醒局中人 “为了给许月琴报仇?” 顾七将果核吐到碗中,看向晏楚荣:“江铭川害的,又何止是许月琴一个?多少女子被他祸害,这种人,留在世上只会造孽。但我杀他,不止是为民除害。” “此话怎讲?” 顾七刚要开口,听到一声鸡鸣。 她抬眼望向窗外,淡淡说了声:“天亮了。” 才要起身,被晏楚荣摁住手腕。 “怎么了?” 晏楚荣沉着脸,低声道:“离这小王爷远一些。” 顾七不解,歪着头细细看着晏楚荣:“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他怀疑,”晏楚荣身子后靠,向门外望了望。尔后凑到耳根悄声道:“他怀疑你是女子。” “啊?”顾七大惊! 若自己女扮男装被发现,只要留心去核实身份,便暴露无遗了! “也不必过分慌张,我发现...”晏楚荣欲言又止。 “发现什么?” 他接过顾七手中的空碗,神情严肃:“我发现,这小王爷,似是喜欢你。” 顾七搔了搔头:“这不是正常么,他若不是喜欢我,又怎会多番拉拢?不过是想多个左膀右臂罢了。” “我说的喜欢,是男女之情,不是朋友之义。” 顾七惊得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极圆! “你不会胡说的吧?” “唉,希望是我想多了。我先去给他换药。” 晏楚荣起身出了房,只留下顾七一个呆坐床上,久久不能平静。 “先生!” 戎狄走到门口,发现大门敞着,敲了两声跨步进来,笑道:“身子可好些了?” 顾七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戎将军找我有事?” “主要是看看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若能走动,便去前厅吃饭吧,顺便谈谈接下来的安排。” “好。”顾七穿上鞋袜,套了个厚点的外衫,跟着戎狄到前厅去。 一盏茶的工夫,元哲踏步进了厅。众人行礼后落座,开始吃早膳。 “裴大人,”谢若泠端着茶盏站起身来:“之前在荼州,见您的案,殿下审了又审,还以为是欺压百姓,对您颇有微词。自相处下来,才发现您是君子!我谢泠在这给您赔个不是,以茶代酒,望您海涵。” 顾七被吓了一跳,忙端起茶盏起身:“谢公子,不必如此。” 待饮下盏中淡茶,谢若泠痛快笑了起来:“裴大人,我真是佩服您!能不能再细讲讲,为何这名单,不在密室而在当铺呢?” “呵呵,这个,”顾七缓缓坐下,放下茶盏:“不过是瞎猜的。江铭川在青州这许多年,靠的不仅仅是惠妃势力,更多是他自己的能力。书房有人闯入,定会被他察觉,所以,把重要的东西转移,在书房设下陷阱,便是必然。” “我从江府出来,再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殿下已经不在,还以为迟了一步,可吓了一跳呢!” “殿下不在?”顾七略微吃惊,转头看向安静吃粥的元哲。 戎狄哈哈大笑起来:“先生,殿下其实跟你是一同出发的,自你进了红袖楼,便始终在后门守着。直到发现细作,才追去当铺。” 顾七眉头微蹙,追问道:“那当日厅中留守的是谁?” “州牧言书卿。”元哲放下筷子,轻擦了擦嘴。 谢若泠点了点头:“对,他侧着身子,朝我伸手。我便高喊着‘殿下,名单已经拿到!’便把咱们准备好的单子递过去了。” “那细作收了消息,便去了红袖楼。”顾七捋着往下讲:“江铭川不放心,让细作去当铺查看,届时殿下已经追过去,拿到了真正的名单。” “不错。”元哲接过话茬,看向顾七:“只不过,拿到名单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你。” 一时间安静下来。 顾七受伤,并不在计划之内,每个人都将内疚挂在脸上。尤其是元哲,自回来便郁郁沉沉。 可也只有顾七才知道,这次受伤,是自己以身做局的结果。 “嗐,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顾七打破沉默,高声笑了起来:“既拿到名单,当然下一步就要抓细作了!快说说,你们是如何将府上细作一网打尽的?” 戎狄脸上阴霾一扫而光,开心讲道:“是殿下,担心府上不止一个细作,待我带着兵汇合后,便让我回了将军府,将府兵悉数散出,只说包围当铺。这里面,有几个分别去了红袖楼、江府和那酒楼,被我的兵逮个正着。” “豁,动作不小啊。” “嘿嘿,还不是先生您说的,人群里最容易掩藏了。我的兵,都机敏得很!” 顾七朝戎狄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都护将军!” 戎狄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先生过奖了。” “接下来,便是查看名单了。” 戎狄和谢若泠纷纷点头,表示愿一同核对名单。 顾七抬眼悄看向元哲,正迎上元哲探过来的目光,吓得忙转过头去,抬起粥碗大口喝了起来。 一天工夫,顾七、晏楚荣、戎狄和谢若泠便将所有名单核对清楚。这其中,十五年前的女子几乎无迹可寻,七年前的女子被卖入各家做奴婢,三年前的女子大半留在红袖楼,小部分被送去青州各家大户做小妾,还有零星几个,送到云国去了。 “这可怎么办?”谢若泠哀叹一声,趴在了桌上。 “我的眼要瞎了!”戎狄揉了揉眼,起身道:“先生等我出去练练剑,清醒清醒再说。” “戎将军,算我一个!”谢若泠跟着跑了出去。 厢房里,只剩顾七和晏楚荣两个。 “给点建议?” 晏楚荣正端着茶盏,慢慢熏蒸发酸的眼,听顾七这语气,似是没了主意。他微微勾唇,笑了起来:“要看你,想做到哪步了。” 顾七不解道:“什么意思呢?” 晏楚荣缓缓睁眼,轻启软唇:“若是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红袖楼里的姑娘,尽够了。更何况扳倒了江铭川,断了拐卖这条线,百姓便知你已尽力。余下的,寻或不寻,对你来讲意义不大。” 顾七垂着头,长叹口气:“可那些流落在外的女子,会不会盼着有人能来解救呢。” “你想一个不落地找到她们?” “不现实。”顾七摇了摇头,眼中充满无奈:“这要寻到什么时候?更何况,荼州治水耽搁不得,得尽快回去才是。” “所以,你已经做了取舍了。” 顾七抬眼看向晏楚荣,心中似堵了块大石头,闷闷的。她张了张口,终化作长长叹息。 “你有没有留意过一个细节?” “嗯?” 晏楚荣提笔,圈出几个人的名字来:“你且看看,十五年前的女子,基本都送去了哪儿。” 顾七捋着单子,喃道:“洐州、泽州、国都!” “十五年前,江铭川不过几岁,显然不是他所为。” “难道是他爹?” 晏楚荣摇了摇头:“若他父亲有这番心计,还至于停在七品县官上?” 顾七细细看着单子,百思不得其解。 “再看七年前的,基本都消耗在青州城里,送到各家大户里做奴婢。” 顾七点了点头:“对,七年前这批,悉数放到青州里了。” “至于三年前的,年纪正合适,或入了红袖楼,或送给人做妾。还有一部分,送到云国去了。” 顾七沉默,晏楚荣的提醒,让她发现了新东西,却没有更多头绪。 “先生!可看出什么?” 顾七抬头,见戎狄和谢若泠满头大汗回来。 “没什么,”顾七敛起愁容,笑道:“出去一圈,可想到什么好对策了?” 戎狄搔着头憨笑起来:“我一介武夫,哪有先生这般聪明。不过!我认为,所有的答案都该在江铭川身上,若有什么疑惑的,直接去问他不就得了!” 顾七起身,恍然大悟的模样,用力拍了拍戎狄的肩膀:“戎将军!不愧是你!你想了一个...” 戎狄还未得意,便看到顾七瘪嘴嘟囔道:“好烂的主意。” “嘿嘿,先生跟殿下学坏了,现在拐着弯笑话我。” 顾七调皮地吐了吐舌:“开玩笑的。江铭川,的确会知道很多事情,但如果自己没点子东西,是撬不开他的口的。” 谢若泠同戎狄一样,都是心思单纯的人,俗称“直肠子”。这种弯弯绕的心思,自是不懂,索性不去参与,只低头默默吃茶。时不时偷瞥向晏楚荣,晏楚荣却很少理睬。 “不如,”戎狄嘴里塞了个果子,含混不清道:“去问问殿下。你们都是聪明人,想来谈着谈着,就有头绪了。” 顾七一怔,面容尴尬起来。同元哲相处的几个月来,好似习惯了大事同他商量。可晏楚荣早上的一席话,让她不由得犯愁。若亲近过了头,让元哲发现端倪,拆穿自己女儿身份... 更何况,她揣测十五年前的拐卖,和云国有关,不好同元哲细说。 罢了! 顾七抄起单子,拉起戎狄的手:“戎将军,江铭川押在哪了?” 戎狄不明所以,但见顾七如此焦急,手中攥着半颗果子,带着顾七到府牢里。 将军府的地牢,远比衙门牢狱干净的多。牢房里关着的人,也异常安静。见有人来,并不惊讶,也不扒着门含冤,只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或摆弄几个石子下棋,或折根枝子在地上写字,或背着手,仰头望着小窗。 “这些,都是云国细作。曾是青州位高权重之人,偏要做这等通敌叛国之事!唉!” 顾七尴尬笑笑,跟着戎狄往里走了走。 听到铁链声,顾七前走几步,见江铭川手臂被铁链缠住,吊在牢房中央,双脚亦被铁链锁着。 “怎会如此啊?” 戎狄愤怒道:“他伤了先生,自是要给些苦头的。” 顾七垂头笑了,扬起手:“把门打开,放他下来。” 戎狄点了点头,开门把江铭川放了下来。 “戎将军,且回避下,我有事要问他。” “先生!”戎狄声音高了几度,指着江铭川:“他武功不差,单独相处,恐有危险啊!” 顾七双眸微眯,迎上江铭川犀利玩味的眼神,笑道:“无妨。” 戎狄为难地搓了搓下巴:“这样吧,我就在那个口等。若有任何异常,你便高声喊我!” “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7章 顾七牢审江铭川,元哲冲冠为红颜 “呵,”江铭川捋了捋凌乱的发,嗤笑道:“小娘子想我了?” 顾七双手环抱于胸,抬眼望了望周围:“可还适应啊?” 江铭川凑近两步,挑起顾七细窄的下巴,扯着半张脸笑了起来:“若有你作陪,便不会寂寞了。” 苍白的脸,映得瞳仁黑亮。娇小直挺的鼻,和白中透粉的唇瓣搭配得恰到好处。病态中透着清冷,无邪中映着狡黠,让人捉摸不透,禁不住想深入探索。 江铭川看呆了眼,探过头去欲一吻芳泽,却扑了个空。 顾七撇过头去,闪到一边:“过不了多久,你便不会寂寞。” “哦?” 她回过头来,盯着江铭川阴邪的半张脸:“地下,多少女子等着你呢。” “可没有眼前这一个,终是缺憾。” 顾七垂头哂笑,迅速切入正题:“江铭川,咱们做个交易吧。” 江铭川挑了挑眉,眼中尽是嘲讽:“顾公子,跟我一个阶下囚做什么交易?” “江家出了这档子事,惠妃,当如何自处啊?” 江铭川眸子一缩,眉蹙了下来。 “为惠妃铺路,不惜整个江家做棋,将自己全然托付到天子身上。从开始,你便算错了。” “你能知道些什么?”江铭川满眼不屑,转过头去不再理睬。 “我知道,令尊死的蹊跷。” 瞥见江铭川双手紧握,腿不自觉抖了两下。 “想来这拐卖女子的勾当,本不是从江家开始的。”顾七紧盯着江铭川的反应,徐徐道:“三年前你与惠妃发现这条线,报给陛下,本是大功一件,不料循着线索查到最后,是你父亲。” 江铭川一震,将身体挺得更直了些。 顾七扯起晦暗不明的笑意,继续道:“三年前送来的这批女子,落到你手上。当今天子并没有让你断了这线,而是将女子送到青州权贵之家,还有一部分送去云国。这目的,自是不必想。” “呵。”那挺直的身体里,发出沉沉笑声。 顾七细眉微拧,不再作声。 江铭川转回身来,鹰眼中透着审视:“你到底是谁?” 顾七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方令。那黑金令上,刻着金色朱雀。 “朱令?”江铭川见到朱令,惊愕地后退两步! “所以,”江铭川指着朱令,满眼不可置信:“你是陛下的人!” 顾七收起朱令,将声音压低:“眼下,令姐的生死,就在我一念之间。” “你想知道什么?” 忽然,顾七有些害怕。 若十五年前和七年前的拐卖案,与云国有关... “你到底想问什么?”江铭川见她走神,有些急躁,恐顾七反悔,害了长姐性命。 顾七沉了沉眸,长舒口气:“十五年前和七年前的拐卖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铭川鹰眼中的锐利消失殆尽,整个人颓了下来:“其实,你已猜出了大半。七年前,我和长姐救下一个逃跑的女子,那女子告诉我们,自己被人从荼州拐来。本以为这只是不起眼的人贩子,做些不人道的营生,便没有在意。不曾想,那女子后来又被抓了回去,后被人当成礼物,送给了我父亲。” “送礼物的人,想来便是拐卖案的正主。” “不错,”江铭川掐了掐额头,幽幽道:“青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地方大小官员,基本都认识。可那送礼之人,却从未见过。” “后来便是新皇登基,大选秀女。” “是。”江铭川眼中闪烁出点点泪光:“圣旨下来,父亲欲谎报长姐重病,不让长姐参选秀女。” “这是为何?” 江铭川眼圈发红,咬了咬牙苦笑一声:“不堪回首的肮脏往事罢了。” 顾七不再追问。 “皇宫中的太监,精明得很。这谎自然是瞒不住的。”话到此处,竟看到江铭川神情稍有放松:“边陲之地,七品官家的女儿,处处受人轻视。她在偌大宫中,可依靠的,不过是当今天子。” “所以,你们把拐卖案的事情告诉了陛下。” “嗯。”江铭川干脆靠着墙坐下来,仰着头细细回忆:“寻着那被救女子,细细查了拐卖案。开始调查很难,只得循着一个线索攀上去查,还未有结果,旁的线索似是被人悉数抛了出来。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人...” “你父亲?” 江铭川长叹口气,沉默许久。 “可见,是你查到了关键的东西,令尊会被人杀害。” “哈哈哈哈...”江铭川忽然大笑起来,吓了顾七一跳! “害他暴毙的,不是别人。”江铭川歪着身子,仰头看向顾七,笑得阴狠异常:“是我。” 顾七顿惊! 她呆望着江铭川,耳边嗡嗡作响! “先生?先生!” 戎狄洪亮的声音,让顾七回了神。 “没事吧?” 待平静下来,朝着远处戎狄挥了挥手:“没事!” 再回头看向江铭川,他早已恢复平静,只有锐利鹰眼中,残存着丝丝冷意。 顾七张了张口,终是没问出来。 “抱歉,说了些题外话。”江铭川抬手捻去眼角未流的泪珠,继续说了起来:“三年前的那批荼州女子,大概在八九月份送过来的。” “九月。” 江铭川笑了笑:“是,想来你也是看了那名单的。那个时候,家父已毒入骨髓,对外称病,告了很长时间的假。第二年开春,便亡了。” “所以,你掌握了上线,断了下线。” 江铭川轻闭双眼,点了点头:“想来你也留意了三批女子的去向,才过来寻我。” “不错。”顾七干脆走到江铭川身旁,靠墙坐下:“第一批送去了国都、泽州和洐州,第二批散在青州。到你的第三批...” “第三批,循着陛下的意,送到青州权贵之家,助我江家在青州能够快速崛起。余下的部分,送到云国边境,给那些不起眼的官做妓子。” “做妓子?” “姿色出众的太少,拔尖的先放在了青州,送去云国的,不过青涩鲜嫩些,姿色却平平无奇,只得去做官妓。做妾,没人看得上的。” 这言论,似乎说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牲畜。 顾七心里一阵恶寒。 初见元承熙时,他脸上稚嫩尚未褪去,还以为是个纯良之人,却不曾想,竟有如此毒辣的计。 可参与主导拐卖案的,又何止元承熙一个?前两批的女子,定是与云国的人脱不开干系,主导前两批拐卖案的,又是谁呢? “前两批女子的名单,你是从哪得的?” 江铭川微微侧头,眼中闪出亮光:“你真的很聪明。前两批的名单,是被人抛出来的,那是凿实家父的证据。但可不可信,只有你自己去查了。” 许是牢房中的环境阴冷潮湿,顾七只觉冷噤噤,不自觉咳了两声。 “罢了。”顾七站起身来:“江铭川,我留不得你。” 江铭川坦然站起身来,朝顾七微微一笑:“我知道。只盼你,保我长姐一命。” 顾七垂眼思索片刻,仰起头来:“好。” 忽然!江铭川鹰眼一瞪,抬手掐着顾七的脖子,将她狠推到门上! 顾七只觉呼吸困难,用力掰开他的手指。 “顾公子,你若如此不听话,我只好用强了!” 说罢,江铭川整个身子盖了过来!张口朝脖颈咬去! “唰”一声! 似有什么东西插进肉里。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江铭川松了手,怔直了身体,头上鲜血顺着锋利的黑金匕首向外淌。 “咣当!” 那身体直接倒在地上,眼睛直瞪着顾七。 顾七呆站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 “先生!没事吧?” 戎狄疾奔而来,拉着顾七细细看着。 顾七微微转头,见元哲在不远处挺立,黑着脸紧着眉,那眼盯着地上的江铭川,冒着熊熊烈火。 顾七捂着胸口,缓缓蹲了下来。 目光移到顾七身上,整张脸瞬间软了下来,眉目中只有担忧。元哲快步过去,将顾七横抱在怀,冲出了牢房。 顾七闷喝了两盏茶水,总算定下心神。坐在床边,紧张地抠了抠榻上的单子:“谢殿下...相救。” “为何要去见江铭川?” 顾七抬手抓了抓额头,不敢抬头去迎元哲眼眸,结巴道:“咳,因为...因为有些事情,想,咳,想弄清楚。” 忽然,一双大手覆了上来,顾七一惊,欲抽出手来,却被紧紧攥住! “此后,切不可以身犯险。莫要让本王担心。” 见元哲如此关心,顾七反而尴尬起来。 难道真对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殿下!” 戎狄高喊着跑了进来,覆着的大手迅速抽出,随后听到元哲干咳。 “什么事?” “晏大夫来了,说给先生看看。” 顾七抬头,迎上晏楚荣关切目光,微微一笑。 “既如此,便不叨扰殿下了。”顾七站起身来,朝元哲浅行一礼:“臣回自己房间,再让晏大夫细细诊治吧。” 许久,不见有话。 顾七稍抬眼,只看到元哲的下巴。 “嗯。”头顶传来沉沉一声,顾七松了口气。 “臣告退。” “等会。” 顾七住了脚,转回来弓着身子,不敢抬头。 “你的东西。” 一只大手放在眼前,掌中平放着黑金匕首。 “咳咳...”顾七掩着口鼻咳了几声,快速接过匕首:“谢殿下。” 晏楚荣朝元哲浅行一礼,跟着顾七出了房门,二人直奔前院厢房。 “怎么回事?” 顾七疾步走着,说话间带着些许粗喘:“别提了,我去牢里审江铭川,不料元哲来了。” “结果呢?” 走到前院拐角处,见四下无人,顾七住了脚,眉头紧拧:“江铭川死了。” “啊?”晏楚荣面露惊讶,悄声道:“可问出什么?” 顾七抿着嘴,摇了摇头。 抬脚欲走,正将黑金匕首别到后腰时,摸到一个鼓囊囊的东西。 她探手一抓,拿到眼前,是半块玉佩,通体呈现黄色,上面雕着一条锦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8章 解救迷途风尘女,入府不日归荼州 “这是什么?”晏楚荣接过半块玉,细细端详着。 顾七仰头思索,片刻后垂头笑出了声。 “怎么了?” “没事。”顾七摇了摇头,拿过半块玉佩,小心收入囊中。 推开厢房的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顾七拱了拱鼻:“这味道真是难闻。” 晏楚荣抿嘴浅笑,展开屋中的窗户:“你染了风寒,喝了会舒服些。” 顾七长叹口气,走到桌前端起药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将碟子中的蜜饯悉数抓在手中,稳坐下来,一颗颗放到嘴里咀嚼。 “接下来是什么安排?” “当然是回荼州了。”顾七吐出果核,眉间透着淡淡忧愁:“你说,荼州女子被拐期间,会不会也有其他地方的女子被拐来?” 晏楚荣将药碗放到远远的窗台上,走到桌前缓缓坐下:“想来是有的。” 氤氲的双眼,透着万般怜悯和无奈。她闭上眼摇了摇头,脑中却始终存着许月琴的影子。从前只认为两国博弈,不过是臣子之间的权谋算计,断不会伤及无辜百姓。可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过天真。身为云国暗棋,会不会终有一天,不得不伤害无辜百姓?届时,自己这点可怜的同情怜悯,又救得了几个? “怎么了?” 顾七眨了眨眼,化散了聚在眼眶的泪珠:“只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罢了。” “很多事,不是我们能掌控得了的。” 顾七点了点头,勉强挤出笑意:“好了,这两日循着单子,将荼州的女子带回去。也算给荼州百姓一个交代了。” 才刚起身,听到晏楚荣在身后喃道:“小七,若你后悔了,咱们便撤出来。” 顾七怔住。 透着窗外,见远处一洒扫小厮,扑到一只花斑蝴蝶,捂在手中让旁边的人看。众人笑着说了什么,这小厮面露得意,抬手将蝴蝶放走,又迅速扑捉。反复两三次,许是力道太重,抬手一扔,蝴蝶轻飘飘掉到地上,再也没能飞起来。 看着扫帚一挥,那漂亮蝴蝶揉进碎草叶子里,归拢成堆。心里似是堵了块大石头,闷闷的。顾七关上窗户,爬到床榻和衣而卧:“我困了。” “且睡会吧。”晏楚荣凑上前,扯起脚底薄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睡着不过一个多时辰,肚子咕噜噜响。 顾七咂了咂嘴,坐起身来。转头朝桌上望,只一碟甜腻糕点。起身倒了点茶,润了润发干的喉咙,出门欲去后院寻戎狄。 “先生,睡醒啦?” 才走到拐角处,便看到戎狄从正门进来,十几个女子皆垂头紧紧跟随,府兵持剑在队伍末尾。待众人悉数进院,小厮将大门关了起来。 “戎将军这是?” “走吧,正厅说去。” 戎狄说罢,带着女子到正厅,让她们一字排开,在厅外站着。驱散了正厅附近的丫鬟小厮,只留了几个府兵在旁守着。 这里面的人,顾七大多见着眼熟,心下便确定:这是红袖楼的姑娘。 顾七移步正厅,见元哲端坐在厅前吃茶。 “殿下。” “嗯。” 元哲朝谢若泠挥了挥手。 谢若泠手捧着单子出了厅:“念到名字的,向前一步。” 姑娘们左右望了望,不敢作声,或紧紧抠手,或卷着衣角,明明未动一步,头上花红柳绿的步摇却纷纷抖了起来。 “周采荷!” “许玉梅!” “李明意!” “张小兰!” “...” 谢若泠面容严肃,每念到名字,都唬得人身形一抖。慢慢迈出一步,到前面忐忑不安地站立着。 顾七抄起小桌上的果子,啃了两口。 人群中,一个年纪体量都小的女子,赧着脸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抠着手。顾七从桌上抄起一个红彤彤的果子,走到那女子跟前,歪着头细细看了看面庞。 同旁的几个相比,她并不招眼,寻常打扮,白净的脸上没有浓妆艳抹,却犹如邻家妹妹一般,令人厌不起来。 “你叫什么?” 那女子一惊,“扑通”跪了下来:“大...大人,我,我叫张小兰。” 顾七笑着拽起她来,将手中果子塞到她手上:“嗯,给你吃。” 周遭人纷纷震惊,就连正厅坐着的元哲也面露惊讶。 张小兰脸同果子一样通红,两只小手托着果子,垂着头低声道谢。 谢若泠皱了皱眉,好容易改善的印象,因顾七这轻浮举动,又生了些许嫌弃。 名单念完,红袖楼的姑娘多半站了出来。 “念到名字的,这两日住在将军府,待收拾好,便回荼州。余下的人,悉数散了,自谋营生。” 谢若泠话音刚落,这红袖楼的姑娘纷纷跪地! “大人,这可不行啊!” “大人,求给条活路吧!” 张小兰面露迷茫,但见大家都跪,抱着果子也跟着跪了下来。 “大人,您封了红袖楼,我们便无处可去了!” “我们哪里都不想去,就让我们混在红袖楼里罢!” “你们!”谢若泠从未见过如此堕落的女子,气得脸颊泛红,瞪着眼说不出话。 戎狄朝厅上坐着的元哲望去,元哲并未作声,只盯着门口的顾七。 “我且问你们,”顾七背过手来,站到中央,沉着嗓子,让自己声音浑厚起来:“为何不想回荼州啊?” 一女子仰起头,脸上胭脂被泪水冲花:“大人,女子失去贞洁,何处能容身呢?只当我们死在外面,别带我们回去!” 顾七瞥到边上的张小兰,咳了一声:“张小兰,你也不想回家么?” 张小兰哆嗦着直起身来:“大人,我,我想回去。” “大人,”旁边的女子一把揽过张小兰:“您将她带回去吧,这孩子拐来的时候太小,到现在还是个雏儿,哪怕跟着您做个有名分的妾,回去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我们姐几个待她如亲妹,只盼大人,能...能多怜惜些。” 顾七的脸“唰”地红了!拿出帕子捂着口鼻猛咳起来!幸有戎狄上前拍着后背,方慢慢捋顺了气息。 “说的什么浑话。”顾七将帕子握在手中,眉头紧蹙:“你们的父母亲,知道你们被冯睿拐卖,纷纷跪在本官面前磕头,盼着能早日与你们团聚,哪怕是死,也望本官能带回你们的尸首,好入土为安。” 众女子跪坐在地,片刻便传出此起彼伏的呜咽声。 “你们有幸,能回荼州侍奉父母,将来还能嫁个好人家。尚有很多卖到大户人家做妾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官便是周旋,也未必能救得出来。” 张小兰身旁的女子哭得伤心,声音发颤:“大人,哪有好人家肯要我们这样的女子呢...” “本官是朝廷派往荼州治水的。”顾七站直了身子,学着元哲严肃模样:“荼州大把的好男儿,又何愁找不到归处?若治水后你们还寻不到,本官便亲为你们做媒,定让你们找到好归宿!” “大人说得可真?” 众人仰着头,脸颊上挂着泪痕。 顾七微微垂头,迎上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真。” “大人,大人我想回去!” “爹,娘,我想回家了...” 众人不停磕头,惹得顾七红了眼眶。她背过身去,挥了挥手:“这两日,在将军府安心住下,戎将军自会妥善安排你们。” “谢大人!谢将军!” “好了,大家跟我来。”戎狄抬手,领着一众女子去了西边厢房。 “殿下!” 谢若泠一声唤,让顾七不禁回头。 红袖楼余下几个姑娘,悉数跪在地上。 “大人,我们,实在无处可去了。若您不嫌弃,便将我们带去荼州,我们定小心伺候!” 顾七后撤两步,朝元哲望去。 元哲起身,抄起桌上的果子,到顾七身旁,塞到她手中:“午膳没了,好歹垫垫。” 肚子咕噜噜叫唤起来,顾七仰头笑了笑,握着果子坐到邻近的圈椅上,“咔嚓”啃了一口。 此时元哲站在顾七开始的位置,背过手来:“你们是哪里人?” 一女子仰着头,面露愁容:“我本就是青州人,父母养不起了,便将我卖了。再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话音刚落,旁边女子便直起身来:“我是孤儿,早就没有家了。” 余下女子纷纷诉说,有些是逃难时遇人不淑,有些是被家中父母卖给人贩子,还有是父母双亡,卖身葬亲。各有各的凄惨,各有各的愁肠。 谢若泠一介女流,自是看不惯这等场面。眼圈登时红了,掉下几滴泪来。她抬手擦了擦,凑到元哲跟前:“殿下,不然...” 元哲并未回应,微微侧身,看向顾七:“裴启桓。” “啊?”顾七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汁渍。 “如何?” 顾七扫了几眼,笑道:“那便,跟着咱们去荼州罢!” “谢大人!谢大人!” 谢若泠带着余下女子朝西厢房去。 元哲踏步进了厅,稳坐下来后,抬手敲了敲桌子。 顾七堆起谄媚的笑,上前斟满了茶。 “裴启桓,这些女子底细不明,你不怕回去的路上...” “殿下,”顾七径直断了话,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若留在将军府,您不怕戎将军招架不住啊?” “可以驱散。” “殿下,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有得选,谁会入青楼呢?” “可时间,会改变一个人。” “殿下,若您当真狠心,便不会问臣的意见了。” 元哲端着茶盏一顿,抬头看着顾七,笑了:“罢了,依你。” “还有一事。”顾七收起笑容,面容严肃:“零散的女子,只能慢慢寻。寻了是否活着,活着是否愿意回荼州,都是问题。臣想...” “想让戎狄在青州留意?” 顾七双眼放光,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 “戎狄不行。戎狄要镇守青州关口,丝毫马虎不得。”元哲喝了口茶水,余光瞥见顾七垂头丧气。眼角堆起笑意,不紧不慢放下茶盏,淡淡道了声:“可以让谢泠去做。” “谢殿下!” “本王答应你这许多,你是不是能跟本王说句实话了?” 顾七眨了眨眼:“什么话?” “为何见江铭川?” 顾七一惊,干笑两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殿下。臣细细查看了拐卖登记的单子,发现些蹊跷。” “嗯。”元哲站起身来,抬手朝顾七后腰摸去:“这匕首,随身带着?” 顾七眉心一蹙,迎上元哲审视的眼神,慢慢舒展开来:“哈哈,殿下,您不会看上了臣这防身的玩意了吧?” 元哲大手揽住顾七的腰,往怀里一拽! “本王看上的,又何止这个?”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89章 暗指出路示亲王,懵懂小兰夜献身 顾七被唬了一跳,双手抵在胸膛,强劲的心跳透过薄衫传到手掌。 怎么,越跳越快了? 许是躁动会传染,顾七只觉心速加快,唇瓣微张,轻喘着气。 “裴启桓...” 低沉靡靡的声音,与平日冷如冰窖的嗓音截然不同。这呼唤,叫的人浑身酥麻,鸡皮疙瘩乍起!顾七耐着焦躁,抵在胸膛的手慢慢紧握成拳,稍稍用出些气力,与他隔开些许距离。 “殿下!”顾七双手交叠,朝前一推,弯下腰来:“臣知罪!” 说罢,从后腰掏出匕首,双手呈上:“这匕首,乃友人馈赠,因臣赶赴国都恐路途凶险,便送了匕首防身。若殿下喜欢,臣便,借花献佛,也是这匕首得了造化。” 元哲拿起匕首,拇指轻扫过鞘上刻纹:“这匕首锋利无比,连鞘上刻纹都精雕细琢。想来是费了心思的,不知这友人是?” “西遥!”不知为何,脑中印出这么个名字来。本是一时情急胡诌的,不成想元哲认真问起名字。脱口而出的同时,也闪了舌头。顾七心虚起来,声音放得极轻:“李西遥,是臣幼时玩伴。” 始终不见回应。 顾七心里打鼓,只觉头顶射出寒光,刺得头皮发麻。 “呵,难怪。”元哲抬指将匕首转了两圈,笑道:“既是友人相赠,本王又怎好割爱。起来吧,坐下说话。” 顾七直起身来,那匕首重新落入掌中。 “江铭川,跟你说了什么?” 听到元哲的声音,还未落座,忙迎上答道:“殿下,臣等核对单子的时候,发现三批荼州女子的走向不大一样。臣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去寻江铭川,还没问出什么来,他...就死了。” “哦?怪本王多事了。” “殿下恕罪!”顾七忙跪了下来,尽显恭敬:“殿下如此说,倒叫臣无地自容了!是臣无用,被江铭川挟制,害殿下脏了手。” “坐。” 顾七眼中闪过狡黠,扶着圈椅缓缓起身,佯装战兢落了座。 果不其然,元哲见自己这副吓破胆的模样,不忍责斥,只皱着眉,一手搓着腰间圆玉,叹了口气。 “江铭川一死,怕是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元哲瞥了顾七一眼,强撑道:“没什么好交代的,不过捻死个畜生而已。” “殿下,您可曾细细看过当铺搜出来的拐卖单子?” 元哲望向顾七,摇了摇头,不知不觉又蹙起了眉。 顾七从碟中掏出三颗青红小果,依次摆在面前的小方桌上:“十五年前,从荼州拐卖来的女子,悉数到了国都、洐州和泽州。” 轻抬眼,见元哲聚精会神,直直看着自己摆放的小果子。顾七浅笑,又拿出两个小果,轻放下一颗:“七年前,女子多散在青州。殿下,可发现什么?” “有人做局。” 顾七点了点头,将手中最后一颗小果放到前一颗旁边:“三年前的女子,多数留在了青州,一小部分,散到云国。” 元哲盯着桌上的果子,冷哼一声:“小儿把戏。” “殿下,七年前,江铭川不过六七岁,这条拐卖线,显然不是他的。” “也断不会是江铭川的父亲。” 顾七一顿,笑了起来:“不愧是殿下。且不管谁的线,三年前落到江铭川手上,放到青州的目的,自是为了巩固势力。那么放到云国,作何目的,殿下想来比臣更清楚。” 只见元哲单手握拳,剑眉蛮拧,眼窝深陷,明眸中藏着看不透的心绪。 许久,轻吐出一句:“不该如此。” “陛下保江铭川,实际上,是想保住这条线。这线或可为前线战事助力,可伤的是国之根本。”顾七站起身来,面容凝重,朝元哲浅鞠一躬:“臣,替荼州百姓,乃至澜国苍生,谢殿下!” 元哲闭起双眼,却难掩心中悲凉。 这侄子,终究是走偏了路。 若终有一天背道而驰... 元哲掐了掐额头,疑虑尽消,再睁眼时,透着坚定和希望。 “裴启桓,你这番话,为的是陛下,还是本王?” 顾七展颜一笑:“殿下,其实很多时候,不必分得如此清楚。” “好。”元哲起身,拍了拍顾七肩膀:“本王,谢谢你。” “阿嚏!”顾七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仰头迎上元哲清澈目光,憨笑起来。 余下两日,谢若泠和戎狄奔走于各家大户,散了不少银钱,赎回零星几个女子。做妾的女子或家主不允,或自己不愿,掏出随身物品,附了封信,托戎狄带回荼州。凑起来二十余人,三驾大马车坐得满满当当。 破晓,太阳从东面冒出头来,打在青州城墙上。 顾七揉了揉惺忪睡眼,站在将军府门前打了个哈欠。 “殿下,先生,一路保重。” 顾七笑着回礼:“戎将军,保重。” 说罢,朝身旁谢若泠浅鞠一躬:“谢泠,寻荼州女子的事情,便托付给你了。” “裴大人放心!”谢若泠笑着承应,明眸皓齿,身姿挺拔,若真是男儿,迷倒多少女子亦未可知。可惜,那柔水般的目光,悉数落在了一旁沉默的晏楚荣身上。 “戎狄,青州关口至关重要。如有异动,尽早通知本王。” “殿下放心!” 三人前后上了车,车夫坐在车前挥起鞭子,呵了一声“驾!” 马儿甩了甩头,由踏变跑,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似是迎接朝阳的美妙乐曲。 想到可以将这么多女子带回荼州,激动得一夜难眠,直到烛火燃尽,天渐渐清明方困意袭来。眼下这马车犹如摇篮,顾七只觉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身子一歪,瞬间惊醒! 顾七悄看向旁边的元哲,惊魂未定,好在没有靠在他身上,不算失礼。 晏楚荣抿嘴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悄然挪动到顾七身旁,撇腿敲了敲顾七膝盖。 顾七转头,耸着脖子轻吐粉舌偷笑。 晏楚荣背过身去,顾七闭眼,欲将头抵过去。 却被一只大手拦住! “殿...殿下。” 元哲沉着脸,一把拽过顾七! “怎么,本王的肩膀不够宽阔?” “咳咳...”顾七顿时噎住,口水呛入喉咙,咳了起来! 晏楚荣淡然的脸上,攀上一抹忧愁。 元哲扳着顾七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尔后转过头去,耳根微微泛红。 顾七梗着脖子不敢乱动,哪里还睡得着? 只好强闭着眼,佯装睡着。 马车吱呀呀走着,不消片刻,困意袭来。顾七只觉脑袋昏沉,竟在不知不觉中发出细细鼾声。 晏楚荣心如火煎,怎么坐都不舒服。干脆转过头去,掀起帘子一角向外探。 明媚的阳光照在马车上,越发热了起来。 顾七咂了咂嘴,睁眼时已是晌午。 “这天越来越暖和了。” 晏楚荣回过头来,见顾七已挺直身子稳稳坐好,言语中未免泛酸:“裴大人这一觉,直接睡到晌午,想来晚上要睡不着了。” “嘿嘿,”顾七搔了搔头,抓起水囊喝了两口:“晚上正好,我来值夜。” 中途休憩半个多月时辰,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众人又悉数上了马车,直到夜幕降临,方搭起帐子休息。 想到人多不便,特意从将军府多带了几顶帐子出来。元哲身份尊贵,自是要独用一顶,却又不允顾七和晏楚荣同用一顶帐子,只好一人一顶,姑娘们略微挤挤,五人一顶。顾七因白日睡太多,入夜丝毫没有困意,便替车夫值前半夜。车夫则靠着车门和衣而睡,不一会便传出鼾声来。 明亮的月光洒在地面上,顾七仰起头来,漆黑的夜空布满了星。 “看来明日是个好天气。”喃喃自语后,拾起脚边树枝,添进火堆里,发出噼啪声响。 “大人。” 怯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七回头一看,原是张小兰。 顾七咧嘴笑道:“怎么,睡不着?” 张小兰碎步走到顾七跟前,鼓了鼓勇气,扑到顾七身上,胳膊揽住顾七脖颈! 顾七顿惊,一把将她扯开! “你干什么?” 张小兰摔倒在地,嗫喏道:“姐姐们说,大人喜欢我。” 顾七紧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朝姑娘们的帐子瞥了一眼:“她们误会了。我的确喜欢你,但不是,不是那种喜欢。” “大人,我不懂这些。”张小兰起身,站在原地抠手,头垂得极低:“姐姐们说,若我跟了您,这辈子便吃喝不愁,更不会被人轻视。大人,我,我什么都不会,但是可以学,您若愿意...” “不,小兰姑娘!”眼看着张小兰解开衣襟,顾七忙冲过去紧拽住她的衣带! “大人,是小兰,不合口味吗?” 看着张小兰懵懂双眼,顾七顿觉心痛起来。 多少女子,如张小兰这般,天真无邪,从荼州出来。被拐卖到青州红袖楼,贩卖给人做妾、做奴,甚至...做官妓。 “小兰姑娘,”顾七抬手,温柔系紧衣带,拉她坐了下来:“我喜欢你,并非是男欢女爱,而是把你当做妹妹般疼爱。你年纪还小,莫要听那些姐姐的歪理。只有寻到真正喜欢的人,才能倾心托付。” 张小兰抬眼望着顾七,认真应道:“大人,小兰喜欢您。” “傻丫头,你哪知道什么是喜欢。”顾七抬手抚了抚张小兰的头,笑得眉眼弯弯:“不如,我收你做义妹,待回了荼州,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在月光照耀下,张小兰眼神明亮,望着顾七时,不由得流露出仰慕。可她不懂情为何物,只觉胸腔里的小小心脏在踊跃跳动,犹乱撞的小鹿,在不停寻找出路。 “大人,您真好看。” “呵呵,是么,”顾七笑着戳了戳张小兰的脸蛋:“小兰也好看。” 张小兰低下头来,脸“唰”地红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0章 入帐同酣夜难眠,情根初种引人酸 “大人,您是荼州人吗?” “不是,我是泽州人士,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翰林学士,派去荼州治水。” 张小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大人,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顾七噎住,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大人,您会留在荼州吗?” “不会,治完水,便要回国都去了。” “小兰可以跟您一起去吗?” 顾七垂眼,柔柔看着张小兰,抿嘴笑笑,并未回应。 夜空明亮,两只瘦小的身影,在火堆前偎着,微风吹来,竟有些凉。 顾七紧了紧身上薄衫,向身旁看去,不知何时,张小兰睡着了。两只手圈着顾七的胳膊,靠在顾七肩头上,呼吸浅浅,犹如乖巧的猫。 “本就染了风寒,还在外头吹风?”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七先是一惊,尔后笑了起来“殿下。” 大手落到肩头,顾七仰起头来,与元哲四目相对。 元哲眸中映着火光,一抹薄唇微微勾起,微风浮动,松散的一撮碎发轻扫额头。不知为何,看到这棱角分明的脸,竟不再觉得孤僻冷峻,反而多了些柔和亲近。 纤长的手指勾着带子,在胸前系了结。又将墨色披风往前拽了拽,声音透着些许沙哑:“去帐子休息,莫要吹风了。” 瞥到旁边扒着顾七的张小兰,元哲剑眉微蹙,声音冷了下来:“她寻你做什么?” 顾七收回目光干咳两声:“没什么。” 随后转头看向姑娘们的帐子,轻声道:“殿下,帮忙把小兰姑娘,抱到臣的帐子里吧。” 元哲凑到顾七身侧,弯着身子看了看张小兰。这身量模样,与谢若泠截然不同。想起初到洐州之时,裴启桓盯着谢若泠目不转睛,还以为他喜欢的是谢若泠那般飒爽直率的女子。到青州后,每每与谢若泠相处,也总是难掩笑意。怎短短时间,便换了口味?还是说,裴启桓本就是个多情花心的种... “怎么,看上这丫头了?”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啊?” “裴启桓,”心中酸涩涌到喉咙,五脏六腑被搅得难受。元哲抿了抿唇,深邃的眸子透出些许不快:“你若真喜欢,大可回荼州之后收她做妾。若只是一时兴起,本王断不能容你!” 顾七这才明白过来! “殿下,不是您想的这般!”从张小兰怀中抽出手来,急忙辩解:“殿下与臣皆是男子,不方便将她带回那女子帐中。臣想着,让她去臣的帐子里,也好安睡些。断没有旁的想法!” 元哲眉间稍稍舒缓,踏实下来:“你呢?” “臣不困,待后半夜车夫值夜,臣可以去车上眯会。” 忽然,元哲脸颊微微泛红,轻道了声:“你可以跟本王挤一挤。” “啊?您说什么?” “无事。”深吸口气,站起身来,绕到张小兰这边,才弯下腰准备横抱,又顿停了下来,狐疑看着顾七:“何时你指使上本王了?为何你不抱?” 顾七抬起左手,缩着脖子笑了笑。 手上白色的纱布映入眼帘,元哲蹙着眉,不禁想起红袖楼那日之景,那个浑身浸着汗,面色惨白双眼泛红的人。那碎瓷片扎进掌心,更似扎进了自己心里,跟着掌中手纹淌出血来。 “罢了。”元哲抱起张小兰,进了帐子往铺好的垫子上一扔。 张小兰滚出两圈,半张小脸贴着垫子,咂了咂嘴。 顾七扯了扯身上披风,往火堆了多添了些树枝子,方暖和些。 “幸好,这一路平平安安。” 元哲坐在迎风处,高大的身躯抵挡了寒意。顾七稍稍仰头,火光照耀下,那冷峻的侧脸多了暖意,炯炯有神的眼眸,高挺的鼻梁... “上天真是不公。”顾七呆望着那张精雕细琢的半张脸,感叹道:“想来女娲造人的时候,费了不少心思在殿下身上。” 元哲半挑剑眉,微微侧过脸来。 顾七又细细端详了许久,摇了摇头:“啧啧啧...” 元哲被她这副模样逗笑,微微探身凑了过去:“裴启桓,看上本王这皮囊了?” 近在咫尺的脸,深情款款的眸,加上低沉的音嗓,敲得顾七头晕,心怦怦跳了起来!她掩住口鼻转过身去咳了几声:“殿下恕罪,是臣僭越了。” 许是风野了些,吹得树林沙沙作响,吓得马儿骚动,脖颈上的铃铛惊醒了酣睡的车夫。车夫惊坐,缓了缓神,抓了抓下巴胡茬,叫醒旁边两个人后,自己入前面林子里方便。 三人晃晃奔来,见元哲和顾七坐在火堆前说说笑笑。 “大人们受累了。” 顾七回过头,右手拽着肩上披风,笑道:“赶路辛苦,若实在太累,便再去休息会。” “不了不了,”那车夫微微弯腰,恭敬道:“睡了一觉,精神多了,大人们快去休息吧!” 顾七望了望自己的帐子,点了点头。 “你去哪?” 元哲见顾七奔马车而去,忙拽住手腕。 顾七指了指前面马车:“去...休息。” “后半夜风大,”元哲一把将顾七拽了回来,不由分说拖着她入了自己的帐子:“若生了病,会耽误行程。算你祖上有德,本王暂且让你在这宿一晚。” 二人曾在宫中小院同处,倒不至过分扭捏。眼下虽不分卧榻,可自己身份是个男子,元哲就算一时生了旁的心思,想来也不会轻举妄动。顾七稍稍宽心,在元哲身侧和衣而卧。 不消片刻,旁边便传来细细鼾声,元哲微微侧头,看到一张窄小苍白的脸。单看这白嫩的脸蛋和浓密的睫毛,即便稍显病态,也比那话本上的白面书生好看的多。 元哲看迷了眼,干脆整个身子侧过来,单手托腮,细细看着。 眼下这人轻哼一声,抬手挡住眼。 元哲这才发现,烛火太亮,刺得她不得安睡。忙吹了灯,帐子黑了下来,只有丝丝缕缕的月光透进来,勉强能看清。轻捏住顾七的手,看到掌上缠着的纱布,叹了口气。 天蒙蒙亮,顾七打了个哈欠,欲伸展腰肢,忽发现自己躺在元哲怀里,头枕着他的胳膊!自跟着韩子征练功,旁的虽马马虎虎,可轻功是数一数二的。即便在野外打盹,有个风吹草动也能惊醒!为何这次,竟丝毫没有察觉?难道是太久没有用武,反应迟钝?顾七看了看自己的手,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醒了就起来,本王的胳膊被你枕麻了。” 头顶传来元哲的声音,顾七忙起身:“殿下恕罪,昨夜许是太过困顿,才...才冒犯了殿下!” 元哲松了松胳膊,看着顾七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无妨。” 不一会儿,听到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想来大家都醒了。元哲见顾七整理衣衫,不由得跟着站起身来,眨了眨困顿的眼,脑袋昏沉。昨夜脑中不停闪现着二人独处之景,心有悸动不得安睡,更没想到自己冲动之下,竟将她揽入怀中,犹如抱着小火炉,烧得浑身难受。 晏楚荣站在顾七帐子前,见出来的是张小兰,稍显惊讶。左右张望,不见顾七,未免心里焦急。再看到顾七和元哲一同从帐子里出来,脸顿时酸了。 车夫从车中将干粮拿下来,分发给众人。 “快些吃,吃完还要换药。” 顾七见晏楚荣黑脸,心里一阵打鼓,不知哪里惹到了他。只好将干噎的糕饼往嘴里塞,艰难地往下咽着。 “慢点吃,”元哲将水囊递给顾七,看着晏楚荣道:“待晏大夫吃好了,先给本王换。” 晏楚荣收回目光,垂下头狠狠咬了糕饼一口。 不远处,几个姑娘频频往顾七这边望,叽叽喳喳商量了什么,将张小兰轻轻一推。 张小兰起身走了两步,回头望着几个姐姐。姑娘们朝她摆手,示意快些过去。她咬了咬唇,抠着手迈着碎步走到顾七身边,懦懦道:“大人,小兰帮您换药吧。” 三人抬头看向张小兰,盯得她越发紧张,不自觉后退一步。 余光瞥到不远处姑娘们好奇的目光,顾七有些无奈,却不忍伤了这个小姑娘,只好笑道:“好,你吃好了?” “嗯。”张小兰点了点头,脸微微泛红。 “那有劳了。”顾七右手捏着糕饼,将左手伸了出去。 晏楚荣从小药箱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和干净纱布,递给张小兰,自己则起身到元哲身边。 张小兰蹲在顾七跟前,小心解开纱布,见到掌中细长的伤疤,不禁倒吸口冷气。她仰头望向端坐的顾七,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沉静如水的双眸,与粗莽野汉的凶狠目光完全不同。偏这样一个好人,受这么重的伤。张小兰眼中氤氲些许水汽,心疼起来。 小心涂上药膏,又用纱布细细缠上,轻轻系紧。张小兰双手缩到腰间,怯懦道:“大人,好了。” 顾七抬手看了看,包扎得细致,结也打得精巧:“多谢小兰姑娘了。” “小兰先...先回去了。”张小兰脸上浮起红晕,拎着衣裙小跑回去。 “这孩子心思单纯,收到房里做个妾,也是不错的。”元哲探着赤裸的上半身凑了过来,笑道:“只不过,本王劝你,未娶妻之前,还是不要纳妾。落得个荒淫的名声,还有哪家女肯嫁给你?” 顾七咳了两声,笑得尴尬:“殿下,臣真没有那个意思。想着回去收她做义妹,待到了荼州,为她寻门好亲事。” “若你无意,还是离张小兰远些。”元哲下巴朝姑娘堆一努:“莫让人误会了。” 晏楚荣见二人如此亲近,心里燃起无名火,系结时稍稍用力,疼得元哲咬牙。 待一番收拾,众人依次坐上马车,又响起吱呀呀的声律。晏楚荣坐在车中,偏过头生闷气。只要有外人在,晏楚荣话总是不多,顾七只当他性子孤傲惯了,并未在意。 正如元哲所说,一路平平安安。姑娘们思乡情切,恨不得少休息多赶路,抵达洐州的日子,比预计的早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1章 一捧赤心为救赎,反害无辜敲丧钟 元哲仗着权势和银钱,包下了整个悦来客栈。待安顿好众人,元哲同顾七换了身素净衣衫,卸下头上银饰,又将腰间贵玉收入袖中,出了客栈直奔街上寻人。 许是日子不凑巧,又许是晌午已过,街上的摊子陆续关了,闲逛的百姓也零零散散。 顾七启齿细啃着唇上干起的皮,眼中透着焦急,不停寻觅着。 “客官,看看瓜果吧,新鲜的很,又大又甜!” 终于,在街尾,发现了那个男人。 顾七站在几丈外,嘴角上扬。赶巧小贩转过头来,吆喝声戛然而止,讨好的笑容瞬间消失。只见他捂了捂胸口,面露惊恐,用粗布裹起瓜果,急急塞入筐中。 看他要逃,顾七抓住元哲衣袖,急忙忙跑了过去! “你...你们干什么?” 顾七双手叉腰,昂着头问道:“你跑什么?” 小贩面容激动,指着顾七:“你...你们...” 呼吸短促,又紧捂胸口,这症状似曾相识。 顾七盯着他,眉间浮上疑云:“你受伤了?” “呸,你...”小贩大口喘着气,不一会额上沁出汗来:“你们做官的,这样欺负我们平头百姓,还...还有王法吗?” “本...”话到嘴边,元哲及时改了口:“我们何时欺负你了?此次前来不是为你,唤你娘子来,我们有事要问。” 提起娘子,小贩更显惊慌,以为两个人要强抢民女,顾不得身体不适,抓着筐朝顾七砸去! “小心!”元哲上前抱住顾七,后背重重承了一击,脸黑了下来:“该死。” 转过身来,轻跨几步一把薅住小贩脖领衣服! 忽然!小贩“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这...”元哲稍显慌乱,不过是拽了他,怎会害的吐血? 顾七这才想起,自己被野猪撞到胸口时,亦是这般呼吸不畅。难不成... “殿下!”顾七跑上前,掏出帕子擦了擦小贩嘴周的血:“带他回客栈,让晏大夫看看!” 元哲皱着眉,背起小贩便往客栈跑! 顾七将散落地上的瓜果悉数收起,背着沉沉的筐紧随其后。 跑回客栈之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不禁感叹:晏楚荣给自己喂得药也忒厉害了些,如今是越发体虚了!顾七放下柳枝编制的筐,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 跑堂伙计看见顾七,忙奔了过来:“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顾七摆了摆手,指着这筐道:“把...把它放到我房中去。” “得嘞!”伙计身强力壮,背起筐直奔楼上跑去。 循着元哲的身影追过去,直接进了晏楚荣的房间。小贩早被轻放到床榻上,晏楚荣坐在床边细细把脉,又拿了根羽毛放到小贩嘴边,小贩紧闭双眼,张着嘴断续呼气,吹得羽毛抖动起来,节奏并不规律。 顾七放轻脚步凑了过去,“怎么样了?” 晏楚荣抬起头来,好看的弯眉紧拧:“胸口挫伤,呼吸不是很顺畅。可...” “怎么?”元哲站在身侧,双眸透着些许紧张。 “可他这个,似是受了刺激引起的旧疾。” “该怎么治?” “啊,你看!”顾七惊呼一声! 晏楚荣和元哲纷纷探过头去,只见小贩鼻中流出血来! “坏了!”晏楚荣低吼一声,忙掏出帕子细细擦着,冲元哲道:“殿下,麻烦让人去药铺买些柴胡、当归、地黄、赤芍、桔梗、牛膝、桃仁,再着人去熬一碗丹参甲鱼汤来,不放血,炉火上温着。” 元哲一言未发,夺门而出! 顾七呆站在原地,脑袋发懵。 晏楚荣向外望着,见元哲走远,低声道:“小七,想办法联系他家里人。” “什么意思?” “若短时间受伤,淤血尚未凝结,还咳得出来。若耽搁得时间太长,便是隐疾了。如今这人受了刺激,急火攻心...”晏楚荣沉了沉,望着顾七:“怕是,要预备后事了。” 顾七目瞪口呆,不自觉后撤两步,身子微晃。自街上见着小贩捂胸口,说话不畅,便觉不好,却不曾想,竟如此严重!难道是那日元哲下手太重,伤了根本? “小七,耽搁不得。” 顾七回过神来,慌张跑了出去! 一路疾奔到街尾,远远便看见一个身影,站在街尾环顾徘徊。 “周...”喊出口来,才发现声音颤抖,顾七紧了紧嗓,张张嘴朝着那身影大呼:“周素萍!” 那人一震,慢慢转过身来,面露迷茫,又朝前走了几步,辨清来人,吓得后退! “你别...”顾七见她跌撞要跑,又奔了过去! “你别跑!”用力拽住周素萍的胳膊,急道:“快随我,随我去客栈,你男人在客栈!” 周素萍大惊,双腿软了下来,扒着顾七跪在地上:“大人,我夫君是个老实人,他,他若冒犯了您,我给您赔罪!” 说罢便要磕头,被顾七一把拦下:“不是,他,你且随我来!” 顾七拉着周素萍朝悦来客栈疾奔。 待二人赶到之时,小贩已苏醒过来,背靠着晏楚荣,缓缓喝着汤药。 “浩哥!”周素萍一脚踏入门槛,见自己男人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嘴边印着红色血印子,忙扑了上来! “素萍,素萍...”小贩强扯出微笑,抬手握着周素萍的手,安慰道:“我没事,没事。” 晏楚荣接过药碗,扶小厮靠在床沿,起身将顾七拽了出去。 抬脚出了门,顾七却怎么都不肯走了。 她站在门外,心绪复杂。 听到屋内阵阵抽泣声,顾七眼眶微湿。 “浩哥,不是都好了么?怎,怎会严重?” 小贩缓缓吸气,笑道:“素萍,以后,再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你说的什么胡话?” “大夫说我,”小贩捂了捂胸口,缓了口气,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时日无多了。” “这...这怎么可能?”周素萍哭得不成样,泪水顺着脸上粗糙的皱纹肆意流淌。 “素萍啊,素萍...”小贩抬手轻擦着她的泪,心疼道:“我若去了,便用那粗布裹吧裹吧,挖个坑埋了,莫要买棺材寿衣,白浪费银钱...” 话未说完,血又从鼻中淌了出来! “浩哥,浩哥!”周素萍吓得抬手去擦,未料越擦越多,她眼中布满惊恐和心疼,哀嚎起来:“来人呐!救命啊!浩哥!浩哥!” 顾七双眼骤然放大,推门而入! 见此之景,吓得浑身颤抖,手中掏出了帕子,却因过度发慌,迟迟没有送上去。 “裴启桓,你先出去。” 不知何时,元哲走了进来,一手揽着顾七的肩膀,一手握住顾七发颤的手。将顾七手中帕子缓缓抽出来,递给晏楚荣,揽着顾七走出了门。 脑袋发懵,滞了思考。直到入了元哲房间,顾七都是呆傻模样,不错眼珠地瞪着前方,嘴巴微张。 这让元哲不由得心疼起来,徐硕曾说过,裴启桓生来体弱,断不能大喜大悲,可他偏感性多情,长此以往,岂不是催了他的命? “裴启桓,”元哲将顾七揽入怀中,抬手轻抚着她的头,压着心中焦急柔声道:“缓一缓,缓一缓...” 放大的眼眨了两下,泪如决堤般滚了下来!泛白的唇微微颤抖,抬手紧抓着元哲的衣衫,埋头痛哭起来! 两个相邻的房间,传出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声音之大,引得姑娘们纷纷探出头来,向外望着。跑堂的伙计经过元哲房间,见房门打开,两个人抱在一起,尴尬地咳了一声:“大人,您要的甲鱼汤好了。” 顾七松了手,面朝里擦了擦脸。 “送到旁边的房间。” “好。”伙计端着甲鱼汤敲了敲晏楚荣的门,随后听到吱呀的开门声。 “殿下,臣没事了。”顾七低着头,双眼泛红。 元哲叹了口气:“本王知道你想的什么。若真是因本王那一脚,害他丧了命,本王难辞其咎。此事你不必自责,本王定一力承担。” 顾七仰起头来,看着元哲,见元哲眉头紧皱,眸中充满内疚自责。原来,他同自己想的一样。 “你且在这房间休息,晚些再来看你。”元哲沉了口气,淡淡扔下句话,便直接出了房。 顾七坐在桌前缓了缓,两个人惹下的事,断没有一个人承担的道理!想到这,她紧了紧眉,长长舒了口气,心中不再胆怯,起身进了晏楚荣的房间。 屋中一阵静默。 周素萍趴在床前,一勺勺喂着汤。晏楚荣和元哲静静站在不远处,望着两个人最后的温存。 “浩哥,我对不起你,”周素萍拿着帕子,小心擦着小贩嘴角流出的汤渍:“若早早看大夫,便不至于这般严重了。” 小贩咧嘴笑着:“说什么傻话,我还喝了好几天的糖水咧,都是用咱家红彤彤的果子熬的,那味道,真是难忘。” “浩哥...”周素萍鼻子泛酸,哭得眼睛干涩,再也流不出泪来。 “素萍,照顾好自己吧,别怪,别怪几位大人。” “嗯,嗯!”周素萍扑到小贩身上,无声的泪水打湿衣衫。 “那我便,便...”小贩眨了眨眼,张张嘴说了什么,却再也没能听到。 “浩哥——” 碗掉到地上,热汤随着碎片炸开! 几个胆大的姑娘拉着手凑过来,扒着门,伸着脖子往里望。 顾七轻闭眼,滑下两行泪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2章 灵堂悲戚诉往事,鸳鸯缠魂赴黄泉 村口一处矮土房,传出断续呜咽声。 破旧木门上,半张红底黑字的“福”纸倒贴着,白色纸灯笼挂在两侧,被风一阵阵吹起,烛火忽闪不停。 已入亥时,院中却挤满了人。 “看这天气,明天怕是有雨。”老村长捏着长柄烟斗,仰头看了看天,面露愁容。 旁边站着的汉子,双手叠插进袖口,撇着嘴道:“这老天爷都替他冤呐。” “胡说八道撒子!”村长怒瞪一眼,烟斗磕了磕鞋底,未燃尽的烟叶子和烟灰悉数落到地上。他将烟斗塞到那汉子怀中,颤着步子凑了上来:“大人,怕这天气不好,不然晚一天出殡?” 县官身着官服,朝灵堂里的元哲看了一眼,随后轻声呵斥道:“糊涂!今天下午匆匆入殓,你当为的什么?上头说了,早早出殡埋了,好送走这尊佛!” 村长叹了口气,背过手走了回去,拿回烟斗,重新塞上烟叶。 顾七站在灵堂前,仰头望着夜空。往日清明的月亮,此时藏进厚厚乌云里,将那光掩得严实。 周素萍和那四五岁的娃娃,披麻戴孝,守在棺材旁,手中拿着黄纸,往炭盆里烧。晏楚荣蹲在一旁,腰间系着白布,拿枝子小心挑着盆中黄纸,望着那纸燃尽飞灰,眼眶发红。 元哲站在一侧,挺着身体,神情肃穆,眼窝深陷,直盯着周素萍母子。背后的手用力搓着圆玉,那青白相间的圆玉,此时蒙上血色,边上青色的狻猊兽,已是通红,火光照耀下,显得尤为瘆人。 风吹得更狠了些,卷着尘土和细沙,打在人们脸上。 “这天气真他娘的邪性!”一男子站在院中,弯腰将口中沙土啐了出去,咒骂一句。 村长旁边的汉子捏了捏舌头上的沙子,开口道:“村长,不如先让大家散了吧,明个早点来就是了。” 老村长抄起烟斗照着他的头敲了一记,眯着眼望了望,叹道:“罢了,今天先这样吧。明个你喊上几个婆娘,来这帮忙架火做饭,多多帮衬些!孤儿寡母的,哪顾得来呢。” “行嘞,您老放心吧!”汉子嘻嘻笑了起来,朝身后众人挥了挥手:“回吧回吧,明个早点来!二柱子!小五儿!还有那个三狗子!明个让你们的婆娘都过来,帮衬帮衬!” 被喊到的几个人纷纷响应,不消片刻,便散得一干二净。 顾七望着空空院子,顿觉悲凉,吹起的风裹挟着呜咽声,越传越远... 直到子时,风停了下来。县官和老村长站在灵堂外,抹了把脸。老村长又抽起烟来,县官嫌弃地扬了扬手,偷着打了个哈欠。 周素萍哭干了眼泪,怀中抱着昏昏欲睡的孩子,神情呆滞。 从客栈出来时,晏楚荣喊了两个红袖楼的姑娘帮忙,两个姑娘端着几碗素面,走到县官和老村长跟前,老村长抽着烟摆了摆手,县官抬手咽了咽口水,随后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姑娘又端着素面进到灵堂,元哲紧蹙着眉,轻摇了摇头。 “把这个喝了。”晏楚荣端着汤药,走到顾七跟前。 顾七瞥了眼黑乎乎的汤药,眼中透着无尽惆怅:“不想喝。” 晏楚荣见她这般,知晓是心思太沉的缘故。他左右扫了两眼,声音放得极低:“小七,生老病死,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 “可终究是我害死了他。”顾七垂下头,泪珠滚在眼眶,啪嗒掉了下来。 “我并不知晓,你们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晏楚荣沉了口气,柔声宽慰:“但以你的性子,定不会伤害无辜百姓。眼下既生了误会,当振作起来,想着怎么弥补才是,躲在这哭,又能解决得了什么问题呢?” “你说得对。”顾七仰起头,抬手擦了擦眼泪,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随后径直走入灵堂,跪在草蒲团上朝着棺材磕了四个头。随后起身端起一碗素面,跪坐到周素萍跟前:“素萍姐,对不起。此事我难辞其咎,无地自容,不敢祈盼您的原谅,只盼您能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才是。” 晏楚荣站在原地,欣慰笑了笑,将手中蜜饯收了回去。 周素萍稍稍回神,迎上顾七愧疚目光,微微叹了口气:“大人,您不必如此。我们虽大字不识几个,却也是明事理的。说到底,是我拖累了他...” 话音未落,眼泪便顺着沟壑淌下来,顾七看得揪心,只觉更加愧疚。 一旁的元哲见此情景,动了动步子,欲上前说些什么。 “莫要哭伤了身体,”晏楚荣快步上前,轻推了元哲一把,示意元哲不要上前。随后抄起顾七手中素面,递到周素萍眼前:“好歹吃些东西,你垮了,谁来照顾孩子呢。” 待周素萍接过碗,晏楚荣忙探过身去,将孩子抱了起来,那孩子趴在晏楚荣肩头,嘟着小脸沉沉睡着。晏楚荣挥了挥手,两个姑娘跟着出了灵堂。那县官惯会察言观色,招着老村长一同随着晏楚荣走,几个人进了旁边的小房子。 周素萍强打起精神,勉强咽下几口。随后双手捧着碗,垂下头来:“大人若是有事,不妨直说吧。” 顾七抬头看向元哲,见元哲紧抿唇瓣,轻轻点头。 她挺直跪着:“素萍姐,我寻你,为的是荼州拐卖女子一事。本想带你回荼州和家人团聚,不曾想...闹了误会。” 周素萍身子一抖,苦笑道:“果然如此。” 旁边炭盆里的黄纸已悉数燃尽,灰白的炭上覆着一层黑色的纸灰。顾七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那口黑色棺材:“我只知,你唤他浩哥,却至今不知,他姓什么。” “孙,”周素萍顿了顿,缓缓吐出:“孙浩。” “想来,他待你极好。” “是。遇到他,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周素萍弯起酸胀的眼,露出浓浓情意。 顾七目光落到周素萍身上:“我叫裴启桓,是国都派往荼州治水的翰林学士。荼州刺史冯睿,因拐卖女子被关入牢狱,后经审问,得知被拐女子皆送往青州。你的名字,被家人报了上来,可同拐卖单子上的日期截然不同,我便留了心。” 周素萍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擦拭眼角热泪。 “到洐州逛集市的时候,听到孙浩唤你素萍,我便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但恐打草惊蛇,便没有当下寻你,从青州回来后...” “大人不必说了。”周素萍抬手断了顾七的话,长舒口气:“您起来吧,不必跪着。我将自己的事,细细讲给您听。” 顾七复跪坐下来,凝望着周素萍。 “这事,本不愿再提,”周素萍摩挲着手中的碗,缓缓道:“十五年前,刺史府贴了告示,为解决荼州生计,招适龄女子去别的州郡做纺织、洒扫、伺候官家小姐的活计。告示贴出的第一天,我便去到刺史府,想着报名。” 说罢,她身子发颤,声音也微微发抖:“谁承想,被小厮领到府上时,遇到一个衣冠楚楚的禽兽!” 顾七双眼骤然放大,试探问道:“他...” “他强暴了我!”说罢,周素萍哭了起来,身子止不住地抖:“他当着冯睿那个狗官的面,将我拖拽到后院的房间,百般凌辱...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是找活计,分明是将我们卖到别处去!我被囚禁,直到四月被打晕带上车,那人简直禽兽!我成了押车几个人的...” 周素萍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双眼通红:“玩物。” 顾七僵着脸,满眼震惊! “后来,我晕了过去。他们以为我死了,便将我扔在了野草地里。”周素萍仰头收了收眼泪:“是浩哥,救了我。我们有了孩子,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每每夜里噩梦袭来,也都有他宽慰,我以为,这辈子就平安过去了。怎料遇到你们!” 忽然!周素萍扑上去,抓住顾七的衣服! 元哲一惊,上前用力拽开! 顾七倒在地上,耳边充斥着周素萍的声音:“这叫我怎么不恨你!如果不是你们打了他,又怎会害他落下病根!若不是你来寻我,害他以为你们是来抓我的,又怎会受刺激!” “那一脚,是本王踹的。”元哲双眸紧瞪,眼眶微微泛红:“你尽可寻我索命,和裴启桓无关。” “哈哈哈...”周素萍笑得癫狂,抬手拍着棺材:“浩哥!终是我拖累了你!” “对...对不起。”顾七缓缓起身,声音透着哽咽。 周素萍脸贴着棺材,渐渐恢复平静,面如死灰:“当日你们打了他,明明给了一锭银子的。我想带他去看大夫,他却嫌大夫诊费高,说回去喝两碗糖水润润便没事了。我竟当了真,熬了半个多月的糖水...前日,他有些咳血,让我去寻些治咳嗽的草药,兑着糖水熬了几碗,说喝了便无碍了。” “对不起。”顾七匍匐着身子,泣不成声。 “怎么能怪你们呢,怪我。”周素萍呆滞的目光望着那炭火盆,喃道:“烦请二位,出去。” 元哲见周素萍伤心至此,心中内疚不已,再看顾七哭的不成样,又恐顾七生出病来。沉沉道了声“对不住”,用力拽起顾七,走出灵堂。 身后传来周素萍的自言自语:“浩哥,怎么能丢下我这么走了呢...” 走出灵堂一丈远,顾七忽想起许月琴来。 “不好!”她惊呼一声,推开元哲往灵堂奔去! 周素萍头抵着棺材,额上淌着血,黑色棺材的一角,染上猩红,格外刺眼...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3章 受激厥冷不省事,赠玉收子心灵犀 “晏...”顾七抖着身子,转身往旁边矮小的茅草房跑,腿脚却不听使唤,“扑通”! 整个人摔了下去! 身上沾满沙尘,双眼狰红,绝望吼了一声:“晏——楚——荣!” 元哲快步上前,将顾七拽起,任她满身脏污,攀在自己身上。 “救命啊——”她浑身颤抖,嗓子已哑,撕扯得喉咙胀痛:“晏楚荣!” 晏楚荣听到嘶吼声,夺门而出! 县官和老村长面露震惊,跟着奔了出来。 两个姑娘跟着跑到灵堂前,见惨烈一幕,不由得惊叫起来。 听到小儿啼哭! “孩子,孩子!”老村长急得跺脚! 姑娘们忙跑了回去。 元哲搂着顾七,疾步回到灵堂时,晏楚荣正好放下搭脉的手。 县官在旁问道:“怎...怎么样啊?” 晏楚荣仰头望向元哲和顾七,摇了摇头。 “哎呀,这这这...”县官愁得拍手:“怎么这般想不开呢!” 老村长无奈地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出去寻村里的妇人,帮忙殓身穿衣。 顾七望着那棺材上的猩红,眼前忽然发黑,全身痉挛,胃中更是翻江倒海。 “呕——”才喝进去的药悉数吐在了元哲身上,整个人浑身冰凉,抽搐不停。 “晏大夫!” 晏楚荣正抬手细擦着周素萍额上迸出的血,听到元哲呼,转过头来,急忙冲过去将顾七抱了起来! “殿下,找些热水来!”说完,抱着顾七进了旁边的小矮房。 本安抚好的小孩,见到顾七四肢厥冷抽搐,又吓得哭嚎起来! 晏楚荣顾不得许多,只好让姑娘抱着孩子先去灵堂。脱下自己外衫,盖在顾七身上,握住顾七冰冷的手,哈了哈热气,快速搓了起来:“小七,小七,醒醒!” 顾七躺在土炕上,浑身冰凉,额头却烧得滚烫,惨白的脸,唇上泛青。 “你别吓我...”晏楚荣面露焦急,将身上衣衫褪下,只留下单薄的内衬,悉数盖在顾七身上,不停搓着顾七的掌心和胳膊。 “热水!” 纵是战场厮杀、见惯生死的元哲,也被这情景吓得面色发青。登时抛下王爷身份带来的尊贵面子,端着盆热水跑了进来。 “用热帕子擦她的手心。” 待元哲接过顾七的手,晏楚荣慌忙起身去寻药箱。 药箱中的瓶瓶罐罐发出“咣啷啷”的响,翻出针灸包,快步返回炕边。 捏着针的手微微发抖,晏楚荣抬起手背擦掉额上的汗珠,深吸口气,缓了缓慌张心绪,一只手摸到穴位,另一只手便将针扎了进去,下手快、稳、准,抬眼看向顾七,身体不再抽搐,泛青的唇渐渐恢复红润。 “呼。”晏楚荣整个瘫了下来,却仍旧心有余悸,紧紧盯着顾七。直到顾七呼吸恢复平静,放下心来,目光移到炕边的元哲,见元哲蹲在炕边,左手紧握着顾七发凉的手,右手拿着热帕轻轻擦拭着顾七额上沁出的汗。 即便侧着脸,也未能掩藏眸中的担忧与心疼。 这小王爷,确实是动了心思... “殿下,”晏楚荣起身,拉开二人的手:“您的衣衫脏了,不如回客栈换一身,这里有县官和草民照应着,不会有事。” 元哲望着顾七,见她再无异样,紧蹙的眉微微舒展,恢复冷峻模样:“嗯。” 晏楚荣站在房门口,见元哲直奔灵堂,跟县官细细叮嘱着什么,随后跨步出了院。再望向灵堂,几个妇人和汉子吵吵嚷嚷,将周素萍的尸体小心放进了棺材。那孩子被人搂着,懵懂望着棺材,指着周素萍的尸体喊了声“娘”。 漆黑的天渐渐变成湛青色,打更声响,寅时。小院子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几个汉子劈了柴,将火烧旺,架上两口大锅,往里面泼了一瓢水,妇人拿着饭帚刷起锅来。 忙到卯时,天却越发昏沉起来。 一个身材稍显臃肿的妇人,待刷完锅,手在围裙蹭了蹭,仰头望着天:“咦,这是要下雨哟!” “这要是下雨,可怎么出殡呢?”旁边瘦高的妇人凑上来添了一句。 随后二人嘀嘀咕咕,比手画脚,再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唉。” 听到床上的人发出长叹,晏楚荣回身凑了上去:“醒啦?” 顾七拿下额上帕子,眼睛红肿,哑着声音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晏楚荣探手摸了摸额头,烧还未退:“不然你在这休息吧,别跟着出殡了。” “那怎么成!”顾七急得起身,声音高了些,却越发沙哑。艰难咽了咽口水,扯着嗓子道出一声:“水。” 晏楚荣忙倒了碗温水过来,顾七接过却不敢大口吞咽。每咽一口,犹如眼下薄薄的刀片,割得嗓子生疼。 好歹润了润喉,便要起身出去。 “你还发着烧...” “没事。”顾七紧皱着眉,直奔灵堂而去。 元哲早早从客栈换了身墨色长衫,从头到脚皆是素净的黑色,此时正站在灵堂,和众人商量出殡的事情。 见顾七过来,忙抽身上前,抬手覆上顾七额头:“还发着烧,怎么出来了?” “我...”嗓子红肿,多说一句话都疼得要命! 顾七摆了摆手,艰难吐出:“我没事。” “本王在这,断不会出岔子。” 顾七摇了摇头,面露急躁,才刚要开口,便被元哲拥入怀中。 “罢了,你便跟着,不必说话,若不舒服,便直接回来。” 顾七愣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个,殿下?” 元哲松了手,垂眼看向旁边弓背的县官:“嗯。” “看这天气,怕是憋着大雨,下官认为,早早出殡为好,也好让他们夫妻二人,入土为安。” 元哲望了望外面的天气,较之前更昏沉了些。 “好。” 得了允准,县官朝老村长挥了挥手。 “啪!” 瓦盆摔到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吹吹打打的声音响起。 老村长将灵位牌塞到小男孩手中:“娃儿,抱好你爹娘的牌位。” 那孩子懵懂看着村长,点了点头,两只小手托着灵位牌,在村长带领下走出院子。 “来,一!二!三!起!”六个汉子抬起沉沉的棺材,跟在男孩身后。棺材两旁跟着妇人,一路走,一路撒纸钱,偶尔传来阵阵哭泣声。 顾七、晏楚荣腰间系着白布,和元哲、县官跟在棺材后。 队伍缓缓前行着,经过村子,各家的人纷纷站在墙根,看着棺材经过,一阵交头接耳。 难得遇到元哲这等大人物,县官自是要讨好一番,早就寻了风水先生,在自己的庄地上,找了块“宝地”,并派人过去挖好坑,只待棺材一到,便直接填埋。 “轰隆隆”的声响,天气越发阴沉,开始刮起风来。 棺材方入坑,掉下零星雨点。 “下雨了,快!” 村长一声喊,几个汉子加快了速度。 又一声“轰隆”,大雨倾盆而下,浇透了每个人的衣衫。 顾七隔着雨帘,望着那幼小的男孩,只见他托着灵位牌,一动不动站着。 待众人往回走时,雨点渐渐小了下来,再回到院子里,天竟恢复了清明。 一个汉子脱下上衣,拧干了水,咒骂道:“这老天爷,真是捉弄人!” 顾七拥着孩子,望见不远处,冒出彩虹。 她驻了脚,呆望着彩虹,阳光打在脸上,半张笑意、半张愁容。 院子里又热闹起来,架起几张圆桌,妇人将烧好的饭菜端了上去,汉子们围桌吃喝,脸上悲伤尽消。妇人们聚在一桌,偶有带着孩子的,那孩子手上拿着馒头,好歹吃些东西,便撤了席,在院中跑来跑去。 “我爹娘呢?” 顾七揽着周素萍的孩子,站在台阶上。听到声音,垂下头来,望着男孩无辜的大眼,摸了摸他的头:“走了。” “是死了吗?”男孩仰着头:“我见过隔壁家的赵爷爷,也是这样抬出去的。他们说,赵爷爷死了。” 说完,男孩瘪了瘪嘴,轻拽着顾七的衣摆:“他们,还会回来吗?” 顾七顿住,心揪得生疼。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想到是自己造成的这起悲剧,更是陷入无尽自责与内疚中,这孩子,是周素萍留下的血脉... 她抿了抿嘴,从袖中掏出自己的羊脂玉,才刚递过去,便看到一只大手,握着圆玉送了过来。 “以后,我做你爹好不好?”元哲蹲下身来,双手覆在男孩肩膀上。 男孩撅了撅嘴:“我有爹。” “你爹,要很久才回来呢。”元哲拎起圆玉,在男孩眼前晃了晃。 “那你会给我买糖葫芦吗?” “当然。” 男孩从元哲手中拽下圆玉,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又抽出顾七手中的羊脂玉,仰头望着顾七道:“你也要做我爹爹吗?” 顾七望着那块羊脂玉,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有两个爹爹了!” “这孩子跟着殿下和大人,以后可享福了。”县官笑嘻嘻凑了上来,一把拽过男孩:“娃儿,你叫什么?” “我叫孙平。” “哪个平?” 男孩想了想,嘟着嘴答道:“我娘说,是平安的平。” “孙平。”顾七张了张口,轻轻将名字念入心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4章 伴车声漫谈前路,蒙细雨踏入归途 翌日 阴沉的天,下着绵绵细雨。 老村长放下烟斗,将手中的灰棕色包袱递给孙平:“娃啊,这是你爹娘的东西,留着做个念想吧!” 孙平双手接过,转头望向一方小院。 顾七打着油纸伞,伞头稍稍压低,偏向孙平。细雨打湿肩头,明眸氤氲水汽,揽着孙平的手轻拍了拍孙平的背:“跟你爹娘告个别吧。” 孙平仰起头,将怀中包袱递给顾七。恭敬跪了下来,小手撑着地面,认真磕头。顾七将伞悉数挪了过去,元哲见状,抬手押着县官手中的油纸伞,径直朝顾七头上盖。 “哎哟哟...”县官恐淋了这尊贵的镇国亲王,忙抬起衣袖挡住元哲的肩。 细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沉闷的“哗哗”声。孙平磕完头,静静跪着,虽不知何为离别,却也在这一刻,流露出许多不舍。红袖楼的姑娘们坐在车中,见此景纷纷掉下泪来,老村长拿起烟斗抽了一口,让长长叹息随着白色烟雾消散雨中。元哲与给顾七更是红了眼眶,望着那空空如也的院子出神。 “轰隆隆” 县官仰头望了望天,更阴沉了些:“殿下,大人,这天越来越沉了,还是早早出发吧!” 二人回过神来。 顾七将孙平扶起,柔声道:“走吧。” 余下众人悉数上了车,车夫穿着蓑衣,抬手挥了挥鞭子:“驾!” 几架马车吱呀呀动了起来,朝荼州驶去。孙平上车吃了点干粮,便昏沉睡了起来。虽年纪不大,却也沉得很,才抱了一会,便觉胳膊发酸。 “本王来抱。” 顾七稍抬眼,见元哲凑了过来,伸出大手托住孙平的身子,小心接到怀中。这两日的心情始终糟乱,从未留意过元哲,直到他探过身来,草草看了一眼,好似看到那深邃眼眸中,多了些温柔。眼白处泛着血丝,下巴冒出浓密细细的青色胡茬,冷峻的脸更消瘦了些。 “烧可退了?” 顾七望着元哲,浅笑一声:“回殿下,退了。” “手上的伤口可还好?” “嗯,不疼了。”顾七抬起手来,轻轻握拳后缓缓展开:“待结的痂掉落长出新肉来,便彻底好了。” 元哲手指逗弄着孙平粉嘟嘟的脸蛋,听到顾七的话,顿了下来。他转头看着顾七,面容严肃,眼中充满责备:“裴启桓,你可知罪?” 顾七一惊,垂下头来:“不知殿下所谓何事啊?” “孙浩之死,谁让你自作主张担下来的?还伙着晏楚荣,同你演戏!” 听元哲提起孙浩,顾七抬眼朝睡着的孙平看去,见孙平睡得正沉。顾七无奈笑了笑:“殿下,此事本就因臣而起,若说错,根源在臣身上。更何况,您身份尊贵,断不能认这等事,让人传出去,说堂堂的镇国亲王,欺压百姓,只会将事情搅得更大罢了。” 元哲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殿下,当真要收孙平做义子?” “玉都送了,自然是真。” “那可是郑太妃给您的玉,就这么赠了旁人,不觉得可惜么?” 元哲垂眼望着孙平腰间别着的圆玉,生出些许伤感来。同时,疑惑骤生,眉头微皱,抬眼盯着顾七:“本王从未跟你说过,这玉是郑太妃给的。” “这还用说?”顾七迎上元哲质疑的神情:“每每提起郑太妃...” 双眸向下一扫,微微努嘴:“您都会不自觉,摩挲这佩玉。” 元哲垂头,手竟不自觉攥住佩玉,指腹轻轻刮着玉上的狻猊兽。 “既是太妃所赠,怎舍得送人呢。”顾七望着元哲的脸,轻声道:“小孩子不懂这些,况臣已经给了一块玉了,殿下不必如此...” “无妨。”元哲松了手,圆玉静静躺在孙平身上。“本王既赠了,这玉便是他的。” 在云国时,不论何人形容镇国亲王元哲,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生人勿进的模样。与元哲初交手时,侥幸逃脱,却目睹他射杀黑衣人,加上他多疑善变,更觉他似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相处许久,竟发现他是个忠义良善的人。虽外表冷峻威严,将赤心层层包裹,却总不自觉露出柔软来,对自己如此,对百姓,亦是如此。 “裴启桓。” “啊?” 元哲望着顾七的脸,白皙有余红润不足,眼下又染了风寒,整个人虚得像一张纸,轻轻一碰就坏了。 “你的身子,不宜再糟践了。大悲大喜、费尽心神,皆不是长命之相。” 顾七见他一脸严肃,心中不由得发笑。习武之人,身子能弱到哪去?不过是晏楚荣的药,还自己体寒罢了。虽明白元哲劝慰乃是好意,可他这番说辞,倒叫人听了不舒服,暗暗嗔怪他不会说话,表面却笑着承应:“殿下说的是,臣自当注意。” 地面湿滑,马车比往常行驶得慢了些。顾七掀开帘的一角,向外探去,那雨较先前小了许多,可天依旧阴沉。泥土气息伴着花草香钻入鼻中,沁人心脾。顾七放下帘子,幽幽开口道:“看这天气,怕是要下一天雨,才肯作罢。” “眼下已入六月,雨天怕是会越来越多。” 元哲淡淡的一句话,让顾七揪起心来:“回去要赶快清淤筑堤才是。” “嗯。”元哲沉了沉眸,思索一番后,冲顾七道:“拐卖女子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待回了荼州,将名单誊抄几份,交给赵德勋,分别送往国都、洐州和泽州,让专人多多留意便是。” 顾七玲珑心思,岂会不知元哲所想。她咧着嘴笑道:“多谢殿下!这样一来,臣便能安心治水了,尽快解决这荼州问题,还百姓安宁。” “这只是其一。”元哲抿了抿嘴,将孙平竖抱起来,松了松发酸的胳膊:“你心肠太软,遇到点事情便哭,寻找拐卖的女子最是费神,若再碰上第二个周素萍,你的命怕是就交代了。” 顾七不自觉翻了个白眼:“哦。” 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了。 听到侧面敲击声,顾七掀开帘。 晏楚荣将伞挪近些,恐顾七淋了雨,高声道:“殿下,已到午时,您和裴大人需要换药,看看是否在此休憩一个时辰?” 顾七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元哲坐直了身体:“既如此,便休息一个时辰。” 晏楚荣打着伞,和车夫搭了帐子,又在远处支起简单的小棚子,架起火开始熬药。顾七在车中将孙平轻轻唤醒,抱着孙平下了车。 “大人。” 顾七回身一看,原来是红袖楼的姑娘——张小兰。 “怎么了小兰姑娘?” 张小兰面露羞臊,不敢迎上顾七的柔水目光:“您身上有伤,又染了风寒。不如把小公子托给我,我来照顾他。” 孙平小手扒着顾七的肩,满眼好奇地望着张小兰。 “平儿,跟着小兰姐姐去吃饭,爹爹去吃药,晚些来寻你。” “好。”奶里奶气的一声,让顾七心头越发柔软。 她将孙平轻轻放下,张小兰领着孙平走到姑娘堆里。 “这声爹爹,叫得可真顺口。” 顾七一激灵,忙回身低下头来:“殿下见笑了!” “如今本王与你,都给了这孩子玉佩。他该唤你爹爹,还是唤本王爹爹?” “呵呵,自...自然是,”顾七结巴起来,一个小小臣子,怎好跟哲王并肩?暗怪自己大言不惭,忙谄笑起来:“自然是殿下了。臣怎好同哲王殿下比,晚些便把玉收回!” “不必了。”元哲看着顾七窘迫模样,嘴角不禁上扬。不知为何,每每逗弄她,让她露出这种窘态,心中总是一阵欢喜。“以后,平儿唤本王义父,唤你干爹,两相便宜。” “是,是。”顾七微微弯腰,承应道:“一切听殿下安排。” 晏楚荣端着热气蒸腾的药,见元哲同顾七又黏在一起,未免心有不快,瞬间掉了脸:“裴大人,喝药了。” 这声音冰冷异常,一听便知是生了气。 “殿下,臣先去喝药。” “嗯。” 顾七打着伞小跑追了过去,又好说歹说,才将晏楚荣哄好。为方便说话,二人干脆到熬药的小棚子里窝着,顾七一口气喝干了苦涩的药,跳着脚朝晏楚荣伸手。 晏楚荣接过药碗,一脸无辜:“干什么?” “明知故问,蜜饯啊!”顾七连连跺脚,好看的五官似要拧到一起:“快快!太苦了!” 晏楚荣噗嗤笑出声来,不慌不忙掏出两颗蜜饯,放到顾七手上。 顾七快速嚼着蜜饯,鼓着嘴朝雨中吐出果核。 “你把韩子征给你的玉,送给那小孩了?” “昂,”顾七指着远处吃馍的孙平,得意道:“我儿子,可爱吧!” “胡闹。”晏楚荣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才多大,就大言不惭认义子了?” 顾七垂下头来,喉中泛出淡淡苦涩:“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弥补方式了。” “你和元哲,当时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你们两个都如此内疚?” 顾七看着脚尖,将眼泪憋了回去:“我去孙浩的摊子上挑果子,和他起了争执。后来元哲踹了他一脚,我怕事态严重,便赔了锭银子。待回了洐州,再去寻时,孙浩以为我们是抓他娘子的,急火攻心,便...” “难怪。”晏楚荣站到顾七身边,轻声安慰:“此事本不能怪你们,若孙浩能及时就医,是不会有事的。你给的那一锭银,怕是他们一年的开销,定是舍不得花,才导致孙浩落下疾。” “若我不跟他冲突,便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唉...”眼泪终是没憋住,滴答掉到鞋面上。 “我好像明白周素萍自戕的缘由了。” “嗯?”顾七抬起头来,望着晏楚荣。 晏楚荣隔着淅沥小雨,看着远处和姑娘们玩耍的孙平:“若周素萍活着,带孩子回荼州,日子未必能好过到哪里去。可若死了,你们定会因内疚,担负起这孩子来。” 顾七眼角带泪,笑了起来:“所以,我必须要认下平儿。” 说罢,拍了拍晏楚荣的肩膀:“守灵那晚,周素萍和我讲她的故事,我便该料到,她想自戕。只不过当时心绪太过复杂,走出去才反应过来,再回去便晚了。” “此话怎样?” “你若是女儿身,便能体会其中苦楚了。”顾七看了看晏楚荣,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5章 连绵阴雨引警戒,突闻冯睿戕狱中 休息过后,众人重回车中,继续前行。 细雨连绵,竟接连下了好几天,凿实的官道留下浅浅车辙印,两旁的空地被雨水沃养,泥泞不堪,扎帐是不能了。众人只好挤在车中休息,车夫脱下蓑衣,寻了几块轻板子,悉数搭在了马儿身上,后面的几辆车皆是姑娘,恐多有不便,只好将晏楚荣的马车腾出来,容几个车夫休憩。 “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顾七掀帘向外望,道边的野草迎着雨水疯长,远处的野林更是绿油油一片,白雾团在林中,掩得棕色树干若隐若现。 晏楚荣抱着孙平,柔声接过话茬:“多雨季节,连续几天阴雨不停,是正常的,想来这片云彩过去,便消停了。” 元哲端坐车中,双手交叠于胸,闭眼小憩。听到二人对话,淡淡应道:“不知荼州,是否也在下雨。” 顾七沉思片刻,眉头微微蹙起:“若今年夏季雨水多起来,恐怕迁村,反而于民不利。” “哼,”元哲嘴角微勾,讥讽道:“你才知道。” “殿下,”顾七被他这副模样激得恼怒,脸红了起来:“臣提出迁村,您也并未反对,现在又何必如此幸灾乐祸?” “你要本王如何?”元哲缓缓睁眼,转头看向顾七,剑眉微挑,深眸中透着些许无奈:“迁村是你和周护提出的,将本王架在那,除了顺着你们,还能如何?” “这...”顾七噎住。 的确,元哲给了自己治水论下册,是自己没有循着顾远的法子走,若赶上连日暴雨,郢江水位抬高,冲垮河堤,不仅郢江郡被淹,就连后面的郢山郡和连山郡,也难保不受灾秧。 见顾七紧着眉,懊恼捶头,元哲忙凑过去攥住她的手:“好在这几天下的雨不大,待回了荼州,不论有没有下过雨,都得趁好天气,抓紧修缮河堤。” 晏楚荣坐在对面,干咳一声:“想来这两日雨便停了,届时快快赶路便是。” 顾七点了点头,发现元哲握着自己的手,忙尬笑两声抽了出来:“殿下,不然我和晏大夫、平儿挤一挤,给您腾个大点的地方。” 说罢抬起屁股便要挪,被元哲一把拽了下去! “不必。” “哦。” 入夜,雨声似乎小了些。 许是想念娘亲,孙平到了晚上便哭闹不停,合着眼睛乱打一气。急得元哲照着屁股打了两巴掌,孙平哭得更凶,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顾七满眼心疼,揽过孙平轻擦着脸颊上的泪。 “平儿乖,你...” 话还未说完,孙平扬起胳膊“啪”一声,扇在了顾七脸上! 晏楚荣一惊,忙接过孙平,箍住孙平两条小胳膊,任他哭嚎不停。 元哲则拽过顾七,细细朝脸颊望:“本王都压不住他,你又哪是对手?” 见元哲抬手欲抚,顾七吓得激灵,身子后靠:“没事。” 抬眼见晏楚荣翻小药箱,拿出一个小瓷瓶来。 “你做什么?”顾七冲过去夺过瓷瓶,倒吓了晏楚荣一跳。 “给他吃点安神的药,片刻便睡了。” “这怎么行,是药三分毒。”顾七将瓶子放回药箱,蹲下来仔细看着孙平。 他似是被噩梦魇住,听不进旁人的话,只闭着眼啼哭。 “曾听乡野老翁说,小孩子最容易被邪祟缠上,莫不是咱们一路走来,碰着什么脏东西了?” 晏楚荣瞥了顾七一眼:“别信什么鬼神邪说,若真有鬼神,他爹娘也定然守在孩子身边,不让他受片刻委屈。” 听晏楚荣提起孙平的爹娘,顾七恍然大悟! 她转身扑到角落,将粗布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件带着灰麻补丁的浅粉上衣,凑到孙平跟前,用衣服轻轻擦拭着孙平嫩嘟嘟的脸:“平儿,平儿...” 这孩子竟渐渐止住啼哭,抽噎两番后,抱着那衣服沉沉睡去。脸颊上还挂着泪,小嘴嘟囔喊了声:“娘。” 车中三人骤然沉默,眼圈发红。 夜半子时,细雨悄停。 漆黑夜空出现点点灿星,弯月挂在天上,似受过雨水冲刷,格外明亮。 元哲坐得脊背发酸,睡得也不踏实。抬手掐了掐发昏的额头,睁开眼时,望见顾七趴在小窗上,仰头呆望。再转眼望去,晏楚荣抱着孙平,歪靠在车中,睡得正沉。 “睡不着?” 顾七收回目光,不知何时元哲凑了过来,离自己不过一拳距离。 “殿下!”她一惊,不由得向后靠去! 元哲抬起手,揽着顾七的头,方免了一起磕碰。 “你就这么怕本王?” 静谧月光透过小窗,洒在元哲脸上,深眸映着些许失落。 顾七嗓子一紧,将目光落到别处:“殿下何等威严,自...自然是令人心生敬畏的。” “裴启桓。” “嗯?” 回过目光来,见元哲眸子暗沉,薄唇微抿,似是有话要说。揽在后脑的手缓缓下移到脖颈,指腹在颈间轻轻摩挲,顾七怔住,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殿下,臣没...做错什么吧?” 他强忍躁动,哑然失笑。 快速将手收回,淡淡说了句:“休息会吧,明早还要赶路。” 顾七见他这般反复无常,心中忐忑不安,哪里还敢入眠? 从后腰掏出匕首藏入袖中,交叠在胸前,半眯着眼,目光锁在元哲身上。 直捱到黑夜褪去,一缕金色的光照进来。 顾七轻叹口气,将匕首别到身后,起身出了马车。雨后清新的空气裹挟着淡淡的杂草香,令人神清气爽。少顷,众人陆续下车,出来透口气,又简单吃了些干粮,便继续赶路。 好在余下两日天气晴朗,马车行进的速度加快,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抵达荼州。 守在城门楼子上的兵,远远便看见几驾大马车驶来,忙通知打盹的哨官。 待众人到城门口,车夫将通关册子递了上去。哨官一看是镇国亲王,忙令守城的兵让出前路,并派一人急匆匆去到刺史府上,通知薛沛林。 “臣等恭迎哲王殿下!” 缓缓拐过街角,又经过长长巷子,终沿着笔直的青石板路,径直到刺史府前停下。 刺史府的小厮从车尾拿出马凳,扶着马车中的人悉数下了车。 顾七跟在元哲身后,捶了捶发酸的腰,向前望去,薛沛林站在中央,左右两旁跟着郢江郡郡守李景浩和赵德勋。只见薛沛林朝前迈了一步:“殿下,一路辛苦。” 顾七挺直了身子,恭敬作揖:“薛大人。” “嗯。”元哲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姑娘们:“这几个,是荼州被拐女子。将各郡守喊来,晚些将人领回去,好让人一家团圆。” “是。” “爹爹。” 一声奶里奶气的呼唤,引得顾七和元哲同时转头。 孙平望着刺史府高墙大院,心生恐惧,躲在晏楚荣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我想回家。” 顾七凑过去,蹲下身来:“平儿乖,晚些带你去见外祖父。” “外祖父?” “嗯,”顾七随即抱起他来,细细解释道:“你外祖父家在荼州,干爹带你去见个礼。届时平儿便可以自己选择住在哪边了。” “裴兄弟,”赵德勋面露惊讶,指着孙平问道:“这孩子是哪来的?” 顾七笑了笑:“说来话长,咱们先进去吧。” 薛沛林亦心生疑惑,却并未多问,陪着元哲进了刺史府。 几个人坐在前厅吃茶,听顾七将青州一行娓娓道来,从先前的心惊胆战到后面的哀叹连连,讲到动情之处,就连李景浩都频频几次落下泪来。 “想不到,青州一行竟如此凶险。” 顾七看着李景浩发红的眼圈,笑道:“好在都过去了。江铭川被哲王殿下一刀毙命,拐卖的线也就断了。” “什么!”旁边坐着的赵德勋声量抬高,激动起身! “陛下不是说...” “事出有因。”元哲黑着脸,眉头紧蹙:“此事本王自会向陛下解释。” 赵德勋瞠目结舌,坐下来不再多言。 不到一个时辰,各郡守便匆匆赶来,汇聚在刺史府前厅。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激动,朝着元哲恭敬行礼后,便拉扯着顾七东问西问起来,顾七被问得烦了,便一两句话带过,不再细细描述详情。 元哲见顾七被众人围住,又是拉手又是扯肩,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他重重放下茶盏,镇住了杂乱的说话声:“唤你们来,不是唠家常的。” “殿下恕罪。” “此次我们带回了一些荼州被拐的女子,”顾七从包袱中拿出几个郡守誊抄的拐卖名单,分发到各人手中:“大多是三年前这批,至于七年前和十五年前的,时间太过久远,又被拐卖到各处,需要慢慢寻。你们去到后院,将她们领回去。” 几位郡守领了单子,便跨步出了前厅。 周护手中拿着单子,直望着顾七:“裴大人,借一步说话。” 顾七点了点头,随着周护到院中。 “大人,前几日,荼州连下了几场雨。” 果然,顾七沉下眼眸,叹了一声:“我们在半路上,也遭了连日的雨。” “您走之后,我们几个便着手迁村的事情。眼下...”周护顿了顿,愁容攀到脸上:“若再不着手治水的事情,只怕雨水多起来...” “我明白,”顾七拍了拍周护的肩膀:“寻找被拐女子一事,会托给旁人去做。待今日将带回来的女子安排妥当,明日便商讨清淤筑堤的事情。” 周护眉头舒展,朝着顾七浅鞠一躬:“大人圣明!那我先去后院。” “等下。”顾七拉住周护,悄声问道:“冯睿近来如何?” “冯大人,在牢里自戕了。” “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6章 意见相左吵不休,筹钱无路频犯愁 顾七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可是陛下的意思?” “不是,”周护连连摇头:“你们走后不到半月,冯大人便自戕了,据说是筷子插进脖颈,到第二天狱卒送饭,才被发现。” 见顾七沉默不语,眉头越皱越深,周护轻声道:“大人,即便是冯大人死因存疑,也该暂且放放。民生大计最为重要,旁的事情,咱慢慢再查。” 顾七点了点头:“嗯,你且先去吧。跟几位郡守说一声,明日辰时到刺史府汇合。” 说罢转身回了前厅,同薛沛林就荼州治水进行了简单商讨后,在李景浩的带领下,将孙平抱还给周素萍的父母亲,再回到刺史府时,已是黄昏。 翌日辰时,各郡守身着官服,恭敬站在刺史府门前,跟着领路小厮进了前厅。 顾七等人在后院用完早膳,移步至前厅,细细商讨起荼州修筑之事。 才将郢江郡地形图铺到桌上,便听到薛沛林幽幽道:“眼下已入六月,大规模行修堤建坝的工程,怕是晚了。” 顾七抬眼看向薛沛林,尴尬笑了两声:“此事怪我没考虑周全,耽误了进程。” 气氛稍显尴尬,各郡守不敢多言。元哲干咳一声,指着图纸道:“既已耽误了,从明日开始便要抓紧安排,今日,将你们的想法说一说,务必探讨出个结果来。” “是,殿下。”众郡守围到桌前,细细看起地形图来。 之前誊抄裴启桓的治水详策时,多少明白了治水的大体思路。再加上手中有全册的治水论,结合这地形图大体一看,便生了想法。但恐自己的拙见暴露短处,便径直问起其他几位郡守:“不知各位可有什么想法?” 没了冯睿的阻拦,李景浩开始侃侃而谈:“回大人。下官认为,还是要按照开始的思路,在上游种植高木灌丛,稳固土地,防止泥沙裹挟到下游去。” 余下几人频频点头,郢山郡郡守陈润生补充道:“下官认为,这中段河床抬高也是问题,若之后连下暴雨,怕是会引发洪水。是否能同时进行,对着郢江中段进行清淤。” “确是要同步进行的。”顾七接过话茬,指着上游的堤坝道:“我和薛大人来荼州之时,曾细细到上游去看过,这堤坝常年失修,眼下已破烂不堪,若一朝发了水,根本拦不住。当务之急,应是解决堤坝的问题。” 李景浩白净的脸上透着迷茫:“大人的意思是,先修缮堤坝?” “只靠修缮,怕是不够。”顾七沉了沉眸,说话间透出一股老练:“当拓宽拔高,修筑新的堤坝。” 镜湖郡郡守袁修双手交叠,望着地形图微微蹙起眉头:“这工程,大了点吧?” 顾七抬眼,扫视一圈,笑了起来:“这要看各郡守,是想保今年安稳,还是想保千年无忧了。” 连山郡郡守胡宇杰细细听着,当即反应过来:“大人说得对。那窄小的堤坝,哪怕修缮好了,也难抵洪水,若一朝崩了,苦的还是百姓。” 不仅如此,顾七又指着一处宽阔之地道:“这里距上游堤坝不过十余里,可郢江到了这,便已经有沉积的泥沙了,河床抬高不说,就连向下的水流都不再湍急。” 陈润生望着顾七:“您的意思是,要在修筑新堤坝的同时,全面清淤?” 顾七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郢江两侧画圈:“清淤是必须要做的,但为防洪防旱做准备,我想在这两侧,修建水库。” “水库?”众人一阵惊呼! 薛沛林手一抖,茶水洒到腿上。他面露惊讶,再也坐不住了,忙放下茶盏凑到跟前:“裴大人,你这可不是一项小工程。” “的确,”顾七笑了笑,扬手在图纸上比划起来:“你们看,若在这左右两旁建水库,遇到暴雨时,水库便可起到分流效果,防止洪水爆发。如遇大旱,水库里的水便会向下流淌,保证后面郡县有水用。” 陈润生细细思索后,点了点头:“这是个法子。既能防洪,又能防旱。” “对啊!” “这样一来,便有了双重保障,大人真是人才!” 场面登时热闹起来,顾七听着夸赞,不自觉红了脸。 元哲端坐在位子上,看着顾七大放异彩,眼中充满欣赏,嘴角噙着笑。祈水郡前任郡守顾远,也曾在治水论中提及,要修建水库。自己虽细细读过,却仍有些不解其意,今听了顾七的解释,方豁然开朗。 见众人纷纷附议,薛沛林频频摇头:“你们可别忘了,修建工程,是要占庄地的。这荼州本就粮食不够,各家大户为几分地都争抢不休,如今你们要占这么多庄地,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若是赔偿呢?” “银钱从哪出?”薛沛林盯着顾七,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国库并不充盈,荼州连年未缴粮食,下拨的赈灾款有限,治水都恐不够,何来多余的银钱去赔偿?” 顾七顿时噎住,不知如何应答。 眼下,银钱成了最棘手的问题。 才刚燃起的热情,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几个郡守虽认同顾七的计划,却也深知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一个个垂下头来,不停叹气。 薛沛林捋了捋胡须,瞥了顾七一眼:“依老夫的意思,还是稳妥些为好。修缮上游堤坝,中下游清淤,强令沿江的庄户割让三丈宽的土地出来,种植高木灌丛。” 周围静默无声。 显然,大家更认同顾七的想法。 望江郡郡守曹志见无人承应,挺起身道:“下官认为,薛大人的计划更为稳妥。虽说近年来荼州没有洪灾,可也总在多雨季节闹水患,大片庄地被淹,打不出粮食来。即便朝廷免了税收,荼州的日子依然不好过。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待日子好些,再做长远打算。” “老夫岂会不知几位的心思,只是再好的想法,若没有银钱支持,都是空中楼阁,光谈长远没用,还是着手当前吧。”薛沛林说罢,朝着几个郡守扬了扬手:“李景浩和陈润生回去寻各家大户,带着家主去江边丈量土地,余下的几位郡守,便回去召壮丁,筹备修缮堤坝、采购苗木、招募壮丁的事宜。” 不知是谁长叹了口气,随后几个人动起身来,准备出去。 “若能寻来银钱,是不是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薛沛林刚回了先前的位置,听到顾七的话,转回身来:“是,若你真有财路,解决银钱的问题,老夫便不再拦你。” 顾七双手撑在桌上,似是要将图纸盯出洞来。许久想不出一个办法,心中焦躁,开始来回踱步,薛沛林说的不无道理,朝廷本就免了荼州税收,加上边疆战事紧张,断不会拨大把的银子过来,增加银钱,还需要从别处入手。 几个郡守站在门口,心悬了起来。 “裴启桓,本王且问你,此次计划,大抵分几步?” 顾七住了脚,朝上座的元哲浅鞠一躬:“殿下,依臣的计划,第一步,当是修筑堤坝。” “需要占地多少?” “拓宽土地二亩有余。” 若只是拓宽二亩地,想来强令收取不是问题。元哲面露轻松,喝了口茶:“尚可,不算多。第二步呢?” “第二步,当是招募壮丁,并派专人去采买苗木。” “这等小事,自不必再提。” “殿下,别看是小事,筑堤坝远比修缮的时间更长,”薛沛林插进话道:“裴启桓曾说,壮丁不可强征,要管吃管住。这一项开销,可也不小。” 顾七抿着嘴,耳根泛红。 元哲见她如此受挫,不自觉想要撑腰,对薛沛林的贸然插话有些不满:“这一应小事所需的费用,大可朝廷下拨。” “殿下...” “若还不够,便从本王和二位大人的俸禄里扣!” 这声音冷了几度,不容置喙。 薛沛林吓得一抖,不敢多言。 “这也是个,募集银钱的好办法。”顾七挑了挑眉,只觉痛快异常! “你计划里的第三步,当是建水库了?” “回殿下,可在山沟和水流的狭口处建小一点的水库,并不会占庄户良田。” 薛沛林实忍不住,又插进话来:“可水库修建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情,且不说壮丁是否够用,就单这石材,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壮丁不够,可到洐州去招募。届时不仅包吃住,再月支出些许铜板来,想来会有人应召。” “好,这又是一笔开销。”薛沛林抓住顾七话中漏洞,咄咄逼人起来:“裴启桓,老夫且问你,这建水库,需要多长时间?” “尚不知晓。” “尚不知晓?两三年的工夫是有的,这期间,壮丁吃住和月钱,你可算过?好,就连咱们的月奉悉数掏出来,解决了壮丁的问题。那石材呢?筑堤需要、建水库也需要,这石材的费用你可算过?” 顾七被噎得接不住话,频频张口却不知如何辩驳。 一直沉默的周护见此,幽幽开口:“那便凿山。”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薛沛林气得胡子发抖,抬手指着周护骂道:“凿山岂不更劳民伤财!难道死了一个顾远还不够?还要多搭进去几个才罢休!” 元哲的脸越发阴沉,抄起茶盏朝地上狠狠一摔! “啪”一声,茶盏碎裂,里面的热茶迸溅得到处都是。 众人吓得哆嗦,纷纷跪了下来! 上座的元哲深吸口气,强压着心中不满,冷声道:“裴启桓,今天日落前,若想不出筹集银钱的法子,便依薛大人的计划。” “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7章 巧解荼州燃眉急,又陷往事迷局中 元哲大手一挥,众人悉数散去。 郢江郡郡守李景浩、郢山郡陈润生和祈水郡郡守周护留了下来,三人心照不宣,跟着顾七去了厢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实在不行,便将土地强征了来?” 听着周护的话,顾七摇了摇头:“这庄地虽是皇家所有,可也只有在抄没罪臣时才收回。若强行征地,恐引起士族不满,届时引起骚乱来,反而不好收场。” “上游的土地,多半是冯大人的,眼下他已自戕,该如何收地呢?” 陈润生的一席话,让顾七更加犯愁。朝廷尚未指派新的荼州刺史,贸然动用土地,恐又会落得个藐视朝廷的罪名。 她皱着眉,指节在桌上轻轻敲打:“想来此事,还需上报给陛下定夺。” 周护顿时丧了气:“怎么看都是死路。” “还是分头进行,”顾七搔了搔头,生出主意来:“且不管冯睿的庄地,先想法子,让其他几户割出些土地来。届时大半土地都愿意让出来,想来陛下也会顺水推舟,同意咱们动冯睿的庄地。” 李景浩面露愁容,双手托腮:“那便又回到银钱的问题了。” “你们别在这添堵,”顾七看着垂头丧气的脸,心中窝火,急道:“且想想,如何弄出银钱来。” 周护偏头细细思索一番,起身从书案上拿了张宣纸,手中握着毛笔,回到桌前站着:“咱们且细细捋捋,获取银钱的法子,无非两种。其一,是借外力获取,其二,便是从荼州征收。” 李景浩接过话茬:“外力获取,便是靠朝廷下拨的赈灾款。” 周护在左侧写下“朝廷下拨”四个字。 陈润生抬手指着下面空处道:“是否能去洐州、泽州两城去募集?” “是个法子,哪怕商贾能捐出一贯钱来,也能顶上一两日。”周护眼眸发亮,大笔写下“民间募集”四个字。 沉默片刻后,李景浩道:“想来没有更多法子能外力获取了,荼州征收,是要各家大户掏出些银钱吗?” “既想占地,又想让他们掏银子,怎么可能?” 周护拧着眉,看着陈润生道:“若是借呢?” “借,总要有个说法。”陈润生仰头迎上周护的目光:“何时还,利息多少,都需细细讲清楚,问题是,待工程结束,又该从何处得到银钱去还账呢?” 李景浩哀叹一声,干脆趴到桌上:“若荼州能有什么东西拿出去换银子就好了!” 顾七沉默片刻,细眉微挑,笑了起来:“还真有。” “啊?”三人纷纷转头看向顾七。 她转了转眼珠,身子随性向后靠:“初来荼州的路上,我和薛大人曾经入过一片林子。那林子里温热潮湿,直向里走,发现了一眼温泉!” “温泉?”李景浩睁着大眼,扯了扯陈润生的衣袖:“温泉是什么,能卖么?” “温泉是天然生成的一种泉水,据说常年温热,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功效。” 顾七稍显惊讶,抬眼看着周护:“是顾远顾大人告诉你的?” 周护抿着嘴,点了点头:“您不说,我还忘了。顾大人还曾经带着祈水郡的百姓,去寻过温泉。” “我怎么从未听过...”李景浩搔了搔头,白净的脸上尽显迷茫。 陈润生喝了口温水,缓缓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当年我祖父还在任郢山郡郡守,曾和顾大人细细商讨过,我在旁奉茶,听了一耳朵。” “那温泉又不会跑,顾大人当年去寻,当早就找到了才是。怎会一无所获?” 周护看着李景浩,轻叹一声:“不知道,似是被什么事情搁置的。不到半月,便出了凿山的命案,此后再也没人提过温泉的事情。” “这不足为奇。”顾七双手交叠,手指在胳膊上跳动:“这眼温泉,毕竟在荼州城外,能不能动,需要请示陛下。想来那年当务之急是凿山,便将这个事情搁置了。” “大人您的意思是,想用这温泉水,换银钱?” 顾七眼中透着精光,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正是。薛大人曾经说过,洐州有一眼温泉,每年向国都进贡温泉水。咱们可请示陛下,拓宽荼州城的管辖范围,拿下这眼温泉。” 陈润生面露担忧:“陛下会同意吗?” “那要看怎么谈了。”顾七站起身来,左右踱步:“相比较之下,这眼温泉离荼州更近,若咱们学着洐州每年定量进贡,再将部分温泉水卖出去,所得收成四六分账,六分上交朝廷,四分用来治水患,届时便无需朝廷下拨赈灾款,又能充盈国库。” 想到这,顾七突然兴奋起来!她抬手猛拍了桌子一掌,哈哈大笑! “大人,您这是...” “我想到了!”顾七眸中透着激动,薅过周护手中的笔,又从书案上抽出张宣纸来铺放到桌上:“既然要温泉,不如一并将温泉附近的荒地也收了!用换地的方式,让各家大户腾出些庄地来修建堤坝!这样便不用浪费银钱在赔偿上了!” 听了顾七的话,李景浩和陈润生站起身来,探着身子望向顾七笔下画着的圈。 那只是寥寥几笔,简单画了城墙、温泉、树林,又用毛笔在纸上圈出一块空白来,表示荒地。虽简洁无比,却让三位郡守盯看了许久,从迷茫到恍然大悟,越发激动起来! “大人真是神了!”李景浩咧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朝顾七伸出拇指,赞叹连连。 高兴一阵后,周护又皱起眉头来:“大人,陛下会同意么?” “且试试吧。”顾七收起笑容,将毛笔放回书案的架子上:“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节省银钱的办法,只要将荼州利害关系细细讲清楚,想来陛下不会阻拦。” 陈润生望着顾七直挺的背,补充道:“就算陛下同意,温泉水换成银子也需要时间,雨季要来了,荼州怕是等不及。” “眼下先用朝廷下拨的银钱,召荼州的壮丁来对中下游进行清淤。”顾七背过手,转身回到桌前:“顺便买些喜水的高木灌丛,植在郢江边上。旁的事,我来安排。” “好。”三人纷纷点头。 刚要散去,又被顾七叫了回来:“眼下时间紧张,几位郡守不可堆在一起做事,要分开同步进行。李景浩,” “怎么了大人?” “换地一事,只是咱们的计划。明日且去问问各家家主,探探他们的想法,是愿意换地,还是愿意拿赔偿。” 李景浩眨了眨眼,追问道:“若是要赔偿,可怎么说?” “赔偿有两种选择,其一是按照今年米价,一次赔偿五十年的收成,五十年后,按照实际庄地数量上报朝廷,免去占用庄地的税收;其二是按照庄地每年收成,计算产粮比例,再按照当年的米价折算成银子,赔给他,但要按照原本的庄地数量缴纳税粮。” 陈润生在旁点了点头:“算是公允。” 李景浩垂首应了一声:“好。” 顾七揉了揉发酸的眼,继续道:“圣旨下来之前,咱们先做好清淤一事,通知余下的三位郡守,命各县县令在衙门前张贴告示,荼州的汉子不必准备住的地方,管饭即可,另每日发放十枚铜钱。周护,” “下官在。” “拉着望江郡郡守曹志,采买苗木,也可以买些草种子,洒在江边,长得快又能固土。” “好。” 待众人散去,已是酉时。 太阳已向西偏,慢慢收敛光芒。 “咚咚咚” 正收拾着,听到敲门声,顾七开门一看,原来是前厅丫鬟。 “裴大人,殿下唤您去前厅。” “好。” 顾七抄起桌上凉茶猛灌一口,急忙忙跨步奔向前厅。 元哲、薛沛林和赵德勋悉数落座在前厅,见顾七过来,脸上表情各异。 “商讨得如何?” 顾七站在中央,朝元哲正经行礼:“殿下,臣想到个法子,可是...” “但说无妨。”元哲将茶盏稳稳放下,一只手惯性去摸腰间圆玉,抓了个空。他微微蹙眉,手握成拳放在腿上。 顾七将计划之事细细道明,薛沛林脸色一僵,叹了口气:“你终究是走了顾远的老路。” 三人惊讶地望向薛沛林,不知所言何意。 “薛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听到元哲问话,薛沛林缓缓起身,朝元哲浅鞠一躬:“殿下,老臣在荼州时,曾与冯睿、顾远共事,当时的荼州洪水频发,郢江、郢山、连山乃至镜湖郡,都被水淹了。可望江和祈水郡大旱连连,不论哪里,百姓都民不聊生。” 顾七睁着大眼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便计划把望江郡和祈水郡的百姓,暂迁到城外去,大开河道,凿山修渠,让水向下淌。他也曾有重筑堤坝,修建水库的想法,苦于没有银钱,便一直搁置。” 这话的确是真,顾七提出重筑堤坝、修建水库,完全是循着顾远那本治水论来的。加上此前周护提起凿山,顾七总算明白过来:“所以,当时顾大人所提的凿山,一是为了修渠,二是为了获取石材。” 薛沛林唇角微微抖动:“正是如此。你今日所走的路,皆是顾远走过的,若你下一步计划凿山...” “等一等,薛大人。”顾七扬手断了薛沛林的话,她眉头紧皱,直勾勾盯着薛沛林:“先前来荼州时,您告诉我从未见过温泉。那温泉离荼州不过两三日的车程,我也曾听府上的车夫说过,当年顾大人带着众人走得很远,当见过温泉才是。您又岂会不知?” 三言两语,元哲便明白了顾七的意思。 驶出荼州遇到瘴气林的那晚,刚好听车夫提过,顾远带百姓出城的事情。 若顾远知晓温泉的存在,薛沛林和冯睿又岂会不知? 元哲微眯双眼,看向薛沛林。 薛沛林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后生质问。他生气起来,说话的声音也稍显激动:“老夫又何必跟你一个后生扯谎?” 顾七被吓了一跳,向前两步朝薛沛林深鞠一躬:“薛大人见谅,晚生不是质问您,只是这其中许多事,有些想不通罢了。” 见顾七如此,薛沛林不好再发脾气,只要耐着性子解释:“那温泉,老夫先前确实不知。许是顾远没有发现,又许是,发现了没有告诉我们。” 顾七更加疑惑,周护和陈润生皆知温泉一事,便说明顾远已经发现温泉。可当时与冯睿、薛沛林共事,断没有隐瞒之理。难不成,还藏了什么隐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8章 破隔阂高谈治水,夜出府畅叙幽情 “薛大人,对不住。下官给您赔罪!”顾七将腰又下沉几分。 薛沛林长叹一声,伸手扶住顾七胳膊,轻轻抬起:“老夫知道,你想做出些成绩来,难免心急了些。可前车之鉴摆在那,又怎敢冒险重走老路啊?” “若老路是对的,也不走吗?” 薛沛林怔住,迎上顾七坚定的目光,那神情目光,与当年的顾远一般无二。 “你...”他抬手指着顾七,不自觉后退两步。 顾七细眉微蹙,见薛沛林神情微恙,便知他已动摇。 “扑通”一声! “你这是...” “薛大人!”顾七跪在地上,胳膊环过头顶,双手抱拳:“救救这荼州百姓吧!” 说罢便要磕头,薛沛林吓得不轻,忙伸手拦下:“裴大人,殿下在此,你怎可拜我啊!快快起来!你有何求,老夫,尽量相帮便是了!” 顾七垂着头,嘴角不自觉挂起笑意,瞬间消失。 而座上元哲,弓着身子,目光死锁在顾七身上,将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狡猾神情,尽收眼底。见二人矛盾有缓,放下心来,抬手端起茶盏,茶盖轻敲着盏边:“裴启桓,薛大人已原谅你的无礼冒犯,且快快起来,莫要让薛大人难堪。” 薛沛林哆嗦着手,捋了捋下巴胡须:“想来,你打定主意,要凿山了。” 顾七缓缓起身,并未急着回答,抛出两句诗来:“龙门屹立两山中,积水奔腾势不穷。” “骇浪三层滚上下,怒涛一瞬辨西东。”薛沛林紧跟了下句,顿时眼圈泛红:“大禹凿龙门山。” “薛大人,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改变结局。”顾七凝望着薛沛林,喋喋不休:“正如水往低下流,哪怕群山阻隔,它也是要向下的。强行截堵,只会适得其反,何不学着大禹,疏川导滞,咱们也试试‘高高下下’、‘钟水丰物’的法子?” “可地形地势,多少有些不同...” “那便因势利导,慢慢寻条出路来。”顾七满眼期盼看着薛沛林,仿佛此刻,自己就是那泽州来的裴启桓,那个胸怀抱负、一心为民的裴启桓。 薛沛林稍有动容,顷刻愁容覆到脸上,额上沟壑越发深了起来:“若一朝失败,你可想过后果?” 顾七一顿,苍白的脸上扯出无畏笑容:“为澜国百姓,万死不悔。” 紧绷的神情彻底松弛下来,发红的眼圈盈满浑浊的泪。薛沛林抬手胡乱一擦,笑着拍了拍顾七的肩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元哲在旁,抿嘴欣慰一笑,尔后望着顾七瘦小的身子,眼圈泛红。 自此,薛沛林同顾七再无隔阂,商讨治水之事,越发顺利起来。待顾七将计划细细道明,丫鬟早已点燃屋内灯架,外面的小厮也在廊下挂起了灯笼。 “怎也不见他们用膳呢?” 院外,一梳着双股辫的小丫鬟伸着脖子望了望,等掌灯丫鬟出来,拉着胳膊缠问不停。 掌灯丫鬟轻轻将缠在胳膊上的手打下来:“越发没规矩,大人们谈论事情,岂是你我能窥探的。” 那小丫鬟缩着脖子轻吐粉舌:“也不知,新的刺史大人什么时候到。瑜姐姐,前院西面厢房里,住的姑娘们,是大人们带来的小妾吗?怎也不见上前伺候?” 掌灯丫鬟板着脸:“这些与咱们不相干,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哦。” 小厮手上拿着挂灯的长架,笑着凑上来:“吃瘪了吧,都说不要问。” “要你管!”那小丫鬟面子有些挂不住,臊着追打起小厮来。 院外越发黑了,屋内却依旧亮堂堂。 薛沛林满面红光,时不时仰头大笑,每每讨论到精妙之处,都不由得向顾七投去欣赏目光。 打更声响,子时。 屋内一阵沉默,尔后听到“咕噜噜”的声响。 顾七捂着肚子,尴尬地笑了两声:“想不到这样夜了。” “是啊,”薛沛林敛起笑容,喝了口茶水,沉声道:“我这就回去写奏折,明日让赵德勋那小子带回国都,上呈给陛下看看。咱们且先做些清淤、栽植小事。” 见薛沛林起身,顾七忙跟着站起身来:“有劳薛大人。” “薛大人,本王这就吩咐小厨房,做些简单吃食,晚些送到您房中。” 薛沛林朝着元哲正经行礼:“多谢殿下。” 待薛沛林缓步离开,顾七的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 元哲忍俊不禁,起身凑到顾七跟前:“张嘴。” “嗯?” “张嘴。” 顾七不明所以,微微启唇。 一小块蜜糖掉入口中,瞬间化散,齿颊散着甜香。 顾七仰头憨笑:“谢殿下。” 元哲微笑回应,冲外喊了声:“来人。” 掌灯丫鬟推门而入:“殿下。” “弄些简单的吃食,一份送去薛大人房中,一份端到这来。” “是,殿下。”掌灯丫鬟后退两步,出了前厅直奔后院的小厨房。 半炷香的时间,小厮抬来一张小方桌,放在顾七面前。丫鬟端着清粥小菜,在桌上摆开,末了,放下一个大鸡腿。 顾七望着那鸡腿,咽了咽口水,转头望向元哲:“殿下不吃么?” 元哲摇了摇头:“本王不饿。” “哦。”顾七快速拿起碗筷,简单吃了小菜后,一只手拿住鸡腿大口啃了起来。 “你这般吃东西,倒更像个莽夫。” 顾七擦了擦嘴边油花,憨笑道:“殿下,莫要取笑臣了。臣太饿了!” “吃吧吃吧。” 顾七垂下头来,明亮的眼眸中闪过狡黠。正如元哲所说,他喜欢聪明人,却断不会喜欢聪明过头的。自己的聪明,万不能展现在人心算计上。与其谨慎过头处处小心,倒不如学着戎狄心无城府的模样,让元哲卸下防备。事实证明,这小王爷,的确对自己疑虑全消。 “裴启桓,本王跟你说声抱歉。” “啊?”顾七停止咀嚼,呆望向元哲。 “本王翻看顾远留下的半本治水论,上面只记录着建坝凿山、修渠整流,并未提过带百姓出城之事。”元哲望着顾七澄澈双眼,眸子沉了沉,更觉愧疚不堪:“以至于你同周护提出迁村,本王是不解的,以为你怕了。今日你一番言论,让本王刮目相看,本王误会了你。” “殿下,您这话严重了!”顾七放下鸡腿,将口中食物悉数咽尽后,缓缓应道:“殿下没猜错,臣当时同您说的话,也确是肺腑之言。最初迁村的目的,是为了避开凿山。” “哦?此话怎样?” 顾七抿嘴一笑:“臣想着,若能绕开祁山,便不必循着顾大人的法子。可若贸然从镜水湖修渠改道,又恐淹了镜湖、望江祈水三个郡,便想先迁村,保证百姓平安。怎料迁村受阻,只得计划让永安县的百姓先迁到许庭县去...” “再后来,便是冯睿入牢,扯出拐卖女子的事情。” 顾七脸色越来越沉:“不错,您让臣同去青州,想来是想为臣在这荼州地界,树立起威望来。可与此同时,臣便没有更多时间让百姓磨合,只能硬着头皮,让后面三个郡悉数迁到前面来。再回荼州,已入雨季,若连连暴雨,怕是迁村之举,倒害了百姓。” “到底,是本王算计有失。” “殿下也不必如此说,”顾七轻叹口气,缓了缓压抑的心绪:“不去走一走,又怎知选择的路,是对是错呢?” 元哲勉强扯起嘴角,不再说话。 顾七知道,他又想起了孙浩和周素萍。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咧嘴苦笑后,端起粥碗活着眼泪吞入肚中。 屋内灯火通明,却再没了二人交谈声,火苗在寂静中迎风抖动。 “唉。”实在难纾郁结,元哲站起身来,冲顾七道:“陪本王出去走走罢。” 顾七点了点头,二人起身出了刺史府,沿着巷子一路向前。 “今日这一场负荆请罪的戏,精彩绝伦啊。” 并排走着,却因矮他太多,每每听到声音,都是从头顶传来的。顾七不禁笑了起来:“殿下看出来了。” “你那肺腑之言,说得本王都动容。想来也不全是做戏。” 顾七看着小巷中的青砖,边走边说:“我同薛大人同来荼州治水,虽意见相左,却也不得不承认,薛大人在治水上,很有见解。如今我们已经到了裉节上,若不解决矛盾,只会耽误了治水。” “其二呢?” 这元哲,似是每次都能将自己看得透透的! 顾七笑着摇了摇头:“其二,臣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学士,若劝谏,未免人微言轻。薛大人则不同,他的话,在陛下那边多少是有分量的。” “其三。” 顾七仰起头,柔水月光洒在元哲脸上,映得眸子发亮。 她微微入迷,不自觉答道:“其三,便与殿下有关了。” 元哲住了脚,微微垂头:“同本王有关?” 顾七眉尾向上轻扫,嘴角勾出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您在荼州护着臣,不惜为臣的案子一审再审,在外人看来,臣早就跟您成了一派。若此次奏折由臣来撰写,陛下定会心有顾虑,不会轻易允准的。” “呵,”元哲抬手敲了敲顾七的头:“裴启桓,本王庆幸,没有与你为敌。” 顾七转过身子,正经行礼:“臣这点子小心思,您早就看穿了,又何必讥讽臣呢?” 元哲伸手将顾七扶起,拉着顾七继续走动起来:“本王曾在咱们奔赴青州时,让赵德勋带了一句话去国都。” “什么话?” “让你做荼州刺史。” 顾七略微皱眉,不解其意。 半晌,她忽然笑了起来:“多谢殿下!” 元哲剑眉微挑,戏谑道:“本王要毁了你的前程,将你箍在荼州,你还谢本王?” “正因如此,才要谢。” 元哲此举,无疑让元承熙认为,他在挑拨君臣关系。可越是这样,元承熙便越会信任自己。此次回来,没有听赵德勋提及此事,说明元承熙否了这建议。于自己来讲,反而安全了许多。 二人心照不宣,未再挑明。 顾七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早已从先前弯弓缓缓变圆,明亮的光不似太阳耀眼,亦不会掩住周遭灿星,只默默将前路照亮,不畏旁人非议或欣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99章 当街被拦独赴约,情根错种难自赎 翌日 赵德勋将奏折揣入怀中,朝元哲深鞠一躬:“殿下,臣便回去了。” “嗯。”元哲于城门口负手而立,明媚的阳光打在他的肩头,散着熠熠光辉。 “德勋,此行小心。切记,莫要将奏折弄坏了,这是大事!”薛沛林为拟奏折熬红了眼,尽管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晨起却精神抖擞,那沟壑丛生的脸上,竟散着一股年少才有的意气风发。 “放心吧。” 赵德勋点头承应,回头看着顾七笑了起来:“裴兄弟,保重身体啊!” 顾七笑着捶他一拳:“放心,且死不了呢。” “胡说什么!”元哲眉头微蹙,瞪着眼呵斥,吓了顾七一跳。 “诸位,不必送了,等我的好消息!”赵德勋后撤几步,朝着几位又鞠了一躬,随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风起,吹开顾七外衫。元哲抬手抻了抻,满眼心疼:“已入六月,旁的人都穿单件薄衫,独你叠了两三层。” 顾七抿嘴笑道:“想来待七八月暖和些,臣便能穿少点了。” “殿下,裴大人,”薛沛林见二人亲近,忙走到中间将二人隔开:“接下来什么安排?” 顾七搔了搔头:“郢江上游,应该开始清淤了。不然去看看?” “也好,也好!”薛沛林难掩激动,拽着顾七便要上马车。 “咳,”元哲站在原地,干咳一声道:“薛大人想来昨夜没休息好,不如先回刺史府养养精神,本王同裴启桓去郢江。” “殿下,您既回了荼州,当坐镇刺史府才是。况您又不懂治水,还是老臣陪同更为合适。” “薛大人,您这般年纪,若还要奔忙,陛下便要怪罪本王不体恤人臣了。” “殿下多虑了,这等小事,怎能让殿下伤神呢?老臣对郢江颇为了解,若遇到点子事情,也能应付不是?” “可...” “下官觉得,”顾七从薛沛林手中挣脱出来,憨笑道:“既然殿下和薛大人都想去,不如二位同去,臣好去盯着采买苗木的事情。” “啊?”二人面露惊讶。 一阵尴尬后,两个人先后上了马车,朝郢江上游奔去。 顾七背着手,望着马车出神,拧着眉凝着目,却怎么也看不出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罢了,她掐了掐额头,准备去寻周护。 才入城,便迎面看到熟人。 “裴大人。” 顾七朝着来人浅鞠一躬:“巫卓姑娘。” “怎回了荼州也不说?”巫卓一袭素净布衣,箍着浅灰色头巾,两条黑辫钻出来,安静搭在肩上,白净的一张脸,映得瞳仁更加幽深,得朱唇点缀,衬得灵动异常。 顾七扯起干裂笑容,回应道:“才回来不久。” “哦,”巫卓上前两步,淡淡说道:“您怕是贵人忘事。上次还说,要些跌打药膏,如今那两瓶还在‘百药堂’呢。” 顾七稍显惊讶。 自入了澜国,一直都是由晏楚荣同韩子征联系,即便亲见,也是晏楚荣陪同。眼下巫卓当街拦人,不知何意。 许是多有不便,才让巫卓前来传话罢。 顾七恢复笑意,将手朝前一伸:“姑娘请。” 跟着巫卓坐上马车,直接奔了镜湖郡,那“百药堂”并未开在主街,而是在主街旁的一条窄巷里。待下车时,险些辨不清方向。巫卓从钱袋中掏了几个铜板递给车夫,随后引着顾七穿过百药堂,直奔二道门的小院走去。 院子不算大,却七弯八绕,巫卓在前碎步走着,也不说话。顾七尴尬笑了两声:“真真是应了那句‘曲径通幽处’。” 巫卓抿嘴勾起淡淡微笑:“伤可痊愈了?” “托你的福,好得很快。” “可不是托我的福。”巫卓回身顿了两步,待顾七上前,二人改为并排而行。她微微侧头,扫了顾七一眼:“那衙役手上都是有功夫的,你身上落下的板子,看着虽重,却未伤内里。” 顾七垂头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去青州之前,我见过冯睿。” “那我便不多舌了,只以后万事小心。” 巫卓并未将顾七领到前厅,而是直接奔向韩子征的厢房。到拐角处便住了脚,纤纤玉指朝前一伸:“去吧,主人在等你。” 顾七点了点头,脸上瞬间浮上红晕。越接近那房门,心跳得越快,双眸透着羞涩和激动。在门口喘了两口气,轻轻叩门。 “进来。”熟悉的声音,扣人心弦。 顾七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沉水香钻入鼻中,勾得人心头发痒。屋内陈设简单,茶桌上摆着一方茶具,桌中央放着白色瓷瓶,里面插着一支不知名的花。 那日思夜想的人,正坐在桌前吃茶。白玉冠将青丝束起,一袭白色长衫,内里衬着淡青色,长长手指骨节凸显,轻放下茶盏抬起头来。 “小七。” 顾七发了怔。 但凡老天爷公平些,便不该将这好看的五官,落在一人身上。那削窄白净的脸上,一对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将无尽温柔融进棕色瞳仁里,即便抿着唇,也难掩万千情意。 “小七?” “啊?”顾七回过神来,脸瞬间红了! 不知何时,韩子征已经走到跟前,正歪着头凝望着自己。 “主...咳,主人!”顾七低下头来,只觉脸上滚烫。 一把青玉扇抬起下巴,迫着自己与他四目相对。 “怎么脸红了?”那一笑,带得双眸更迷人! 顾七后撤一步,又将头垂了下来:“主人。” 韩子征眸中难掩情意,望着顾七发笑。直等到她脸上红晕褪去,才缓缓开口:“许久不见你,好像又瘦了些。” “主人也瘦了。” “许是相思入了愁肠,茶饭不思的缘故。” 顾七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朝韩子征深鞠一躬:“主人还...还是要保...保重身体。” 这话引得韩子征笑意更深,干脆摊开手拥住顾七,暗哑的嗓音在耳边低语:“小七,我越发舍不得你了。” “主人说笑了。”顾七只觉耳根发痒,心脏狂跳,呼吸也稍有不畅。 纤长手指揽到后腰,摸到匕首,他眼含笑意,又捋着大带朝前摸索。忽然,眸中寒光闪过,松了手。 “玉呢?” 顾七抿了抿嘴,老老实实将赠玉收子一事道了出来。 “就这么送人了?” 她稍稍抬眼,见韩子征冷脸,紧张地点了点头。 许久不见有话,心中更忐忑不安。 “罢了。”末了,韩子征轻吐一句,脸上不快却久久未散。径直转身坐到桌前,将盏中淡茶一饮而尽。 “今日唤你前来,是为了给你这个。”韩子征望着顾七,敲了敲桌。 似是惯性反应,顾七听到骨节敲桌声,直接上前端起茶壶斟茶。斟到一半方意识过来,顿住的手停在半空,缓了片刻后,斟满茶盏快速将茶壶放下! 这小小细节自是难逃韩子征的眼。 从前在将军府,从未让她做过此等斟茶倒水的事情... 韩子征的脸顿时黑了三分,再看顾七犹如受惊小兔,更觉窝火! “小七!” 一声呵斥,吓得顾七哆嗦! 韩子征腾地站起身来,薅住顾七胳膊,桃花眼中的柔情尽消! “这茶,斟给谁的?” 胳膊传来的痛感慢慢加剧,顾七微微蹙眉,硬着头皮答道:“自...自是给主人的。” “哼,”韩子征冷哼一声,不自觉手上加大力度:“怕是嘴上喊的主子,心里想的是别人!” 说罢大手一甩!顾七直接跌了出去! 见韩子征如此生气,顾七并未起身,顺势跪了下来:“主人恕罪!” 韩子征怒火难消,他在意的,哪里是顾七这斟茶的动作! 那桌上的茶盏,此时越来越碍眼! “啪!” 韩子征抄起茶盏,在顾七跟前狠狠一摔! 滚烫的茶随着碎瓷片迸溅到脸上,惨白的脸上划开一道细口,顷刻间渗出血珠来。待痛感袭来,小半张脸已被血染红。 “小七,我曾说过,我的心腹寥寥无几。”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凌厉的眼眸射出寒光:“若连你都想背叛我,不如现在就用那匕首,了结了我。” 顾七吓得磕了两个头,说话声带着哭腔:“主人,奴绝不背叛您!奴愿自证清白!” 说罢,从后腰掏出匕首,扬手便要朝脖子上抹! 韩子征抬脚一踢!震得顾七手麻,匕首也飞了出去。 沉默片晌,听到韩子征长叹一声。 他神情稍缓,稍稍弯腰,伸手将顾七拽了起来。又细细打掉腿上尘土,再直起身,眼中又荡起波澜柔水:“我只是一时情急,怕你会离开我。” 顾七脸上挂着泪痕,望向韩子征的双眼多了些许恐惧。 “我看看,”韩子征双手托住顾七的脸,看着鲜红的伤口:“伤着了,晚些让巫卓帮你处理一下。” 顾七点了点头。 韩子征将桌上纸张卷起,塞到顾七手中:“唤你前来,是想着你要开始治理郢江,怕你没法子。我拟了几个治理对策,且回去好好琢磨。” 顾七又点了点头。 “小七,”韩子征见她如此失神,不禁心疼起来,抬手轻轻擦拭眼角泪珠,柔声道:“我心里有你,想来你也是。待你步步高升,咱们联手吞了澜国之时,便是你我成亲之日。” 顾七错愕抬起头来! 原来,他心里存的是这番情意! 顿时,恐惧尽消,被韩子征的话勾得心头一颤! “怎么,不愿意?” “不是的!”顾七连连摇头,凑上前环住韩子征的腰,委屈起来:“你既知我的心思,又怎能疑我一片赤心?我以为...” “怪我,一时情急。”韩子征大手覆在顾七头上,若有所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0章 机关难算尽,芦苇野丛生 缱绻半个多时辰,方从韩子征房中出来。平日苍白的脸,此时也映出片片绯红,顾七眉眼含笑,全然忘了脸上的伤。到前院寻了巫卓,乖乖坐在矮凳上,憨笑不停。 巫卓沾湿帕子,轻轻擦拭着顾七脸上的血迹:“吵架了?” “嗯?”顾七抬眼望向巫卓,傻笑起来:“嗯。哦不是,不是。” “顾七。” “啊?” 巫卓看着顾七这副模样,轻叹口气。手上拿着药膏,仔细在伤口涂抹起来,又用细纱布将伤口覆盖:“你这脸上挂了彩,回去怎么解释?” 顾七抬手欲摸,被巫卓打掉了手。 “就说是不小心刮了,不妨事。” 巫卓双手捧着药膏,若有所思。往日平淡如水的目光,此时透着纠结。她稍稍侧头,悄抬眼看向顾七,又速速收回目光,轻摇了摇头。 顾七心思细腻,余光瞥到那异样神情,便迎着望了过去,却在目光即将交汇的一刻,被巫卓闪身躲开。 “巫卓,”见巫卓起身,顾七不禁开了口:“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巫卓背对着顾七,站在原地踌躇起来。半晌,长舒口气:“没什么要说的。” 顾七稍稍偏头,双眸微眯。 虽同在韩子征身边做事,但巫卓性子冷淡,与自己鲜有往来。此次来百药堂,也没说几句话,直到自己从韩子征的房间出来,巫卓的神情几番变幻,莫不是,和韩子征有关? 顾七心中存疑,却又不好多问,敛尽笑意站起身来:“我该回去了。” 巫卓始终背对着,听到顾七的话,淡淡应了声:“慢走。” 沿着窄巷走到主街,鲜少看到行人,就连街边店铺,也仅剩零星几家敞着门,屋头伙计歪坐着,百无聊赖。 “裴大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回身一看,原来是镜湖郡郡守——袁修。 “袁大人。” 待相互行礼后,袁修邀顾七府上吃茶。 “这一搬迁,镜湖郡冷清不少。” 顾七喝了口茶水,淡淡笑道:“是,这主街还有几家没搬,是何缘故啊?” 袁修抿嘴微笑,将桌上盛果子的白瓷碟往顾七这边推:“余下的这几家,或药铺或布坊,还有些杂货铺、棺材铺,东西太多,不好搬。好在这主街离郢江较远,地势又高,倒不至于淹到这里。” “嗯。” “裴大人,来镜湖郡所为何事啊?” 顾七干笑两声,抄起果子啃了一口。待咽下时,心中已有了主意:“殿下和薛大人去郢江上游盯着清淤的事情,我便到连山郡去寻你,不料没见着,便到这来碰碰运气。” “这样啊...”袁修轻挑粗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旁的郡守不过二十出头,涉世未深,自会被顾七这架势唬住。可袁修不同,正处而立之年,又惯会察言观色,只一眼便知道顾七在扯谎。可顾七是朝廷下派治水的重臣,又深得哲王殿下器重,想来是揣了什么任务,不便告知。 袁修抑住好奇,顺势问道:“可是为了镜水湖的事?” 顾七笑着迎上目光:“正是,袁大人久居镜湖郡,对这镜水湖当是最了解的。此次前来,是想向您讨教,看看怎么治理才是。” “虽说了解,却没有治水的能耐,大人可是把我难住了。” 顾七几番试探询问,被袁修三言两语挡了过去,闭口不谈镜水湖治理。 她垂着头,指腹擦过茶盏,思索一番后,抬头笑道:“我这倒有个主意。” “大人请说。” “郢江改道,绕过这镜水湖。” 袁修板正着脸,严肃道:“不可!镜湖郡百姓皆靠镜水湖养活,郢江改道,劳民伤财不说,还要细细规划改道路线,若改道不成,恐整个镜湖郡都得淹了!” “哦。”嘴角微勾,眼底闪过狡黠。顾七站起身来,从桌上抄起两个果子:“眼下先处理郢江清淤的事情,镜湖郡,待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裴大人!” 才迈出两步,便被袁修叫住。 顾七转过头来:“怎么了袁大人?” 袁修眉头紧锁,朝顾七浅鞠一躬:“不消两日,下官将拟好的方案呈给您。还盼大局为重,莫要...” “袁大人,”顾七啃了口果子,咧嘴笑道:“治水干系到民生,一旦有失,你我都担不起责任。既绑在一起,还需齐心协力不是?” 袁修被臊红了脸,暗道这小生太过聪明!咬牙应道:“裴大人放心,下官,定全力配合!” “借府上马车一用。”顾七跨步出了院子,脸瞬间冷了下来,将手中果核狠狠朝身侧一扔。 乘马车直接回了郢江郡,到地方时,已是饥肠辘辘。 “早知道,就吃他一顿了。”顾七瘪了瘪嘴,直接朝郢江郡郡守——李景浩的府邸奔去。 府前排了两条长队,左侧是粥铺,队伍中多妇孺,手中拿着碗,排队领救济粮。顾七心下一喜,直接走到队伍后方排着。探头朝右侧长队望去,多是壮汉,或抱臂聊天,或搔头挖鼻,或向远处吐痰,说说笑笑排着队,时不时朝前涌动。顾七向前探去,见那队伍前摆着一张方桌,账房先生带着个白净小厮,正在细细做着统计,登记在册后,让汉子签字画押。 不知谁喊了一声“裴大人”,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顾七被吓了一跳,步步后退,与身后的人撞了满怀。 “裴大人!您怎么来了!” 李景浩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上青丝随意绾起,插着一支簪。热得满头大汗,看到顾七后咧嘴一笑。 “可吃饭了?” “没呢,”李景浩朝凑上来的百姓挥了挥手:“该干嘛干嘛去!莫要围在这!” 男子悉数回到队伍,妇孺却让出前路,示意二人上前。 “有劳。”李景浩拉着顾七的衣袖,直接走向粥铺。 “裴大人勿怪,”李景浩盛了碗粥,又从笸箩里拿了个馒头,递到顾七手中:“这里的百姓,皆受您恩惠,见到您如同见到天神!” “净瞎说!”顾七眉头微蹙,轻呵一声。 日头偏西,温度却未减分毫。 李景浩将粥碗放到一侧,从旁边小厮腰后抽出蒲扇,扇起风来:“大人,您去哪了?” “嗯?是有人寻我?” “对,殿下说你去寻周护了。”李景浩看着顾七,澄澈双眼中透着不解:“可周护后来到清淤的地方寻您。” “坏了。”顾七忙站起身来:“周护在哪?” 李景浩茫然起身:“殿下让他去刺史府等您。” “我先走了!” “大人!” 看着顾七脚步匆忙,李景浩瘪了瘪嘴。随后走到旁边登记的队伍,喊了一声:“已经报名的,跟我走!” 一众汉子跟在李景浩身后,浩荡荡直奔郢江。 顾七一路小跑,到刺史府时已是气喘吁吁。 “裴大人。” 顾七一把拽住小厮胳膊:“周郡守在哪?” 小厮指向前厅:“在厅上和殿下、薛大人吃茶。” 顾七懊恼地捶了捶头,从怀中掏出韩子征拟好的治水方案,背下了苗木草种采买的部分。深吸一口气,直接跑到前厅去。 “周护,你怎么在这!” 还未进厅,便在外面恼嚷一声。 周护忙站起身来,朝门口望去。看到顾七后,浅鞠一躬:“大人,您去哪了?” “还能去哪?自是去寻你了!”顾七瞪了周护一眼,到中间站定,正经行礼:“殿下。” 刚要落座,听到元哲的声音:“过来。” 咯噔一声,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她干咳两声,缓步凑到元哲跟前。 “你这脸,怎么回事?” 顾七睁大眼望向元哲,只见他剑眉微拧,直盯着她脸上的纱布。随后一只大手拽住顾七手腕,拉近了几分,暗色眸子涌动着不解和担忧。 “路上被树枝子刮了一下,”顾七抬手捂住半张脸,尴尬笑了笑:“让殿下担心了。” “裴大人,”薛沛林在身侧坐着,将茶盏重重放下:“周护等了半个多时辰了,且说正事罢。” “是,是。”顾七轻轻挣脱,在周护身旁落座。 上座的元哲搓了搓手,怅然若失。 “周护,可是采买单子出来了?” 顾七喝了口茶,抬起头来,见周护呆望着自己。 她扬了扬手:“发什么愣?” 周护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单子,铺到小方桌上:“我和曹志去寻了些商户,简单问了问高丛灌木的价钱,您看看。” 顾七接过单子扫了一眼,迅速起身坐到薛沛林旁边:“薛大人,您看看。” 薛沛林笑道:“周郡守已经大抵讲过了,你且细细看看,咱们商量商量,该如何采买。” “好。”顾七细细捋完单子,点了点头:“我去寻周护,也是有了新想法,不如咱们碰一碰。” 周护凝望着顾七,直接应道:“大人请说。” “草种比苗木,要便宜些。”顾七擦了擦鼻尖细汗,道:“咱们要寻的,是生长快的喜水草木。可在载重柳苗的间隙,填充些草种,起到固土防沙的效果。” “不错,我们也正是这样想。”薛沛林指着单子几处道:“草种初步定下了爬山虎和狗牙根。这两种都是生长极快的,价钱上也比较便宜。” “狗牙根...”顾七轻抚额头,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生长虽快,却也会对旁的草木造成影响。” “那便再换别的?买些灌木?” 顾七紧锁着眉,佯作细细思考模样。片刻后舒展一笑:“若是种芦苇呢?” “芦苇?”薛沛林捋着胡须,缓缓点头:“是个法子...” 周护是祁水郡郡守,祁水郡常年干旱,并没有治理水患的经验。听着薛沛林和顾七的对话,有些云里雾里:“这芦苇,好打理么?” “诶!妙就妙在,”顾七抬手指了指周护,起身慢慢踱着步子:“芦苇易存活,且无需打理。更难能可贵的是,这芦苇全身皆是宝,穗可做扫帚,絮可充软枕,茎可做席,根可入药。咱们若大面积种植芦苇,还能在收割季节,换些银钱。” “那可太好了!”周护激动起身,将桌上纸上揣入怀中:“我这就去询价!” 顾七望着周护跑出去的身影,微微出神。 薛沛林满眼赞赏看着顾七。 众人皆松了口气,却殊不知,这芦苇,成了荼州百姓的救命药,亦成了荼州百姓的催命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1章 临江抒胸臆,归途战唇舌 已是寅时三刻,薛沛林实在支撑不住,回了厢房休息。 顾七坐在厅上喝了不少酽茶,困意顿消。 “殿下,郢江清淤可还顺利啊?” 仰起头来,见元哲发怔。 “殿下?” “嗯?”元哲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殿下,且回房休息会罢。”顾七起身朝元哲浅鞠一躬:“臣去郢江上游看看。” “本王与你同去!”元哲见顾七要走,径直起身跨步而来。 莫不是露了馅儿?这小王爷,对自己起疑了? 顾七细眉一抖,转瞬换了张憨傻笑脸:“殿下,看您这模样似是累了,不如去休息休息。清淤也需要时间,况有各郡守在,不必您委身亲临的。” 元哲抬手指着顾七的脸:“才一上午,便搞得如此狼狈。可见,你离了本王不行。” “这这...”顾七无奈笑了笑:“这话从何说起啊?” “你若再啰嗦,耽误的时间更长。”元哲挺直身体,板着脸不容置喙。 “哦。”顾七撇了撇嘴,跟着元哲乘上马车,直奔郢江上游而去。 远远看见郢江郡郡守李景浩、郢山郡郡守陈润生和连山郡郡守胡宇杰三人在江边,时而指挥时而亲去帮忙,均穿着平头百姓的粗布衣衫,满身污泥。 “李景浩!” 顾七扯着嗓子用力吼着,却被上游哗哗水流声悉数湮灭。 元哲悄看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在这喊破喉咙,也传不过去。” “臣知道,”顾七笑了起来:“殿下,上游水流湍急,岂止能湮灭声音,更易冲垮河堤。” “本王知道。”元哲望着眼前的惊涛骇浪,板正着脸道:“原来的河堤,确实小了些。” 二人沿着郢江一路前行,离众人越来越近。 几丈外,便听到“嘿哟!嘿哟!”的声音,一众光膀壮汉,用力向岸上拖拽江底淤泥。 陈润生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看到元哲与顾七,朝身旁李景浩踹了一脚,又抬手扒拉胡宇杰。三人小跑过去,朝着元哲和顾七浅鞠一躬:“殿下,裴大人。” “嗯。” 顾七翻起白眼,学着元哲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三位郡守笑不停。 元哲不明所以,垂头瞥向顾七。 顾七瞬间变了脸色,严肃起来:“进展可还顺利啊?” “还算顺利,”李景浩指着广阔江面,笑道:“大船十余条,渔家小船十余条,一同行进着,想来过不了三五日,这块便弄妥了。” 顾七走到江边,望着波澜江面,斜阳打在江面上,泛着粼粼波光。船上的壮汉三两成团,正用力向船上拖拽,余晖照在身上,周身透着耀眼金黄。 “终有一日,渔民打上来的不再是烂草污泥,而是篓篓鱼虾。” 顾七朝身侧仰头,见元哲眼底映出彩霞,不自觉笑了起来:“是呀!” “殿下,大人。” 回身一看,陈润生指了指不远处忙碌的百姓:“太阳快下山了,臣等继续回去做事了。” “嗯。”元哲点了点头:“待收拾完,去刺史府用晚膳。” 李景浩、陈润生和胡宇杰忙行礼道:“多谢殿下。” 三人又急忙忙跑了过去。 顾七望着忙碌的众人,陷入沉思。 半晌,仰头看着元哲:“虽说各郡守府前设了粥铺,可终究离这郢江远了些。” 元哲微微侧头,回应道:“你是想将粥铺设到这里来?” 顾七摇了摇头:“不可,那粥铺还要救济老弱妇孺。不如,招些能做体力活的妇人,送些吃食和水。” 元哲朝前望去,见几个光膀莽汉,胡乱擦了脸上的汗,双手捧着浑浊的郢江水解渴。他眉头微蹙:“这郢江水浑浊,断不能这么喝下去。既如此,明日便在刺史府前张贴告示,应召妇人运送水粮。” “那殿下,咱们快些回去吧!好拟告示去!” 说完,顾七拉着元哲便要走。 “你不是要来郢江看他们清淤么?” “有什么好看的。”顾七谄笑起来,精明的眼滴溜溜转:“有几个郡守在,定然不会出岔子。” 元哲住了脚,紧盯着顾七:“所以,你利用本王。” “哎哟哟,”顾七浅行一礼,笑道:“臣哪敢利用殿下?是殿下您偏要跟来的。” “这么说来,”元哲勾起一抹笑意,抬手敲了敲顾七的头:“你并未去寻周护,而是去了别处。” 顾七脸色一僵,险些闪了舌头。她深吸口气,缓缓应道:“对,臣去了镜湖郡,寻郡守袁修谈了谈镜水湖的治理。” “嗯。”元哲并未存疑,径直朝前走:“边走边说。” 待坐上马车往回走,顾七将自己所经之地细细道出,掩去百药堂一事,余者皆和盘托出。 “臣在排队领救济粮的时候,碰到了李景浩,才知大家中午需要从郢江赶回吃饭,吃完饭再回郢江。这一来回所耽搁的时间,不如让他们在郢江边上睡上一觉,下午好更有精神。” 元哲点了点头:“的确。” 随后抿了抿唇,双眸微眯:“其二。” “其二就是...”顾七顿住,吃惊地看向元哲。 似是形成了习惯,只要元哲说“其二”,自己便不由自主接下去。再洞悉人心,也不该次次知晓自己的想法。 顾七眼珠微错,勾起嘴角笑道:“殿下惯会唬人,哪有什么其二。” “本王的确在诈你,”元哲亦勾着笑意,轻挑剑眉:“裴启桓,你犹豫了。” 顾七这才纳过闷来! 自己迟疑的反应,早就说明一切!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朝元哲抱拳:“不愧是殿下,臣输了。” “所以,你的其二,是什么?” 顾七笑着摇了摇头,答道:“其二,从十五年前,冯睿便将荼州大部分适龄女子送了出去,放眼整个荼州,多少男子到了成家的年纪,硬生熬成了鳏夫。如今,咱们也从青州解救些女子回来,何不借着这个机会,让彼此相看一番?” “你说的不无道理。”元哲探着身子,凑到顾七眼前:“那张小兰,你舍得送出去?” “殿下!”顾七稍有羞恼,脸色微红:“臣对小兰姑娘,真的没有旁的心思!” “哦。”元哲直起身来,靠着车边闭目养神,嘴角笑意久久未散。 待日落西山,刺史府后院的小厨房忙碌起来。 顾七饿得前胸贴后背,站在前厅望了又望,不见李景浩等人前来。只好从小桌上拿了两块点心,好歹垫垫,顺着茶水咽入肚中。 直到戌时,李景浩等人方匆匆赶来,入了前厅,朝元哲、顾七拱手行礼。 “怎么如此晚?” 李景浩看着顾七笑道:“大人见谅,收拾完,盯着百姓领了银钱,又回府沐浴更衣,就迟了些。” “无妨,开宴吧。” 听到元哲的话,旁边丫鬟匆匆忙朝后院去,不一会,十几个丫鬟端着菜肴迈步前厅,架起的圆桌瞬间满满当当。 几个人忙碌一天,眼下属实累了,顾不得斯文礼仪,狼吞虎咽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吃得酒足饭饱。小厮上前将圆桌撤下,丫鬟依次奉茶。 “李景浩,可问过各庄地大户占地的事情了?” 李景浩放下茶盏,恭敬道:“回大人,有些不顺。” “此话怎讲啊?” 李景浩瘪了瘪嘴,言语中透着些许无奈:“不是避不见客,便是推辞,说什么‘别家同意,我们便同意’的话。” 顾七皱着眉,骂了声:“无赖。” 旁边端坐的郢山郡郡守陈润生,幽幽开口:“如此看来,除了等陛下圣旨,怕是没别的法子。” 顾七抬头望向主座元哲,却见元哲沉着脸,一言不发。哪怕是镇国亲王,也没有随意收人庄地的权利,顾七叹了口气:“那便...” “本王做东,请各家家主。”元哲沉了沉眸,言语透着不笃定:“但本王没有强收庄地之权,能不能说动他们,还要看你们。” 见三位郡守纷纷看向自己,顾七细眉紧拧:“只我一人,怕是不行。若有个德高望重的老臣,想来说话会更有份量。” 连山郡郡守听顾七如此说,接过话茬道:“若是如此,不如就把陈士洁老先生请来?” 李景浩眼前一亮,拍了拍陈润生的肩:“我觉得可行!” 陈润生站起身来:“下官回去同祖父说说,但祖父年迈...” “陈大人。”顾七起身,朝陈润生浅行一礼:“陈老先生也曾任过连山郡郡守,他老人家断不会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 顾七的话,让陈润生登时没了退路,他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应。 元哲见陈润生面露难色,微微叹了口气:“尽力而为便是,不必强求。” 陈润生如释重负,朝元哲浅鞠一躬:“那微臣且先回去,将此事同祖父细细讲了,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愿。” “嗯。” 李景浩和胡宇杰也随之起身,三人一同出了刺史府。 “殿下...” “若是想问陈士洁的事,还是不要开口了。”元哲沉着脸,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做好他不来的打算,且细细想想,你该如何劝说各家,让他们让出庄地来。” “哦。” 忽想到,自己同李景浩、陈润生和周护谈论温泉那日,陈润生曾言,顾远与陈士洁谈过温泉一事,可共事的薛沛林却从未听顾远提起过温泉。想来这其中缘由,只有这陈老先生知晓。 顾七恐被元哲看穿心思,直接站起身来:“殿下,臣也回去休息了。” “嗯。”元哲端坐,望着茶盏出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2章 宴请各家主,惶恐入冷席 “你这番说辞,元哲竟没疑心?” “没有。” 顾七乖坐在桌前,待换了药,端起桌上药碗,将苦涩的汤药灌入肚中,未等咂出味道,便往嘴里塞了几颗蜜饯狠嚼。 晏楚荣收拾好药箱,坐在顾七对面。他盯着顾七,抬手敲了敲桌子。 顾七并未看他,径直去拎桌上茶壶,给晏楚荣斟满热茶。待吐出果核,愁道:“也不知,陈士洁会不会答应。” “小七。” “嗯?” 顾七微微侧头,见晏楚荣眉眼透着淡淡纠结和忧愁。 “怎么了?” “没事。”晏楚荣轻呼口气,勉强展出笑意:“早点休息吧。” 望着晏楚荣的背影,本想张口叫住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化作一声轻叹。终究,是自己不知分寸,害晏楚荣生了男女情意,今后,还是保持些许距离罢。 打更声响,巳时。 顾七吹了灯,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久难眠。脑中尽是韩子征的音容笑貌,那句“我心里有你”,更在耳边环响不停,她闭着眼,止不住地笑出声来。即便屋中只她一人,也羞得不成样,干脆将头埋进被子里。 朦胧中,看到一对璧人,正拜着高堂。堂上坐着的,是云国远征大将军——韩忠。垂头一看,自己穿着大红,忽然盖头被掀起。仰起头来,见到一双含情桃花眼,嘴角勾着笑。 “嘿嘿...”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将顾七惊醒。 她擦了擦口水,忙下床去寻衣衫。 “裴大人?” “来了!”匆匆套好外衫,打开房门。 小厮恭敬站在门外,垂头道:“大人,殿下唤您后院用膳。” “好。” 简单洗漱一番,束起高高发髻,别上支素木簪,正正衣衫后直奔后院去。 “殿下,臣想去亲请陈士洁老先生。” 元哲手一顿,抬眸看着顾七:“不允。” “啊?为什么?”顾七咬了口素包,面露疑惑。 “未到时候。”说罢,元哲伸手擦去顾七嘴角残渣,粗粝指腹划过唇边,吓了顾七一跳! “谢...谢殿下。” 顾七红着脸,将头压得极低,恨不能埋进粥碗里。 元哲别过头去,不自觉也红了脸。他干咳一声,抄起碟中素包塞入嘴里,站起身来:“本王乏了,你慢慢吃。” “哦。” 待用过早膳,顾七回了厢房,将韩子征给自己的治水对策细细誊抄,里面还细细画了图,顾七悉数拓下,心中总算有了底。 “未到时候。”顾七呆坐书案前,细细琢磨着元哲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罢了,待晚上再说吧! 顾七带上誊抄纸张,直接奔向郢江。 果不其然,郢江边上,多了些妇人。她们在几丈开外架起两口大锅,待两个汉子将马车上的几桶水搬下来,抄起葫芦瓢将水舀进锅里。三两个妇人围在锅前说笑,还有几个端着碗,将甘甜的水送到岸边休憩的汉子手中。 再往前走,几个人的面容渐渐清晰。 杨盛站在岸边,连连要了三四碗水。 “还要吗?” 杨盛呆望着女子,憨憨笑道:“再喝,就要撑爆了咧!” 那女子捧着空碗,低头笑了起来:“那,你若不喝,我便拿回去了。” “嗯,嗯!”杨盛搔着头,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却忍不住抬眼望了又望。 顾七捂嘴偷笑,走近后咳了一声,板起脸来。 “哟,大人!”杨盛见到顾七,忙凑上前行礼。 岸上众人亦跟着行礼,道了声:“裴大人。” “诸位辛苦,不必拘礼!” 说罢,朝刚刚那女子看了一眼,凑到杨盛耳边:“想来这水,比你以往喝的都要甘甜。” “嘿嘿。”杨盛有些害臊,低着头笑个不停。 “嘴快咧到后脑勺去了。”顾七抬手敲了杨盛一记,笑道:“若喜欢,就尽早提亲去。” 杨盛低头看着自己的布鞋,那布鞋已补了又补,早就辨不清开始的颜色。顿时丧了下来:“算咧,跟着我,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说什么呢!”顾七微微垂头,看到杨盛脚上的鞋,笑容一僵。 再看看自己,衣衫虽不华丽,料子却比百姓好上许多。 她缩了缩脚,想把自己的鞋面弄得污脏些。这才知道,自己竟在无意中,伤了百姓的尊严。“杨盛,对不住。” 杨盛抬起头来,擦了擦滚落清泪:“大人说什么呢?若不是大人来,我们,怕是都要饿死在这咧!” 顾七拍了拍杨盛肩膀,勉强挂起微笑:“李郡守呢?” 杨盛朝下游方向指去:“诸位大人在前面,说这里处理得差不多了。” “嗯,我先去看看。” 杨盛呆站在原地,看了看顾七的背影,又不自主将目光落到那女子身上。 “大人!” 顾七住脚,朝身侧看去,见张小兰手中捧着米,缓缓起身。 “小兰姑娘,你也来了。”顾七挂起微笑,让张小兰羞红了脸。 “大人,您,您...” “裴大人!” 未等张小兰说完话,便听到一声呼喊。 顾七顺着声音望去,见李景浩和周护站在不远处,朝顾七用力挥手! “小兰姑娘,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张小兰咬着下唇,红了眼眶。 “李景浩,周护!”顾七边走边朝二人招手:“有事同你们商量。” 二人不明所以,凑上前去。 “怎么了大人?” “我在想,壮丁每日十文钱,是不是少了点。” 李景浩朝上游段的几个汉子望了望:“他们抱怨钱少?” “不是不是,”顾七连连摆手:“只是觉得,每日十文,怕是攒上一年,也难裁两件新衣裳。治水本是为百姓谋福,治水结束,庄地粮食丰产,最终落到百姓手中的,不过是一斛粟米罢了。” “不错,”周护双手交叠,眉头微微皱起:“若成功将水引到后面三个郡,庄地想来会被达官贵人收了去。可眼下并没有多余的银钱,若多给,怕是月余就要散尽了。” “我有法子。”顾七从怀中掏出自己誊抄的纸张,递给周护:“图上划出的几块地方,种上大片芦苇,用郢江淤泥喂养,这样一来,淤泥可以就近处理,无需拖到城外晒干。” 周护细细看着,眉头舒缓,尔后大笑起来:“大人!您真是英明!” “我看看。”李景浩面露疑惑,从周护手中抽出纸张,大抵翻看后咧嘴笑道:“这样一来,能节省很多时间,清淤的速度也能快些!” 顾七面露得意,对韩子征越发崇拜。 “你们且同其他郡守商量商量,看看如何分配,争取在七月中旬,将清淤、种植弄妥当。” “好!” “裴启桓。” 听到熟悉的声音,吓得顾七一激灵! 李景浩同周护恭敬行礼,齐声道:“殿下!” 顾七低头转身:“殿下。” 许久,不见有话。 顾七暗道不妙,连忙跪下来:“拜见,哲王殿下!” 李景浩和周护状,也跟着跪下来:“拜见哲王殿下!” “起来吧。” 目光落到周护手上,冷声道:“拿的什么?” “回殿下,是裴大人所绘的图。”周护将纸张悉数呈上。 元哲扫了一眼,幽幽开口:“嗯,且去忙吧。” 李景浩与周护对视一眼,朝元哲又浅鞠一躬,快步朝下游去寻其余几位郡守。 顾七尴尬站在原地,还在细细思考是哪里得罪了他。 “裴启桓。” “臣在。” 元哲打量着顾七,见人无恙,放下心来。相处久了,对裴启桓的关注越发多了些。似入了魔,片刻看不着,便百爪挠心般难熬。分开不过眨眼工夫,脸上便多了道伤口,纱布将小半张脸遮住,更显孱弱,不由得心疼,更想着时刻绑在一起才好。 “回去吧,午宴要开了。” “哦,好。” 顾七缩了缩脖子,跟在元哲身后朝回走。 归去一路无话,回到刺史府,顾七入厢房换了身干净衣衫,返回前厅同元哲、薛沛林吃茶。 才坐下不到一刻钟,小厮到前厅传话:“殿下,郢山郡郡守陈大人求见。” “嗯。” 陈润生身着官服,跟着小厮行至前厅。 身边并未跟着老人,且面露愁容,便知结果。 顾七无奈的叹了口气。 陈润生步入厅中跪下行礼:“拜见哲王殿下。臣办事不力,昨夜回去方知,祖父感染风寒卧病在床,念在他年事已高,便未邀来。望殿下恕罪,臣认领责罚。” 元哲轻抿薄唇,眼中并未露出惊讶。 这结果,乃是意料之中。 “起来吧,代本王问候陈老先生,让他安心养病,有什么需要的,大可来刺史府取。” “谢殿下!” 陈润生惶惶起身,弓着身子道:“殿下,李郡守派人寻臣,想来是有要事。这午宴,臣便不陪同了。” “嗯。” 待陈润生出去,小厮又跑来传话:“殿下,人到了。” “请进来。” 丫鬟早早在前厅搭了两列小桌,郢江郡达官贵人的家主悉数赶到,谨慎踏进前厅,朝着上座的元哲行礼后,依次在两旁落座。 这饭吃得别扭。 往常有大事,皆是晚宴。 元哲偏择了午宴,且没有声乐歌舞,连酒都没有准备。 再看饭菜,更是寻常,甚至还不如平时吃的。 顾七抚着茶盏,细细思索,尔后抬起头来,迎上元哲的目光,抿嘴一笑。 安静诡异的席面,让各家家主亦是惶恐,连咳嗽都不敢大声。 “本王。” 元哲一开口,吓得几个人手抖,洒出茶来。 “在这郢江住了许多时日,想来还未见过诸位,不知,诸位都是哪家的?” 左侧席首位的男子,直起身来:“回殿下,小人是淑贵妃庶弟,家里庄地,是冯睿西面那几块儿。” “哦,原是宫中淑贵妃的家眷。” “呵呵,是,是。”那男子擦了擦汗,不敢多言。 此后几位家主按照顺序依次介绍,顾七细细听着,了解到郢江郡的庄地,大抵分为三部分,其一属宫中妃嫔的家眷,其二则封给将军,由专人代管,其三便是郢江官员的庄地。 介绍完,不再有话,众人挑着吃了几口,手中拿着筷子不再动弹。 元哲并未理睬,只细细吃着午膳。随后擦了擦嘴,道一声:“诸位,今日礼数不周,还望见谅。” 说罢站起身来,众人纷纷起身,宴席草草结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3章 携旨抵荼州,藏思论郡守 轰隆隆... 顷刻间,天阴沉下来。 瓢泼大雨伴着滚滚闷雷,瞬间打湿了地面。 顾七站在廊檐下,伸出胳膊朝前探去。急雨砸在手上,传来微痛。 忽然! 刺史府大门打开,两个小厮披着蓑衣,让出前路。 一人下马跑进,身上蓑衣已尽数打湿,雨点打在斗笠上,顺着沿边掉落下来。个子高挑,比旁边小厮硬生高出一头,脚上白色镶红的长靴被雨水沃得污泥片片,正大跨步朝院里走。 顾七眼前一亮,在廊下跑起来:“赵兄弟!” 那人顿住脚,循着声音望去,高声应道:“这呢!裴兄弟!” 正朝前跑着,迎面撞到元哲! “殿下!” “嗯。”元哲从丫鬟手中接过油纸伞,偏到顾七头上:“走吧。” 顾七小心跟在身侧,出了走廊,急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赵德勋先行一步,将身上蓑衣脱下递给丫鬟,在前厅廊檐下候着。 “殿下!”待元哲走近,赵德勋恭敬行礼。 “嗯,进去说。” 旁边的丫鬟上前接过油纸伞,三人一同进了厅。 “想不到,你如此快,不到半月便回来了!”落座后,顾七朝候着的丫鬟招了招手,交代一番后,丫鬟悄步退出,不一会奉上热茶来。 “嗐!”赵德勋将热茶捧在手上,嗓音洪亮:“想着七月多雨,恐路上耽搁,便昼夜赶路,路上换了七八匹马,不巧这最后两天,竟赶上这般大雨!” 元哲于上座冷言道:“少说废话,先谈正事。” “是,殿下!”赵德勋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包裹,用牛皮包了两三层,打开后呈给元哲。 顾七双手撑在圈椅上,伸长脖子望。 “这朱令,不是让你还给陛下了么?” 赵德勋拱手笑道:“陛下的意思是,荼州暂无刺史坐镇,一应事务,由殿下做主。这朱令便放在殿下这里,待荼州事了,再归位。” 元哲攥着朱令,转头看向顾七,思索片刻后,抄起未展开的圣旨:“所以,这圣旨里,怕有一条,是让裴启桓回都吧。” 赵德勋不解其意,但见元哲猜得如此精准,不由得佩服起来:“殿下真是料事如神!没错,陛下的意思,是让裴兄弟回一趟国都。” “为何?” 赵德勋转过身来,看着顾七笑道:“要听你呈禀荼州治水相关事宜。” 顾七紧扒着圈椅,大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可定了期限?” 元哲展开圣旨,眉头微蹙:“九月。” “对。”赵德勋点了点头:“裴兄弟,余下的两月,要抓紧把事情安排妥当,九月咱们一起回去,估摸团圆节便到了。” 顾七眸子一沉,蹙着眉陷入沉思。 还未来得及往深处想,便听到薛沛林的声音:“赵德勋回来了?” 众人纷纷探过头去,丫鬟打着伞,送薛沛林到前厅后自行退去。 顾七忙起身:“薛大人。” 薛沛林颤着步子,上前抓住赵德勋的胳膊,打量一番后,笑道:“一路平安便好。” 赵德勋后撤一步,挣脱开来:“薛大人。” 见场面尴尬,顾七干咳一声打破沉寂:“薛大人,陛下圣旨下来了。” 薛沛林大喜!朝前走了几步,临近拱手行礼:“殿下,这圣旨说些什么?” 元哲沉着脸,左手托腮,右手将圣旨托起。 赵德勋三步并作两步,将圣旨接下,递送给薛沛林。 “稍等。”薛沛林说罢,正了正衣衫。 元哲见状迅速起身,走到左侧圈椅坐下。 薛沛林缓缓跪地,朝着上座磕了头,艰难起身,随后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双手捧过圣旨,小心展开。 “哈哈哈...”薛沛林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向顾七分享喜悦:“陛下允了裴大人的计划!将荼州城外百里土地,归进荼州管理!” “哇!那可太好了!”顾七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兴奋地跺脚:“温泉呢?” “依你的建议,温泉亦归荼州城,每年都要定量朝国都运送温泉水。” “那不是问题。”顾七心中难掩激动,才坐到圈椅上,手指不自主敲打着把手,又迅速站起身来:“殿下!臣想去郢山郡寻陈润生。” 元哲眼底流出异样心绪,蹙着眉纠结片刻后,道了声:“好。让赵德勋陪你过去。” “是。”赵德勋朝元哲浅鞠一躬,直起身后挥了挥手:“走吧,裴兄弟!” 二人从丫鬟手中接过两把油纸伞,直接走到府门口。 车夫穿着蓑衣,驾着一辆马车到府前停下。 才刚要上车,便听到身后小厮喊:“两位大人!且等等!” 顾七回过神来,见小厮淋着雨跑出来,忙上前一步压低伞头罩着他:“何事啊?” 小厮朝顾七拱手行礼:“殿下说,赵大人赶路辛苦,身上又淋湿了,且在府上洗个澡休息。” 顾七上下扫了一眼,赵德勋膝盖以下已经被雨水浸湿,笑道:“也对,你这样去了,怕是要染风寒了,且回去休息吧。” “那你呢?” “我一人足矣。” 赵德勋连连摆手:“那怎么成?你身子弱,万一淋了雨...” “殿下说,”小厮缓了缓,断了赵德勋的话:“他亲去。” 顾七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容易甩开他,眼下又纠缠上了! 赵德勋咧嘴笑道:“也好,那裴兄弟,我先回去。” 待元哲从府中出来,二人乘车直接奔向郢山郡。 “殿下,可是有事要说啊?” 元哲抿了抿唇,搓了搓朱令:“本王,不知如何开口。” 顾七垂眼看着那朱令,浅笑一声:“殿下一心为民,自是问心无愧。臣回国都,也不过是汇报荼州治水的事情,断不会讲些莫须有的东西出来。” 元哲扫了顾七一眼:“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那便是,荼州刺史了?” 摩挲朱令的手突然顿住,顾七心下了然,继续道:“殿下是想让臣,荐一位荼州刺史出来。” 元哲抬眼看向顾七,眼底闪过欣慰:“不错。” 到此刻,顾七才醒悟过来! 她轻叹一声,笑着摇了摇头:“不愧是殿下。荐臣做荼州刺史,陛下断是不允的。但为荼州稳定,自然是要寻一位可靠的人做这刺史大人,召臣回去,定会问询此事。” 元哲嘴角微勾,将朱令收入袖中:“裴启桓,本王的心思,如今被你猜透了。” 顾七眼珠微转,若从荼州里推荐,定然是几位郡守。而先前杨义受伤之时,周护便投靠了元哲,看来此次,是想推周护上位。 “所以,您是想荐哪位?” “纵观荼州几位郡守,你认为,谁更能胜任?” 顾七双手抱臂,佯装思索后,缓缓说道:“几位郡守皆是一心为民,相处这么长时间,基本上,臣也将几位郡守的脾气秉性摸了个大概。” 元哲闭上眼,应了一句:“哦?且说说。” “郢江郡郡守李景浩,良善有余,但心无城府。性子柔软,连郢江郡百姓都镇不住,更别谈整个荼州了。” “嗯。” “郢山郡郡守陈润生,淡泊名利,性子温和。此人原则性强,宁折不弯的性子,反倒不适合做荼州刺史。” “嗯。” “连山郡郡守胡宇杰,脾气温良,才能略平庸,不会有大过,却也不会做出什么大政绩。” “不错。” 顾七撇了撇嘴,继续道:“镜湖郡郡守袁修,性子沉稳却多疑,且此人...” 元哲睁眼看向顾七:“怎么?” 她面露为难,犹豫道:“臣觉得,此人有些城府,且,惯会隔岸观火。” 元哲沉眸想了片刻,问道:“之前去镜湖郡寻他,可是发生了什么?” “嗯。”顾七点了点头:“臣对镜水湖了解不多,想着问他有没有什么建议。他百般推脱,想来是个机灵鬼儿,事事不冒头。” “这等人,圆滑过了头。”元哲抬手道:“你的意思是,这几个郡守皆不适合做荼州刺史。” “对。”顾七迎上元哲目光,大胆道:“若说荼州刺史,臣认为,从这望江郡郡守曹志,和祁水郡郡守周护两个人中选,更为合适。” “为何?” 顾七抿嘴微笑:“两个郡常年吃不上水,条件艰苦,能够坚守在这样的郡县,定是能吃苦的。但曹志和周护,又略有不同。” “哦?” “曹志的性子,更像袁修,只不过袁修比他更为圆滑。而周护不同,周护为人耿直,善良、大义,又足够机敏。” “所以,你认为周护更合适。”元哲探过身子,冷峻面容映入眼帘。 顾七眨了眨眼,不自觉向后靠了靠。 “对,当时初到荼州探讨治水一事,旁的郡守或沉默,或附议薛大人的建议,只周护一人,提出迁村。再到咱们从青州回来,也只有李景浩、陈润生与周护三人,坚守臣的想法,足以看出...” 马车经过坑洼处,忽然颠了起来! 顾七没坐稳,直接被颠起来朝身侧歪去! 元哲手疾眼快,迅速抬身过去,一手薅住顾七胳膊,整张脸贴到脖颈,在颈处落下轻吻... 即便隔着高领薄衫,还是嗅到了颈间淡淡药香,元哲双眼呆滞,下意识舔了舔唇边,心跳越发快了起来! 顾七被吓了一跳,抬手将元哲推开,紧了紧衣衫:“对...对不住,殿下!” “裴启桓...” 见他神情不对,面露微红,眼中似燃着熊熊烈火。顾七顿时慌了! “殿下!裴大人!到了。” 听到外面车夫的话,顾七犹如得了救命稻草,直接起身要冲出去! “啪”一声! 大手直接拍在车上,震得木板发颤! 他红着眼,硬是将顾七拦了下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4章 惊恐刺亲王,拜府发诚邀 “殿...殿下。”顾七咽了咽口水,瞳孔将恐惧放大,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生怕惹怒了眼前这人。 倏地!他扑了上来! 顾七吓得往后倒,紧闭双眼,“噌”地从后腰掏出匕首,明晃晃刀刃抵在胸前! 听到一声闷哼,再没了动静。 雨点落在车棚上,发出沉闷的敲打声,伴着帘外哗哗雨声,形成独有的合奏乐曲,消散了点点恐惧。 她试探睁开一只眼,恰对上元哲错愕神情,见他整个眸子黯淡下来,眉心紧蹙,微微侧头。 顾七面露疑惑,睁开双眼顺着元哲目光探去... 那黑金匕首,被自己握在手中,刀尖已扎进元哲肩膀,血瞬间染红了肩头。 “臣该死!”顾七脸吓得煞白,忙抽回匕首,抬手捂着伤口:“殿下,对不住!我...我...” “没事,没事。”元哲抬手抓住那被血染红的手,一股冰凉传入掌中。抬眼见顾七掉泪,心中竟生出些许欢喜来。只觉痛感尽消,沉沉笑了两声:“伤得不重,莫要哭了。” “臣,郢山郡郡守陈润生,恭迎殿下!” 元哲敛尽笑意,抬手拭去顾七脸上泪珠:“扶本王下去。” 顾七止住抽噎,搀扶元哲下了马车。 陈润生见此,惊得一呼:“这是怎么回事?快快!” 朝身旁小厮挥了挥手,小厮打着伞快步上前。 “这...这...”车夫吓得说不出话,双腿直打哆嗦。 “今日之事,莫要外传。”元哲冷着脸,射出骇人目光:“若他日听到只字片语,本王便剁了你们,沃养荼州庄地。” “殿下恕罪!”车夫小厮吓得跪地,连连磕头,衣衫被雨水打湿,额上蹭着污泥,满眼惊恐。 陈润生上前接过小厮手中的伞,打在元哲和顾七身上:“殿下不必担心,且先到府上处理一下吧。” 步入前厅,一股淡淡檀香扑鼻而来。厅上布局简单,一应陈设皆用着雕花梨木,旁边放着雕花镂空的木质屏风,红墩烛点缀着昏黄灯架,两排素纹瓷瓶错落有致,在墙根处静静待人观赏。 “好在臣府上,备了些药材药膏。”陈润生从丫鬟手中端过漆盘,置于方桌上:“这是金疮药,裴大人,帮忙把殿下衣服解开。” 顾七点了点头,上前解下腰间大带,褪去外衫后,又凑近几分,小心揭开伤口处被染红的中衣,见模糊血肉旁,还存着一道浅浅疤痕。 “裴大人,”陈润生拿着金疮药凑过来,见顾七呆滞,不由得多唤一声:“裴大人?” 元哲顺着目光扫了一眼,抬手将顾七轻轻外推:“裴启桓,离远些。” 顾七后撤几步,望着那伤口出神。两次受伤,皆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心中顿涌出无尽内疚,元哲越不发作,自己便越自责,鼻子一阵泛酸,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陈润生虽不知个中缘由,但明白这伤与顾七有关。见元哲并未追究,也不允旁人吐出半个字,想来是有难言之隐。他未多问,只细细上了药,简单包扎后,笑道:“臣不大会包扎,待回刺史府,还是要让徐太医仔细看看才好。” 顾七快速眨眼,将悲伤心绪收了回去。上前整好衣衫,双手环住腰,去捋大带时,被元哲大手摁住。 不解抬眼,见元哲目光躲闪,别过头去不再看她:“本王自己来。” “哦。”顾七只当他生了气,抽回手来,安静站着。 待元哲整理完毕,陈润生方将门打开,丫鬟端着热茶徐徐走进。 “不知殿下此来,所为何事呢?” 待茶水润喉,元哲放下茶盏:“是为了拜访陈士洁老先生。” 陈润生面色一僵,站起身来:“祖父身体抱恙,恐不便见客。” “怎么,连本王的薄面,都舍不得给?” “扑通”一声! 陈润生跪了下来:“殿下恕罪!臣这就去请祖父!” “不必,若陈老先生方便见客,本王和裴大人,亲去寻他便可。” “是,是...”陈润生颤颤起身,乱着步子走了出去。 顾七乖坐在圈椅上,精神恍惚,眼眸呆滞,还在为伤了元哲耿耿于怀。 耳边听到一声轻唤:“裴启桓。” 她回过神来,望向元哲:“啊?” “过来。” “是。”顾七眸中带怯,站起身来凑到元哲跟前。 “先前在马车上,是本王失了分寸,你不必介怀。”元哲伸长胳膊,轻握住顾七的手,取出帕子在茶盏中沾湿,小心擦拭顾七手上的血渍。 “殿下,臣自己来吧。”顾七欲抽回手来,却被元哲攥得更紧。 想到他受了伤,不敢强挣,只好由着他。 “本王这衣衫污了,晚些你一人去见陈士洁。别忘了此行的目的,尽快解决此事,你也好...”手上血渍已悉数擦净,却还拿着帕子在手心摩挲不停:“安心回国都。” 元哲这番话,解了顾七心中不安,又将心思放在了正事上,听着元哲叮嘱,频频点头:“殿下放心。” “殿下!” 元哲松了手,收起关切目光,正襟危坐。 陈润生步入厅中,朝元哲浅鞠一躬:“臣刚去探望,祖父刚喝完药,精神好些,邀您卧房一叙。” 元哲正色道:“本王这副模样,恐吓着陈老先生,便由裴启桓代本王探望吧。” 陈润生稍露惊讶,迅速恢复平静:“既如此,裴大人,请随下官来。” “有劳。” 二人接过丫鬟手中油纸伞,并肩朝后院走去。 “半月前宴请郢江郡各家家主,之后便没了动静,还以为大人已经放弃了。” 顾七浅笑一声道:“当时只是为了探探口风,如今陛下圣旨已下,即便不愿割让,也会强征。” 陈润生面露不解,追问道:“既然圣旨已下,又何必再大费周章游说呢?” “若能和善解决,便少些阻碍。”顾七打着伞,望着边缘处落下的雨帘:“届时大举动工,也能顺利些。” “成吧。”陈润生叹了口气,走到门前拽住顾七衣袖:“大人,下官钦佩您,若让下官为荼州百姓赴汤蹈火,自是绝无二话。可祖父毕竟年迈,且性子孤僻,想来...” “放心。”顾七眸中透着温良,笑容和煦:“若今日陈老先生拒绝,他日断不再叨扰。” 陈润生松了手,打着伞回到前厅伺候元哲。 顾七站在门口,望着陈润生的身影越来越远,转过身来,轻叩房门。 “吱呀”一声,丫鬟将门打开,恭敬道了声:“大人,里面请。” 顾七将伞收在门口,整了整衣衫,抬脚踏入房中。 绕过素色屏风,便听到里间传来阵阵咳嗽声。 “晚生,拜见陈老先生。” 床榻上歪坐着一个老人,身材稍显臃肿,头发花白,鬓角处透着点点黑斑,虽上了年纪,却依旧精神矍铄,肿胀的眼袋托着如炬目光。 他稍稍偏头,隔着珠帘打量顾七:“你就是泽州裴启桓?” 为显恭敬,顾七在外跪了下来:“晚生裴启桓,拜见陈老先生。” “老夫早已告老还乡,”陈士洁咳了两声,用帕子擦了擦嘴:“裴大人不必跪拜,快快起来罢。来人呐,赐座。” 顾七于帘外拘谨坐着,每应一句话都要在心中反复琢磨,恐惹陈士洁恼怒,耽误大事。 陈士洁知道顾七此次来意,但绝口不提庄地一事,只话家常。聊了半刻钟,便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老夫不能久坐,才吃了药,须得睡上一刻钟。裴大人...” 没想到,这么快便下了逐客令。 顾七有些惊讶,随后淡定开口:“无妨。您老人家先休息,晚生去外面候着,待您睡醒了,咱们再谈正事。” “老夫若贪睡,可就不是一刻钟了。” 顾七站起身来,侧着身浅鞠一躬:“您且宽心安睡,晚生定不打扰。” 说罢端着木凳径直出了房门,在廊檐下坐着赏雨。 陈士洁也不管他,只当他久坐无聊,自然会退去,径直躺下酣睡。 午时,陈润生从前厅出来,见顾七坐在门外,便知吃了闭门羹。上前邀用午膳,却惨遭推拒。只好让丫鬟频频奉茶,尽量不失礼数。 陈士洁这一觉,直接睡到未时。 顾七还在廊下端坐,茶水已凉,满腔热忱渐渐消退,却满眼不甘,依旧硬着头皮赖在门前。 听到身后开门声,顾七大喜! “裴大人,老爷请您进来。” 顾七快速起身,将茶盏递到丫鬟手中,笑道:“多谢。” 抱着木凳进了屋子,在珠帘外乖乖坐下。 “老夫听润生说了,裴大人要拓宽河堤,需占用各家庄地。” 顾七起身,隔着珠帘望向陈士洁:“没错。原先的旧河堤已残败不堪,与其耗费银钱和时间修缮,倒不如重筑,将河堤拓宽,也好提升防御水患的效果。” “你可知这郢江郡的庄地,都在何人手中啊?” “不是宫中妃嫔,便是立功将军。”顾七眼中充满自信,挺着胸膛道:“此事已上呈陛下,今日也得了圣旨。况我拟了补偿的法子,他们大可自由选择。” 陈士洁咳了两声,抬手要了茶水,润了润喉:“既如此,又为何非要老夫出面?” 顾七扯嘴笑了起来:“此前陈郡守也问了晚生同样的问题。陛下圣旨,虽威严不可违逆,却也容易引小人之心,我只想踏踏实实解决荼州水患,并不想旁生枝节。但我位卑言轻,同样一番话,您说,要更让人信服。” “呵呵,”陈士洁将茶盏递了出去,转头盯着帘外顾七:“老夫听明白了,裴大人这是,想让老夫趟这浑水,将各大家的怨气,迁到老夫身上来。” “陈老先生多虑了,”顾七垂下头,解释道:“老先生胸怀大义,一心为民,又怎会引人怨怼呢?” “不愧是国都来的翰林学士,想来那片沃土,滋养了不少像裴大人这般油嘴滑舌的大人物。” 顾七无奈地笑了笑,这陈士洁说话,果真犀利。 “当年顾远顾大人任祁水郡郡守,曾发现一眼温泉,”她不再绕弯,径直仰起头,微眯双眼,盯着床榻上的人:“这眼温泉,后被晚生寻得。如今陛下圣旨,将城外百里土地悉数归入荼州管理,这温泉,自此便是荼州的。” 陈士洁身子微颤,探着身子朝顾七望了又望。 “娃儿,”枯手朝顾七招了招,语气顿时柔了下来:“你且进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5章 屋脊醉赏月,情浓分寸消 待顾七走近,陈士洁方看清来人。 他探头望了望,满眼震惊,嘟囔了一句:“莫不是真有轮回之说,竟又将你送回来了...” 顾七未听清,只好弯下腰来:“老先生说的什么?” “坐,坐...”陈士洁颤着枯手,指了指床边的矮凳。 顾七会意,将矮凳搬近些,坐了下来。 陈士洁感怀欣慰,端详着顾七:“你这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顾七抿嘴微笑:“想来,是像顾远顾大人吧。” 陈士洁眼中透着坚定,半瘪着嘴,点了点头。随后将身旁一碟青红果子递给顾七:“娃儿,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吧。” 顾七起身,挑了个青色小果,又将碟子放了回去。 “啊,想当年,老夫还是郢山郡郡守,”陈士洁抬手擦去浊泪,细细回忆起来:“整个荼州啊,破败不堪,涝的涝死,旱的旱死,但凡家里没什么累赘的,都逃荒去了。后来顾远上任,想大改河道,凿山修渠...” 话未说完,便听到长长叹息。 “后来,便是将望江和祁水的百姓迁到城外去,无意间发现了温泉。” 陈士洁凝着浊眸,不停打量顾七:“你怎会知道这些?” “七拼八凑,便大抵知道了些。”顾七轻搓着手中青果,不解道:“只是晚生不明白,为何,这温泉没有上报朝廷?顾大人,貌似只同您一人讲了,就连薛、冯二位大人都不知晓。” “哼,他们算得了什么?”提起薛沛林和冯睿,陈士洁满眼不屑:“不过是胆小鼠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连...就连...” 陈士洁满腔怒火,气得脸通红,激动直起身来,咳嗽不停! 顾七赶紧凑了上去,轻捶后背:“老先生,还是要注意身体。” 陈士洁一手抓住顾七衣袖,瞪得双眼通红:“娃儿,听老夫一句劝,离薛、冯远些!这等人,不配为官!” 丫鬟早习以为常,见到陈士洁咳嗽,直接端上温热梨水,一勺勺喂着。 陈士洁喝了两口梨水,喉咙不再刺痛,仰头问道:“何日宴请啊?” 顾七站在旁边,面露犹豫:“明日。不然...” “你放心,”陈士洁气息放缓,推了梨水:“且回殿下,老夫定会前去。” “那您老休息,晚生先行告退。”顾七朝陈士洁深鞠一躬,才掀起珠帘,突顿住脚。她微微侧头,细眉微蹙:“想来这故事最后,是偷盗未遂,遭人揭发了吧?” 陈士洁满眼不可置信!双手用力撑着床边,将身子颤颤探了出去,想将眼前少年看得更仔细些。可眨眼工夫,那位置便没了人,只剩珠帘在晃动不停... 翌日,元哲干脆邀了郢江、郢山两个郡的各大家主入宴。晚宴设在戌时,陈润生带着祖父陈士洁,于酉时赶到,有圣旨加持,在元哲、顾七和陈士洁的游说下,圈地顺利异常。趁着酒酣,顾七让各家主当场签了同意书。 薛沛林见如此顺利,高兴地多喝了几盏酒,待宴席散尽,已是满脸通红。 即便共事许多年,陈士洁依旧不爱理睬薛沛林,只瞥了一眼,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孙儿搀着自己快快离了刺史府。 许是厅上浓浓酒气熏得头晕,又许是小酌几杯已有醉态。顾七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头脑昏沉,只好走到廊下散散酒气。 今夜的月,格外明亮。 她靠着柱子,仰头望着一轮明月出神。 “怎么在这?” 顾七回头,正撞上元哲一张俊俏的脸。剑眉下一双含情目,鼻梁直挺,脸颊处微微泛红,薄唇似笑非笑。 “发什么愣?”元哲弯着腰浅笑一声,朝着顾七轻吹口气。 酒气在脸上荡散,顾七皱着眉头,抬手扇风:“殿下!” 忽然,觉得眼前更黑了些。 顾七用力眨了眨眼,见元哲整个身子覆了上来,将自己圈住。 “你...”顾七打了个酒嗝,抬手指着元哲:“你挡住我看月亮了。” “裴启桓。” “嗯?” “你很喜欢月亮?” 顾七搔了搔头,憨笑起来:“嗯,月亮,好看!” 赵德勋搀着醉倒的薛沛林,走出厅见二人姿势暧昧,猛地想起薛沛林奏疏上的话来!顿觉顾七危险,赶紧凑上前大声说了句:“裴兄弟!等我,我去喊徐太医!” 元哲一手抵着柱子,一手正悄攀上顾七的腰。 赵德勋一声喊,击退了元哲三分酒气。 他沉着脸,眸中闪出寒光:“滚。” 赵德勋瘪了瘪嘴,灰溜溜搀着薛沛林回了厢房。 顾七被赵德勋吼得一激灵,趁脑袋清醒,踉跄着钻出来,拱手行礼:“殿下早些休息,臣,臣先回去了。” 转身刚要走,便被一只大手拽住! “去哪?” “回厢房。” “不看月亮了?” 顾七转回身来,欲抽出手,却被他攥得越来越紧。 抬眼细看了看,白皙的脸上,攀上一抹粉红,双眼迷离,呼吸粗重。顾七暗道不妙,忙凑上前,踮脚去探额头:“殿下有伤在身,本不宜饮酒,眼下有些烧,赶快...” 话未说完,便被元哲箍住腰身,将二人贴得更紧! “裴启桓。” “裴启桓?” “裴启桓!” 顾七见他醉了,又发着烧,只得当三岁孩子哄着,身体尽量避开他肩头伤口,应道:“在的,在的。” “看月亮么?” 满身酒气熏得顾七头疼,越发困顿,只想赶紧带他回去:“不看了,改日再看。且先回去休息吧!” “本王带你去赏月!” 说罢,捋着顾七后腰摸索起来,“唰”地抽出黑金匕首,笑道:“这个,先放在本王这里。” “殿下...”还没说完,便被元哲抱着上了房! 一脚踏上活动的瓦,险些摔倒,吓得顾七拽紧元哲胳膊,引得他一阵发笑。 “唉。”顾七叹了口气,站稳后缓缓坐在屋脊上。 元哲学着叹了口气,坐在顾七旁边。 没有廊檐遮挡,又没有明火照亮,这银色月光,更熠熠生辉。 “本王曾惧怕夜。” 顾七双手环膝,仰头望着元哲,见眼角滑落晶莹泪滴。 “可是跟陛下有关啊?” 元哲转头凝望着顾七,四目相对,眼中流露出浓浓悲愁。 “嗯。”喉头滚动,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本王曾在那个夜里,被皇兄灌毒药,只为,只为探出解药来...” 顾七双眸倏地放大! 太监李冒所言属实,可他说的,都是元承熙中毒的事情,却偏偏忽略了元哲! 元承熙被毒时,也就四五岁的年纪,当时元哲不过七八岁。断断续续的线索,曾让顾七琢磨出一个故事大概来:大抵是郑太妃膝下无子,欲扶持元哲上位,不料毒杀太子被捕,交出解药后身亡。 可元哲这番话,让顾七大惊! 先皇为逼郑太妃交出解药,不惜将毒药灌给自己亲弟弟! 那个惊慌失措、灯火通明的夜里,一对叔侄、两个玩伴,就此生了隔阂。元承熙因救治不及,身体里还存着余毒,那元哲呢? 她扒着元哲的胳膊,细细打量起来。习武之人本就健硕,也没见常年喝药,想来是先皇眷顾,并未灌下许多,才清除得如此彻底。 “我又何尝不想救他,”元哲苦笑一声,两行泪顺着脸颊淌下来:“若早知如此,倒不如生下来便去了,也好过人世走一遭,看尽薄凉!” 自古无情帝王家。 顾七叹了口气,不自觉靠近了些,轻拥住元哲:“会好的。” 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元哲箍进怀里,头抵在自己肩膀上,下巴戳着颈窝。 “你是来救我的么?” 顾七顿住。 除了自救,还有谁能救得了你呢? 此时满腹心酸,终融成热泪,充盈眼眶。顾七不自觉抬手摸头,意识到举止僭越,又慌放下来:“殿下,您身上有伤,且回去让徐太医看看,喝点药吧。” “还要何处寻呢?”元哲贪恋着颈间淡淡药香,双眼复迷离起来:“你便是我的药,救命的药...” 腰间的手窸窣动了起来,顾七眉头一皱,用力挣开! “殿下!” 元哲神志不清,只觉口干舌燥,内里燥热得厉害! 不由分说又覆了上去,一手揽着纤纤细腰,一手紧捏着削窄的下巴,照着软唇亲了下去!触到一股温润,顿觉头皮发麻,想要索取更多... 粗重的呼吸打在脸上,犹如热浪,呼得人喘不上气。顾七用尽了十成的力气,却依旧推不开这座大山,只好咬紧牙关,抵住他的强势侵犯。 “嘶——” 肩头一痛,元哲不由得后靠,顿时清醒几分,眼中骇人的压迫尽数消散。瞥向吃痛的地方,两根手指死抠着伤处,疼得直冒冷汗。 “殿下可清醒了?” 循着声音望去,见顾七嘴唇微肿,正红着眼狠狠瞪着。 元哲咽了咽口水,任她抠着伤口,强忍疼痛:“抱歉。” “不过几盏烈酒,殿下酒量何时这么差了?” 元哲被羞得满脸通红,只觉内里烧得厉害,额上渗出豆大汗珠。 顾七冷面含怒,却也发现异样,抬手摸了摸元哲脖颈,顿觉发烫。 “殿下可是觉得浑身灼热,口干舌燥?” 元哲收紧双腿,长衫掩着身体上的反应,沉沉一声:“嗯。” “殿下...” “本王明白。”元哲抬了抬手:“你先,你先下去。” 顾七环顾周围,见墙角处靠着梯子。 “殿下,且忍忍。”顾七松了手,站起身来,欲沿着屋脊去攀那长梯。 未料才松了手,便被元哲拽住胳膊,整个身子倒了过去! “哗啦啦”声响,将廊下换灯笼的小厮丫鬟吓了一跳! 随后听到“扑通”一声! “什么东西?” 一个胆大的小厮高举着灯笼,呵斥一声后,缓缓接近。 四五个小厮和丫鬟小心跟上,不自觉攥紧手中木棍。 只见墙根处停放的木板车上,拥着两个人! 顾七动了动发麻的胳膊,身下元哲已经昏厥。 “看什么看?去寻徐太医来!” “是,是!”小厮见状,拎着灯笼撒腿就往厢房跑。 将顾七扶起后,两个小厮架着元哲,迈步往回走。 身处暗处,最能看清灯火下的东西。 只一瞥,便看见前厅西面的柱子后面,藏着个女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6章 点醒迷途女,夜救痴情郎 丫鬟在前打着灯笼,一路小跑,引小厮直奔太医徐硕的房间,东面最里那间厢房,瞬间灯火通明。 墙根的光尽数散去,仅剩清冷月光,照着一方大院。 顾七只静静站着,微眯双眸,直盯向柱后的女人。 那女子起先朝墙根望了望,漆黑一片,见再也没了动静,缓缓探出身来,趁慌乱钻入前厅,端出一碟果子,朝东面厢房走去。 “急了点吧?” 那人被吓了一跳,忙左顾右盼。 顾七朝前缓行几步,银色光辉打在半张脸上,透着些许阴鸷。 “大人说什么呢?” 待顾七凑上前,才辨清,这是红袖楼的姑娘。薄薄纱衣紧贴着婀娜身材,前胸更是敞着领子,从脖颈直通向下,沟壑隐约可见。周身散着浓浓胭脂香,发髻微松,两缕青丝浮在精致打扮的脸上,一双媚眼,在红唇衬托下更摄人心魄。 若是男人,恐怕早耐不住这道狐火。顾七只扫了一眼,侧过身去不再看她:“你若乖乖回去,本官既往不咎。” “呵,”女子见顾七撇过头,以为这白面书生臊了脸,反大胆起来:“大人,若今日给个方便,奴家自会报答您的恩情。” 说罢,凑上前去,一只手抚上顾七侧脸,吓了顾七一跳! “大人,张小兰毕竟是个没调教过的黄毛丫头,”见顾七后退,便知是个未更事的小子,那女子干脆整个身子扑了上去:“赶明儿,奴家伺候大人。只盼着,今儿行个方便...” 顾七一阵恶寒,抓住乱动的手狠狠甩了出去! “滚。” “怎么?”见顾七要走,女子收起谄媚,面带嘲讽:“难不成裴大人,也心仪哲王殿下?” 顾七冷眼回扫,嘴角微勾:“给镇国亲王下药,或能给你片刻欢愉。可他终有清醒的时候,届时你能活得下去?” “这不劳大人费心,奴家自会让他念念不忘。” “好啊。”顾七抬手鼓了鼓掌,让出前路:“且让本官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女子迈了一步,即刻住了脚,风吹起发丝,浑身开始打颤。 顾七抱臂发笑,上前将她发丝捋到耳后:“若你心仪哲王殿下,也该用正当点的法子。我可以给你机会,抓不抓得住,便看你造化了。” “裴兄弟!” 循着声音望去,赵德勋站在徐硕门前,朝顾七用力招手! “来了!” 顾七不再理她,径直跑了过去。 “可看见晏大夫了?” 顾七朝晏楚荣的厢房望了一眼,黑着灯。 “这可怎么办?”赵德勋来回踱步,急得脑门冒汗。 “徐太医不是在么?” “唉,他...”赵德勋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顾七懒得多问,直接冲进徐硕房间。 徐硕手持冷帕,站在床榻几步开外。 “徐太医,你在干嘛?” 徐硕见顾七来,犹如见到救命稻草!将冷帕塞到顾七手里:“裴大人,帮帮忙!给他擦擦身子!” “啊?”顾七睁大眼,连连摇头:“我不行,我不行的...” 赵德勋上前一步按住顾七的手:“裴兄弟!求你了!” 顾七朝床上望了一眼,元哲薄衫被撕扯成片,裸露的肌肤被灼得通红。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如,找个姑娘...” “不可。”徐硕眉头紧锁,声音压得低沉:“这府上的人底细不明,万不能冒险。” 顾七想起晏楚荣对自己用的法子,把心一横,冲赵德勋道:“准备几桶凉水,抬到屋里来。” 说罢到桌前摸了摸茶盏,热的。 徐硕跟上来问道:“你要寻什么?” “凉水。” 徐硕登时反应过来:“大人且等等。” 二人慌忙跑了出去,屋内仅剩顾七和元哲。 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环绕,似是这药劲,比自己当时更严重些。 顾七深吸口气,坐到床边,拿着冷帕在额头轻轻擦拭。 倏地!元哲抓住手,用力一拽!顾七整个人被翻了进去! 随后一个巨大身影压了上来! 模糊的视线稍显清晰,元哲摇了摇头,辨明身下的人,苦笑一声:“也只有在这梦里,能大胆些...” 大手穿过软腰,整个身子压了上去,薄唇滚烫,急不可耐寻着发泄出路... “嘶——” 伤口剧痛,让元哲得了片刻清醒。 “殿下,且忍忍。” 元哲脖颈青筋暴起,眼眶发红,喉中艰难发声:“嗯。” “裴大人!” 徐硕捧着一盆凉水跑了进来,见二人叠在床上,吓得呆住。 顾七躺在床上,急吼一声:“快点!” “好!”徐硕径直上前,喊了一声:“殿下,得罪了!” “哗——”一声,凉水悉数泼到元哲脸上。 元哲微微侧头,呆滞着脸,眼中烈火散去几分,多了些无辜。 顾七趁此快速起身,恰遇小厮将浴桶搬进来,将事情交代给赵德勋和徐硕后,落荒而逃。 跑出厢房时,正迎上晏楚荣。 “怎才回来?” 晏楚荣面露愁容,轻叹口气:“且进去说吧。” 顾七回头朝徐硕房间望了一眼,跟着晏楚荣进了厢房。 火折子燃起烛台,漆黑的房间总算有了光亮。 “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顾七双手捂着脸,尴尬地笑了笑:“没事,许是天气太热,穿的太多。” “哦。”晏楚荣心中有事,并未起疑,只坐在桌前发愣。 “有心事?” 晏楚荣回过神来,给顾七斟了盏茶:“我得回云国一趟。” “为何?” “师父病重。” “啊?”顾七大吃一惊,站起身来:“那,那赶快回去看看!好好的怎会病重呢?” 晏楚荣掐了掐额头,眼圈微微泛红:“不知道,许是上了年纪。小七,我若此时回云国,九月可能赶不回来...” “你放心。”顾七抬手捏了捏晏楚荣的肩膀,宽慰道:“我自会照顾自己。” 晏楚荣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晏楚荣悄然出了府。 他性子孤僻,平日里除了跟在顾七身边,同旁人鲜少往来。且晏楚荣不是为官之人,一介游医来无影去无踪,这一走,并未引起他人注意。只后来赵德勋、徐硕等人偶尔问了一两句,顾七敷衍回应,便再也无人提起。 接连两三日,都没有见到元哲。早、午、晚膳似是刻意错开,并将自己整日闷在房里,偶唤丫鬟前去奉茶。 顾七虽觉怪异,却再没时间琢磨。九月要回国都,眼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需细细安排好占地、规划一事,待自己走后,也好照常施工。 “大人,下官这两天将各家签的同意书进行了整理。”李景浩喝了口茶,将纸张悉数递送到顾七手上:“有七成人家,选择一次赔偿,剩下的则是按比例赔付。” “没有选换地的?” 李景浩抿了抿唇:“没有,下官曾试探问过。各家的意思是,城外庄地无人看管,管理不便。” “嗯。”顾七抄起茶盏,浅啜一口,嘴角勾起丝丝笑意:“无妨,这城外庄地,我自有法子处理。两日内,把郢江郡的庄地圈出来,修筑堤坝所用。” “好。” “大人!大人!” 正说着,周护跑了进来,手上拿着几张单子。 “大人,”周护难掩激动,站在原地喘着气,待呼吸平稳,将单子递了上去:“这是洐州几家铺子,下的订单...目前已订出去温泉水八十石!” “可说了当下结账,不可拖欠?” “嗯!”周护从身上解下布袋,里面哗啦啦响:“有的铺子直接交了一半的银子做订钱,这下,便有银钱去施工了!” “太好了!”顾七亦激动不已,这么久以来,总算得了好消息! “大人,眼下郢江上游清淤差不多了,下一步该是对中下游清淤,再建堤坝,运送温泉水...”周护抬手粗略算了算,稍显为难:“人手怕是不够。” “晚些我跟哲王殿下商量商量,去洐州寻些百姓来。” “洐州虽说不远,却也得几日的车程。”李景浩白净的脸上浮上愁云:“若是住在这,怕是没有多余的空地啊。” “有。” “有?”李景浩面露疑惑,迷茫地望着顾七。 顾七笑而不语。 周护一点就透,直接朝顾七浅鞠一躬:“大人,我去吧,这两天让杨义他们腾出手来,盖房子去!” 顾七随手抄起果子,啃了一口道:“先前清出的河底淤泥,还在城外晒着,正好用。” “好。” “再有,”她歪着身子,托着下巴细想了想道:“让杨义他们迁出去,城外离温泉林近,让他们正好看护。” “成。”周护应完,径直跑出去。 李景浩听得云里雾里,反应许久才明白过来。 “大人,您跟周郡守实在太聪明了。” 顾七看着他这幅单纯模样,笑道:“只要一心为民,便是好官。多少人曾怀着赤诚之心,想着登朝堂实现理想抱负,殊不知,自己在这路上,早已利欲熏心,位做得高了,离初心便远了。我只盼你,能始终坚持本心,便是这一方百姓的造化了。” 李景浩朝顾七深鞠一躬,正色道:“大人放心,臣定不负所望。” 白日将诸事安排妥当,又亲去郢江郡,看了看清淤和圈地情况,一切都照常开展,不论是百姓还是各郡守,都充满干劲,就连郢江旁搭伙做饭的妇人,也频频露出笑容。整个河岸上,常常荡着经久不散的爽朗笑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7章 勾惹春江水,撩动女儿心 待顾七回府,已是黄昏。 夕阳透过片片云彩,照在院子里,偶有阵风吹来,树叶哗哗作响,伴着此起彼伏的蝉鸣,絮叨着夏日炎炎。 “瑜姐姐,你看我得了什么?” 顾七站在门口,看两个丫鬟凑在一起。 那“瑜姐姐”,是刺史府上的大丫鬟,正坐在树下乘凉。见小丫鬟跑过来,柔声笑道:“又去哪插科打诨,寻了些劳什子来?” “是二柱给我的,你看!”小丫鬟双手一摊,掌中放着狗尾草编制的兔子,惟妙惟肖。 “他倒是手巧。”大丫鬟捏住草根,仔细看了看,又轻放了回去:“且收好了,将来当嫁妆去!” 说罢,大丫鬟用帕子捂住嘴,咯咯笑个不停。 “姐姐又打趣我了!”那小丫鬟臊红了脸,一路跑开。 角落的小厮拎着扫帚凑过来,憨笑两声:“姐姐惯会取笑我们!” “唉,”大丫鬟敛起笑容,叹了口气:“如今没了刺史大人,这刺史府,便没了主子。可有谁能为咱们这些奴才做主呢?” “我倒没想这么远,”小厮拄着扫帚,笑道:“只她在一日,我便在一日。” “你啊...”大丫鬟无奈地摇了摇头,瞥见门口站着的顾七,忙站起身来,朝顾七浅行一礼。 顾七面带笑容,拱手浅浅回应。 待走近,小厮恭敬道了声:“裴大人。” “嗯。”顾七望着大丫鬟,问道:“殿下在哪?” “应该还在后院。” “又是一整天?” 大丫鬟点了点头:“最近都是将吃食和茶水送到房里。” 顾七思索片刻,追问道:“身旁可有人伺候?” 丫鬟缓缓摇头:“并未留人伺候。” “哦。”顾七紧走两步,又退了回来:“敢问姑娘怎么称呼啊?” 那丫鬟受宠若惊,垂下头来:“奴婢庆瑜。” “庆瑜,”顾七嘟囔一声,笑道:“好名字。烦劳瑜姑娘,准备些精致点心,不求多好,但要快。” 庆瑜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晚些送到大人房间。” “有劳。” 坐在桌前,直等到日落西山,点心才做出来。 “咚咚”叩门声,将顾七惊醒,晃了晃头,又喝了口凉茶,稍稍清醒些。 “大人,”庆瑜拎着一个精致食盒,鼻尖冒出细汗:“忘记问您,喜欢吃什么样的糕点,奴婢便让小厨房多做了几样,您且看看。” 顾七接过食盒,从袖中掏出汗帕,轻蹭过庆瑜鼻尖:“怪我没说清楚,不必准备得如此精细,倒连累了你。” 庆瑜被吓了一跳,踉跄着后退一步,弯下腰来:“裴大人!” 顾七侧头望着,细眉上挑,趁左右无人,一把抓住庆瑜纤细手腕,用力将她拽进房中! “咣当!” 这白净书生近在咫尺,周身散着淡淡药香。病态难掩美色,眉眼或怒或喜,都别具诱惑,引人心头荡漾。 庆瑜靠着门,脸“唰”地红了! “庆瑜姑娘,你可愿意...” “这等事,”庆瑜脸颊发烫,紧咬下唇,羞道:“从来不是我们奴才做得了主的。” 顾七顿住,堵在门上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将食盒放下,后撤一步,恭敬行了一礼:“抱歉,失礼了。” “大人不必如此。”庆瑜见他疏离,心中不由得懊恼,手中帕子被扯得不成样:“奴婢...奴婢只有一个要求。” 顾七抬起眼眸,咧嘴笑道:“姑娘请说。” 以前冯睿在时,身为大丫鬟,自己生死握在冯睿手里,自不敢去肖想什么。 可自冯睿入狱自戕,这府上便没了主子。谁也不愿做无根浮萍,更何况在刺史府相处这么长时间,早就摸透了裴启桓的温润性子,这样的翩翩公子,任谁能抵挡得住? 只不过,这么好的公子,却弱症缠身。可若入了他的眼,哪怕只厮守一年半载,也足够抵挡寂寞一生... 想到这,庆瑜撇了羞怯,氤氲双眸迎上顾七目光:“奴婢,不敢奢求什么名分,只盼能常伴左右,若...若要了奴婢,千万,千万别将奴婢丢弃在这里。” “好。” 干脆利落的回应,让庆瑜满心欢喜,更打心里认定了这个男人。 “那便...”庆瑜垂下头,又羞又喜:“便任由大人处置吧...” “姑娘大义!”顾七又朝着庆瑜正经行了一礼,拎起食盒憨笑起来:“你放心,我定为你寻个名分!” 顾七打开房门,急剌剌朝后院奔去。 “大...”庆瑜呆住,脸上羞红瞬间消散,眸中喜悦转为哀愁,一行清泪滑落,滴在今日新换的布鞋上。 元哲于桌前侧坐,一手举着书卷,一手端起热茶。 听到敲门声,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进来。” 顾七轻推开门,探着头往里望,看到元哲后“嘿嘿”一笑。 元哲正吃茶,瞥见门口顾七,登时被吓了一跳! 茶水呛入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哎哟哟。”顾七推门而入,将食盒放在桌上,凑上前连连拍背。 元哲抬肘隔开距离,掩住口鼻咳了两声,稍显愠怒:“谁让你来的。” “臣自己来的。”顾七打开食盒,将里面一碟碟精致糕点摆放开来:“殿下,这是庆瑜姑娘,特意!” 顾七抄起一块绿色糕点,谄笑着送到元哲嘴边:“特意为殿下做的,您,尝尝?” 元哲垂眼看着糕点,心下存疑:“谁是庆瑜?” “哎哟,这您都不知道!这府上的大丫鬟,常在前厅伺候啊,掌灯的也是她!”顾七面露可惜,望着桌上五颜六色的点心,叹道:“可惜了人家姑娘一番心意,想着殿下受伤,便做了这许多精致的糕点。” “哼。”元哲瞥了她一眼,干脆转过身去继续看书。 顾七吃了瘪,眼珠微转,顿时有了主意,又凑到眼前:“殿下,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落在书卷上的目光,转瞬移到顾七脸上。 见元哲微微出神,顾七抬手在眼前空抓一把:“殿下,您是喜欢那种,饱满野趣的,还是喜欢善解人意的?” 元哲眸光向下轻扫,不自觉笑出声来:“可能,是善解人意吧。” “哦。”顾七干脆扯过木凳,正对着元哲落座:“殿下,臣留意过。自到了刺史府,这庆瑜姑娘,一直都在旁默默侍候,从未探听过咱们的事情。这样的女子,懂分寸,又善解人意。将来若跟着殿下,也定能伺候好殿下。” 元哲这才明白过来:“合着你过来,是为了这事?” “是。”顾七丝毫不避讳,径直点着头:“殿下放心,臣问过庆瑜姑娘,她不求名分。只一个要求,就是您回青州的时候,得带着她。” 元哲气到发懵,坐正身子,抬起大手一挥:“回你的房间。” 顾七面露焦急,不再拐弯抹角,一把夺过元哲手中的书:“殿下!” “裴启桓!” 一声呵斥,吓得顾七打了个冷颤! 元哲这喜怒无常的性子,还是小心为妙。 顾七咧着嘴,露出假笑,双手将书奉上,语气也柔了下来:“殿下...” 元哲扯过书,不再理她。 怎么偏遇到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 顾七面露沮丧,单手托腮,望着桌上的点心发愁。 自顾七来,这书卷上的一行字,便读了七八遍,越发觉得读不通,甚至连字都快认不得。元哲清了清嗓,装模作样翻开下一页,抬手敲了敲桌。 顾七起身,拎起茶壶给元哲斟满热茶,又坐了下来,双手托腮,呆望着茶壶上的青色花纹。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元哲微微抬眼,见顾七偃旗息鼓,忽觉无趣,只好抛出引子,让她继续说话:“近几日可去郢江看了?” “嗯。” “可还顺利?” “嗯。” 元哲抿了抿嘴,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回国都之前,将郢江、连山两个郡一应事务交代清楚,待你回来时,便能处理连山和镜湖两个郡了。” “嗯。” 见顾七兴致寥寥,元哲不由得窝火,将书重重放下:“你若没话,便回厢房去,别在这碍本王的眼。” 顾七起身,朝元哲浅鞠一躬,走到门口却住了脚。 她鼓了鼓勇气,又折了回来! “你这是做什么!” 顾七跪在地上,严肃道:“殿下,臣知道。那日晚宴失态,让您颜面尽失。加上您受伤未愈,之后几日,臣都不曾叨扰。可荼州还需殿下坐镇,您终究是要出来的。” 元哲眼底闪过杀气,脸瞬间冷了下来:“当日人太多,不好查出下药之人。” “正...正是,”顾七紧了紧嗓,轻呼口气:“殿下,与其被人摆弄,硬塞一个女子过来。倒不如您挑一个合眼缘的,让她安心伺候您,既解了一时寂寞,又...” “裴启桓!”元哲彻底恼怒,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盏抖出茶水来。 “殿下!” 元哲紧咬着后槽牙,见顾七跪地垂首,更是来气!站起身来,薅着顾七后脖领,将她生拽了起来! 见元哲怒目而视,剑眉蛮拧,顾七暗道不妙:“殿下...臣,臣知罪!” “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抬手作势要打,吓得顾七闭起双眼,浑身发颤... “啊!”顾七揉了揉额头,脚跟也安全着地。 仰起头来,见元哲眼中怒气尽消,更觉他阴晴不定,不敢再多言。 “裴启桓,莫要再给本王塞女人。”元哲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再有下次,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哦。”顾七拱手行礼:“殿下,臣告退。” “等会。”元哲抄起书卷,指着桌上的糕点:“把这些带走。” “好。”顾七倒吸口冷气,此刻只想赶快逃离这房间。拿出来时,还觉得一碟碟糕点煞是好看,此时放回去,暗怪庆瑜准备得太多! “等会。” 顾七顿住,不敢再动。 “哪块好吃?” “啊?”顾七抬头看了看元哲,又迅速垂下头来:“臣也不知道。” “你先前拿的是哪块?” 顾七反复看了好几眼,确定元哲要尝,便拿了一块绿色点心:“这个。” 元哲凑上前,弯下腰,张嘴咬了一口。 指尖传来痛感,顾七抽回手来,见元哲似笑非笑望着自己,抱着食盒羞恼道:“臣先回去了。” 元哲不自觉扬起笑容,淡淡回了句:“嗯。” 眼看着顾七越走越远,窄小背影在拐角处消失,元哲笑意跟着消散,怅然若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8章 夜驱美人肌,迫迎亲王身 是夜 顾七伏在书案前,时而奋笔疾书,时而顿挫沉思。全然忘了黄昏时自己做的荒唐事,一门心思扑到了荼州城外的百里土地上。 窗户半开,偶有风吹进来,鬓边散开的两缕青丝迎风摆弄,搔得脸颊发痒,引得顾七频频拨开,指尖在白皙的脸上划下淡淡墨痕。 打更声响,亥时。 顾七伸了个懒腰,瘫靠在圈椅上,望着遍地揉皱的宣纸,笑着摇了摇头。 一阵敲门声,拉回她的思绪。 顾七起身,捶着腰打开房门。 “怎么是你?”顾七扒着门框,直愣愣盯着来人。 “大人,”来人浅浅作揖,一颦一笑都透着魅惑:“当日应奴家的事儿,可到现在都没着落呢。” 顾七干咳一声,正色道:“本官今日问过殿下了,他不收。” “哦?”那人抬起纤纤细指,轻轻划过顾七的手背。 顾七微微蹙眉,快速背过手去。 “大人,奴家只盼求个去处。若大人舍不得,奴家自会留下伺候大人...”那人站在门口,薄薄外衫溜过肩膀,瞬间落到地上。仅剩青绿裹胸和亵裤,那股子香味似是浸在肌里,伴着微风直往鼻子里钻。 即便是女子,也不由得呆了眼! 紧致肌肤勾勒着细窄腰身,裹胸难掩汹涌,她朝前一扑,激得前胸颤荡! “裴兄弟!” 这熟悉不过的声音,让顾七登时臊红了脸! 赵德勋啃着果子,一脚迈出了门槛,望见顾七门口这香艳一幕,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吱呀...” 徐硕背着药箱,正从房里出来。没想到,光洁颈背映入眼帘,一根带子系在后腰,再见地上散落的衣衫,登时明白过来! “咣当!” 徐硕退回房间,猛关上门! 赵德勋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中果子掉落下来,滚落到廊下花丛里。 “裴...裴兄弟!我什么都没看见奥!你...你继续!” 又是“咣当”一声! 顾七站在屋里,亦能想象出这尴尬之景。她涨红着脸,用力攥着来人手腕,将二人隔开些许距离。 “吱呀...”赵德勋轻拉开门,头抵着门框,一点点朝外探去。 顾七松开手,闪到身侧,脱下一只鞋朝外扔了出去! “哎呀!”赵德勋吓得一缩,弯着腰将鞋拎起,往前放了放:“放这了奥!” 顾七气不打一处来,将门口衣衫捡起,“啪”一声,用力将门关上! 转过身,见这人站在书案前,时不时瞥向书案上的纸张。 “都这样夜了,大人还在奋笔疾书,不觉得疲累么?”见顾七来,故作羞赧,抄起架子上的干净毛笔,轻扫着自己脸颊脖颈,如丝媚眼抛向顾七。 “呵,”顾七冷笑一声,将手中衣衫扔到地上,凑上前去。一手揽过柔软腰肢,一手钳住下巴:“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多少男人,见到自己这副模样,都当直了眼。偏顾七与众不同,不仅眼中没有半分荒淫,反充起疑云和审视,眼底甚至流出些许阴狠。 她一怔,瞬间恢复谄媚笑颜,双臂搭在顾七肩膀上,嗔怪道:“大人吓着奴家了,奴家哪敢要什么?不过是求大人垂怜,赏点疼惜罢了...” “是么?”顾七半眯着眼,松开箍着下巴的手,去后腰摸匕首。忽想起元哲将匕首取走,顿时心下一慌。 “怎么了大人?”玉指沿着肩膀滑向脖颈,欲将前领勾下来。 顾七细眉微拧,“唰”地拽住她的手! 指腹划过手掌,摸到薄茧,心下了然。 “大人,莫不是喜欢奴家这手?” 顾七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也只有姑娘这般绝色,才配得上这一双巧手。” “想不到大人这般凛凛人物,也能说出这等情话来。”她故作娇羞,轻咬下唇,抬起眉眼望着顾七:“奴家这心,被勾得扑通通跳呢...” 顾七被她这副模样逗笑,暗暗佩服这狐媚功夫。 “大人不信,便来摸摸!”她拉着顾七的手往胸脯上凑。 顾七一惊,踉跄着后撤两步。 那人笑得花枝乱颤:“大人还真是爱脸红。” 顾七干咳一声,转过身去:“把衣服穿好,本官给你指条明路。” 听到身后窸窣的穿衣声,半晌后没了动静。 顾七回过身,见她穿好衣衫,细细朝后捋着头发。 “如今已是亥时三刻,再等一刻钟,徐太医便会从殿下房中出来。” 她面露惊诧,若不是无意瞥见门前有人快速经过,还以为徐硕仍窝在厢房。可顾七始终背对着门,又如何得知门前过了人? 顾七见她愣神,加重了语调:“本官,不会给你二次机会。” 她缓步上前,抬手摸了摸顾七侧脸:“奴家怪舍不得呢...” “滚。” “多谢大人了。” 顾七站在门口,眼见着她拐进后院,嘲讽一笑,穿好鞋,坐在桌前吃茶。 “咚!——咚!咚!” 顾七惊醒! 手中的治水论“啪嗒”掉到地上。 已是三更天了,桌上烛火透着如豆昏黄,顾七打了个哈欠,捡起书望着烛火发呆。 “怎么这么久...”顾七嘟囔一声,手伸进食盒里,掏出粉色糕点,就着淡茶,两三块下了肚,整个人精神不少。 难道元哲未发现端倪,已经就寝了? 顾七抬手敲着桌子,莫名腾起一股焦躁。 不好!元哲有伤在身,若那女子行刺... 顾七“腾”地站起身来!直接朝后院奔去! “哎呦!”才跑到拐角,同来人撞了满怀! “裴启桓?” 元哲眼中闪过惊讶,随即纳过闷来,一只手薅着顾七的胳膊,咬牙切齿:“你干的好事!” “殿...殿下饶命!”顾七被掐得生疼,声声求饶方得了些许松快。 “哼!”元哲转瞬薅住顾七后脖领,直接将她拖入厢房。 “殿下,您这是...”顾七吓得连连后退。 元哲狰红着眼,紧抿的薄唇,未有一丝笑意:“本王才说过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 顾七只觉喉咙发紧,双腿也微微打颤。 只觉他此时戾气正浓,就像蓄势待发的野狼,随时会咬死自己! “殿下,这个...”后背渗出涔涔冷汗,顾七咽了咽口水:“臣事出有因...” 元哲倏地上前,拽住顾七的胳膊便往床上拖! “啊!”顾七一惊,弓着身子抗拒起来:“殿下,殿下,臣错了...您,别...” “咣当”一声,自己被扔到床上,磕得胳膊肘发麻。 还未反应过来,元哲便覆了上来! “裴启桓,本王连躲你几天,就想还你清净...”元哲胸口剧烈起伏,说话声音也变了样:“偏你要往上凑,你既要招惹,便也怨不得我了!” “殿下,殿下!”顾七躲闪不及,那炙热鼻息从侧脸直接朝脖颈顺下,她一狠心,手又爬到肩头伤口上... 才触到一股温热,指尖发黏,手腕便被人死死攥住! 元哲红着眼,说话中透着压抑喘息:“还想抠?” 顾七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呆傻,一股淡淡血腥味钻入鼻腔。她稳住慌乱,尽量做小伏低:“殿下受了伤,不然,先处理伤口吧?” 元哲见顾七面色惨白,身子微微发颤,攥着的手也抖个不停,便知自己吓着了她。窜出的邪火让元哲又羞又恼,用力捏了捏顾七的脸:“你啊!” 大手一松,直起身来。 顾七僵着身子,缓了半晌方吐出口气。 “本是要去寻徐硕的,”元哲沉脸凝眉,怨道:“你塞过来的女人,险些连本王杀了。” “对不住,殿下。”顾七坐起身来,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臣去拿药箱。” 从床下将晏楚荣留下的小药箱取出来,打开药箱,上层是两卷细纱布,下层是各式小瓷瓶。 终在瓶瓶罐罐中寻到金疮药,顾七直起身来,凑到元哲跟前:“殿下,先,先把这衣裳脱了吧。” 元哲瞥了她一眼,脱下玄色外衫,里面白色衣衫透着刺眼鲜红。衣衫褪尽,才看清这伤,原是肩头伤口撕扯导致。直到解开厚厚纱布,看到浓血外淌,顾七心揪了起来! “殿下,对不住。”她鼻尖泛酸,止不住自责,抬手便要将药粉往伤口上倒。 元哲抓住顾七手腕:“唉,且先用帕子,将这血清理干净。” “哦。”顾七眨了眨眼,眼泪终是憋了回去。 沾湿帕子细细在肩头擦着,偶碰到伤处,引得元哲一声闷哼。帕子放入铜盆中,血渍在水中荡散开来,不消片刻,便染红了全部清水。 “殿下,臣有罪。” 元哲抬眼看着顾七,勾着泛白的唇调侃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臣既疑她身份,便该将她留在这里,”顾七轻叹口气,小心系着纱布:“早知如此,便该将她拖住,喊赵兄弟帮忙,便,便不会引殿下受伤了。” 元哲眉头一皱,将顾七拽近了些,细细看了看:“她可伤你了?” 顾七摇了摇头。 “那就好,”元哲放下心来:“你做得对,本王不过是牵扯伤口,不是什么大事。” “殿下,下药之人,也是她。” 元哲抬眸凝望着顾七的脸:“你是如何得知的?” 顾七抿了抿唇,将衣衫套在元哲身上,后退两步跪了下来:“殿下,那日臣发现了她。臣当时以为,她飘零太久,想寻个依靠,才出此下策。臣想,救她一命。” 元哲抬手扶额,眉心微蹙:“后来呢?” “后来,臣问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顾七掩去部分实话,唯喏道:“本想着,寻个殿下喜欢的,常在身边伺候。但您不允,今夜她来,臣便拒了。后来发现她意不在此,便对她存了疑。” “所以,送到本王房里去了?” 她仰头看着元哲,见他周身戾气尽散,憨笑两声:“殿下,您乃龙子,定能看穿这些牛鬼蛇神。臣,臣哪有这个本事,即便存疑,也不能没来由的抓人不是?” “你怀疑她是细作?” 顾七摇了摇头:“若是细作,当留意咱们一举一动才是。可她独独将目光落到殿下身上,臣猜测,她是...” 元哲半挑剑眉,见顾七不再说话,追问起来:“是什么?” 顾七眨了眨眼:“恐怕,是来为江铭川报仇的。” “不错,”元哲嘴角上扬,狭长的瑞凤眼在烛火照耀下闪着光:“裴启桓,你够聪明。本王喜欢你。” “谢殿下!”顾七如释重负,朝元哲磕了个头。 “你若是个女子,该有多好...” “啊?” “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09章 随风梦万里,半酣不舍离 屋内恢复安静,偶听到烛火噼啪声。 顾七偷着打了个哈欠,用力眨眨眼。 忽然暗了下来,顾七回头一看,桌上烛台燃尽,灭了。 仅卧房一盏灯,勉强发出昏黄的光。 “罢了,休息吧。” 顾七连连点头,起身便要往外走。 “去哪?” “回殿下,臣,去外间。” “不用。”元哲站起身来,抄起床上外衫,递到顾七眼前:“帮本王穿上。” “啊?”顾七抬头,看见刚包扎好的伤口,面露担忧:“这样夜了,殿下要去哪?” “给你腾地方,”元哲抓过顾七的手,将衣衫塞到她手中:“本王去外间。” “殿下真是折煞臣了!”顾七垂下头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快快休息吧,您身上还有伤,不好再受磋磨了。” “那你呢?” “臣不困。”话刚说完,便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元哲抿嘴一笑,双臂展开:“伺候本王穿好衣服,既不困,便说说正事。” 顾七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 直到凑近,才发现元哲身上存着细细伤痕,紧实的肌肉勾勒出流畅线条,整个人健壮笔挺,腰腹隐约存着沟壑,犹如立在林中的翠竹,又似扎根半山的松柏,透着威严肃穆,不容亵渎。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元哲的声音从头顶灌入喉咙,顾七咂舌攒眉,不知如何回应。干脆装没听到,弯腰垂头,细细捋着腰间大带。 “裴启桓?” “臣在。” 大手覆在腰间玉指上,轻轻一拽,将顾七拥入怀中! “殿...殿下!”顾七吓得哆嗦,抵着坚实胸膛,不停朝外推。 “别动,”箍的力道更紧了些,下巴贴着顾七额头,沙哑的声音透着丝丝恳求:“让我抱抱,就一会儿...” 顾七不敢再动,搭在肩膀上的手向外撇着,恐触到肩头伤口,引他愠怒。 “本王怕是,病入膏肓了。” 声音伴着强劲心跳,从胸腔传入耳中。颈间传来片片湿润,拥着自己的人,似是落泪了。 顾七不知该作何回应,喉中涌出酸苦,化作轻轻叹息。 打更声响,丑时。 “殿下,早点歇息吧。” “殿下?” 顾七微微仰头,却只能看到下巴。 “殿下?” 直到鼾声入耳,顾七这才发现,他睡着了。 “唉。”稍稍挣弄,交叠在腰上的大手仍未松开。只好环着元哲的肩膀,一步步往床上挪。 “咣当”一声,二人双双倒在床上。 “这都不醒。”顾七嘟囔一句,小心掀开肩头衣衫,见包扎完好,未有鲜血渗出,放下心来。 忽然,腰间大手张开,朝前一揽,顾七整个人被拥了过去! 挣脱不开,就连翻身都不能了! 许是那胸腔里的心跳太快,竟引得自己心跳加速,脸颊滚烫! 好在头埋进胸膛,不会有人发现,那白净的一张脸,此时已是通红。 烛火发出噼啪声,光照在元哲半张脸上,纤长睫毛微微颤动,直挺鼻梁下,一抹薄唇正勾着笑。 直到天色清明,听到鸟儿叽喳声。 顾七缓缓睁眼,烛火不知何时燃尽,满台的红蜡。 察觉到怀中异动,元哲大手一箍,搂紧了些,佯作呓语:“这猪未免瘦了些。” 猪? 顾七双眼一瞪,恨不能给他一巴掌! 思前想后,终是怂了。她清咳两声:“殿下,该起了。” 呼吸声忽然重了起来,带得胸腔规律起伏,腰上的手也不再动弹,似是又睡过去了。 门口传来浅浅脚步声,元哲登时睁了眼,警惕朝门口望去。 顾七被箍在怀中,亦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嘘,可别说话。” “少将军,这不太妥当吧?” “你懂什么?我这是关心兄弟!裴兄弟这小身板,不知折腾一夜,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要不,我去给他熬个补汤?” 元哲不禁笑出声来,顾七见他醒了,登时臊红了脸! 一把推开元哲,起身走到门口,猛地开门! 赵德勋正靠门听着,身子不受力朝屋里跌去! “嘿嘿,对,对不住啊!”赵德勋揉着屁股,憨笑两声,朝里间床榻望去... “殿殿殿殿下!” 赵德勋吓得面色铁青,迅速起身,朝元哲深鞠一躬! 徐硕站在门口,微张着嘴,双眼放大,目光从赵德勋落到顾七身上。 “徐硕。” 元哲慵懒的声音传入耳中,徐硕原地打了个冷颤! 现在,总算找到了“病因”! “臣,臣在!”再觉不可思议,也吞进肚里,徐硕恢复沉稳冷静,跨步进了屋,朝元哲正经行礼。 此时元哲侧躺在床,一只手托着头,双眸映出心中欢喜,说话声也不再冰冷:“多熬些补汤来,本王也要喝。” 顾七听到这话,脸憋得通红,愤愤走到赵德勋身旁,偷剜了元哲一眼,冲徐硕解释道:“徐太医,且,且准备殿下一人份足矣。昨夜...” 还未说完,赵德勋转过头来,紧盯着顾七,整张脸透着震惊和好奇。 顾七捂着嘴猛咳起来,只觉脸烧得厉害。她摆了摆手,加快了解释速度:“昨夜那女子是细作,刺杀了殿下,是我帮殿下做了包扎。因为太晚,便留宿在这!” “什么?”徐硕一声惊呼,直接走到床前,上下看了一眼:“伤哪了殿下?” 见顾七急赤白脸的解释,顿时失了调侃乐趣。元哲起身坐在床边,解开上身衣衫,白色纱布又沁出血渍来。他不再玩笑,淡淡道了声:“撕裂了旧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顾七这才想起,刚刚那一下急推,正打到伤口上... “殿下,且等等。”徐硕转身奔回了厢房,片刻背着药箱过来。 赵德勋呆站在原地,久久未反应过来。 曾见元哲拉着徐硕的手,今又见他大喇喇躺在顾七床上。若是以前,定不会觉得有问题,可自薛沛林说哲王殿下有断袖之相,便越发觉得这种种迹象,印证了薛沛林的想法! “咳,”见赵德勋始终盯着顾七,元哲有些烦躁,声音冷了几分:“赵德勋,那细作尸体还在后院,且去处理了。” 赵德勋双手抱拳:“是。” 徐硕微微侧头,瞥向顾七:“裴大人,在我房间西南角的小桌上,放着两包药,劳您受累,拿一包去小厨房,五碗水煎成一碗汤药端过来。” 顾七点了点头:“好。” 直等到顾七抱着药朝跑过走廊,徐硕方掩上门。 “有话不妨直说。” 拿着纱布的手一顿,徐硕轻叹口气,凑上前轻缠着伤口:“殿下,您的心病,可同裴大人有关?” 元哲垂头浅笑,反复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依稀存着她独有的味道。 “昨夜,忽然想通了。” 徐硕心下一沉,蹙眉追问:“殿下,您想通的意思是...” “既入了魔,便堕落下去吧!” 徐硕面容严肃,声音压得极低:“殿下若就此沉沦,恐会影响江山社稷。” “徐硕,”元哲剑眉微拧,眼中透着不解:“你从不过问这些的。” 徐硕轻叹口气,收好药箱:“殿下,臣不过是个太医。本就不涉朝堂和权谋,但臣知道,您胸怀抱负,若为情所困,将来怕是...” “徐硕。”元哲双眸暗沉,心绪复杂,一股苦涩涌到喉,连带着声音喑哑:“本王,已困囿于此,走不出去,也不愿走出去了。” “裴大人呢?”徐硕凝着目,却依旧不敢同元哲对视,只盯着元哲衣角:“可问过他的意愿?” 元哲攥了攥拳,抿住的唇轻启又合上。半晌,丧了下来:“没有。” “殿下,臣说句僭越的话。”徐硕深吸口气,浅鞠一躬:“若裴大人没有这等心思,您这番亲近,反会带累了他。” 元哲沉默,好看的剑眉越皱越深。 许多事,不必说的太透。 徐硕的点到即止,恰如利刃,正中了要害。 此时顾七正坐在矮凳上,手持蒲扇,细细看护着药炉。 白色淡雾裹挟着浓浓药味,引得顾七频频皱眉。 “裴大人?” 顾七仰头,见大丫鬟庆瑜,站在门口。 “瑜姑娘。”顾七起身,眉眼含笑:“你来是...” “奴婢,”庆瑜脸微微泛红,垂下头来:“奴婢来端早膳,晚些殿下和大人们要用膳的。” “哦。”顾七手持蒲扇,憨笑两声:“辛苦瑜姑娘了。” 说罢又坐了下来,单手托腮望着炉中的文火发呆。 庆瑜端着漆盘,上面放着几样小菜。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凑到顾七跟前,怯怯喊了声:“大人。” “嗯?” 庆瑜咬了咬下唇,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瑜姑娘?” 庆瑜声音犹如细蚊,轻声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好。”顾七抿嘴一笑,将蒲扇交给厨房的人,让他们细细看护,自己则跟着庆瑜走到院中。 四下无人,庆瑜方有了说话的勇气:“大人,那日,您说,让奴婢...伺候...” “啊!”顾七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顿觉羞愧! 朝庆瑜深鞠一躬,眼含歉意:“抱歉瑜姑娘,是我思虑不周。殿下他,没有这个心思,所以,便不需要瑜姑娘伺候了。” 本以为庆瑜会异常失落,正想着如何劝慰。 却发现她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庆瑜眉间忧愁散去,淡淡一笑:“那便好。” “这么看来,瑜姑娘并不想伺候哲王殿下。” 庆瑜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大人,奴婢心中,有人了。” 顾七听后咧嘴一笑:“还好,没有棒打鸳鸯。不知瑜姑娘,心仪哪家公子,我若说得上话,定为你做媒!” 庆瑜抬起头来,望着顾七澄澈目光,脸颊浮上红霞,小跑逃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0章 商讨荼州计,误俘有情人 “大人!药好了!” “好。” 再回厢房时,元哲早已穿戴整齐,坐在书案前,细细看着案上纸张。 顾七将药碗放在桌上:“殿下,药好了。” “嗯。”元哲起身,抄起纸张摊到顾七眼前:“说说你的计划。” 顾七手持着自己所绘的图纸,笑道:“依陛下旨意,荼州城外方圆百里的土地尽归荼州城管理。臣本来的计划,是想用换地的方式,让各家割让出庄地来。” “嗯。”元哲端着碗,待咽下口中苦涩汤药,缓缓道:“本王见你图上所绘,似是要建些什么。” “不错,”顾七难掩得意,将图递近了些,指着所绘的一处建筑骨架:“各家既不愿换地,臣便在这荼州城外,盖出客栈、茶馆、酒肆来,铺子或寻人专门打理,或租出去,将来都是有进项的。” 元哲方凑近,便瞥见顾七皱眉,笑着将药碗拿远了些:“想法不错。可荼州土地贫瘠,又常年受水患影响,谁会来这?” “殿下,臣要斗胆驳一驳了。” “哦?”元哲收回身子,同顾七拉开些许距离,迅速将碗中残留的汤药一饮而尽。 再回头,见顾七摊着手,掌中放着颗蜜饯。 元哲一怔,凝着眉目朝顾七望去。 她正垂着头,指着图上圈住的地方,喋喋不休。 鬓边乱出的一缕青丝,勾勒出侧脸轮廓。细眉时而微蹙,时而舒展上挑,睫毛忽闪,明眸闪着光。唇底泛白,内里透着淡淡粉色,虽不明艳,却给苍白的一张脸,添了桃色。 “殿下?” 她抬起头,双眼透着不解。 “殿下!” “啊?”元哲回过神来,将目光移到别处,干咳两声:“本王在想事情。” “可有何不妥之处啊?” 元哲抿了抿唇,抓过顾七掌中蜜饯,塞入口中:“在想旁的事,与你无关。且再,再重说一次。” “哦。”顾七反复看了他几眼,确定他在听,重述道:“荼州群山环绕,钟灵毓秀,若解了水患难题,这里也不失为一处风景绝佳之地,定会引来不少文人骚客。更何况,若荼州城同外面有频繁往来,百里外的客栈茶馆,能为商贾、脚夫提供休憩场所。” 元哲细细听着,手指刮了刮额角:“你所想的,未免太远了些。” 顾七将图纸细细卷起,叹了一声:“对,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但臣认为,很多事,不能只看当下,还是早些准备为好。” 元哲咂着果核,细细回味酸甜味道,若有所思。 “殿下?” 又没了回应。 顾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起身将纸张押在书案上。 “殿下,裴大人。” 厢房门大敞着,顾七抬头,见庆瑜站在门口,恭敬行礼。 “瑜姑娘。” 元哲稍显吃惊,转头望向顾七。 见顾七眉眼含笑,说话声音也异常温柔。 心中泛酸,咂出苦涩味道。元哲满眼失落,将果核吐出。 “何事?” 庆瑜被这冷如冰窖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行礼道:“回殿下,早膳已在前厅备好。” “嗯。”强压下心中不悦,起身直接出了厢房。 庆瑜不解望向顾七,顾七亦不知元哲心思,无奈地摊了摊手:“走吧。” 待元哲落座动筷,余下众人方动起筷子来。 早膳用得并不踏实,只因元哲黑着脸。就连大大咧咧的赵德勋,也察觉异样,只埋头喝粥。 元哲一落筷,吓得众人也跟着停了下来。顾七瘪了瘪嘴,并未吃饱。 席面撤去,薛沛林坐在圈椅上,浅啜一口淡茶,打破了沉寂:“如今郢江、郢山两个郡的工程已开始了,想来待裴大人从国都回来,便能着手连山和镜湖两个郡了。” 顾七点了点头:“镜水湖的治理,是个大问题。镜湖郡郡守袁修,有一份治水简策,现在我这里,晚些将它拿给薛大人看看。上游工事浩大,光建坝便要一年半载,下官想着,不如早些制定对策,也好待两个郡工事结束之后,即刻投身到连山和镜湖去。” “嗯,是这个道理。”薛沛林放下茶盏,捋了捋胡须笑道:“裴大人能想得如此周到,想来陛下很是欣慰。” “殿下,”顾七站起身来,朝元哲浅鞠一躬:“臣今日计划去郢山郡,看看清淤的情况,顺便跟几位郡守碰头,商量点事情。” “何事?” 顾七垂头笑了笑:“想问问这荼州,乞巧节的风俗是怎样的。” “乞巧节?”赵德勋扒着圈椅,好奇地探过头去。 就连角落里候着的庆瑜,也忍不住抬眼偷瞄顾七,心中难掩惊喜。 “嗯,”顾七抿了抿嘴,严肃道:“殿下,臣不是玩笑。荼州常年受水患影响,适龄女子又多被拐卖,太多百姓,到了年纪没有婚配。若再这么下去,恐荼州人口骤减,不利生计。” 元哲沉眸听着,并未回应。 在旁的薛沛林起身附议:“裴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再有半月,便是乞巧节,不如就借此让大家相看一番,也好给这荼州冲冲喜气!” “乞巧节...” 乞巧节后,便是裴启桓回国都的日子。 元哲喃喃一声,将后半句藏入心里,眉眼难掩不舍情绪。 “殿下,”顾七歪着头,待元哲迎上目光,又露出盈盈笑意:“解决了百姓生存问题,也要解决百姓生活问题不是?” 元哲呆望着,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去吧。” 顾七大喜!朝元哲深鞠一躬:“谢殿下!” 回厢房特地换了身粗布衣衫,穿着蹭上污泥的布鞋,兴冲冲坐上马车直奔郢山郡。 果不其然,陈润生和胡宇杰在郢山山涧处,正指挥着百姓将淤泥拉上来。 远远看见顾七过来,陈润生放下衣袖,朝前跑了几步:“裴大人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顾七笑着回应,朝山涧处望去,胡宇杰远处浅行一礼。 “其他人呢?” 陈润生笑道:“李景浩盯着建坝的事情呢,镜湖的袁大人和望江的曹大人盯着挖塘的事情,待种子一到,便能直接种芦苇了。祁水周大人,带着永安县的百姓去城外了。” “我知道,他们在城外建房子。”顾七前行几步,江上船只似比之前少了些。蹙眉问道:“人手是不是不太够了?” “不瞒大人,”陈润生抬手指了指江上清淤的百姓:“各处都耽搁不得,如此一分散,人手便有些紧张了。” “且坚持半个月,”顾七走到岸边,朝几个熬粥的妇人打了招呼,笑得眉眼弯弯:“待乞巧节过,我就让殿下去洐州,从那边招些人来。” 陈润生稍加思索,片刻便笑出声来:“原来周大人去城外建房子,为的是这个。” 顾七转头,二人相视一笑。 走到江边,偶有风吹来,吹起鬓边碎发。 “此次我来,是有件事情,需要同你们商量。” 连山郡郡守胡宇杰,站在身侧微微含腰:“可需要将各郡守叫回来?” “倒也不必。”顾七摆了摆手:“你二人晚些将消息通知他们即可。” 随后,将乞巧节安排各家相看的计划,细细告诉了陈润生和胡宇杰。二人面露欣喜,纷纷表示支持,并揽下安排一事,不在话下。 难得元哲并未跟随,顾七站在岸边跟着妇人一同准备午膳。 “大人?” 顾七直起腰来,见张小兰手中抱着半袋米,怯怯站在不远处。 “小兰姑娘,”顾七笑着走上前,将米接了过来:“嚯,可不轻巧。难为你了。” 张小兰面带羞赧,垂下头来:“还好。” 一中年妇人,舀出米来,笑道:“小兰姑娘人美心善,办事利索,我们大家都可喜欢她了!” 张小兰带着些许骄傲,抬起头满眼期许地望向顾七。 “辛苦小兰姑娘了。”顾七宠溺地摸了摸张小兰的头。 忙到中午,稀粥、馒头悉数摆在案上。一众汉子擦着汗,说说笑笑走了过来。 顾七搬了个矮凳,静静在一旁坐着。 见相濡以沫的中年夫妻,互相推送着手中的半个馒头,谁也不肯多吃;成亲三两年的夫妻,凑在一起分享着今日趣事。 未成家的女子,拘谨得厉害,递出粥碗时,被汉子碰了手,羞得脸通红。汉子亦红着脸,憨笑着搔搔头。 张小兰手捧着粥碗,左右张望,终在人群中寻觅到顾七的身影。她咬了咬唇,从笸箩里拿了个馒头,穿过人群,凑上前去。 “大人。” 顾七回过神来,仰头笑了起来:“怎么了小兰姑娘?” 张小兰蹲在身侧,脸颊微微泛红,将馒头递给顾七:“给您吃。” “谢谢。”顾七接过馒头,轻咬了一口。 “给。” 顾七指着粥碗:“这也是给我的?” 张小兰点了点头。 “谢谢。”顾七接过粥碗,喝了一口。忽想起什么,将碗放到地上:“对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嘴叼着馒头,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小布包。 张小兰微微挺身,朝那个布包望去。 层层打开,里面放着各色精致的糕点。 小兰欣喜接过,捧在手中:“谢谢大人。” 顾七实在喜欢这个小丫头,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你若喜欢,下次再给你多带些。” 张小兰羞得脸红,如小猫窝在顾七身旁,轻嗅了嗅甜腻香气,咽咽口水,将糕点小心收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1章 救人闯死巷,落吻酣梦中 直到日落西山,众人皆散,顾七方从郢山郡赶回刺史府。 道路年久失修,颠得顾七难受,好容易捱到郢江郡,离刺史府不过四五里的地方,便下了车。让车夫先行回了刺史府,自己则慢悠悠穿进小巷,寻了条捷径的路。 巷子狭窄幽深,比大路黑些。偏月亮刚升空,光线不明。 忽然,脚下踩了什么东西! 顾七收回脚,垂头一看,是只布鞋,看这大小,似是女人的。她将鞋踢到一边,继续前行。 天越来越黑了,好在明月升空,照进来丝丝缕缕的光。顾七微微眯眼,前面几丈远,似有什么东西。 待缓步凑近,弯腰拾起。 是件绸衫,许是被阳光照射太久,这衫上还存留着余温。 “不对啊...”顾七细看这绸衫,除了肩部和领口有撕扯痕迹,其余部分完好无损。多少人家还穿着补了又补的粗布衣裳,这绸衫虽不算上乘,却也远比粗布贵重得多。 顾七皱着眉,抓着绸衫朝回走,捡起之前踩到的布鞋。鞋子完好无损,只是精致鞋面上,沾了些许污泥。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惊得顾七心跳加速,越发忐忑! 手中拿着衣衫鞋子,捋着周围几条小巷寻了起来。 终在一条漆黑死巷子里,听到窸窣声音! 顾七眉头紧蹙,放轻脚步慢慢朝深处走去... “这有什么劲?跟他娘的木头一样!” “嗐,有的玩就不错了!” “窑子里出来的,还装什么贞洁烈女?害得老子不尽兴!” “少他娘的废话吧!你快点!” 明亮月光并未照到巷子尽头,只隐约见到一人站在墙根,另一人似是跪在地上,动作幅度越来越大... 顾七目眦尽裂,径直冲上前去,将手中衣衫狠狠朝前砸去! “哎呦!他娘的...”墙根的人才刚扯下头上衣衫,便被迎面而来的人猛踹一脚,整个身子被砸进堆叠的箩筐里! 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抽身出来,双腿泛软,“哐当”摔倒在地,登时吓得脸色铁青,节节后退。 顾七抄起地上衣衫,掩住那身体上的青红瘀痕。 夜掩住周身残存的温和,顾七眼中泛着青光,紧蹙的细眉难藏额间煞气。 “你你别过来...”那人颤着手,面露惊恐:“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 倏地!顾七上前狠掐住他的脖子! “我去你的!” 身后传来一声吼,顾七微微侧头,明晃晃的刀直奔自己挥来! 她快速闪到一边,后腰空空,匕首不在。愤怒中带着急躁,暗怪元哲醉酒夺走了匕首。 此时那人挥刀而来,躲闪不及,锋利的刃划破手臂,瞬间涌出鲜血! 地上的人见转了形势,迅速起身,草草将衣衫系紧,从靴中掏出匕首:“多管闲事的狗东西,今儿就让你交代在这!” 说罢,二人直奔顾七而来! 顾七反身朝巷尾跑,踏着堆叠的箩筐腾起身来! 膝盖直接顶在一人下颌,照着脸猛挥一拳! 旁边的人迅速扑来,顾七侧身躲过刀锋,照着胸口狠踹过去! 长期喂药的缘故,顾七体力大不如前,只跑动两三次,便气喘吁吁。 此时,二人将顾七堵在巷里,手中握着刀,僵持不下。 忽然,听到匆匆脚步声。 “裴启桓?” 巷口来了人! 顾七眼前一亮,朝巷口那人大喊:“殿下!救命啊!” 话音刚落,便涌过一股劲风! 视线本就不清晰,更何况来人快如闪电,那两个男子才刚回头,迎面便挨了一脚,整个人撞到墙上,晕了。 “乱跑什么!” 还未看清元哲面貌,便被拥进了宽阔胸膛。 耳边听着急促的心跳声,顾七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 “殿下恕罪。”箍着的手臂收紧,碰到伤口,引得顾七闷哼,冷汗直流。 听到声音异样,元哲松开手来,细细打量着:“受伤了?” 还未等顾七回应,便迎来成片的火光。 “殿下!” 周护带着几个人,手举着火把奔了过来! 众人皆是男子,顾七心下一急,朝前快走两步:“站在这!别动了!” 周护不明所以:“裴大人,这是怎么了?” 杨盛站在旁边,借着火光看到顾七胳膊上滴下的血:“大人!您...您在流血呢!” “无妨。”顾七抬手捂住伤口,不一会,指缝便被血浸红:“周护,去刺史府,要辆马车来。” 周护拧着眉,看了看顾七伤口,说话声音透着紧张和担忧:“好。” 只一瞥,便看到角落里的女人。整个身子上,除了那件绸衫,再无蔽体之物。 元哲脱下身上外衫,盖住了女人的腿。又用整个身子挡在前面,担忧地望向顾七。 此时顾七看着杨盛,欲言又止。 杨盛不解其意,径直问道:“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顾七张了张口,将话又咽了回去。 直等到马车来,顾七命众人去几丈外候着。 “到底怎么了?”周护面露焦急,跟着顾七朝巷子里走。 见到地上昏厥的女人,周护脸色一僵。 “周护,殿下身上有伤,麻烦你,把她抱上车,送去刺史府。” 周护点点头,用衣衫将女子裹紧,抱在怀中直奔马车而去。 巷尾漆黑,顾七同元哲并肩而立,虽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受到无尽冷意。 “殿下...” “回去再说。” 回到刺史府,顾七又命周护连夜赶去镜湖郡的百药堂,将巫卓寻来。 徐硕坐在床边矮凳上,用棉花擦去胳膊上的血污,偶碰到伤口,疼得顾七微颤。 “这口子太大,恐一时半会好不了。”徐硕朝伤口倒上粉末,又用纱布细细缠绕:“伤口不可沾水,吃饭也要忌口。” 顾七抿着泛白的唇,点了点头。 元哲站在一旁,忍到伤口包扎完毕,凑了上去! “咳咳!”徐硕掩着口,抬眼望着元哲,轻摇了摇头。 元哲顿住,张开的双臂僵住片刻,缓缓放了下来。 “以后,让赵德勋跟着你。”元哲干脆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再不许你一人独行!” “让殿下担心了。” “大人!” 庆瑜忽然闯了进来! 见元哲在,吓得哆嗦,赶紧行了一礼:“殿下,裴大人,那女子醒了,她,她...” “怎么了?”顾七站起身来,未等回应,便拉着庆瑜的手跑了出去! 奔到厢房,见那女子正寻死觅活,巫卓涨红了脸,正死死摁着她。 “裴大人。”巫卓见顾七来,眼神恢复平静。 顾七朝巫卓浅行一礼:“姑娘辛苦了,我有话同她讲。” “好。”巫卓松了手,端着漆盘走了出去。 庆瑜抬眼望向顾七,在外将房门轻掩。 顾七端着受伤的手臂,在床边静静坐下。抬眼望着床上的女子,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我认得你。”顾七从怀中掏出帕子,轻擦拭着她的泪痕。脖颈上的青红格外刺眼,她眼神空洞,似被抽去了魂魄,将残存的躯壳留在了人间。 “杨盛...”这名字似有魔力,引得她眼神忽闪,别过头去。 顾七沉了口气,继续道:“家在祁水郡永安县,家中有个老母亲,还有一对兄嫂,皆是朴实良善之人。” 听到抽泣声,顾七喉咙一紧。 再朝那女子看去,只见她身体蜷缩,紧咬着被角。 “难道我出身青楼,便活该受人凌辱践踏吗...” 顾七抬手抚上她的肩,吓得她浑身颤抖,朝里缩去! “我会还你一个公道。”顾七眼眶泛红,说话的声音也稍显哽咽:“但也请你珍重,勿要有轻生的念头。” “大人。”她背对着顾七,绝望开口:“杨盛,还会要我么?” “会!” 她转过头,满眼泪花,勾起的笑容转瞬崩塌,捂着被子痛哭起来... 顾七怕她自戕,欲守她一晚。庆瑜面上泛酸,干脆自告奋勇,将顾七换了出来。 “瑜姑娘,拜托了。”顾七站在门口,朝里望了望,面露担忧。 庆瑜难掩失落,心中不甘涌到喉头,终问了一句:“大人,您是不是...喜欢她?” “嗯?”这话让顾七发懵,她眨了眨眼,认真回道:“不是。瑜姑娘莫要误会。” 庆瑜放下心来,轻推了顾七一把:“大人受了伤,且快回去休息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有劳。” 待回到厢房,喝干了徐硕送来的汤药,越发觉得困顿,吹了灯沉沉睡去。 恍惚中似是有人,坐在床边嘟囔着什么。 黑漆漆的屋子里,看不清对方的脸。可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人心安。 顾七咧嘴笑了笑,反握住对方的手,喃道:“不必担心,我...” 话未说完,那黑影便盖了过来! 唇上传来一股温润,耳边充斥着急促喘息,贴着的脸颊滚烫。 顾七唇瓣微动,勾得来人一惊,喉结滚动,舌尖轻撬皓齿,加深了滚烫热吻... 后半夜睡得踏实,没有来回翻身撕扯伤口。 顾七一夜好眠,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打了个哈欠,缓缓坐起。 昨夜好似做了梦,真实得倒像发生过。 她摸了摸唇瓣,脑中闪出韩子征的脸,羞笑出声。 瞥到床头,登时哑住! 那黑金匕首,正静静置于床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2章 强权压公理,庭院吵不休 “裴兄弟!起了没有?” “来了!” 起身套了件灰青外衫,将匕首别在身后。 开门时,见赵德勋和徐硕站在门口。徐硕端着汤药,赵德勋端着清粥小菜,二人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裴大人,好歹吃些东西,把药喝了。” 若是送饭,大可使唤府上丫鬟小厮,断没有让赵德勋伺候人的道理。顾七心里打鼓,凝着眉目点了点头。 草草洗漱,将温粥吞入肚中,缓了片刻又灌下汤药,方开口说话。 才要开口,一股苦涩弥散开来,引得顾七频频皱眉。 “给你这个。”赵德勋摊开手,将两块蜜糖递了过来:“殿下说你不爱喝药,特让我带过来的。” “多谢。”顾七快速接过,待清甜冲散了口中苦涩,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徐硕望着桌上药碗,满脸愁容。 赵德勋瘪了瘪嘴,尴尬笑了两声:“裴兄弟,你这伤好些了么?” “嗯。”顾七半挑细眉,盯着赵德勋:“到底怎么了?” 赵德勋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顾七有些坐不住,心中难免焦躁:“我去寻殿下。” 抬脚要往门口走,却被赵德勋迎面拦下! “什么意思?”顾七扯起嘴角,冷笑道:“软禁我?” “哎呦,裴兄弟!”赵德勋搔了搔头,面露为难:“你身上有伤,又刚吃了药,还是,还是不要出去了!” 顾七微微侧身,朝身后徐硕瞥去。 徐硕站在身后,面色凝重,直直盯着顾七。 “就算幽禁,也该有个名目吧?” 身后传来徐硕的声音:“裴大人,且等个把时辰,晚些自会向您解释。” 难不成昨夜元哲来,发现了什么? 一瞬间,心提到嗓子眼!顾七紧张得呼吸不顺,手不自主摸向后腰匕首。 可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打得过身强力壮的赵德勋? 若真是身份暴露,昨夜便该发作,又何用等到白日。 顾七转念一想,干脆放弃了拼杀念头。 “呃...”顾七捂着胸口,发出痛苦呻吟,一点点蹲下身来... “裴兄弟,你怎么了?” 果不其然,赵德勋紧张起来! 他蹲到顾七旁边,忙朝徐硕招手:“徐太医,快来看看!” 徐硕亦被这架势唬到,面露担忧快步上前,弯腰问道:“裴大人,哪里不舒服啊?” “我...”顾七缩着身子,颤着声回应:“我没事。” “我看看!”徐硕说罢,伸出手要搭脉。 倏地! 顾七抓住徐硕手腕,用力一拽! 徐硕身子不稳,直接朝赵德勋砸去! “咣当!” 二人撞到一起,引赵德勋哀嚎! 顾七迅速起身,直接奔前厅奔去! 才刚跑到门口,便见一个中年男子,身着深棕色长袍,站在院中,朝元哲浅鞠一躬:“叨扰殿下了。” 元哲负手而立,微微点头,道了声:“嗯。” “裴兄弟!” 赵德勋起身速度极快,自己前脚刚到,他便追了过来。 元哲冷眼一扫,吓得赵德勋咽了咽口水。 “裴兄弟...”赵德勋凑到顾七跟前,轻声道:“咱们先回去,殿下,殿下谈事情呢。” 后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布鞋擦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令人生厌。 顾七双眸微缩,循着声音瞥去。 “呵。”顾七嗤鼻,嘲讽一笑。 昨夜两个凶徒,大喇喇从后院出来。见到顾七,面带挑衅地吹起口哨。 赵德勋瞪着眼,径直挡在顾七跟前。 “孽障!还不快来谢过哲王殿下!” 两个人缩着脖子,跑到元哲跟前,跪下磕了头,随后大摇大摆跟着那中年男子出了刺史府。 顾七顿觉怒火中烧,见元哲一句解释没有,转身就走,更是气愤! “裴兄弟...” “放开我!”顾七用力挣开,快步上前,拦住元哲去路! 元哲冷着脸,迎上顾七愤怒目光,淡淡说了句:“谁让你出来的?” “殿下既做出来了,还怕人看?” 二人在廊下对峙,周遭空气降到冰点。小厮丫鬟纷纷躲到远处,就连赵德勋,也不敢上前一步。 直盯到顾七眼眶发红,元哲目光躲闪,声音放软:“本王自有道理。” “什么道理?”顾七只觉憋屈,不顾君臣礼仪,吼了起来:“公正道义,竟要给权势让路!你们当百姓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猪狗?” “放肆!” 元哲拧着眉,眼中燃起怒火,吼声震耳,吓了顾七一跳! 她双拳紧握,晶莹泪珠震落到脸上,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不一会儿,外衫浸出鲜红。 元哲骤然心疼起来,朝赵德勋吼了一声:“喊徐硕来!” 抬手上前欲扶,被顾七快速躲开。 “多谢殿下,生受不起。” 顾七捻去泪珠,径直朝刺史府外走。 元哲一把拽住顾七:“你要去哪?” “杀了他们。” “裴启桓!”元哲攥住她的手腕,强压着心中火气,将声音放低:“今日,你哪也不许去。” “呵,殿下放心。”顾七嗤笑一声,满眼讽刺:“此为个人恩怨,与殿下无关。” 挣脱的力度越来越大,元哲不敢紧箍,急急吼道:“本王的话你也不听了?” 此时顾七已被愤怒冲昏头,胸中燃起的火,将平日冷静烧得一干二净! 她执意要走,二人在院中拉扯不休。 忽然!腰间攀上一双大手,将自己拽了起来! 顾七一惊! 整个人被元哲扛了起来! “殿下!” “殿下!” “殿下!” 连喊几声,都不见回应。 直到后院,整个人被扔到床上! 顾七顺势一滚,将匕首握在手中,脸涨得通红,眼中透着羞愤和惊恐! 元哲双手撑在床沿上,上半身探了过去,双眼狰红,周遭散着骇人的气场。顾七不自主缩起身子,朝里挪动两番。 半晌,元哲叹了口气。 他坐到床边,朝顾七招了招手:“过来。” 顾七紧攥着匕首,未动分毫。 元哲望着那匕首,戳了戳自己肩头伤口:“难不成,你要再戳一刀才解气?” “殿下恕罪。”顾七冷静下来,缓缓将匕首放下。 “过来。” 柔和的声音传递着不可违逆的命令。 顾七凑到跟前跪坐,垂下头来。 见她惊恐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元哲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托住顾七的胳膊:“伤口崩了,不疼么?” “疼。”顾七悄抬眼,望着元哲的肩膀:“殿下,对不住。” “嗯?” 顾七垂下头不再说话。 “殿下!” 此时,赵德勋拉着徐硕疾奔而来。 元哲起身,坐到桌前吃茶。 “裴大人,您这伤口严重,切切注意,莫要撕扯。”徐硕轻解开纱布,鲜血混着药粉从伤口涌出。 “嘶——” 清理之时,碰到伤口。 桌前坐着的元哲频频皱眉,手握着茶盏,余光始终落在顾七身上。 “殿下?” “殿下!” 眼中扫过锐利,元哲皱着眉头:“作甚?” 赵德勋坐在对面,不解道:“殿下,其实,臣也不太理解,为何要放了他们。” 元哲侧头朝顾七望去,正迎上顾七不解目光。 “你们可知,这犯案之人,是谁家的?” 赵德勋摇了摇头。 “唐鹤。” 赵德勋起身惊呼:“淑贵妃!” 顾七探着头,更为迷惑:“臣没听懂。” “啊!”药粉刺激了伤口,疼得顾七喊出声来,泛白的唇咧出谄笑:“徐太医,轻一点。” 元哲紧张地攥了攥拳,眼睛落到伤处:“徐硕,轻点。” “是,殿下。” “殿下,您刚说的这犯案之人,是淑贵妃家的?” 元哲点了点头:“唐家世代簪缨,到了年轻这一辈儿,出了唐鹤、唐笙两兄妹,一个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一个是宫中淑贵妃。这荼州郢江的庄地,是唐鹤的,寻了老家亲戚做庄头,这犯案之人,便是庄头家的长子和侄儿。”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和唐鹤将军有亲?” 元哲望着漆盘上沾血的纱布,眼底涌出无尽寒意:“早出了五服,不过是仗着亲戚的名头作威作福。” “臣明白了。” 待伤口包扎完毕,顾七将衣袖放下:“昨夜才抓了人,还未审问,今日便直接上门,定是有人报了信儿。” 元哲剑眉微挑,嘴角微勾:“看来你彻底冷静了。” 顾七抿了抿唇,起身朝元哲浅鞠一躬:“殿下恕罪。” “裴兄弟的意思是,昨天走漏了风声?” 顾七点了点头:“前来之人,也是想在事情闹大之前,悄声解决,才早早寻了殿下。” 元哲望着顾七,眼中透着欣赏:“淑贵妃和唐鹤将军,本王还是要赏三分薄面的。” “唉。”顾七只觉心里发闷,叹了一声。 元哲张张口,终未说出别的。 众人从元哲房中散去,顾七直接奔向西面厢房。 “大人。” 顾七面露微笑,朝庆瑜挥了挥手。 庆瑜会意,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抱歉,到现在,我都不记得你的名字。” 床上的人垂头笑了笑:“当日红袖楼的女子那么多,大人不记得也实属正常,我叫周采荷。” “采荷,”顾七轻声读了两遍,笑道:“这下记住了。” 周采荷掩面笑了起来:“大家都说您平易近人,今日算是得见了。” “看你气色好了许多,我也放心了。” 周采荷一愣,眼神黯淡下来,她咬了咬下唇,启齿问道:“大人,昨夜,您...您可看见那...” “抱歉,”顾七沉了口气,眼含歉意:“发现你时,作案之人早已逃走,只好将你带回来。不过你放心,此事并未张扬,断不会影响声誉。” 周采荷吐出口气,眼泪流了下来,勉强展出微笑:“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3章 欲渡相思劫,反陷棋局中 “裴大人。” 回头一看,见巫卓端着药徐徐走入。 顾七站起身来,朝巫卓浅行一礼:“巫卓姑娘。” 巫卓回礼,清冷目光忽闪,似是有话要说。 “巫卓姑娘,可见着徐太医了?” “在后院熬药。” 顾七抬着胳膊笑道:“我这伤口疼得厉害,徐太医在忙,巫卓姑娘可否帮忙看看?” 巫卓从周采荷手中接过空碗,清冷应道:“好。” 二人直接回了顾七厢房。 顾七站在房门口左右望去,确定四下无人,轻掩门坐到桌前。 “这个给你。” 顾七从桌上抄起黑釉瓷瓶,打开轻嗅,浓浓药香夹杂着淡淡腥臭。 “这是什么?”顾七一阵恶心,赶紧将塞子盖紧,将小瓷瓶推了回去。 幽深瞳仁闪过纠结,巫卓望着瓷瓶呆了片刻,尔后缓缓闭上眼:“顾七。” 顾七一惊,竖着耳朵细细听了起来。周围并未有旁的动静,放下心来,板着脸压低了声音:“巫卓,这是在刺史府,还是要注意些。” 巫卓抬眼看向顾七,又收回目光落在瓷瓶上:“晏大夫给你的药,以后不必吃了。这是我特制的丸药,每日一颗,效果比汤药更佳。” “哦。”顾七看了看那黑釉瓷瓶,胃中一阵翻涌,咬咬牙将它揣入怀中。 “你就这么信我?” 顾七顿住,抬眼望着巫卓。见那瞳孔暗波涌动,顾七半眯着眸,想捕捉更多心绪,却不料那幽深目光转瞬恢复平静,一如往常清冷无恙。 “不是信你,”顾七拉过茶壶,添了盏茶送到巫卓面前:“是信韩子征。” 巫卓一惊,双眼骤然放大:“你竟敢直呼他的名讳?” 顾七嘴角向上勾起,直接迎上巫卓错愕目光:“以后,我们便不是主仆,我不必再唤他‘主人’。巫卓,有些心思,还是趁早打消为好。” “呵,你想多了。”巫卓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眼底透着戏谑:“我同他,不过是主仆之情。倒是替你可惜,错失了一位良人。” 顾七面色一僵,抿了抿唇:“我同晏楚荣,不过是朋友之意。” “是么?怕只有你这么想。”巫卓起身,恢复清冷面容:“昨夜你们抓的凶徒,是宫中淑贵妃的亲戚。” “我知道,”顾七端坐桌前,端起茶盏淡淡喝了一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好歹是唐家一条狗,若打死了,挑拨的便是君臣关系。” 顾七蹙眉,抬眼望向巫卓:“是你放的消息?” “不错,”巫卓垂头迎上顾七审视目光:“可惜,这小王爷太过软弱,就这么轻飘飘放了。” “呵,你低估他了。”顾七放下茶盏,起身和巫卓平视:“如今人已经放了,该如何收场?” “收场?”巫卓闪过一丝惊讶,言语尽是讽刺:“你莫不是入戏太深。” “什么意思?” “出了这等事,自然闹得越大越好。”巫卓紧盯着顾七:“还有什么,能比亲王包庇凶徒,更能引起百姓逆反的?” “不成!”顾七冷了脸,眉间藏着淡淡愠怒:“事情万不能闹大,这关乎人命。” “眼下,我也看不穿你在想什么。” 顾七凝着眸,迎上巫卓探究目光。 本欲解释,却发现不知从何处开口,千头万绪缠成一团,堵在心口。 终了,吐出一句:“我自有道理。” 巫卓哂笑一声:“罢了,你们的事,我不参与。” 走到门口,欲拉开房门时,忽住了手。巫卓微微侧目,叮嘱一声:“切记,晏大夫的药,不可再吃。我的药同他的冲撞,待吃完,再去百药堂寻。” “嗯。” 顾七轻叹口气,将黑釉瓷瓶放到药箱里。 夜幕降临,天稍稍凉快些,顾七换了身淡青色衣衫,敲开了元哲的房门。 “不在屋里待着,过来作甚?” 顾七站在门口,露出惯性谄笑:“殿下,这天气炎热,臣让小厨房准备了绿豆汤,喝了消消暑呀?” 元哲端坐桌前,本不想睬他,却实忍不住瞟了两眼,见他笑得谄媚,不自觉勾起嘴角。干咳两声,板着脸敲了敲桌:“放这吧。” “得嘞!”顾七狗腿般凑上来,将绿豆汤端到元哲跟前:“殿下,喝了汤再看吧。” 元哲放下书,扫了一眼:“下毒了?” 顾七咂舌,拨浪鼓似的摇起头来:“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白日里顶撞本王,可不是这副模样。” “殿下!臣就是过来跟您赔罪的!臣先前是误会您了,才会...才会顶撞您,眼下已经明白了,就来...您若不信...” 越解释越心虚,她红着脸,不敢抬头看元哲审视目光。干脆端起桌前的碗,喝了一大口! 砸吧砸吧味道,似有点清甜。 顾七意犹未尽地看着那碗汤,憨笑起来:“还挺好喝的。” 元哲憋着笑,抄起书卷轻敲顾七的头:“说正事吧。” 顾七抬头看向元哲,见他双眸映着柔水,眼尾微挑,便知心情不错。凑上去捶着元哲宽阔肩膀,谄笑道:“殿下,您真是料事如神!臣还什么都没说呢,您就知道臣有事!” “阿谀奉承少些。”元哲微微蹙眉,抬手拉住顾七的手:“你这胳膊有伤,莫要扯到伤口,过来坐。” “谢殿下。”顾七收起谄媚,规规矩矩坐了下来。 “说罢。”元哲直盯着桌上那碗汤,干脆拉到眼前,烛火照耀下,寻到那碗边留下的浅浅唇痕。 顾七心里装着事,并未注意这些,喋喋不休道:“殿下,您打算怎么惩治那两个凶徒啊?” “本王何时说过要惩治了?”元哲悄然转动碗边,薄唇覆上锁定的位置,将汤喝了干净。 “殿下,臣今日反思,”顾七见他喝干了汤,径直夺过碗放入食盒里:“总算明白了殿下的良苦用心。” “哦?”元哲望着食盒,回味着口中甘甜。 顾七见他出神,抬手挥了挥:“殿下!” “臣知错了。” “本王并未怪你。”元哲回过神来,轻叹口气:“若不是有所顾忌,本王亦不愿这般轻轻放过。” “殿下,臣替这些女子,感谢您!” 顾七起身,郑重其事朝元哲深鞠一躬。 “这些事,本不该由你费心,本王自会处理。” 元哲起身,轻抬起顾七的胳膊:“自古女子重贞洁名声,许月琴如此,周素萍,亦是如此。” 提起周素萍,两个人同时红了眼圈。 顾七心中泛酸,泪水聚满眼眶。 “惩治凶徒不难,难在如何保全这女子名声,得让她在这荼州,活得下去才行。” 眼泪啪嗒掉了下来,正打在元哲手背上。 “唉,你这性子太过柔软。”元哲将顾七拥入怀中,下巴抵在额头,轻声宽慰:“本王答应你,定会惩治两个凶徒,只眼下风口浪尖,不是时候。” 顾七点了点头,悄拉起元哲衣袖,擦了擦眼泪。 忽然,察觉到一只大手在腰间摩挲。 “本王有些后悔,”元哲摸到腰间匕首,叹了一声:“不该夺走你的东西,害你受伤。” “殿下不必如此,就算臣有匕首,也,也打不过他们两个。” 头顶传来一声笑:“也是,你连匕首都不会用。” 顾七无奈地笑了笑,好在自己留着心眼,每每对元哲动刀,都握得笨拙,否则以他的性子,当早猜出自己会武的事情。 “本王教你。” “嗯?” 顾七仰面望去,正迎上元哲垂下的头。 鼻尖轻触,深邃眼眸炯炯发光,好似月亮偏心,只将这温柔的光洒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薄唇微抿,喉结悄然滚动,仿佛听到了吞咽的声音。 “裴启桓,”元哲脸颊微微泛红,却不肯移去目光,直直盯着顾七,哑声道:“别这么盯着本王。” “啊?”顾七眨了眨眼,忙垂下头来:“殿下恕罪!” “恕你无罪。” 耳边传来热气,呼得顾七缩了缩脖子。 “本王教你,匕首该怎么用。”元哲掏出匕首,放到顾七手中。 转过身子,背靠着宽阔胸膛,整个人被揽在怀里,大手覆在自己的手上。顾七只觉心跳越来越快,脸烧得发烫,她轻舒两口气,集中精力放到了匕首上。 “你先前的握法,容易伤到自己。要这么握才对...” 元哲握着顾七的手,一点点调整,又揽着腰教了几个简单的攻击和防守招式。 “谢...”顾七低着头,声音放得极轻:“谢殿下。” 身后的人微微弯腰,凑到耳根:“什么?” 平日元哲声音冷得刺骨,眼下却酥得发麻,顾七只觉呼吸困难,双腿发软。 “谢殿下...”顾七红着脸,说话磕磕绊绊:“臣,臣先回去了!” 腰间的大手紧揽,将顾七拉了回去! 元哲心中慌乱,恐放了手,便再也没了亲近的理由。他揽着顾七,脑中响起徐硕的话,五脏六腑混在一起,搅得心烦意乱!与其百般纠结,倒不如问个明白! 可怀中之人已颤颤发抖,元哲不由得难过:“就这么怕我?” “殿下威严,自是,自是令人敬畏的。” “裴启桓...” “啊?” “你,”元哲纠结两番,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喜不喜欢...” “殿下!” 一声喊,吓得顾七用力挣开! 赵德勋站在门口,狐疑地望着二人:“你们在干嘛?” “没,没什么!”顾七红着脸,从桌上抄起食盒,跑了出去。 “跑得还挺快...”赵德勋嘟囔一句,朝着顾七背影高声喊道:“慢点跑!小心伤口!” 再回头,见元哲冷着脸,双眸射出寒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4章 痴儿频失态,呓语解谜题 清晨,角桌的红烛台迎来一缕光。 清脆鸟叫声,透过纱帐钻入耳中。 顾七哼了两声,翻过身去。 “嘶——” 身体压到伤口,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转而坐起,轻端着胳膊发愣。 听到一阵轻柔叩门声,顾七起身套了件宽松外衫,开门见庆瑜端着铜盆站在门口。 “裴大人。” “瑜姑娘。” “早膳备好了,殿下让诸位大人去前厅用膳,奴婢先伺候您洗漱吧。” 顾七点了点头:“有劳。” 简单洗漱一番,从架子上抄起白色外衫套在身上。勉强扣好扣子,大带却怎么也捋不顺。 庆瑜凑上前去,顾七警惕后撤。 “大人?” 顾七松了口气,将大带放到庆瑜手中,笑道:“多谢。” 庆瑜微微抿嘴,凑近顾七时,不自主屏住呼吸,双手绕过后腰,将大带捋到腰间系好。 留心一看,庆瑜似是特意做了打扮,一改死气的灰青冷色,换了身嫩绿接黄,往日头上只插素簪,今日却换了一支桃花簪。 “瑜姑娘今日打扮,甚是好看!” 庆瑜稍抬眼,望着顾七眉眼弯弯,迅速垂下头来,羞得脸颊泛红:“让大人见笑了。” “本就是花一般的人物,”顾七垂眼望着庆瑜:“就该这样打扮,方不负韶华馈赠。” 庆瑜脸更红了几分,咬着唇点了点头。 将匕首别到后腰,朝前伸手:“走吧,瑜姑娘。” 步入前厅,见元哲、薛沛林、赵德勋和徐硕早已入座。 赵德勋嘴里塞着肉包,朝顾七招手:“怎么才来,快过来坐!” 邻着赵德勋落座,恰在元哲对面,顾七稍抬眼,见元哲呆望着自己出神。 “咳咳,”徐硕抬起胳膊去够赵德勋跟前的肉包,挡住元哲视线:“裴大人,用完早膳,且喝了药再出门。” 顾七看着徐硕,笑着点点头:“好。” 众人围坐桌前,元哲只要抬眼凝视,徐硕便抬起胳膊挡住视线,频频夹走赵德勋眼前的肉包。 “徐太医,你不是爱吃素包么?”赵德勋望着徐硕碗中的肉包,咽了咽口水。 徐硕一怔,尴尬地笑了笑:“今日也不知怎了,就觉得这肉包更好吃。” “哦。”赵德勋忙夹起眼前的两个肉包,塞入嘴里咀嚼。 顾七只觉两个人好笑,将自己眼前的素包夹给赵德勋:“好歹尝尝素包,味道也不错的。” “嘿嘿,”赵德勋喝了两口稀粥将口中食物顺了下去,憨笑道:“还是裴兄弟好,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打算去城外,看看房子建的如何了。” “成,那等你喝了药,咱们就出发。” “好。” 早膳过后,顾七回到厢房,翻出巫卓给的药,倒出一颗就着温水速速吞了下去! 好在丸药做得小,否则这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顾七干呕两番,手伸进布袋里,蜜饯没了。她紧皱眉头,倒了两盏茶水,大口吞咽,总算冲散了那股腥臭味道。 巫卓的药,着实厉害! 不消片刻,便觉浑身发冷,脾胃越发不适! 她蜷着身子,蹲坐下来,脸色越发惨白,直到身上沁出层层细汗,方得了稍缓。 待胃中不再刺痛翻滚,顾七长舒口气,起身坐到桌前。 “裴大人。” 见徐硕背着药箱踏步而入,顾七勉强挤出微笑。 “伤口正在愈合,偶尔会有刺痒,切勿抓挠。” 顾七微微点头,眼下实在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觉从内里散出寒气,冷得发颤。 待包扎完,抬头看到顾七,面色苍白,鬓角沾着湿汗。徐硕面露担忧,问道:“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说罢便要搭脉,顾七忙抬开手,咧着泛白的唇笑道:“无妨,老毛病了。” “怎么了?” 徐硕转身,见元哲端着药碗站在门口。 “殿下。”徐硕微微蹙眉,终究是拦不住,只好让出身来。 元哲心虚地扫了徐硕一眼,借口道:“本王寻他有事,就...咳,顺便把药带过来了。” 顾七望着那热气腾腾的药,竟觉得无比亲切! 眼前只要是热的东西,想必都能驱散寒意。 元哲才将药碗放到桌上,顾七便端了起来! “小心烫!” 这话叮嘱得晚了些,直到舌尖触到滚烫,疼得顾七浑身一颤! 放下药碗,抬手不停扇风。 “我看看!” 徐硕瞳孔一震,错愕望向元哲! 元哲却浑然忘了徐硕在旁,直接凑上前去,抬手勾住顾七下巴,盯着唇外小半截粉舌看个不停。 近在咫尺的脸,剑眉微拧,双眸透着关切,甚至半张薄唇,轻轻吹着风。 顾七顿惊,身子朝后仰去,直接从矮凳上摔了下去! “咣当!” “裴大人小心!” 徐硕箭步上前,让开顾七受伤的胳膊,将她扶起。 元哲僵在原地,迎上徐硕洞察的眼神,顿时心中一慌! “没事没事...”顾七揉了揉磕疼的后腰,缓缓坐下。 喝干了碗中汤药,正要倒茶冲一冲口中苦涩,忽然眼前摊开一只大手,里面放着两块蜜糖。 顾七欣喜抓过,仰头笑道:“多谢殿下!” 元哲并未理会,直盯着徐硕,黑着脸冷声道:“徐硕,本王有话同你讲。” 二人出了厢房,直接奔向后院。 顾七不明所以,干脆不再管它。 简单收拾一番,喊上赵德勋和周采荷,坐上马车直接朝城外奔去。 周护正带着杨义等人在城外忙活,道路一旁架起几口大锅,几个妇人围在一起收拾东西。 杨盛撸起衣袖,跟着四五个汉子扛着檩条,迎面见顾七过来,高喊一声:“裴大人!赵大人!” 顾七微微侧头,恰迎上周采荷目光。 周采荷笑着垂下头来,尔后忍不住抬头望向远处杨盛。 将檩条放下,杨盛急忙忙奔了过来! “大人!”简单作揖后,杨盛望着旁边周采荷,憨笑道:“你这两日,怎么没来?” 顾七见周采荷窘红了脸,忙接过话茬:“哦,采荷姑娘病了,这两日一直在刺史府调养。” “啊?”杨盛上前拉住周采荷的胳膊,关心道:“好好的怎病了?现在好了没有?” “我...”周采荷红着脸,不知是羞是臊,支吾道:“我好了。” 赵德勋踹了杨盛一脚,调侃道:“还不是你娘子呢,拉扯什么!” 杨盛忙松了手,搔着头“嘿嘿”笑个不停。 “且去忙吧。”顾七朝杨盛和周采荷挥了挥手。 周护放下手中活计,小跑几步凑了过来:“裴大人,赵大人。” “进展如何啊?” 周护抬手指着前面搭出的架子:“快了,他们干活麻利,想来九月便能弄清。” 顾七点了点头,望着路边的妇人:“周护,通知各个郡守,准备马车,专门接送这些妇人,要确保她们平安回家。” “好。”周护望着周采荷的身影,轻叹口气:“这等事,万不能再发生了。” “是啊。”顾七亦跟着叹了口气:“让她们帮忙,是我的主意,若不能护她们周全,我难辞其咎。” “大人...” 周护见她眼泛泪光,欲上前宽慰,话涌到喉,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大人,您还伤着,这里有下官,不会出岔子。”周护抬手抻了抻顾七肩头吹开的衣领:“且回去休息吧。” “好。” 见城外搭建顺利,顾七不再逗留,只叮嘱了几番细节问题,周护频频点头应下。 回到刺史府时,已接近晌午。 顾七只觉疲累,胃中阵阵刺痛,便推了午膳,径直回厢房躺下。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她蜷着身体,疼得闷哼,额上又沁出细汗来。 迷糊中,似有人拿着帕子,细细擦着额头。 顾七缓缓睁眼,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殿下...” 正欲起身,被他一把拦下。 “怎不用午膳?不舒服?” 她缩着身子,点了点头:“没什么胃口。” “本王去喊徐硕!” 顾七一惊,忙起身拉住元哲的手! “殿下,臣这是,老毛病犯了。且,且休息会就好...” 元哲眼底透着担忧,见这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只觉揪心的疼! “这样下去怎么成?”元哲抬手抚了抚顾七的头,触到湿透的鬓角,眉头紧蹙:“徐硕医术不错,虽比不得晏大夫,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了。你让他瞧瞧,好歹开个方子出来应付着。” “不用...”顾七恐他走,干脆大半个身子探出去,不顾礼数攀上他的肩! 元哲身子一僵,瞪直了眼,手滞在半空。 淡淡药香钻入鼻腔,激得头脑发昏。 这柔软身子,贴得越来越近... “裴启桓...” “殿下,别去了...” 顾七已没了力气,身子下滑,摊在元哲怀里... “好,好...” 元哲缓了缓心头悸动,大手揽住柔软腰肢,在床边坐了下来。 垂眼看向顾七,浓密纤细的睫毛,映得小脸更加苍白。他轻叹口气,扯过床上薄被,盖在顾七身上,让开受伤的胳膊,静静抱着。 “本王一直想问你,”元哲顿了顿,凝着眉目望向顾七,见她昏沉睡着,喃喃自语起来:“你到底,喜不喜欢...有没有可能,喜欢...” 即便知道她听不见,还是说不出口。 徐硕的话,不无道理。 若自始至终,是自己一厢情愿,又何必拉扯旁人下水... 元哲只觉浑身难受,似有一把火烧着自己,焚得热烈,尊严尽消。这灼烧痛感,无处诉说,亦不敢张口诉说,只得吞声将苦楚悉数咽下,任由这火反复折磨。 忽听到一声嘤咛,元哲回过神来,见顾七眉头舒缓,往自己怀里钻了钻,唇瓣苍白,淡淡吐出一句:“喜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5章 相思引成疾,误揭女儿身 元哲心头一颤!瞬间滞了思考,直愣愣盯着怀中的人! 呆住半晌,咧着嘴笑了两声,抬手轻抚上顾七脸颊,指腹轻扫过眉眼,鼻梁,终落在苍白的唇上。 “可惜...” 元哲顿住,处变不惊的脸上,此时尽是慌乱!他屏住呼吸,生怕听不清这后半句,偏又怕听到后半句,眼神忽闪,纠结不停。 “送人了。” 还好,还好... 元哲轻吐口气,似是肋骨处岔了气,刺得生疼。轻托起顾七的身子,将她缓缓放在床上,失落的眼底,映出些许庆幸。他怔然哑笑,稍探过身子,隔着拇指,在额间落下轻吻,一滴热泪滚出,恰落在顾七眼角,划过脸颊... “殿下?” 徐硕端着药碗,在廊下跨步疾走,见元哲失魂落魄从房中出来,心下犯疑。 元哲微微侧头,只觉内里生疼,头脑滞空,他张了张口,吐出一句:“徐太医...救救我...” “殿下!” “哗啦”声响,将顾七惊醒! 她骤然睁眼,快速下床踏步出去! 元哲躺在门口,双眼紧闭,嘴边噙着血,前胸血迹呈喷洒状,染在素色衣衫上,格外扎眼! 徐硕紧揽住元哲身子,急急搭脉:“殿下!” “徐...徐太医,”顾七一慌,颤手指着元哲:“这是...是怎么回事啊?” 徐硕抬头瞪着顾七,眼中尽是怒火,咬咬牙将元哲背了起来:“裴大人,且管好自己吧!” “我...”顾七双眼迷茫,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直望着徐硕拐去后院,稍稍回神,药碗摔在墙角,地上汤药冒着热气。 直到灯火通明,后院还在热闹吵嚷。 端着痰盅的小厮跑进跑出,丫鬟端着铜盆,频频换着热水。 赵德勋站在院外来回踱步,急得满头大汗。 薛沛林拄着杖,站得腰酸腿疼,干脆半倚着柱子,朝房内望。 顾七正对门口站定,细眉蛮拧,眼中透着无尽担忧。许连自己都未察觉,这担忧焦急,皆发自肺腑,带着身子不自主微颤,手脚冰凉。 不知为何,脑中映起太监李冒描述的那个夜。 同样的灯火通明。 那个夜里,元哲正被自己的皇兄,死死按住,灌送毒药... 泪决堤涌出,只觉胸腔闷得难受! “裴兄弟,”赵德勋急得转圈,见顾七哭了,不知如何劝慰,只好拍了拍顾七的肩膀:“殿下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木门拉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顾七收住眼泪,心高高悬住,凝目朝门口探去! 徐硕站在门口,看着顾七,轻叹口气:“没事了,诸位请回吧,待过两日殿下精神好些,再来探望。” “徐太医,切切留心照看!”薛沛林凑上前,握着徐硕的手,郑重叮嘱。 徐硕点了点头。 “徐太医,殿下便托您照顾了!”赵德勋朝徐硕深鞠一躬。 “不必担心。”徐硕抬了抬手:“少将军,带薛大人回去吧。” 周遭人悉数散尽,后院灯火撤去大半,院子暗了下来。 “裴大人,请回吧。” 顾七似未听见,直盯着屋中之景,看不见床榻,更望不见元哲。 她颤走两步,一个身影挡在眼前! “裴大人。”徐硕心底涌出无名火,展开双臂将顾七拦下:“殿下这病,皆因你而起。眼下,最不该见他的,就是你。” 顾七错愕抬起头来,欲张口解释,却不知从何开口。 自己并未作何,但见徐硕斩钉截铁说这番话,竟心虚起来... 许久,深吸口气,朝徐硕作揖:“那便,有劳徐太医多多照顾了。” 是夜,元哲半倚床头,烛火照在惨白的侧脸上,狭长的瑞凤眼透着疲累。端起温热汤药一饮而尽,满腔涩苦,逼得眼泛泪花。 徐硕接过药碗,探手把脉,见气息平稳,放下心来。 “殿下,臣...”徐硕哽咽两番,叹道:“臣知罪!知殿下情根错种,臣只想着如何纠正,万没想到,殿下这病,已沁入骨髓,药石无医了。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元哲苦笑一声:“亦是万劫不复。纵知是错,也甘之如饴。只可惜...” 徐硕沉着脸,郑重其事道:“殿下若真心喜欢,不畏世俗,便去寻他,莫要再折磨自己。” “罢了。”元哲轻吐口气,扬了扬手:“本王累了,你且下去吧。” 这是第一次,见元哲如此失魂。徐硕不由得懊恼,后悔说那些话,加重了元哲的心病。可细细想来,裴启桓亦未接触过女子,难不成也是断袖之癖? 徐硕紧紧摩挲着药碗,转头望着元哲后背,登时涌出些心思来... 余下几天,徐硕以元哲养病为由,不让任何人探望。 每每熬汤药之时,总特意准备一份端给顾七。 顾七只当徐硕对自己关切,连连道谢,皱着眉喝下汤药。持续几日,只喝药便得了半饱,食欲欠佳,好似有些上火,喉咙偶有灼烧痛感。 “不舒服?” 顾七捏了捏脖子,灌下几口水,笑道:“只觉嗓子不舒服,没事的。” “哦。”赵德勋脸上少有笑意,始终担心着元哲:“也不知殿下如何了。” 顾七身形一晃,垂头摩挲着水囊:“想来徐硕照顾得很好。” “说来奇怪,殿下一直身强力壮,怎突然病了,还如此厉害?” “我也不知道。”顾七摇了摇头。 自己是真不知道。 可徐硕却说这病同自己有关。 顾七蹙着眉,细细回想着与元哲相处之景,并未有不妥之处。 算了,且待元哲伤好,再细细询问吧。 马车吱呀呀将二人拉到郢山郡,百姓正用河底清出的淤泥填进岸边泥塘,为种植芦苇做准备。顾七沿着郢江,一路边走边看,无处不散着忙碌身影。每每走近,总有百姓热情招呼,顾七笑着回应,只觉口更干了。 她站在原地,拿起水囊灌了几口凉水,却越发觉得不舒服。 “呀!大人!” 循声望去,一个妇人指着自己,惊呼:“您流鼻血了!” “啊?”话音刚落,便觉鼻腔涌出一股温热。顾七抬手轻触,指尖沾上暗红血迹。 赵德勋似在旁边说了什么,却全然听不到,耳边充斥着嗡嗡声,脑袋发懵... “噗!”鼻血急促窜出! 顾七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徐太医!徐太医!徐硕——” 赵德勋背着顾七,从踏入刺史府大门开始便呼喊不停,跑进厢房,将顾七稳稳放到床上,径直朝后院奔去! 不一会儿,便拉着徐硕急急奔来! 元哲在后面匆匆跟着,快走几步,便觉胸腔扎得厉害,不得不将步子放缓。 方到走廊拐角处,便见徐硕夺门而出,兴冲冲朝自己走来! 元哲见他眉梢带喜,不由得怒火中烧,叱骂道:“跑出来作甚!怎不去诊治!” 徐硕并不在意,激动凑到元哲耳边:“殿下!您没病!裴大人他,他是个女子!” “殿下?” “殿下!” 元哲呆站原地,脸上除了惊愕,再无旁的表情。 徐硕的话在耳边循环反复,一颗心好似漏了几拍,再跳动时,速度极快。周身犹如回了热血,头脑昏昏,手脚发麻! “殿下?” 元哲抓住徐硕胳膊,站在原地痴笑起来! “徐硕,快!快!” 拽着徐硕急剌剌奔入厢房,赵德勋欲跟上前,被无情推在门外。 元哲坐在床边,见顾七面色惨白,上唇泛着猩红。他抬手轻拭,不解望向徐硕。 “殿下不必担心,是补药喝太多,上火了。” “哦。”元哲放下心来,弓着身子凑近看了又看。直起身来,犹豫再三:“徐硕,你确定没诊错?” 徐硕压着嗓子,凑近道:“不会错,男女脉象有别,臣用性命担保,裴大人是个女子!” 元哲沉了口气,抬手掀开脖颈上的衣领:“本王曾见她光滑脖颈,便疑心她是个女子。可晏大夫曾说,裴启桓的脉象没有问题。” 徐硕不解,皱着眉喃道:“不该如此啊,晏大夫医术高明,又常为裴大人诊治,怎会不知?” 元哲手一顿,登时明白过来! 若二人早已身心相许,自己该如何自处? 元哲眼中兴奋的光瞬时黯淡下来,手却不自主攀上顾七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下巴。 徐硕看穿了元哲的心思,亦深知元哲已相思入骨。 “殿下...” “徐硕,你给她吃的什么药?” “咳...”似是没想到,元哲将话题引到这上头来。徐硕干咳一声,结巴道:“就是些...滋补身体的药。” 元哲侧着头,才勉强听到徐硕的答话。反应一阵,皱着眉低声咒骂:“徐硕!你居然...” “殿下!”徐硕忙跪地:“臣也实在没法子了!若裴大人喝了药,身子好些,仍不近女色,便说明他同您一般,皆...皆喜欢男子。” 元哲又恼又怕,又惊又喜。 末了,终是惊喜盖过一切心绪。 他抬了抬手,眸子半沉:“徐硕,若本王横刀夺爱,何如?” 徐硕顿惊,抬眼望向元哲,见他面容骤冷,眼中尽是贪婪算计。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炙热情感,不由得担心起晏楚荣来:“殿下,万望仁心,莫要为了一个女子...” “本王不会伤他。”元哲决心已定,嘴角微微翘起:“各凭本事吧。徐硕,裴启桓的事,仅你我二人知晓,莫要让旁人知道。” “好。” 不知昏沉睡了多久,嗓子干得难受。 顾七抬手掐了掐额头,哑一声:“好渴。” 一只大手托起后腰,架着自己缓缓坐起。 还未来得及彻底睁眼,一盏淡茶送到嘴边。顾七微微启唇,将盏中茶喝得干干净净。 “还要么?”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酥得头皮发麻。 顾七嘴干得厉害,勉强扯出微笑:“有劳殿下,再倒一盏吧。” “嗯。”待顾七坐稳,元哲抽身走到桌前,添上茶,端了回来。 待喉咙不再发干,顾七心满意足地咂了咂嘴:“嘿嘿,多谢殿下!” “怎么谢?” “嗯?”顾七眨眨眼,顿时噎住。 “呵,”元哲坐在对面,抬手轻擦着顾七嘴角:“果然不是真心谢的。” 顾七望着元哲,不过几日不见,似更消瘦了些。可见他容光焕发的模样,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顾七浅笑:“殿下看来大好了,竟能同臣玩笑。” “嗯,”元哲弯着眉眼,凝望顾七:“大好了。” “殿下,臣斗胆一问,”顾七攥着茶盏,鼓了鼓勇气:“您害了什么病?怎如此严重啊?” 元哲拉过顾七,凑近元宝小耳,轻吐出温热气息:“相思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6章 含酸问究竟,命案由蜚生 “哈哈殿下真是...”顾七尬笑着朝后挪动,垂下头来:“惯会开玩笑!” 元哲身子后靠,微微歪头,见顾七脸涨得通红,戏谑道:“本王又没说是谁,你脸红什么?” “咳咳!”顾七登时被口水呛到,猛咳起来! “殿下,”顾七掩住口鼻,待身子得缓,朝外望了一眼:“已经夜了,殿下快快去休息罢!” “嗯。”元哲朝前凑了凑,吓得顾七朝后挪。 忽一直大手揽住腰身,退无可退! “躲什么?” 顾七抬手挡在身前,稍稍隔开些许距离:“殿下,您...您这样有些不妥。” “若是晏大夫这样呢?” 顾七不解抬头。 元哲喉头泛酸,说出的话带了些醋劲儿:“晏楚荣...有没有这般待过你?” “咳咳!”顾七连连摇头:“殿下越说越离谱了!臣为何要跟晏大夫...这,这般啊?” 眼底燃起火,映得双眸发亮。元哲难掩欣喜,一时惑了心,竟抬手扳住顾七下巴,指腹在下唇轻扫:“这么说,本王是第一个?” 顾七被迫抬头,见元哲双眼迷离,顿觉不妙! 从床头抄起匕首,带着刀鞘狠狠朝肩头凿去! 待回过神来,已硬生抗下锤击,肩头伤口撕扯,疼得元哲一颤! 腰间大手骤然缩成团,半晌方松开。 “殿下?”顾七抬手在元哲眼前晃了晃,神色夸张:“清醒了没有?又有人下药了?” 元哲脸窘得通红,咬咬牙应一声:“醒了。” “臣去喊徐太医!” “不必了!”元哲大手按下,抽着丝丝冷气,仍缓不了这阵阵痛感,将薄被向上拽了拽:“你休息吧。” 顾七心中打鼓,想起徐硕当日说的话,越发觉得脊背发寒。 自己究竟哪里,得了这小王爷留心? “难道...”顾七紧皱着眉,抻起衣襟闻了闻,喃道:“不会吧...” 翌日晨起,顾七由里到外,均换了平时不曾穿过的衣裳。 打开药箱,拿出黑釉瓷瓶想了两番,又放了回去。 就连徐硕端来的汤药,也一滴不剩地浇了花草。 “裴兄弟!” 踏步出厢房,正巧遇见赵德勋。 “早。” 赵德勋咧着嘴大步凑上来,抬手揽过顾七的肩:“我看看恢复如何了?” “嗐,”顾七笑了笑:“不过是上火,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昨天可吓死我了!”赵德勋揽着顾七,直接奔前厅而去:“殿下跟徐太医都不让我探望,还以为你害了什么大病。” “赵德勋!” 二人抬头朝前看,见元哲站在走廊拐角处,脸黑得厉害! 赵德勋放下手,和顾七一起朝前紧走两步,恭敬行礼:“殿下。” “嗯。” 顾七垂着头,轻舒口气。 忽然!一直大手攥住手腕,将自己拽了过去! “殿殿下!” “今日刺史府前要搭台子,为乞巧节做准备,赵德勋留在这监工。”元哲拉着顾七,面容严肃:“本王陪你去荼州城外视察。” “是,殿下!” 顾七抬眼望着,还未回应,便被赵德勋抢了先。她稍稍挣弄,脱离了元哲的手,轻轻点头。 待用了早膳,便坐上出城的马车。 元哲在车中闭眼小憩,呼吸一变,似要睁眼! 顾七“蹭”地坐到偏处,抬手拨弄帘上流苏,心咚咚狂跳。 元哲见此,不由得腾起笑意:“昨夜本王照顾你许久,被你恩将仇报打了。今儿竟连一句道歉都没听着?” 顾七停下摆弄流苏的手,搔了搔头:“殿下,对不住。” “这伤口反反复复,害得本王晚上睡不好觉。这马车又硌得很...” 顾七瘪了瘪嘴,不情愿凑了回去,背对着元哲:“不然,殿下靠着臣吧。” 等了许久,未见有人靠过来。 只觉背上浮着一只手,沿着弓起的脊柱向下游走... “你也太瘦了。” “啊?”顾七回头,见元哲盯着自己的背,眼底隐约透着心疼。 坏了! 顾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绷直了身体! 元哲顿住,抬眼望着顾七侧脸,剑眉上挑,涌出玩味笑容。 “你坐好。” 顾七不明所以,坐正了身体。挺拔的上半身歪了过来,头直接枕在了自己腿上! “这样正好。”元哲勾起嘴角,拉过顾七一只手,盖住眉目:“太亮睡不着,你且维持片刻,待本王睡醒再说。” 顾七僵住,待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早已睡着。 她仰头轻叹,开始细细琢磨对策。 马车吱呀呀驶出城外,经过坑洼处,引得车厢一颠! 顾七下意识揽住元哲,却发现大臂处攀着一只手。 目光回勾,见元哲睁着眼,凝视着自己。 “怎么,怕本王摔死?” “哈哈殿下说笑了。”顾七松开手,坐直了身体。 隐约听到吵嚷声,再往前走,声音越来越大,径直盖住了马车吱呀声。 元哲迅速起身,掀开帘朝外看去。 顾七干脆弯腰朝前走去,扒着车门朝外望。 “大人,好像在吵架...” 车夫话音刚落,便看见前面一小撮人群动起手来! “停车!”顾七急吼一声,未待车停稳,便跳了下去! 元哲见此,也急急奔出,紧走两步跟上顾七。 “吵什么!” 杨盛垫着脚,胸前衣衫被人死死薅着,听到顾七的声音,歪过头来,委屈一声:“大人!” 那百姓见顾七来,立即松了手。 “怎么回事儿?” 杨盛脸上青肿,眼泪打转:“他们,他们欺负人!” “谁欺负你!”那百姓擦了擦鼻血,指着杨盛骂道:“是你上来先揍我的!” 百姓旁边站着的妇人接茬道:“大人,是杨盛,杨盛先挑衅的!” “不是!”杨盛望着顾七,慌张摆手。 相处这些日子,对杨盛的脾气了如指掌,虽不如杨义沉稳,却也不是个爱挑事儿的人。顾七皱着眉头,上前拉过杨盛。 元哲大跨一步,打掉了顾七的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顾七偷剜了他一眼,朝杨盛挥了挥手:“杨盛,跟我过来!” 三人走到远处,寻了处树荫站定。 “为何打架?” 杨盛梗着脖子,不服气道:“他们,他们欺负人!” “明明是你先动手,怎成了他们欺负了?” 顾七抱臂审视,见杨盛噘嘴不说话,顿时生了气:“你若不老实交代,就回家去,别在这待了!” 半晌,杨盛面露委屈,嘴角从微微抽动,转成抽噎,眼泪也掉了下来。 “好了,我不是故意要训你。”顾七心中涌出些许愧疚,抬手欲劝慰,抬眼见元哲冷脸,硬生放下手来:“你若真挨了欺负,就照实说,我定为你做主!” 杨盛胡乱擦去眼泪:“大人,采荷好几天没来咧。” “周采荷?” 杨盛点了点头。 “为何?病了?” 杨盛摇了摇头:“前几日,她在这,听了好些个风言风语,当时就哭着回去了。” 顾七同元哲对视一眼,悄声问道:“什么...风言风语?” “有人说,她...”杨盛犹豫一番,低声喃道:“她在小巷...在小巷子接客...” 顾七双眼骤然放大! 这消息明明捂得严实,从何处透了风? 元哲一把拽过杨盛,厉声追问:“从何处听的?” 杨盛被吓得呆住。 “说啊!” 杨盛哆嗦一番,指着那百姓:“就...就是他们!” 元哲扯开杨盛,大跨步朝那百姓走去! 顾七赶紧上前,用力拽住元哲胳膊:“殿下!殿下!” “作甚?” “切勿动怒!”顾七紧拖着元哲,急急道:“事情还没弄清楚,莫伤无辜!” “本王不过是喊他过来,问个清楚。” “啊?”顾七呆住,见元哲面色如常,并未愠怒。 “你啊,”元哲在顾七额头弹指,转瞬冷了脸:“不知谁漏了消息。” 二人直奔那百姓,将前因后果问了清楚。方知这消息早在几天前,便传的沸沸扬扬。本当做坊间笑话,在妇人圈里传,慢慢妇人告诉自家男人,便在男人圈里传开。周采荷每每来干活,都被些男人调侃,不堪羞辱,愤愤归家再也没出来过。 “殿下!” “边走边说。” 心照不宣的默契,让二人面色凝重,匆匆朝马车走去! “殿下!裴大人!” 还未上车,看见李景浩迎面跑来! 待到跟前,已奔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咽了咽口水,连呼带喘道:“不好了,有个百姓,跳江了!” “啊?”顾七一晃,险些站不稳,抓住李景浩的胳膊追问:“在哪?” 李景浩指着马车:“咱们边走边说!” 车夫用力挥动着鞭子,马儿开始朝城里疾奔。 李景浩坐在车中,喝了口水,加快了叙事速度:“今早众人刚到,正准备清淤,看见江面上飘着东西。便乘个小船过去,捞上来发现是具尸体!” “男的女的?” 李景浩望着顾七,沉沉道:“是个女子,穿的比较讲究。据说...据说是殿下和大人从青州带回的,叫周采荷。” 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头皮发麻! 顾七拽着李景浩,眉间紧蹙,眼中透着惊恐,脊背发寒! “大人?” 李景浩见顾七呆住,抬手在眼前挥了挥。 元哲亦觉察异样,微微探身,焦急望着顾七:“裴启桓?” 眼皮微抖,回应着耳边声声呼唤。 元哲见状,将李景浩扯到一边,紧揽过顾七,轻捋后背:“缓缓,没事,没事...” 怀中人紧咬手指,眼眶通红,淌下的泪混着血腥,灌入喉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7章 盘查刺史府,慌逃百药堂 “你这是做什么?”元哲忙箍住双颊,迫着顾七张口:“松开,松开!” 鲜血染红了泛白的唇,泪聚成珠,成线掉落。 “先把你送回刺史府,”元哲掏出帕子,简单包起咬破的指,面色凝重:“这件事,本王来处理。” 自荼州拐卖案始,自己便捧着赤心,只盼救众人于水火。可结局往往不尽人意,更有人因自己权衡之后的抉择丧命。顾七似没了主意,心中窝着无尽委屈,一种无力和孤独感侵袭着整个身体,掏空了所有... “殿下...好难啊!”终是憋不住,将头埋进元哲怀里,大哭了一场! 元哲眼圈微红,前胸濡湿,连带心里泛出咸苦,久久酿出长叹:“是本王思虑不周。” 旁坐的李景浩虽觉可惜,却本无震恸,但见顾七这般难过,被染得喉头发涩,跟着无声叹了口气。 恐顾七身子受不住,便临时改了方向,将顾七送回刺史府后,元哲同李景浩急急奔向郢江。 刺史府前,正热闹搭着台子。 “听说了吗?郢江捞出个死人!” “这么大的事,早就传开了!”小厮正绑着竹竿,喋喋不休:“听二柱说,是前两天住府上的那个,不知怎的,竟想不开跳河了!” “还能怎的?”旁边的人擦了把汗,悄声道:“从青楼出来,不想着踏踏实实找活计,跟男人勾勾搭搭,好像是被人当场抓了奸,臊得活不下去了呗!” “别乱说了!” 二人转头望去,齐齐招手:“二柱,过来!快过来!” 那名唤“二柱”的小厮,手拿着几个彩色灯笼,凑了过来。 “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嗐,那女子也是可怜。”二柱将灯笼递了过去:“是被人给...唉。本来大人抓住了犯案的两个凶徒,后来又让殿下悄悄儿放了。” “啊?” “没辙,人家跟宫里贵妃有亲。” 一小厮将灯笼挂好,弯下腰接二柱手中的灯笼:“那天裴大人跟殿下在院里吵架,就是为这吧?” 二柱叹了一声:“可不!咱这小老百姓,哪抵得过滔天权势?可别往外处传,这事捂得严实,漏出去就完了!” “这话听谁说的?” “当然是...”二柱转过头,吓得灯笼散了一地! “裴...裴大人!” 顾七黑着脸,眼底涌出无尽寒意! 她弯下腰,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厮:“我在问你,听谁说的?” “没没人说...”二柱吓得脸色唰白,说话结结巴巴:“是...是小的瞎猜!” “瞎猜?”顾七直起身来,照着胸口猛踹一脚! “大人!大人!”旁边两个小厮吓得变了脸色,连滚带爬从架台上下来:“他浑说的,大人饶命啊!” 周遭忙活的人纷纷停了手,探着头望过来。 赵德勋正在远处指挥,循着声音看过去,见顾七站在府门口,忙跑上前! “怎么了,裴兄弟?” 顾七怒瞪过去,倒吓了赵德勋一跳! “少将军,烦劳将他们仨带进来。” 刺史府正厅,三个小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阴沉压抑的氛围,让赵德勋闭紧了嘴,不敢多言。只觉顾七周遭散着阴寒狠戾,眉目含怒的模样,竟同哲王殿下如出一辙! 顾七本就难过,听府上小厮这般议论,更觉怒火中烧!当日带周采荷回来之时,早早驱散了院中一众丫鬟小厮,即便后来院中争吵,也断不会有人了解得这般清楚! 不对!漏了一个! 顾七睁大眼,转过身来:“喊庆瑜来。” 赵德勋点点头,从后院寻到庆瑜。庆瑜恐顾七口渴,端着一壶热茶,跟在赵德勋身后徐徐走入。 才进了厅,便察觉气氛不对。 庆瑜脸上微红转瞬消散,兢兢跪在地上:“大人。” 顾七见庆瑜穿得花花绿绿,更觉窝火! 抬脚踢翻庆瑜手中漆盘,听到“哗啦”声响! 茶壶在地上摔裂,茶水洇到膝盖,瞬间染污了庆瑜青黄纱裙。 庆瑜吓得哆嗦,瞬间下巴被紧紧箍住! 迫着仰头,迎上顾七幽暗双眸,那眸子里映着自己惊恐的脸! “大人...” “是你吧?” “大人,我...” “不是庆瑜姐!”旁边二柱前跪了两步,朝顾七频频磕头:“大人!我知道错了!不关庆瑜姐的事,您罚我吧!” “是么,”顾七嘲讽一声:“那便一命抵一命吧。” “大人!大人!” 一丫鬟冲了进来,径直挡在二柱身前:“是我,是我说的,不关二柱的事!” “不是的!不是的!”二柱抬起胳膊拦住那丫鬟。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竟牵扯出这许多人来。 顾七只觉头疼,满心焦躁滞了思考。 旁边赵德勋却看得明白,径直薅起闯进的丫鬟:“裴兄弟,定是她,错不了!” “大人!大人!”二柱扑过来,抱着顾七的脚踝,颤声道:“我知错了,求您放了她!” 一时间,哭喊声,求情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顾七抬手一挥:“带他们出去!” 片刻,屋内只剩顾七和那丫鬟。 安静下来,头脑也清醒不少。 她并未说话,只端坐在前。 屋内静得可怕,那丫鬟早就丢了胆,浑身颤抖。 “若不想死,便照实说。” 丫鬟脸近乎贴到地上:“大人,是,是那个医者告诉我的,我便,没忍住说了出去...” “医者?百药堂的掌柜?” “嗯...是...” 顾七这才反应过来! 消息传得如此快,又将矛头直指元哲,除了韩子征,便再无旁人了! “大人,大人,我错了!”那丫鬟连连磕头,泣道:“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顾七起身,走到丫鬟身侧,声音透着刺骨的寒:“乱嚼舌根,府上恐留不住你!” 敞开门,见赵德勋守在门外。 “裴兄弟,去哪啊?” “出去一趟。”顾七冷着脸,直接牵马出了府。 一路疾驰到镜湖郡,拐进熟悉的小巷,寻到“百药堂”。 闯过药童的层层拦截,径直朝后院奔去! “裴大人。”巫卓站在台阶上,拦住了顾七的去路。 “呵,让开。” “顾七...” 顾七怒瞪巫卓,却只换来淡如水的回应。她脸涨得通红,急吼一声:“让开!” “让开。” 慵懒嗓音带着平冷声调。 顾七转头望去,见韩子征站在廊下,手持青玉扇缓缓扇风。 巫卓收回双臂,退到一边。 那好看的桃花眼,藏着骇人的压迫。 顾七站在原地,竟不敢踏上台阶。 “小七。”那人抬手勾了勾:“过来。” 她忐忑抬脚,脑中琢磨着如何开口,跟着韩子征进了房间。 “怎么了?” 顾七攥了攥拳,干脆坐了过去,夺过韩子征手中茶盏,喝个干净! 韩子征一愣,轻笑着拿过新盏:“看来是生气了。” “为何插手周采荷的事?” “因为她有用。”韩子征顿了顿,用茶水掩住眼中肃杀气:“不过一只蝼蚁,你既心软,便由我来做。” 顾七满眼震惊,转头望着韩子征:“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重要?” “成大事者,”韩子征迎上顾七目光:“向来不拘小节。” 顾七惊愕地张了张口,好似自己认错了人。 心心念念的翩翩公子,谈起杀戮面不改色。不知是他长大变了样,还是原本就这般。 “也对。”顾七垂头笑了。 若他是个善人,又怎会培养暗棋! “小七的性子,如今是越来越软了。” “朝堂权谋,不该牵扯到无辜百姓身上。” “无辜?”韩子征嘲讽一笑:“害死周采荷的,不止巫卓一个。若论罪,这么多百姓,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攥着茶盏的骨节凸起,胸口剧烈起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七,若你做不了,我可以换人。”韩子征沉下脸,嗓音也变得生冷:“但你这枚棋,便废了。” 顾七微微蹙眉,勾起丝丝笑意:“怎么,和冯睿一样?” 韩子征双眸忽闪,不由得探究起来。 僵持片刻,韩子征扯出假笑,握住顾七的手:“他是你的踏脚石,放在这,就是为你铺路的。” 顾七别过头去,没有回应。 “小七若不信,便剖了你主子这颗心,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韩子征起身凑过去,绕到顾七后腰,拿出匕首。 将匕首塞到顾七手里,嗅到她身上淡淡药香,不禁问道:“巫卓给的药,可按时吃了?” “没有。” 韩子征敛尽假笑,审视着顾七:“为何?” “元哲似乎...”顾七顿了顿,叹了口气:“似乎对我存了别的心思。” “他碰你了?” 顾七皱眉:“浑说什么?” “那就好。”韩子征双手轻握住纤细腰肢,一双桃花眼闪着盈盈柔光:“凶徒任由你处置,届时记得,将一并责任推到元哲身上。” 见顾七沉默,腰间的手加重了力道,拉回了她的思绪。 “听明白了?” 顾七点了点头,转接道:“仅此一次。我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巧了,我也是。”韩子征见顾七气消,脸上浮红却并未褪去,衬得整个人多了些娇媚。 他径直将顾七抱起,吓得顾七一抖! “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韩子征置若罔闻,将顾七扔到床上:“你已经让我不受控了。” 眼见他欺身上来,顾七下意识抬起匕首,刀鞘直抵在胸口! “如今连‘主人’都不叫了,敢跑来与我对峙,”韩子征话中带喘,眼中却多了狠厉:“叫我如何信你不会背叛?” “我不会!” “那便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看着顾七涨红的脸,双眼透着天真,更觉浑身难受! 韩子征握住顾七手腕,朝上一拽! “把自己,完完整整交付给我,”好看的桃花眼,此时攀上狰红,说话间已抽出一只手,去解腰间大带:“小七,我定会娶你...” “别,别!”顾七吓得发抖,双腿乱蹬,却毫无用处! 用力挣弄,将匕首拽了出来! 明晃晃的刀刃,抵在自己脖颈上。 韩子征顿住,直起身来。 “莫伤了自己。” 顾七神经紧绷,僵住半晌,冲韩子征道:“你...你走远些。” “小七,你明明心悦于我,又为何不让我亲近?”韩子征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罢了,你回去吧。” 顾七紧闭双眼,长长舒了口气,速速系好衣衫,落荒而逃。 一盏茶水下肚,未浇熄心中燥火,韩子征打开房门,朝廊下愣神的巫卓勾了勾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8章 街尾腾杀意,设局诱死棋 驾马而归已是黄昏,加上阴沉的天气,比往日黑得更早些。 “吁——” 马儿缓停,见李景浩站在门口,左右踱步。 他抬头望见顾七,焦急神情即刻得了舒缓,冲上前道:“大人,您去哪了?” 顾七发丝凌乱,眼神微微泛空。听到李景浩的话,强压下复杂心绪,淡问一句:“殿下呢?” “殿下和赵将军出去寻您了!” “知道了。”顾七调转方向,狠抽了马儿一鞭,径直朝城外奔去! “大人!大——” 沿街一路循着,并未见到元哲和赵德勋的身影。 这个时辰,不知道城门关了没有。 忽然!街尾窜出身影,引得马儿一惊! 顾七勒紧缰绳,马蹄偏了方向从侧方落下! 惊魂未定之际,辨清倒在地上之人。 “杨盛?” 顾七慌忙下马,揽住杨盛的肩:“怎么回事?” 杨盛仰躺在地,身上沾满黄泥土,手紧捂胸口,“哇”地吐出黑血! “大人!大人!”杨盛拽着顾七衣袖,抬手朝前指:“是他们!是他们!” 循着望去,见两个男子站在道旁,正是当日犯案的凶徒! “大人!”杨盛急得蹬腿,话中带着哭腔:“杀了他们,求您,杀了他们!” “杨盛...” “我求求您了!” 两个凶徒仗着势,见到顾七并不惊慌。其中一个坏笑道:“你当这大人不知道?其实他早就...” “嗖”一声! 那人躲闪不及,匕首扎进大腿! 旁边的人惊呼:“哥!” “大人...”杨盛呆住,不解望着顾七:“您知道?” 顾七一时羞愤,不知如何解释,手探到杨盛后脖颈,稍稍用力,将他掐晕。 “你...你干什么?”那人将匕首抽出,踉跄后退。 “干什么?”顾七顿住脚,垂头认真思索,抬起头来,笑得阴狠异常:“自是送你们一程。” “我告诉你,我们可是...” “淑贵妃?又如何呢?”顾七轻舔唇瓣,指着杨盛道:“杨盛杀了你们,本官!自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你...你这招毒计,就不怕我们出去拆穿?” “拆穿?”顾七笑了两声:“且有命出去再说罢!” 那二人相互望着,眼露凶光。 “去死吧!”二人拿着匕首,径直冲了上来! 顾七闪身躲过,朝前一滚,将匕首拾在手中! 下条街,便是城门口,那里有守城的哨官和兵将。 顾七微微挑眉,腾起朝二人杀去! 二人忙侧身,让出前路。 黑金匕首朝前甩,直接扎进马臀! 马儿长长叫了一声,踏着步子朝前跑! 二人见顾七手上没了武器,又冲了上来! 拖延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听到慌乱脚步声。顾七心中暗喜,故意松了警惕,抬起胳膊硬抗下两刀! “住手!” 二人吓得呆住,转身要跑! “赵德勋!” 赵德勋手持佩剑,从行街的另一头冲了上来! 还未反应,一只手勾住腰间大带,将自己往后拽。 高大身躯挡住视线,顾七面露惊讶。 “大人!” 转身看去,哨官带着两个小兵,呼哧呼哧跑过来,铁盔歪戴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乱跑什么!” 愣神之际,头顶传来怒吼! 顾七吓得激灵,刚想撤步行礼,整个人却被拉进怀中! “殿下恕罪。” 并未听到回应,只觉身子被箍得越来越紧。 “嘶——” 身上大手一松,拉开些许距离。 “跟本王回去。” “殿下!这俩怎么办?”赵德勋扯着脖子问道。 原想着引来守城的兵,众目睽睽下,给两个凶徒安个追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届时由元哲出头知罪,既堵住荼州百姓的悠悠众口,又能挑拨元哲和唐家关系。 不料元哲竟比近街的哨官来的更快。 顾七眼眸微转,顿时有了主意。 抓了人,借着唐家势力,几经周旋,定能保住命。若挑唆元哲当场杀人... 正想着如何开口,整个人腾空而起! “殿下!” 手抵在元哲胸膛,感受着强劲的心跳。 尔后听到冷冷一声:“宰了。” 哨官和两个兵吓得跪地,齐齐喊了声:“殿下!” “把这百姓摇醒,送到刺史府。” “是,殿下!” 微风吹拂,竟觉得有些冷。 顾七一扫,不知何时,天黑了。 抬头朝天上望了望,阴云散尽,皎洁的月又爬了上来,无声照着前路。 目光回收,见元哲紧皱着眉,额上沁出细汗。 “殿下,放臣下来吧。” “弄疼你了?” “啊?没有。” 他稍垂眼,望着顾七苍白的脸,和衣袖猩红对比鲜明,更觉心疼,却不敢用力往怀里揽。一路疾步,说话声裹挟着微喘:“快到了。” 顾七不再回应,困顿地眨眨眼。只觉身上更冷了些,不自主往怀里钻了钻。 醒来之时,已躺在了床榻上。 顾七微微起身,屋内空空。 “吱呀——” 循着声音望去,见一人端着药碗走入。 “醒了?” “殿下!” “坐好。” 话并不温和,似压着火气。 顾七瘪了瘪嘴,乖坐在床。 元哲坐在床沿,端着汤药,一勺勺递送过来。 这汤药苦涩,引得顾七频频皱眉。 “殿下,”实忍不住这味道,顾七抬手轻推:“不然先放着,等凉点再喝。” “既知药苦,还往上找。”元哲并未答应,仍是一口口喂着:“倘你日后再这般一意孤行,本王便这么一勺勺喂你吃药,看你何时能长记性。” 顾七心中连连叫苦,却不敢多言,待汤药咽尽,胃中即刻翻滚,不自觉干呕。 猝不及防,被塞入两块蜜糖,冲散了口中涩苦。 “多谢殿下。” “听赵德勋说,今日你在府上发了好大的脾气。” 顾七点了点头:“府上小厮乱传闲话。” “嗯。” 元哲并未追问,倒让顾七有些不适应。 “殿下。” “嗯?” 张了张口,不知从何处问起。 元哲扯过薄被,朝顾七身上盖了盖:“有话直说。” “没事。” 又是一阵安静,顾七垂着头,若有所思。 元哲始终凝视顾七,想问她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何会落入险境。但见她受了伤,心神恍惚,诸多疑问抵不过心中担忧,索性不再追问。 听到烛火“噼啪”声,顾七回过神来。 轻叹口气,余光瞥到元哲胸口,血迹染了素色衣衫。 “殿下,时候不早了,您快去休息吧!” 元哲深吸口气,探过身子,惊得顾七朝后仰。 他怔住,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摸顾七的头:“早些休息吧。” 翌日清晨,才刚喝了药,赵德勋便过来探望。 “瞅瞅你,这脸上连个血色都没有!”赵德勋拉过木凳,啃着果子细细望着顾七。 “始终是这样,你早该看习惯了。” “你啊。”赵德勋探过手来,触了触顾七额头:“好在烧退了。” 顾七狐疑地望着赵德勋:“我昨天,发烧了?” “哈?”赵德勋满脸惊讶,随后笑道:“也对,你失血过多,昏迷了。昨夜你发了高烧,殿下一直在旁照顾,又亲自熬药,守了你大半夜。” “是么...”自己竟全然不知。 “昨日你到底去哪了?让我们一顿好找!” 顾七尴尬笑了笑:“心情不好,骑马出去溜了一段。回刺史府的时候,才知道你们出去寻我了,便想着骑马去迎,沿街寻了一路也没跟你们碰见。” “我们那个时候正沿着巷子一条一条寻呢,”赵德勋将果核扔到桌上:“冷不丁听见一声马叫,就赶紧追了过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害你受这么重的伤。” “不碍事。只是...” “大人。” 顾七抬眼一看,见庆瑜端着铜盆站在门口。 “瑜姑娘。”苍白的唇勾起温和笑意。 赵德勋起身:“见你无碍,我便放心了,且在房里待着,哪里也别去。” 这话说的奇怪,还未多问,赵德勋便出了房门。 罢了。 庆瑜端着铜盆进来,沾湿帕子小心给顾七擦了擦脸,转接擦手。 想起昨日之景,顾七有些过意不去。 “瑜姑娘,对不住,昨日误会了你。” 庆瑜定住,不一会掉下泪来。 “你你别哭啊...”顾七慌了,忙拿帕子去擦她的眼泪:“对不住,对不住。” 庆瑜“扑通”跪了下来! “瑜姑娘,你这是...” “大人,求求您,放了他们吧!” 顾七疑惑望着庆瑜,自己昨日,并未惩戒,何来放过? 难不成是元哲? “他们怎么了?” “殿下说,要打断腿扔出府去!”庆瑜弓着身子,极尽卑微:“大人,几个奴才得罪了您,打也打得,罚也罚得,求求大人,莫要将他们赶出去...” “不行。”顾七冷了脸:“可以免罚,但乱嚼舌根,断不能留在府上。” 庆瑜顿时泄了气,不再多言。 “好了,”顾七扶起庆瑜,安慰道:“我知你们关系好,那丫鬟和小厮又有情意,留在这也是白白耽误青春,不如放出去,对他们来讲,也算成全了。” 庆瑜仰着头,泪珠挂在脸上。没想到眼前的人,竟怀着如此柔软心肠,心中更是敬仰,眼中不由得流露仰慕。 “殿下可在厅上?” 庆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好,我去寻他。” “大人!” 见庆瑜揽在门口,顾七不由得蹙眉:“怎么了?” 庆瑜垂着头,低声应道:“殿下说...不让您出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19章 无意乱春心,何处引悲愁 又是这般。 顾七原地驻足,望向庆瑜身后的一方大院。 朗朗晴空,微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 这院子,格外安静。 顾七背过手,勾起苍白唇角:“丫鬟小厮都轰到后院去了?” 庆瑜点了点头。 “何时来的?” “啊?”庆瑜抬头,正迎上顾七明眸。 “我是问,那人何时来的。” “嗯...有一个多时辰了。” 顾七点了点头,转回身到桌前安静坐下。 凶徒当场被杀,此次前来,无疑是讨要公道的。 不知元哲会如何应对... 顾七手中转着茶盏,有些心不在焉。 庆瑜见她不似之前那般莽撞冲出去,放下心来。 “大人。” “瑜姑娘。” 二人同时开了口。 顾七仰头笑道:“你先说。” 庆瑜红了脸,从顾七手中拿过茶盏,斟满热茶递送回去:“还是大人先说吧。” “杨盛,”顾七望着茶盏,微叹口气:“如何了?” 庆瑜眨了眨眼:“大人说的是昨夜哨官带过来的那位?” “嗯。” “奴婢也不甚清楚,好像是,什么急火攻心...”庆瑜并不懂医理,又不是好打听的人,描述得便不详细:“不过今晨送药的时候,看脸色好了许多。” “嗯。”顾七擦着盏口沉思。 庆瑜抠了抠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藕粉的小荷包。 “大人...”庆瑜脸颊泛红,闭着眼朝前一摊:“这个是,是奴婢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您,您...” “多谢。”顾七既惦记杨盛,又担心元哲,心思难免不在。听到庆瑜说“小玩意”,便直接覆上手去,将荷包抓在手中。 “大人不嫌弃就好。”庆瑜面露欣喜,目中含羞:“奴婢,奴婢先去忙了!” “嗯?” 眼前似跑过一阵风。 顾七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屋内再无旁人。 直到晌午,肚子咕噜噜响。 好像闻到一股肉香... 顾七耸着鼻子不停嗅,这香味越发浓郁! 朦胧中,见到一个大鸡腿! 她咽了咽口水,睁开眼,见到白净一张脸,锋利线条勾勒轮廓,下巴处冒着密密胡茬,薄唇微翘,高挺鼻梁,双眸似藏着万千灿星... “殿下!” 顾七吓了一跳,“腾”地直起身来! “趴在这睡,不难受么?” 顾七讪笑两声,合上手中治水论,给元哲斟了盏茶:“殿下前厅应敌,臣怎好安睡啊。” “嗯。”元哲瞥见桌上口水,强忍笑意,将手中鸡腿递了过去:“把这个吃了。” “谢殿下。”顾七恭敬接过,但实在饿了,又要在元哲跟前装傻,便不顾形象大快朵颐。 “殿下,结果如何啊?” “无事。”元哲掏出帕子,细细擦了擦顾七满嘴油花:“伤口还疼么?” 顾七摇了摇头,待口中食物咽尽,喝了口茶水润喉:“好歹,是淑贵妃的亲眷,这么杀了,怕是会引起唐家不满啊。” “哼,本王又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元哲沉眸,眼底闪出瘆人的光:“若你有什么闪失,他唐家满门抵命都不够。” “咳。”顾七干咳一声,拉回了元哲思绪。 她微微蹙眉,紧盯着元哲,试探道:“杀朝廷命官,只一条,便涉死罪了。今儿实不应该将臣圈在厢房,当召臣同他对峙才是。” 元哲望向顾七:“你竟愿意,同本王一起分担?” “当然。”顾七微笑回应。 “本王可舍不得。”元哲垂头,咧起嘴角呆笑半晌。 尔后轻敛笑意,声音压得极低:“况你与他无冤无仇,说出去也鲜有人信。自此后,只有周采荷的命案,因二人辱百姓,害周采荷身亡,本王主持公道,还百姓太平。” 看来,元哲并未将自己攀扯出去,一人担了唐家所有的仇怨。 顾七起身,朝元哲深鞠一躬:“谢殿下。” “怎么谢?” “啊?” “果然不是真心谢的。”元哲剑眉微挑,抬手敲了敲桌。 顾七会意,上前斟了茶。 刚放下茶壶,一只手勾到腰间大带,将自己拽了过去! “以后若谢,最好心诚些。” 温热气息吹进脖颈,激得顾七缩了缩脖子。双手紧抵在元哲胸膛,防止他进一步侵犯。奈何那大手盘上腰间,瞬间让她红了脸! “殿下...” “你也太瘦了。” “殿下!” 顾七羞愤起身,元哲怀抱落了空。 “抱歉。”元哲手指刮了刮额头,面露尴尬。 “殿下。”顾七绷着脸,径直朝元哲跪了下来! “你...” “臣一介书生,毕生所愿,不过是完成治水,为百姓谋生。殿下胸怀抱负,当志在四方,而不是拘泥...拘泥...” “儿女情长。” “咳咳!”顾七猛咳两声,掩住尴尬,气势登时弱了下去:“殿下莫要玩笑,臣,臣堂堂男儿...” “也是。”元哲微微探身,眼中藏着玩味:“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七咂舌,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实在想不出委婉的话头,犹豫再三,低声道:“殿下,您是不是...” “是。” 顾七错愕抬头,见元哲凝着眉目,直直盯着自己。 “咳咳...”顾七慌张垂头,掏出帕子捂住口鼻用力咳了几声:“殿下,臣有些不舒服,您,您请回吧!” “不问了?” “不不...不问了...” 她跪坐在地,瞥见元哲起身,脚步离了视线,才放下心来。 “裴启桓。” 顾七一抖!吓得险些咬到舌头! 许久不见有话。 好似元哲就站在那,盯着自己,让自己坐立不安,如芒在背。 “休息吧。” 轻飘飘的一句,再没了动静。 顾七微微侧头,屋内空空。她惶惶起身,触到一盏茶,将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忐忑的心情总算过去,她喘了口气稳坐下来,不经意垂眸,见自己的茶盏,正安静置于桌上,淡茶早就没了热气儿。 连连两三日,顾七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各方邀约,只为避开和元哲相处的机会。 元哲深知原因,便不再强求,只叮嘱徐硕细心照顾。 杨盛在后院养伤期间,顾七曾去探望,却同样以身体不适为由,避而不见。顾七恐他生出心病,便喊来周护,周护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引杨盛恸哭一场。 清晨,听到敲门声。 “大人。”起身开门,见杨盛身背棕色小包袱,站在门口恭敬行礼。 周护站在旁边,一手搀着杨盛,朝顾七微微点头:“裴大人。” “杨盛,你这是...”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杨盛面色枯黄,双目无神,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今天,我便跟周郡守回去咧。” 顾七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难过起来:“关于周采荷的事,对不住。万望保重身体,莫要让你娘和兄嫂担心。” 杨盛复鞠一躬:“嗯。” 周护望着顾七,又何尝不是满眼心疼。 他望着顾七苍白的脸,忧道:“大人也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让我们担心。” 顾七看着周护,勉强笑了笑。 直送到刺史府门口,周护扶着杨盛上了马车,朝顾七挥了挥手。 小厮在府前搭着台子,熙熙攘攘的声音,并未冲走顾七心中愁绪。 “裴启桓。” 这熟悉的声音,让顾七更愁。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浅行一礼:“殿下。” “回去喝药。” “好。” 乖乖跟元哲回到厢房,见桌上放着黑乎乎的汤药。 许是心中泛苦,这汤药好似没有往日的难喝。顾七端着碗,将浓浓汤药一饮而尽。还未咂出苦味,嘴里便被人塞进蜜糖。 “多谢殿下。” 顾七坐在桌前,看着院墙外高高的架子,各色彩灯随风舞动,煞是好看。 “怎么了?” 柔柔一声,将顾七心中难过勾了出来。 她鼻头一酸,泪瞬间盈了眼眶:“求殿下大办乞巧节的想法,本源自杨盛。他和周采荷相互爱慕,臣想着,不如借这个乞巧节,让他们表明心迹。可惜...” “本王不知如何宽慰。”元哲坐在旁边,手中紧握着帕子,几度想探过去拭泪。他凝着眉目,望着顾七削窄苍白的脸:“你的身子,不宜多愁善感。只当他们缘分未到,红线未牵罢。” 顾七垂头抿了抿嘴:“殿下,我想去看看平儿。” 那清泪掉到地上,更似滴尽了心里。元哲喉头泛苦,轻应一声“嗯”。 车上铺了两三层的软垫,伴着吱呀呀的声音,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元哲微微侧头,见顾七睡着,扶着顾七的头,轻揽着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也不知这月老,有没有将本王的红线系好。”元哲喃喃自语,不自禁摸了摸顾七的脸:“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准本王碰你。” 顾七深吸口气,朝怀里钻了钻,淡淡的沉水香让人身心放松,不自觉想起韩子征来。 “小七...” “我心里有你..” “把自己...完完整整交付给我...” “别,别!”顾七一惊!骤然睁开眼! 惊魂未定时,后背攀上一只手! “啊!” 她身子一抖,险些摔了出去! “你怎么了?” 元哲满脸惊愕,他从未见过顾七如此紧张,眼中充斥着恐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0章 千鹊乞巧忙,织女会牛郎 车夫在外,歪着头探一声:“大人?” 眉间沾染细汗,半张的口缓了半晌,稳稳道一声:“没事。” 吱呀呀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七眼神躲闪,缩着身子窝到角落。 元哲怔住,滞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他微微侧头,望着顾七削窄的肩膀,眼中夹杂着失落和内疚。 马车在一户普通人家停下,百姓见两位大人物来,拘谨得不成样。 顾七见到孙平,整颗心软了下来,对孙平抱了又抱,还折了树枝,在院里教孙平写了几个字。 元哲却始终心不在焉,见到孙平,也不过捏了捏小脸,挤出假笑。 “两位老人将平儿照顾得很好。” “嗯。” 回去的路上,元哲始终神游。 顾七舔了舔发干的唇,朝元哲身旁凑了凑。 “殿下?” “嗯?” 元哲转头,见顾七坐了过来,引心头悸动,眼底透出欣喜。可她谄笑模样,摆明了有事相求。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有事便说。” 顾七见他绷着脸,瘪了瘪嘴,将笑容咧得更大些,抬手轻捶元哲肩膀:“殿下,臣...” 元哲抬手,断了顾七的狗腿侍奉:“莫要动手动脚的。” 唉,真是难伺候! 顾七瞥了个白眼。 干脆转过身子侧坐:“殿下,臣想跟您谈谈平儿的事。” “说。” “旁的孩子,到平儿这般年纪,便该上书孰了。”顾七细细啃着唇上泛起的干皮,疼得眉头一皱:“可荼州并没有书孰,亦没有合适的教书先生。” “荼州百废待兴,一下子怎能抓得过来。” “是呀。”顾七叹了口气,偷望着元哲的脸:“臣本想着,亲自教平儿读书识字,可不日臣要回国都,这时间有些来不及...” “你想如何?” 顾七稍稍思索,答道:“臣想让李景浩或者周护,帮忙教教平儿。好歹识些字,懂些做人的道理。” “各郡守忙着建堤修塘,不能分神。” 顾七无奈地叹了口气,丧着脸不再说话。 元哲目光悄移,落到顾七身上,琢磨片刻,正色道:“本王可勉强抽出时间来,届时亲自教平儿读书识字。” “真的?”顾七双眼放光,仰头望着元哲,憨笑起来:“殿下肯亲教,是他万世修来的福分!” “但本王有个条件。” “殿下请说!臣定鞠躬尽瘁!” 元哲微微侧身,歪头望着顾七:“真的?” “当然!” “好。”元哲转过身,展开胸怀,双手一摊。 顾七面露疑惑。 元哲勾了勾手:“手,放上来。” 顾七有些不明所以,抬起右手,搭在元哲左手掌心。 “那只。” 这算什么条件? 顾七将左手放了上去。 “本王亦是血肉之躯,与你并无不同。”元哲凝视顾七,尝试回掌,轻握住顾七的两只手:“先前是本王有失分寸,吓到了你。” 手上传来温热,顾七笑了起来:“殿下,这样有点怪。” “这样呢?” 大手稍移,将自己右手搭在了宽厚的肩膀上。 这肩头上,应该还存着两道疤。 顾七有些失神,不自主摩挲着先前刺伤的位置。 “裴启桓...” “嗯?” “自此,本王不会强迫你,”元哲眸子暗沉,竟流露出些许忧伤:“能不能,视本王如晏大夫那般,做一对亲密无间的挚友,莫要再躲了。” 语气近乎恳求,与往日截然不同。还从未见过元哲这副模样,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偏自己是始作俑者。 “殿下严重了。”顾七将手抽回,拱手垂头。 元哲仍展着双臂,一动不动。 她愁得叹了口气。 终究拗不过,探过身子轻抱住元哲。 元哲窃喜,一手揽过细腰,一手扣在顾七脑后,在耳边呵出温热气息:“很好。” 这语气,带了调笑。 顾七这才琢磨过来,自己被耍了! “殿下,裴大人,到了。” 车夫放好马凳,站在旁边唤了一声。 帘子被狠狠甩开,顾七推拒了车夫的搀扶,红着脸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进了院。 元哲在后面发笑,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中欢喜,敛尽笑容,不紧不慢迈步院中。 终于,迎来了乞巧节。 这盛大节日,刻意造大了排面,为的便是让这男女能够相看一番。荼州城里热闹非常,尚未嫁人的女子,纷纷拿出自己喜欢的衣裳,白日急急将绣好的荷包朝心上人怀里塞。未娶亲的男子,将自己的旧衣洗了又洗,还摘了些不知名的野花,紧张得额上冒汗。 从刺史府起,沿着府前的长街,搭了十余里的架子。 夜幕降临,真正的热闹才刚开始。 几位郡守不知从哪寻来了烟花,沿街点燃,各色烟花在空中裂开,虽不规整,却也漂亮。 顾七仰头望着,露出久违笑容。 府前的台子上,密密摆着小方桌,女子在蒲团上跪坐,案上摆着针和各色彩线。 “香燃尽之前,谁穿过的针又多又快,便是织女娘娘的得意弟子!”一妇人端坐在前,手持小锤,敲响了案上铜锣。 锣声响,众女子垂头穿针引线,台下的人围了两三层,好奇望着。 “裴兄弟!”赵德勋举着酒盏凑过来:“我敬你!” 顾七笑着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裴大人!” 抬头望去,几位郡守端着酒盏,从元哲桌前移步至此。 顾七斟满酒盏,站起身来。 “裴大人,我们,代表荼州百姓,感谢您!” 顾七笑着回礼,喝干了盏中烈酒。 赵德勋坐在旁边,抬手指着顾七腰上的荷包:“这是从哪得的?” 顾七将荷包解下:“庆瑜姑娘送的。” 几位郡守纷纷好奇,探着头望。 酒至微醺,李景浩白皙的脸上透出些许粉红:“谁是庆瑜?” “府上的丫鬟。”顾七笑着朝台上指了指:“第三排靠边的这个。” 周护望着顾七手中的荷包,微微蹙眉:“裴大人要收丫鬟入房?” “哈哈哈...”还未等顾七回应,赵德勋大笑起身,踉跄着朝元哲奔去,嘴上喊着:“殿下!快来看看!裴启桓这小子动春心了!” 顾七搔了搔头:“什么意思啊?” 李景浩憨笑应道:“这乞巧节啊,有个习俗。若女子有心仪的对象,便将荷包送出去,荷包代表心意,若男子收了,代表...” “代表...接受了这份心意?” 众郡守纷纷点头。 顾七顿时慌了,只觉这荷包越发沉重。 “大人,得您青睐,是她的福分了。”陈润生在旁扶着李景浩,淡淡说着。 几位郡守里,镜湖郡郡守袁修已成家,自然不会有人相赠。 但余下几人,也只有连山郡郡守胡宇杰和望江郡郡守曹志收了一两个荷包。李景浩、陈润生和周护皆婉拒,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周护望着顾七手中荷包,有些失神。 顾七将荷包收入袖中,严肃道:“此事不可向旁人提起,一经发现,打烂你们的嘴!” 李景浩捂住嘴,频频摇头。 “一边喝酒去,别烦我!”顾七皱着眉挥了挥手。 才刚坐下,便被人戳了戳肩膀。 她不耐烦地仰头:“干什么?” 赵德勋悻悻望着顾七:“殿下喊你过去。” “哦。”顾七起身,顿住片刻,倒了一盏酒,走了过去。 “殿下!”顾七咧嘴笑着:“臣敬您!” 元哲端着酒盏,冷眼扫过顾七腰间大带,并未见到什么荷包。 “裴启桓,听说你看上了一个丫鬟。” 顾七笑容僵住:“殿下莫要听赵德勋胡说,没有的事。” 元哲拍了拍身侧蒲团:“过来坐。” 顾七拘谨坐下,忽然听到阵阵欢呼声! 探头望去,见庆瑜从座位起身,连连道谢后,羞笑着朝周围张望。 元哲见顾七躲闪,勾起坏笑,惊道:“她看过来了!” 顾七吓得拽住元哲的胳膊,头迅速缩到他身后! 元哲微微侧身,将顾七轻揽入怀,抬手拨了拨颈间碎发,玩笑道:“谢若泠、张小兰和庆瑜,你更喜欢哪个?” “殿下!”顾七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紧攥着元哲的衣衫:“臣这般...是,是不能...” “不能娶妻?” “对对对!” “那可怪了,”元哲沉沉笑着,眼底映出亮光:“难不成,你有什么隐疾?” “我...”顾七抬头,迎上元哲玩味神情,登时住了嘴。 她正了身子,压着声音:“殿下说笑了,臣这身子,能活几年都不知道,怎能白白耽误了别人。” 元哲怔住。 他不再玩笑,闷声喝了几盏酒,眼眶微微发红。 “好像散了。”顾七望见众人散去,急急寻着庆瑜的身影:“殿下,臣还有事,先走了。” 庆瑜端着一个精致小木盒,跟着众人放到台上。 正准备迎上去,听到身旁一声轻唤:“大人。” 顾七住脚,面露微笑:“小兰姑娘。” 张小兰穿着淡粉衣裙,两条细辫搭在肩上。她紧攥着手中浅蓝色的小荷包,欲言又止。 “怎么,荷包还没送出去?”话刚脱口,突然意识到张小兰的心思,顾七暗暗打嘴,懊悔不已。 “大人...这是...” “没事。”顾七干脆装傻,凑上前抚了抚张小兰的头:“小兰还小,且不愁嫁呢!你放心,哥哥定为你寻门好亲事!” 张小兰呆住,匆忙背过手,笑着点点头。 “我还有事,让周护周大人送你回去。”顾七摆了摆手,直接去寻庆瑜。 一路三两成伴,顾七不好上前,只默默跟着。直等到众人散去,上前将庆瑜拽到旁边假山。 “大人?”庆瑜被吓了一跳,辨清来人,脸竟烫了起来。 “瑜姑娘。”顾七掏出荷包:“多谢姑娘抬爱。先前不知晓这荷包如此贵重,贸贸然收了,好在并未损坏,且还给你罢。” “你...”庆瑜望着荷包,委屈得眼泪打转:“你不要我?” “抱歉。”顾七托起荷包,朝庆瑜深鞠一躬。 庆瑜抓起荷包哭着跑了出去... “呼。” 顾七松了口气,刚要钻出假山,一个黑影覆了上来! 来人紧揽着腰,手攥着后腰匕首,将自己朝里推了推。 浓浓酒气喷在脸上,引顾七深深皱眉:“殿下。” “呵,”他凑近几分,逼得顾七后靠:“漆黑一片,是如何辨出来的?” “不难猜吧。” 元哲抬手覆在顾七后脑,免了尖石磕碰。见顾七并未恐惧,又凑上些许:“怎么不怕了?” “殿下说过,不会强迫。” “可我反悔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1章 夜诉相思苦,晨起赴国都 “诸位,不必送了。” 顾七身着白缎长衫,前胸袖口皆绣着红霞,青丝高高束起,绛色发带迎风飘舞。她站在城门口,朝众人浅鞠一躬。 “裴大人,我调了些补药,皆是温补,想来不会同晏大夫的冲撞。”徐硕递过一个浅蓝包袱,笑道:“一路保重。” “多谢。”顾七双手接过,微笑回应。 双眸忽闪,不自觉将目光落到负手而立的元哲身上。金线绣起的抱团行龙,迎着朝阳张牙舞爪,盘在这墨色绸衫上,尽显威严肃穆,衬得整张脸冷若冰霜。 四目相对,一时无话。赵德勋于顾七身后持剑抱臂,见顾七发愣,用剑柄轻戳了戳顾七的肩。 顾七沉眸,望着元哲腰间的素丝大带,淡淡叹了口气:“殿下,臣,就此拜别。” 瞥见那镶金黑靴凑近,顾七微微蹙眉。 尔后,一双大手摊在眼前。 顾七无奈闭了闭眼,不顾众人惊呼,快速上前拥了他。 颈窝传来阵阵刺痒,听到他沉沉一声:“等你回来。” 顾七耳根泛红,急忙抽身出来,低着头钻入车中。 “驾——” 车夫扬鞭轻抽着,马儿昂头前行,拉动着车身发出吱呀声响。 “昨天散场之后,你和殿下去哪了?” 顾七一怔,不禁回想起昨日之景: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殿下若反悔了,臣也无可奈何。” 元哲噎住,满眼不舍藏入黑夜。他用力将顾七往怀里裹,借着醉意将下巴扎进顾七颈窝:“好歹留个念想给我...” “殿下要什么?” “荷包。” “这可难了。”顾七无奈笑了笑:“臣不会绣荷包。” 大手捋着窄腰,攀到身前,随着细微声响,衣衫即刻松散! “殿下!”顾七顿感不妙,将元哲用力推开! 他踉跄后撤几步,醉笑着扬起手中大带:“这个,送给我吧!” 顾七手攥着敞开的前襟,羞得满脸通红:“不行!” 说罢便要上前夺,不料他高举过顶,即便踮起脚尖,也只能勉强抓到他的胳膊。 忽然,闪电劈开漆黑夜空! 耳边响起滚滚闷雷,随后听到“哗哗”雨声。 “织女哭了。”元哲止住玩笑,不自觉将身前的人箍紧了些。 鹊桥相会的日子,却下起瓢泼大雨,未免让人新生悲绪。元哲的话,引顾七掉了两滴清泪。 “你哭了?” 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浸湿了元哲胸前衣衫。 什么时候又抱一起了? 顾七一阵恼怒,推了元哲一把! “殿下醉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下雨呢...怎么回去?” “那臣先回去了。” “你就这么回去?” 顾七强压火气,打算不再理他,刚准备跑出去,又被他拽了回去! “你身子弱,莫要淋雨。” “殿下,大带还我。” “还你。”他覆上来,双手揽着顾七的腰,将大带扣好:“本王先回去,你待雨停了再出来。” 直到雨停跑回厢房,才发现自己的大带早被那人换了去! 今日竟大摇大摆戴在腰间,倒吓了自己一跳。 “裴兄弟?” “啊?”顾七回过神来。 赵德勋半趴在马背上,隔着帘望来望去:“你干嘛呢?” “没事,咳...”顾七红了脸:“刚在想事情。” “哦。”赵德勋不再追问,坐直了身体,迎着朝阳前行。 驶出城外不过三五余里,便听到吹吹打打的哀乐。 顾七掀帘向外望,几个人抬着棺材,白色纸钱抛洒空中,迎风四散。交汇不过片刻,队伍便拐进了林中荒地。即便如此,还是凭着前面男人的脸,辨明了棺材里的人。 赵德勋并未留意,望着前方泥泞的路,道一声:“昨天那般热闹,竟被一场雨冲得七零八落。” 顾七望着那棺材,哽咽一声:“织女娘娘哭了。” 放下帘时,早已泪眼滂沱。她攥着手中包裹,狠咬下唇,任身子哭得抖动,未发出一声响动。 抵达洐州后,顾七和赵德勋特去拜访了州牧谢淮。 自谢若泠离家出走,谢淮便日日牵挂,竟一下苍老许多。 顾七望着谢淮,不自觉想起自己的父亲。若他还在,也当如谢淮这般年纪了。可奇的是,印象中的父亲形象,竟被早先脑海中闪现的人悄无声息替代了去... 顾七摇了摇头,却怎么也记不起父亲的模样。 “裴大人怎么了?” 顾七尴尬笑笑:“想起旧事。” 赵德勋探过身子,抬手摸了摸顾七额头:“这一路见你心不在焉,可有哪不舒服?” 顾七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盏润了润喉:“谢大人,不知下官的建议...” “老夫觉得可行。”谢淮礼貌微笑,眼角褶子堆叠,透出些许疲累感:“既是殿下和裴大人的计划,老夫定会全力配合。届时在各郡张贴告示,招募些壮丁送过去。” 顾七起身,朝谢淮浅鞠一躬:“那就,有劳谢大人了。” 本就是路过,二人仅在洐州停留两晚,于晨曦再次启程。顾七恐路上生变,并未吃巫卓给的丸药。又恐赵德勋多心,便在休憩间熬了几碗徐硕送的补药。 好在一路平安,抵达国都时,恰是中秋团圆节。 踏入这繁华地界,熙熙攘攘的人群映入眼帘,耳边充斥着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 赵德勋见顾七掀帘,笑着弯下身来:“裴兄弟,今儿是团圆节,不如去我家吧!” 顾七心中暗喜,却面露为难:“赵兄弟一番好意,本不该推拒,可毕竟是中秋佳节,我在场,恐会有些不便。” “嗐!”赵德勋满不在意扬了扬手:“殿下让我照顾好你,咱们又是朋友。此后,我家便是你家,切勿推辞!” “那便,叨扰赵将军了。”顾七拱手垂头,眼底闪过狡黠。 沿着行街拐了两三处,终在宽敞的青石板路停了下来。 同戎狄的将军府比,赵煜府邸更加气势恢宏,府前的路也宽出两丈之余。 小厮远远便瞧见自家公子,一个跑进府中通传,一个便小跑上前,说些阿谀奉承的惯语。 待顾七下车,同赵德勋踏入府门,恰迎上赵夫人徐徐而来。 赵德勋咧嘴笑着,冲上前抱了抱赵夫人:“娘!” “你这孩子...” 顾七站在原地,正经行了一礼:“赵夫人。” 赵夫人一身雍容,见到顾七只微微颔首:“裴大人。” “娘,我爹呢?” “还未回来。” “小妹呢?” “去邀柳小姐了。” 即便到了赵德勋的年纪,见到自己娘亲,亦如孩童般缠问不停。做母亲的,始终不觉疲烦,摸摸脸、捏捏胳膊,道一声“瘦了”,满眼欢喜。 顾七在旁静静站着,并未打扰这母子重逢之景。 赵夫人回眸,方意识不妥,轻拍了赵德勋一下,笑道:“让裴大人见笑了,你们赶路辛苦,今儿又恰逢中秋,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多谢。” 待将行礼放到厢房,便跟着赵德勋到前厅吃茶。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听到一声:“哥哥回来了?” 循声望去,一抹红蓝之景映入双眸。 红衣女子蹦跳进厅,见到赵德勋,径直松开了牵着的手,兴奋朝赵德勋跑去! “咣当”一声! 二人撞到一起! “哎呦,”赵德勋揉了揉磕疼的下巴,拍了拍她的头:“冒冒失失的!” 顾七望着两人,笑着摇了摇头。 “赵公子,裴...裴公子?” 顾七稍显吃惊,抬眼细看,才发现这身着蓝色纱裙的女子,是柳纪纲之女——柳湘凝。 “柳小姐!”顾七忙起身,朝柳湘凝正经行礼。 “喂!”旁边的人猛拍了自己一掌。 “子英!”赵德勋板起脸来:“别胡闹!” “赵小姐。”顾七亦行了礼。 几人本就认识,相互寒暄后,片刻便随意起来。 “不知裴公子到荼州后,治水可还顺利?” 顾七望着柳湘凝,眼中充着柔柔笑意:“嗯,还算顺利。柳小姐近来可好?” “嗯...”柳湘凝脸颊微烫,拿起帕子捂住小半张脸。 “裴公子!”赵子英随性靠着圈椅,啃了口果子,问道:“荼州可有好玩的地方?等治水结束,我们能去看看吗?” “穷乡僻壤,去了可要吃苦头的。”赵德勋戳了戳赵子英的头。 顾七微微扯起嘴角,竟开始思念荼州百姓来。不知这个中秋节,荼州是如何过的呢? “哥,这次回来住多久?” “不知道。” “好像少仁哥也回来,就是不知道今儿到了没有。” 赵德勋大笑两声:“那太好了,难得聚在一起!” 少仁?顾七垂头,细细思索着。好似曾听赵德勋提起,护送柳纪纲和常彬去泽州的人,叫...郑少仁! 顾七扒着圈椅,探问一句:“可是你曾说的那位,兵部侍郎?” 赵子英惊讶问道:“你认识?” 顾七摇了摇头。 赵德勋搔了搔头,恍然大悟! “裴兄弟,你这记性真是好!我不过提了一次,你便记住了!不错,就是他,郑少仁!” 那就对了,顾七抿嘴一笑。 看来自己没有记错,郑少仁是郑旭长孙,郑太妃和赵夫人皆是郑旭之女,一个嫁给先皇,一个成了赵煜的续弦。 兵部密密的一张关系网,正是元承熙所忌惮的。 先前以为元承熙宠幸赵良人,为的是拉拢薛沛林。可如今看来,怕他拉拢的目标,是赵煜。 正琢磨着,便看到赵煜入了正厅,面容严肃。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赵夫人从房中出来:“怎么了,如此紧张?” 赵煜拉过夫人,眉头微蹙:“良人省亲,戌时便到,快让府上的人准备起来!” “好...”赵夫人神色匆匆,赶忙招呼身旁嬷嬷,引众人忙碌。 戌时三刻,太监站在府门外,大喊:“赵良人到——” 顾七和柳湘凝排在队伍最末,跟着跪了下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2章 省亲引留意,扶摇上青云 良人省亲,虽通知得仓促些,该有的排面却分毫未减。设关防、拉围挡,清路、垫土、洒水,为显重视,元承熙更让随行太监备了红绸,配合赵煜府上小厮,从府门口,延绵六里,直铺到行街尽头。 按宫中例,嫔位以上,家中方可建省亲别苑。 故此次省亲,宴席设在府上正厅。赵煜寻出府上红布,让小厮从红绸处连接,直铺到正厅,不让良人脚沾细尘。 顾七站在院落一角,抱臂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暗暗感叹仪式繁琐。 戌时三刻,太监一声:“跪——” 院中候着的人,在红布两旁跪了下来。 顾七身后,便是府上丫鬟小厮了。她缩着身子,悄抬眼望去,却只看到一个背影,同行侍奉的嬷嬷身材臃肿,衬得那身着华衣的良人更加清瘦,头上青冠几乎与肩同宽,挺直的腰板若没了搀扶,怕是会摔倒。 待赵良人入了正厅,丫鬟上前,将正厅主座前面的纱帘放下。 厅中候着的,皆是亲眷,余者均在院外落座入席。 顾七同柳湘凝为府上相邀的贵客,虽在院外,却不可怠慢,故而被赵煜安排在靠近前厅的位置。 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辨清赵良人真容。 宫中礼仪甚多,况院中布满侍卫和太监。顾七只好将满腹好奇按下,端坐在小案前吃酒。 察觉到探视目光,顾七抬头,捕捉到柳湘凝慌张掩面,被那笨拙的动作和通红的脸逗笑。 席面吃到一半,便见太监小跑进厅。 片刻,便听到厅中离别不舍的抽泣之声。 “看来要走了。” 顾七微微蹙眉,本想着借此机会,和赵良人结识。但见这排场如此之大,顿时犯了难。 众人在案桌前跪坐,待人从厅中出来。 这是距离赵良人,最近的时候。 顾七双手撑地,垂下头来,听到清脆的步摇声。佯作嗓子不适,轻咳一声后转为猛咳! “放肆!”旁边的小太监径直走到顾七跟前,斥责一番! “良人恕罪!”顾七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又咳了几声:“下官失礼!” 太监扬手欲打,被赵德勋拦了下来! “公公且慢!”赵德勋从赵煜身后冲出,朝赵良人恭敬行礼:“这位是翰林学士裴启桓裴大人,他向来体弱,并非有意惊扰良人。” “裴启桓?” 头顶传来清冷声音,顾七勾着唇,将头垂得更低:“臣裴启桓,拜见良人。” “走吧。” “良人,天黑看不清路,小心足下...”太监抽身凑到赵子舒身旁,细细叮嘱。 赵煜等人跟在后面,站在府门口遥遥望着。 赵德勋却并未跟随,径直将顾七扶起:“没事吧?” 顾七摆了摆手。 直等到仪仗拐走,消失不见,赵煜等人方回来入席。赵德勋并未入厅,而是择顾七临处落座,大快朵颐。 席面中途被打断,瞬时没了胃口。顾七端着酒盏,开始细捋赵良人: 赵良人名唤“赵子舒”,曾听宫中太监李冒所言,赵子舒是去年开春待选的秀女之一,是薛沛林之女薛芹所生,后赵煜续弦郑旭之女,得了赵德勋和赵子英。 顾七瞥向身侧的赵德勋,见他吃得正香。 江铭川的长姐,入宫不过两三年便身居妃位。而赵子舒看似受宠,一年半载却并未上封。今日这省亲,怕是别有目的。 “想什么呢?” 顾七回过神来,朝赵德勋微微一笑:“没事,只从未见过这般场面,被唬住了。” “嗐,这场面,厌烦得很!”赵德勋打了个饱嗝,面露不快:“不是一娘肠爬出来的,装什么姊妹情深、兄友弟恭?自己看着都是个笑话!” “赵兄弟,慎言。”顾七微微蹙眉,暗示他小声些。 “裴兄弟,我同你聊得来,今儿便说点体己话...”赵德勋似有醉意,凑到顾七耳根,吐话带出浓浓酒气:“这赵子舒,惯会装可怜。嗝...当年我父亲介绍了多少人家的儿郎,她皆瞧不上,蹉跎岁月到二十四,偏要入宫,硬生挤了子英的位置!” “令妹,年纪小了些吧?” “嗐,也不瞧瞧咱们当今天子刚多少岁,到今年,不也才二十有三。”赵德勋叹了口气,眨了眨困顿的眼:“好在子英不是那等计较的人,况年纪稍小,父母亲也多少舍不得,才就此作罢。” “这样啊...”顾七嘟囔一声。 这和薛沛林所述的赵子舒,可截然不同。 言谈间,顾七对赵子舒更加好奇。 赵德勋亲近元哲,赵子舒攀上元承熙。只赵煜夹在其中,从未明确表态。可赵夫人乃是郑旭之女,同元哲可是表亲,赵煜即便不表态,在外人看来,也该属哲王一党。 元承熙今日此举,若说是拉拢赵煜,显然不对。 难道? 顾七双眼骤然放大! 她放下酒盏,双手扒住赵德勋的肩:“赵兄弟!” 赵德勋勉强抬起昏沉的头:“嗯?” “陛下圣旨里,是否明确说了,九月回都?” 赵德勋咂了咂嘴,缓缓闭眼:“我不是都说过了,九月启程,中秋便到嘛...” “轰”一声! 顾七脑中嗡嗡作响! 若元承熙有意让自己中秋回都,又算准了自己会在赵府... 顿生出一个大胆的揣测,激得顾七胆战心惊! 翌日 顾七身着官服,排在文官队伍的末尾,手持笏板,静静站着。 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威严红墙,照在了顾七侧脸上。 半张脸闪着金色的光,脸上的绒毛依稀可辨,双眸炯炯有神。 “裴启桓?” 身后传来一声,引顾七转头。 “哎呦!真是你啊!”来人大笑两声,上前抱住顾七! “好朋友!”顾七抬手拍了拍他宽实的后背:“泽州一行,可还顺利啊?” “还算顺利,只...” 话未说完,便听到不远处喊道:“常彬!” 这声音虽不雄厚,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想来武艺不差。顾七好奇望去,见一方脸男子踏步而来,将手中宝蓝色短刀朝前一扔! 常彬抬手接住,笑道:“谢了!” “这位是?” “兵部侍郎,郑少仁。”常彬将手中短刀递给顾七,脸上透着洋洋得意:“瞅瞅,威风不?” “嗯,这颜色、纹饰,都挺好看。”顾七摸着短刀,满眼欣赏。 常彬将短刀拿回,凑到耳根道:“同你那黑金匕首相比,差了一截。” 顾七稍惊。 在宫中同常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 连赵德勋,都是在去往荼州的路上,知晓自己身藏匕首。 如此看来,常彬的心思,不是一般缜密。 “发什么愣?” 微眯的双眼恢复如常,顾七抬头笑了起来:“你们何时到的国都?” “昨日上午。”常彬抬手揽住顾七肩膀:“先是去了柳府,将柳大人的家书送过去,之后便回了客栈,中秋佳节,喝了一肚子闷酒。” “每逢佳节倍思亲。”顾七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落到郑少仁身上。 这便是郑旭的长孙。 同赵德勋相比,似矮了一小截,身材略魁梧,脸上稍显横肉,若脱了这身官服,倒更像屠夫。 似是察觉到打量目光,郑少仁瞥过眼来,上下扫了一眼顾七。 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眼神里,多了些鄙夷的味道... 顾七瘪了瘪嘴,站正了身子,不再说话。 “大臣进殿——” 队伍蠕动起来,顾七紧张得手心出汗,将身上官服抻了又抻,跟着队伍进了殿。 元承熙端坐龙椅,明黄的龙袍衬得整个人熠熠生辉。 众臣依次奏报,或讲边疆战事,或讲百姓民生,方方面面,繁多得不像话。顾七手持笏板,站在末尾悄打了个哈欠。 昏昏欲睡之际,听到元承熙一声:“裴启桓。” 顾七登时惊醒,侧步出队,原地下跪:“臣裴启桓,参见陛下!” 元承熙在上招了招手:“前面来。” 躬身上前,复跪下磕头。 “起来回话。”元承熙望着顾七,威严开口:“荼州治水,到哪一步了?” “回陛下,已着手清淤建堤,想来年底便可完工了。” “嗯。听闻初抵荼州,便破了一起拐卖案?” 顾七顿不过片刻,便弯着身子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荼州原刺史冯睿,自十五年前便拐卖荼州女子,好在荼州百姓得陛下护佑,冯睿入狱后不久,便自戕了。” “呵,”元承熙眼底扫过凌厉,大手一挥:“此事办得不错。裴启桓,治水、破案有功,即日起,擢任户部侍郎,掌土地、钱谷之政。” “谢陛下!” 同时,拔擢薛沛林为工部侍郎。常彬和柳纪纲赴泽州,本是拿着裴启桓的治水详策去做些基础工事,因此,并未得到拔擢。 朝堂上涌出窸窣议论,而议论的中心,便是顾七。 薛沛林自去了国都,为官数年,始终停在工部员外郎。如今小小的翰林学士,赴荼州治水不到一年,便径直拔擢为户部侍郎,即便同时提拔了薛沛林,也稍显不公。 元承熙并未理睬议论之声,皱着眉挥了挥手。 太监卫礼站在身侧,喊一声:“退朝——” 官员依次出了殿,抬眼看见常彬站在几丈外,想来是在等自己。 顾七却并不着急,站在殿中整了整衣衫,待听到细微脚步声,自己方抬脚欲走。 “裴大人请留步,”卫礼上前拦住顾七:“陛下召您去御书房。” 意料之中。 顾七软唇微抿,朝卫礼浅鞠一躬:“有劳卫公公。” 常彬望着顾七的背影,沉思片刻后,转身回了翰林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3章 欲邀君入局,自投棋局中 “臣裴启桓,参见陛下!” 元承熙站在书案前,俯首写下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朝卫礼挥了挥手:“平身吧,赐座。” “裴卿,这身子还是不大好啊。” 顾七咳了两声,笑道:“谢陛下挂牵,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元承熙抬眼轻扫,笑了两声:“那可不行。朕还指望裴卿,做大事呢!” 顾七一怔,忙站起身来! “呵呵,不必说些冠冕堂皇的大话。”未等顾七明志,元承熙便大手一挥:“坐。” “谢陛下。” “昨儿听说,你在赵都统家过的中秋?” “是。”顾七垂眼望着书案一角,拘谨应道:“不料冲撞了省亲的良人,好在良人并未怪罪。” “朕这良人,大度得很,”元承熙放下笔,走到顾七跟前:“她要朕代为转达,谢谢你,照顾薛大人。” 顾七起身,躬身行礼:“良人言重,都是薛大人在照顾臣!” “朱令呢?” “在这,”顾七从怀中掏出朱令,恭敬呈上:“时刻谨记皇恩,朱令自是随身携带,未敢怠慢分毫!” 元承熙捏起掌中朱令,戏谑一声:“朕还以为,裴卿靠了哲王。” 顾七慌忙下跪,说话声音也微微发颤:“陛下明鉴!臣同哲王殿下,不过是...” “他肯为你亲赴荼州,又为你杀了江铭川,”元承熙冷眼望着顾七:“可见关系不一般。” “陛下容秉,”顾七微微起身,看着元承熙衣摆:“哲王殿下亲赴荼州,皆因原刺史冯睿阻拦治水,臣位卑言轻,自然难以抵抗。至于江铭川,是因为他说些大逆不道的疯话,哲王殿下才处置了他。” “疯话?” “是。” 元承熙眸子一缩,紧盯着顾七:“说的什么?” “臣被江铭川折磨至昏厥...”顾七眼珠微转,舔了舔发干的唇:“醒来时,一切都尘埃落定,只听哲王殿下提了一句,说他‘大逆不道’,具体便不知了。”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 “江铭川,论罪当诛。”元承熙眸中闪过腾腾杀气,见顾七如此畏惧,想来不是扯谎。 他即刻转换成盈盈笑意,弯腰抬起顾七的胳膊:“他伤了裴卿,即便到了朕手上,也定是要他命的。” “臣,谢陛下!” “裴卿还是要保重身体。”元承熙拍了拍顾七削窄的肩,将朱令放回顾七掌中:“让太医院给你开些补药,好歹养养身子。” “咳咳...”顾七后撤一步,猛咳了两声:“谢陛下。” 手帕掩住小半张脸,明眸因猛咳氤氲些许水汽,恰掩住眼底戏谑。 接下来,怕是要说正事了。 果不其然,待顾七恢复平缓,元承熙便开了口:“朕这皇叔,常年戍守边疆,身边却始终无人照顾。朝堂已有人议论纷纷,说朕待他太过苛刻。” “啊?”顾七面上闪过一丝惊诧:“陛下是要为哲王殿下,赐婚?” “赐婚?”元承熙嘴角挂起淡淡笑意:“先皇在世曾言,哲王姻缘自定。朕自不会忤逆先皇之意,只不过哲王迟迟未提娶妻一事,坊间传言,朕这位皇叔...呵...” 何止是坊间传言? 提起元哲,顾七就犯愁。 既元承熙提起,又何不顺水推舟? 本以为元承熙此次唤自己来御书房,说的是赵良人,难道自己猜错了?正琢磨着,听到元承熙一声:“裴卿,意下如何啊?” 顾七尴尬笑了两声:“臣岂敢有异议,哲王殿下为澜国鞠躬尽瘁,却始终孑然一身,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可臣,臣还是不明白,陛下是让臣,去寻些女子?” “哈哈裴卿说笑了,”元承熙见顾七如此愚钝,不由得笑出声来:“赵良人身边有两个婢女,长得温婉,照顾人也极为细致。昨夜同良人商量,为表谢意,良人愿意将两位婢女相赠,待裴卿过几日回荼州,便将她们领走罢!” “臣遵旨!” 元承熙上前两步,凑到顾七耳边:“两个婢女虽谈不上美艳,却也是这一众婢女里出挑的了。裴卿若中途寂寞,大可留下一个,切勿都占了去。” “呵呵陛下说笑了!”顾七缩了缩身子:“既是陛下恩赐,臣定小心护送,断不会出岔子!” “既如此,卫礼!” 太监卫礼推门而入:“奴才在。” “带裴卿去御花园的荷花亭。” 踏步出了御书房,顾七方松了口气。跟着卫礼在后宫七弯八绕,越发口干舌燥起来,秋高气爽,微风吹散了后背伏起的细汗,竟觉得有些冷了。 “裴大人,瞧见前面那亭子了么?”卫礼站在御花园外朝远处亭子指了指。 顾七眯眼望去,亭上的琉璃瓦将阳光反射过来,竟将一众明艳的花草比了下去,好似本身就会发光一般。 她点了点头。 “您直接过去就行,老奴在这候着,晚些带您出去。” 顾七朝卫礼浅鞠一躬:“多谢卫公公。” 沿着黄白相间的石子路朝前走着,经过一片荷花塘,赫然出现木质拱桥。顾七舔了舔发干的唇,过了拱桥又走了一段石子路,方抵达荷花亭。 亭子四角,均有丫鬟守着,她们直挺着身子,站在一箭之地,目光直直看向前方,不苟言笑。 顾七站在亭外,朝中央端坐的人深鞠一躬:“臣裴启桓,拜见赵良人。” 那人身着藏青色长裙,头上钗环简单,青丝如墨,肆意铺洒在背。她背对着顾七,听到声音后微微抬手。 贴身丫鬟朝顾七道一声:“裴大人,请近些说话。” 顾七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入了亭。 亭中央摆着一方六菱石桌,石桌上放着青瓷茶具。亭的西南向,两个小丫鬟垂着头,规规矩矩站着。 “裴大人,坐。” “多谢赵良人。” 此刻,总算辨清了赵子舒的面容。 板正的身子有些消瘦,加上这深色长裙,散出一股清冷的味道。尖尖的下巴上,是一抹樱桃小口,鼻梁微塌,狭长的眼睛里,藏着浅色瞳仁。许是太瘦,颧骨突出,整张脸多了些刻薄。 丫鬟端起茶壶,给顾七斟满热茶。 “本宫要谢谢你,”赵子舒端起茶盏,露出淡淡浅笑:“外祖父远赴荼州,多亏了裴大人的照顾。” 顾七忙端起茶盏:“良人客气了,一路都是薛大人在照顾下官。” “听陛下说,荼州治水还算顺利。” “是。” 一时无话。 实在口渴,顾七忍不住轻抿一口,好歹润了润喉。 “裴大人。” 顾七哆嗦洒出些茶水来,她尴尬笑了两声,掏出帕子擦去身上水渍。 旁边的丫鬟见顾七如此胆怯,以为是个色厉内荏的货,不由得流露鄙夷,暗暗翻了个白眼。 而顾七这副模样,被赵子舒看在眼里,只觉熟悉异常。自己在赵府,也是这般畏缩,才引得元承熙垂怜,只可惜,受赵煜影响,即便夜夜承欢,也换不来一个高位。 心中不甘浮于表面,赵子舒干脆屏退众人,开门见山。 “在你回都之前,淑贵妃便告了状。是本宫,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 “什么?”顾七掩住口鼻咳了两声,佯作惊慌:“下官与淑贵妃并不相识,为何...” “还能为何?”赵子舒端起茶盏,浅啜一口,随后轻轻放下:“还不是荼州建堤,占了人家的庄地。” “可这是陛下允准的。” “陛下可没让你们杀人啊。”赵子舒盯着顾七:“你倒是厉害,仗着哲王殿下在,杀了淑贵妃的亲眷。她岂能饶你?” 没想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顾七顺势跪了下来:“求良人救救下官!” 赵子舒只当拿捏了顾七,浅色瞳仁里充斥着得意。仅凭着一篇治水言论,便能获元承熙的青睐,破格拔擢。如今不到一年便从翰林学士登上了户部侍郎,可见厉害! 这后宫,人人皆知赵良人受宠,可熬了这许多日子,自己依旧是良人。究其原因,不过是自己在朝堂无人支持,亦不能为元承熙分担烦忧。 赵子舒凝着眉目,望向顾七。 此时的裴启桓,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他受元承熙器重,派遣至荼州治水,只是为了给裴启桓挣些功名,待荼州治水结束,回到国都定有高官厚禄加身。若此时不拉拢,只怕这人上了高位,便不好下手了。 “救你?”赵子舒轻叹口气:“本宫不过小小良人,怎敢同淑贵妃为敌?” 顾七聪慧至极,又岂会不明白赵子舒所想? 她垂着头,不由得琢磨起来。 这等拉拢前朝官员之事,断不会是元承熙授意。自古帝王,最担心的便是后宫干政。 如此说来,昨日省亲,该是赵子舒的建议。 顾七不禁笑了,同元哲相比,元承熙到底是嫩了些。学了元哲的多疑,智谋却远不如元哲。自己同元哲相处久了,竟也不自觉多疑起来,想太多,反倒绊住了思考,行动起来也畏手畏脚。 可眼前的赵子舒,权谋算计又到了何种境界呢... 赵子舒见顾七走神,还以为顾七是吓破了胆,抬起茶盏敲了敲桌:“若想本宫帮你,也要让本宫看看,你能给本宫什么?” “良人想要什么?下官定全力配合!” “呵,若本宫看上的,是皇后之位呢?” 胃口不小。 顾七抿了抿嘴,为难起来:“下官乃是外臣,这后宫位份,恐插不上手啊...” “罢了,既你不愿,”赵子舒冷了脸,余光紧瞥着顾七:“本宫便不再多说,只以后,自求多福。” “良人且慢!”顾七忙叫住她:“下官愿助良人一臂之力!还盼良人,多多庇佑!” “你与本宫,皆无人扶持,与其处处受人打压,何不联起手来?” “良人说的是。” “行了,你且起来,本宫得把陛下交代的事情办妥。” 赵子舒见目的达成,心中畅快无比,脸上也浮出些许笑意。 可她不知,眼前下跪之人,隔着六菱石桌,亦是嘴角微勾。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4章 迫美人入浴,算哲王心疾 “良人的意思是,下官亲自调教?” “是,”赵子舒轻瞥向远处候着的小丫鬟,嘴角噙着笑:“陛下说,哲王不喜妩媚多情的,想来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更容易得他青睐。” “呵,是,”顾七不由得附和:“他喜欢善解人意的。” “所以,宫里这一套,用不得。” 顾七点点头,起身朝赵子舒浅鞠一躬:“下官先行告退。” “裴大人。”赵子舒起身叫住顾七,取下头上攒珠钗:“自此,咱们便是一条船上的,莫要让本宫失望。” “良人放心。”顾七回身,双手接过珠钗。 顾七回都,并未住进翰林院,而是依元承熙的安排,住在筑底小院。每日膳食亦如先前,只不过,送膳食的太监,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换成了大太监卫礼。 这等心思,顾七自然清楚。 将两个丫鬟领回小院的当晚,便让卫礼备下了两个大浴桶。自己并未在小院过多逗留,而是直接奔向太医院。 “裴大人,不号脉,如何开药啊?” 顾七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 这老御医,未免太过迂腐! “我只是想拿点补药。” “大人,这补药也分很多种,总要对症下药才好啊。再说,这补药的剂量,也是有要求的,得看您...” “哎呀行了行了!”顾七面露烦躁,随意指了指柜上包好的药:“就这些,随便给我点就好。” 那御医吓得变了脸色:“这些对应的病症不同,怎可乱用啊!” “我不是要吃,要用来泡澡。” “裴大人。” 身后一声唤,止住了二人争论。 顾七回头,见一浓眉大眼的小生,个子不算高挑,却身板挺直,褐色官服衬得他更加白净,唇色未染而红,干净纤长的手,持着泛黄医书。 这人,自己刚好记得! 并非是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而是这人,在一众御医里太过出挑! 先前在国都,只见了一面,便不自觉将他的音容笑貌刻在脑海。 他唇角未动,眼睛却好似在笑。 顾七怔住,即便是晚上,也觉得他耀得让人挪不开眼。 “看来裴大人,是将下官忘了。”他盈盈上前,朝顾七浅鞠一躬:“下官秦艽,拜见,户部侍郎。” 顾七回过神来,拱手行礼:“秦太医,好久不见。” “秦艽,你既来了,老夫便回去了。” 秦艽笑着朝老御医点了点头:“大人慢走。” 老御医洗净手,背上自己的小药箱,临走前不忘叮嘱顾七:“裴大人,这药不可乱用,还是要号脉问症,才能开方子...” “好。”顾七礼貌回应,朝前抬了抬手。 一时间,太医院里清净下来。 炉上温着药,散出淡淡香气。 “裴大人过来,是要寻什么药?” 顾七抿了抿嘴,思索一番后,凑到秦艽跟前:“秦太医,有没有那种,可以泡澡用的药?” “治什么病?” “不是治病,就为了...”顾七望着秦艽的脸,险些将实话脱口而出,她咳了两声,掩住尴尬:“为了强身健体。” 秦艽卸下身上药箱,在旁边的铜盆里洗了洗手。随后轻挽衣袖,抬起纤长手指。见顾七呆住,笑了两声:“手,放上来。” “啊?”顾七不明所以,将手放了上去。 见秦艽落指,慌得抽回手! “怎么了?” “非得号脉吗?” “不号脉,如何开药啊?” 又是这副说辞! 顾七无奈地叹了口气:“就,随意开些,不会伤根本的药就,就行了!” 秦艽并未如老御医那般喋喋不休,手指刮了刮脖颈,眨眨眼:“大人有难言之隐?” “对。”瞥见柜上厚厚的本子,顾七微微蹙眉。她凑近翻了翻:“这,谁拿过药都有记录?” “嗯。”秦艽将本子合上,淡淡一笑:“问诊拿药,都是有详细登记的。所以,如果大人不让号脉,下官恐不好办。” “药渣呢?” 秦艽顿住,忍不住咧嘴笑出声来:“药渣已没了效用,寻它作何呢?” “不必有什么效用。”顾七犹豫两番,低声道:“若有的话,多多给我些!” “有倒是有...”秦艽单手托腮,一只手指向角落:“都在那了,前日刚清过一批,想来没有太多。” 顾七大喜,双眼放光! 她急急朝角落奔去,干脆将整个布袋拎起! “谢了!” “裴大人。” “嗯?”顾七背着布袋,回过头来。 秦艽唇角微勾,柔柔道了声:“慢走。” 望着顾七离去的背影,秦艽平静的脸上,映出审视目光。 待顾七回到小院,吩咐两个丫鬟烧了热水,又将带回的药渣悉数扔进两个浴桶里。 滚滚沸水将桶中药渣冲得四散,一股浓浓药味扑鼻,引得顾七犯恶心。房门、窗户紧闭,实逃不脱,她只有抽出手帕,捂住口鼻。 “你们两个,”顾七抬手指着丫鬟:“叫什么?” “奴婢小丫。” “奴婢小红。” “俗不可耐。”顾七皱着眉,咳了两声:“自此,你二人,一个叫秋桑,一个唤雪蚕。” 二人不敢违逆,浅浅行礼。 听到窸窣动静,顾七顿时警觉:院中有人! 她探过身子,借着院外灯笼,看到一个佝偻身影。唇角微掀,细眉半挑,整个人随意后靠在圈椅上,淡淡一声:“脱了。” “啊?这...”两个丫鬟对视,原地踌躇。 “若不愿,我可以换人。”顾七抄起桌边茶盏,满不在意吹了吹浮沫:“至于良人如何处置,便看你们造化了。” “大人!别!” 两个丫鬟听到赵良人,吓得脸色发青! 显然,丢掉廉耻,要比丢命好得多。 心中再不情愿,手也不得不攀上衣衫,解开扣结,衣裙悉数滑落在地,身上,仅剩一个小小肚兜。 二人没了动静,顾七抬眼微眯,院外的人依旧站在那。 她咬咬牙,将手中茶盏朝身侧狠狠一摔! 院外的人被吓了一跳。 “听不懂人话?脱了!” 两个丫鬟亦被吓得不轻,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手绕到后腰,磨磨蹭蹭解开带子。 顾七起身,径直走到门前。她紧盯着院中的人,想来那人也在盯着自己。 她背对着两个丫鬟,冷声道:“泡进去。” 听到哗啦入水声,那人拎着灯笼转身出了小院。 许是药渣太多太杂,散出的味道比平日熬的药更浓,也更难闻。 胃中一阵翻滚,顾七咬咬牙,忍住不适。 一手掩着口鼻,一手从浴桶中捞起丫鬟的藕臂,从大臂抚到小臂,偶尔轻捏。 “大...大人...”秋桑脸红了起来,好在药渣覆在水上,掩住了水中的躯体。 “安静泡着,莫要说话。” 顾七握着秋桑的手,指腹从掌中沿外指摩挲。 胳膊发软,掌中亦没有薄茧。 顾七微微蹙眉,又将手探入浴桶中,捏了捏秋桑的小腹。 秋桑吓得一缩,双手急忙挡在胸前! 顾七并不在意,又对丫鬟雪蚕进行了查看。 二人皆是普普通通的丫鬟,并非习武之人。 顾七放下心来,见两个丫鬟吓得缩成一团,笑道:“放心,你们是哲王殿下的。且好好泡着,待水凉了再出来。” 说罢,从地上抄起衣衫,盖在两个丫鬟肩膀上。自己掩着口鼻,将房门打开一个缝,钻到院外候着。 团圆节刚过,月亮便缺了一角。好在光线明亮,云彩也识相得很,飘过时纷纷绕开了明月。 顾七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夜空。 不知为何,想起了元哲。 他好似对自己完全卸了防备,这种信任和关切,若只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药味儿,便有解。若不是... 顾七长长叹了口气。 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更吹得顾七发寒。她搓了搓胳膊,朝屋内望,两个人还在安静泡着。 一直以来,都以为朝堂权谋,不涉无辜百姓。 可自己还未作何,便被人强拖入局。她无奈地笑了笑,暗怪自己太过天真! 生逢乱世,只当各人造化不同罢! 她眉头紧蹙,似被冷风吹入骨髓,那股子寒意从周身散开,眼底更存着化不开的霜。 在外等了半个多时辰,两个丫鬟从浴桶出来,待二人穿好衣衫,顾七方推门而入。恐丫鬟泡澡受寒,又将里间元哲的卧房让了出来,自己在外榻和衣而卧。 赵子舒的寝宫内,依旧亮堂堂。 隔着一层纱帘,隐约看到两个交叠身影。 卫礼站在外间,耳边充斥着粗重的喘气声,偶尔娇嗔,喊得人头皮发麻。他清咳一声:“陛下。” “嗯,秦艽呢?” “回陛下,秦太医今儿当值,将药给了奴才,便回太医院了。” “嗯。”元承熙停住手中动作,掀开纱帘:“过来。” 赵子舒躺在里面,被子拉过头顶,仅露出一双纤纤玉手。 卫礼将一个小木盒递了过去。 元承熙接过木盒,眸中欲望渐消,转接透出算计:“裴启桓那边,如何了?” “听秦太医说,裴大人去找他寻了些药渣。”卫礼躬身侧立,目不斜视:“奴才去小院的时候,正撞见裴大人给两个丫鬟做药浴。” “这裴启桓...”元承熙不自觉笑了起来:“当真是了不得。” “那...” “行了,你不必盯着。”元承熙抬了抬手:“他能做到这般,说明并未投靠哲王。此后也不必留心了,朕要好好栽培,将来有大用处。” “奴才告退。” 听到关门的声音,赵子舒探出头来:“陛下,臣妾还是不明白。” 元承熙回过身来,将赵子舒拥入怀中:“朕这皇叔,有心疾。” “心疾?” “嗯。”元承熙眉头微皱,眼中竟涌出些许悲伤:“他虽是皇叔,却也只比朕虚长几岁。原与他是最聊得来的,不曾想,自朕四岁起,便一直被郑太妃喂毒,直到八岁那年,毒发。” “啊?”赵子舒抬起胳膊,揽住元承熙的脖颈:“后来呢?” “后来,太医们束手无策。先皇发了狠,彻查后宫,从毓宁宫搜出了毒药,一股脑灌给哲王,逼郑太妃交解药。” “真是惊险...”赵子舒仰头亲了亲元承熙的下巴:“好在陛下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元承熙戏谑笑了两声:“至今这体内的毒,都没清。哲王虽解得及时,却自此落下阴影,痴迷药香,这等心疾,恐他自己都未留意。如今知晓这事的人,寥寥无几。” “陛下放心,臣妾不会说出去...”赵子舒望着元承熙手中的木盒,眼中燃起火来:“陛下,药都到了,再不抓紧,就要天亮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5章 出宫制药囊,入院等时机 连续几天,顾七都安排秋桑和雪蚕泡澡。 可不论药渣用量多少,身上的药香,总维持不过一两个时辰。 “到底是药渣效用不足,还是时间不够?”顾七坐在桌前,单手托腮,指尖轻敲桌面,发出规律声响。 “嚯,你这儿怎么乌烟瘴气的!” 循声抬头,见常彬站在门口,正抬手扇着屋内泛苦的湿气。 “你怎么来了?” 顾七起身,朝里间望了望。 两个丫鬟刚泡过澡,听到常彬的声音,吓得缩成一团,臊得脸红。 “我来看看你啊!” 常彬说罢,径直迈步朝里走。顾七赶忙起身,推着常彬到院外:“正好,有事寻你,出去说!” 房门一关,常彬凑到顾七跟前,坏笑道:“藏人了?” 顾七瞪了他一眼,拽着他直接出了小院。 “怎么了这是?”常彬见顾七脸上没有乐纹,还以为自己举动僭越,尬笑两声道:“我嘴欠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至于因为这点子事情生气?怎出去一趟心眼小了?” 顾七看着常彬,叹了口气:“不是因为这个,我有旁的事。” “嗐,你若有难事,何不说出来?”常彬放下心来,抬手搭上顾七的肩:“说不定我有办法呢!” 顾七停住脚,仰头看了看常彬。 这种事,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没事。”顾七拽下常彬的手:“我有办法。” “哦。”常彬耸了耸肩,垂头思索片刻,抬头看着顾七:“你刚不是说有事寻我?” “啊?”顾七一脸茫然,眼珠微转,笑了起来:“对,想问问泽州的情况。” “挺顺利的,只不过开始去的时候,州牧和各郡守都不大配合,还是柳大人使了些手腕...” 常彬喋喋不休,顾七却丝毫没有听进去。 “你有在听吗?” “啊?”顾七望着宫门口,抬手拍了拍常彬:“我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 “诶,你...” 顾七疾步改为小跑,小跑改为快跑,直接出宫朝东街奔去! 真是傻了! 回了国都,竟将自己困在皇宫里,忘了外面还有个自己熟悉的药铺! 她站在门口,望着“济善堂”的牌匾,痴痴笑了起来。 晏楚荣临赴荼州前,给这济善堂招了一个靠谱的掌柜。可惜,这掌柜并不懂医理,仅能做些药材买卖,不能坐堂看诊。 不过,这便足够了! 她掏出一小锭金,从药铺中买了几味寻常药材,装了满满一布袋,旁边药童看呆了眼,还从未见过有人胡乱买药,还将各种药混在一起... 掌柜即便不懂医理,也吓得直咽口水,他颤手按住布袋:“客官,这药不是闹着玩的,小心这些混在一起冲撞了...” “无妨。” 顾七背着布袋,恐侍卫盘查疑心,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奔向西街,寻了家裁缝铺,让几十个绣工将药材赶制成粗糙香囊。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好在宫门下钥前赶了回来,恰迎侍卫换班,简单查阅两番,便放了人。 沿着小路直接朝小院走去,见院中站着一个人。 她缓步上前,借着院中灯笼辨清来人,道一声:“卫公公。” 卫礼拎着食盒,转过身来:“哎哟,裴大人,您去哪了?” “出去买了点东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挤出惯性微笑:“您寻我有事?” “哟!”卫礼刚凑上前,便被浓浓药味熏住,他后撤两步,扬了扬手:“老奴将晚膳送过来,两个小丫鬟说您不在,便在这等了会。” “辛苦卫公公了,劳烦您到那石桌上罢。”顾七朝院角的石桌努了努嘴,追问道:“陛下在哪?” “在御书房呢,晚些要去赵良人那边用膳,裴大人有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改日再说吧。” 忽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卫公公!” 卫礼绷着脸,上前敲打:“冒冒失失,小心冲撞了裴大人!” 那小太监畏缩着身子,怯懦道:“裴...裴大人恕罪...” “无妨。” 卫礼端着身子,斜眼看着旁边的小太监:“何事啊?” 小太监抬头望了望卫礼,又低下头来:“惠妃娘娘身体不适,陛下让您去赵良人那边传个话,就说今儿不去陪她了。” “知道了,你先去陛下跟前伺候着,晚些我便回去。” 待小太监消失夜色中,卫礼朝顾七笑道:“既如此,老奴便告退了。” “公公慢走。” 顾七静静站着,眉头微蹙。 惠妃,不就是江铭川的长姐? 她将香囊悉数放入房中,叮嘱秋桑、雪蚕两个丫鬟泡澡,自己又匆匆朝太医院奔去。 “裴大人,您怎么又来了?” 又是先前的老御医。 顾七尴尬笑了两声,环视四周,开口问道:“秦太医呢?” “出去了。” “去哪儿了?” 老御医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顾七抿了抿唇,这等在宫中混久的御医,不知肚子里藏了多少皇家秘事,自己这番追问,这老迂腐断不会说。 也怪自己,过分着急。 她沉了口气,干脆坐到旁边。若秦艽是去了惠妃寝宫,定会回来开方抓药。 若去惠妃寝宫的,不是秦艽,而是别的御医... 顾七仔细看着忙碌的几位御医,自己并不知晓,太医院有多少御医。若已经问诊归来,便着实错失了一次接触惠妃的机会。 这赌的成分,有点太大! 可眼下自己除了等,没有别的法子。 本就口干舌燥,加上等得焦灼,身旁又是熬药的小火炉,更觉这旺盛的火苗快要将自己烤干了! 她频频咽着口水,凝眸盯着太医院门口,眉头越皱越深。 忽然,拐角处走过来两个人! 顾七眉头舒缓,激动得站起身来! “裴大人?” 秦艽背着小药箱,踏步而入,见到顾七稍显惊讶。 “秦太医,我寻你有事!” “等一等,”秦艽的微微泛红,额上冒出细汗,朝身后的丫鬟招了招手:“惠妃娘娘肠胃不适,我包些温和的药,回去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了,平日吃的东西也要注意,忌辛辣生冷,且细细养上半个月。” “好,有劳秦太医了。”丫鬟站在秦艽旁边,安静候着。 略略打量,眼前这丫鬟打扮,与秋桑、雪蚕不同,该是惠妃的随身丫鬟。 总算没白等! 顾七双眸难掩兴奋,嘴角频频勾起,恐被人察觉,赶紧走到墙根处,抄起装药渣的布袋。 秦艽将药包好,递给丫鬟时不忘多叮嘱一遍。 “裴大人,您...”再抬头时,早已不见顾七的身影。 秦艽搔了搔头,瞥见墙角药渣不在,垂头笑了起来。 此时顾七早早躲在树下,将整个人掩进夜色中。 那丫鬟怀中抱着药,匆匆朝前走,忽听到一声“姑娘留步”,吓得顿住脚,朝身后望去。 几丈距离,隐约看见一个人,弯腰拾着什么。 她警惕看着来人,后撤两步,探问道:“您是?” “我是裴启桓,户部侍郎。”顾七朝丫鬟拱手行礼:“从太医院出来,拾到个东西,想来是姑娘落下的。” 顾七摊开手,引丫鬟好奇。 只见这丫鬟朝前凑了凑,举起手中的灯笼,微微含腰仔细看了看,忽然吓了一趔趄! “姑娘,可看仔细了?” 丫鬟面露惊讶,缓了半晌后,朝顾七恭敬行礼:“大人慧眼,这确是奴婢落下的东西。” 掌中所放的,是江铭川当时给自己的半块玉佩。 “且收好,”顾七将玉佩递了过去,沉沉笑道:“莫要再丢了。” “多谢大人。” 丫鬟接过玉佩,匆匆离去。 夜色又笼罩在整个长街,顾七负手而立,柔和月光照进双眸,竟映出些许狡黠。 临近小院的一条窄路,漆黑异常。先前走过的街,都高高挂着灯笼,猛地走到这边来,险些不适应。 顾七站在原地,闭眼稍缓,再睁开眼时,吓得惊呼! “啊——” 随后听到“啪”地一声! “你干嘛打我!” “你吓死我了!” 顾七拍着胸脯,惊魂未定。 常彬捂着脸,满眼委屈。 待魂魄归位,顾七发起火来:“你在这做什么?” “我去小院寻你,见你不在便出来了。”常彬揉了揉脸,委屈道:“后来见你在这一动不动,就过来看看。” “算了。”顾七抬了抬手,好心情被常彬捣得一团糟,她迈着步子朝前走,猛地刹住脚! “哎呦!”常彬捂着脸紧跟在后,顾七一住脚,自己整个人撞了上去。 “常彬。” “怎么?” 顾七微微侧身,将头转了过来。 月光本就清冷,此时照在顾七苍白的脸上,更加瘆人! 常彬吓得汗毛微立:“你,你可别这么看着我...” “你去小院,可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啊,”常彬眼神躲闪,抬手蹭了蹭鼻:“就...就看见两个丫鬟在洗澡。” “你!”顾七气急,抬手要打! 常彬躲闪后撤,嚷道:“我不是故意的!” 难道是夜色太浓,辨不清身形的缘故? 顾七眨了眨眼,紧盯着常彬的脚。 不知为何,总觉得常彬躲闪过于灵活,倒不像一个文人该有的反应。 “早说你金屋藏娇,我肯定就不乱闯了!”常彬见顾七安静,笑嘻嘻凑上前揽住顾七肩膀:“我发誓,真没仔细看,你别往心里去!” 顾七攥住常彬的手,指腹不自觉朝掌中摩挲。 常彬瞳孔微缩,迅速抽回手,玩笑般朝袖口蹭了又蹭:“干嘛摸我?像宫里变态的老太监!” “胡说八道。”顾七瞪了他一眼,继续朝前走:“你寻我做什么?” “这不是过些时日,又要各自启程了么,我想邀你去锦香阁吃酒!” “吃酒?” 顾七想起常彬见到凤楚纤的模样,笑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常彬抿嘴偷笑,脸颊微烫,被扇的地方更觉疼痛,他捂脸叹气:“可怜我想着你这个好朋友,特意来邀,你倒好,扇了我一巴掌!” “抱歉。” 二人走到小院站定,顾七朝院里望去,屋内还亮着灯。 “明天什么时候?” 常彬看着顾七,憨笑两声:“戌时吧,那个时候正热闹!” 顾七点点头:“好。” “对了,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去,并且在外留宿,你这边...” “没事,定能赴约。” “那就这么定了!走了,好朋友!”常彬挥了挥手,大跨步回了翰林院。 顾七站在原地,望着常彬消失的背影出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6章 独赴尚飨居,计俘江月吟 翌日清晨,小院来了个陌生脸孔。 “裴大人。” 顾七身着白衫,内里青色从领口堆叠,恰掩住白皙的脖颈。腰间系着青灰大带,中间盘着成色普通的润玉。这衣衫不甚名贵,可穿在她身上,却散发着灼灼光芒。 院中人只迎了一眼,便被那星眸引得脸红。 顾七站在院中,笑得眉眼弯弯,她朝前迈了两步,迫得来人后撤。 “躲什么?”顾七上前拽住食盒,微微含腰,盯着来人:“你是娘娘身边的一等丫鬟,怎做起这些粗活来了?” 眼前这人,正是昨日在太医院拿药的丫鬟。 “卫公公在伺候陛下,娘娘便让奴婢,来...” 冷不防,顾七凑近几分! 丫鬟脸羞得通红,莺莺细语开始支吾:“来给大人,送,送早膳。” “只让你送早膳?”顾七凑到丫鬟耳边,轻嗅着发丝缕缕香气:“没别的?” “没...啊不是,”那丫鬟顿觉脸颊发烫,险些哭出来,咬咬下唇应道:“申时,尚飨居上鲜货,娘娘生了病,想吃他家的鱼脍,不知大人...” “好。”顾七将丫鬟鬓边青丝捋到耳后,笑道:“多谢。” “奴婢,”丫鬟手一松,按住狂跳的心:“奴婢先回去了!” 顾七拎着食盒,望着丫鬟仓皇而逃,只觉好笑。 自己不过照元哲的模样,学了十之一二,竟能起到如此效果! 做人,还是不要太过正经,容易吃亏。 回到房中,笑容敛尽。 秋桑、雪蚕只当眼前的人喜怒无常,不敢作声。 “吃过饭...”话未说完,便看到两个丫鬟哆嗦,顾七眨眨眼,语气柔和下来:“吃过饭,泡澡,药囊随身佩戴不可摘。我晌午出去,若小院来人,便说我去锦香阁吃酒了。” 秋桑点了点头。 沸水倒入浴桶,秋桑、雪蚕一人剪开两个药囊,将里面混杂的草药悉数放入浴桶中。雪蚕抬手捂着鼻,朝旁边挽袖的秋桑悄问道:“姐姐,咱们要泡到什么时候?” 秋桑露出雪白藕臂,往浴桶中注入凉水,搅散了黑乎乎的草药:“我也不知。” “他又在那坐着了。”雪蚕朝屋外看去,见顾七坐在院中,石桌上放着一壶新沏的茶。 秋桑起身,凝视着顾七的身影:“他总在那守着,倒叫人心安。” “得了吧,你没看见,他调戏别家丫鬟?”雪蚕脱着衣裳,自顾钻入浴桶:“要我说,他在那,让人不安才对!” 秋桑垂眸,想起先前顾七僭越之举,脸竟红了。 顾七端起茶盏,抬眼朝屋内瞥去。 晌午,接过卫礼送来的食盒,将自己出宫吃酒一事道明,卫礼并未多心,只叮嘱一声切勿贪杯,便离了小院。 出了宫门,直接奔西街的尚飨居。 先前在国都,曾和赵德勋、柳湘凝等人在尚飨居吃过鱼羹。循着印象中的模样,总算到了尚飨居。坐在楼上靠边的位置,恰能望到整条长街。 街的对面,是同盛镖局,几个大汉吃过午饭,坐在门口打盹。 两壶茶水入肚,依旧抵挡不住困倦。 顾七托着昏沉的头,眯眼小憩。 耳边响起窸窣脚步声,有人靠近! 顾七双眼一瞪,猛抓住来人! 那人戴着白色帷帽,被顾七这模样唬住。 “裴大人...”眼前的人支吾起来:“是,是奴婢。” 顾七松了手,警惕的双眸化为和煦春风:“抱歉,吓着你了。” “裴大人,请随奴婢来。”丫鬟红着脸,转身朝里面走。 顾七忙起身跟随,穿过厅中散座,走到最里,竟还有一层小楼! 她轻撩衣袍,迈步朝楼上去。 上了楼,又跟着丫鬟走到最里的隔间。 拉开门,见一人跪坐在席,身着淡蓝衣裙,头上顶着帷帽。 跟前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摆好了茶具。 丫鬟随即走到那人身侧,规矩站立。 “裴大人?” 顾七抿起嘴角,恭敬行礼:“下官裴启桓,拜见惠妃娘娘。” “坐吧。” 顾七端坐,丫鬟即刻倒了盏茶。 来人扬了扬手,两个丫鬟到门外候着。 这便是江铭川的长姐,江月吟。虽看不见面容,可这言谈举止皆透着温婉,同赵子舒相比,稍显丰腴,声音柔和却有着明显的疏离之感,让人不禁想探究一二。 “裴大人。” 顾七收回打量目光,端起茶盏掩住尴尬:“想不到,惠妃娘娘会亲自前来。” “你给我这个,不就是引我来么?”江月吟掏出半块玉佩,放到桌上:“这玉佩,如何得来?” “后宫森严,娘娘是怎么出来的?” “这就不劳裴大人费心了。” 言谈带了些冷意。 顾七撇了撇嘴,浅啜一口淡茶。没了江家,在宫中却依旧有立足之地,能从赵子舒手上分宠,又能自由出入皇宫,定然是有本事的。 自己这般顾左右言他,若是赵子舒,怕早就发了火。 顾七微微抬眼,见江月吟握拳,却并未发火。不由得感叹,她比赵子舒,可厉害多了。 “玉佩乃是贴身之物,若不是临终托付,我又怎么拿得到?” “临终托付?” “是啊,”顾七拧着眉,双手捧起桌上半块玉佩,硬挤出两滴泪来:“我同江兄,一见如故,不曾想!嗐!” 听到一声嗤笑,顾七有些慌神。 “裴大人,戏可太假了。” “难怪这么累。”顾七眨眨眼,顺势将玉佩带入袖中,脸上再无丝毫悲绪:“一见如故,确是假的。临终托付,是真。” “他...说了什么?” “他求我,保你一命。” 倏地,眼前的人掀起帷帽! 一双杏眼氤氲水汽,白嫩皮肤里,透出淡淡浅粉,带得软唇润亮。 真是好看! 顾七不由得看呆了眼。 想来元承熙保江铭川的理由,亦有不忍美人伤心的缘故。 “他...”刚启唇,便哽咽了话头。 “一刀毙命,倒没什么痛苦。” 顾七掏出袖中帕子,递了上去。 心头生出的悲绪,刚凝入喉头,见到顾七这轻浮举动,硬生被怒火顶了下去! 江月吟抄起眼前的茶盏,奋力朝顾七脸上一泼! “啧...”顾七叹了口气,拿帕子擦了擦脸,又将衣领上的茶叶撇去。 “信不信,本宫即刻便能要了你的命?” “信。”顾七盯着江月吟,嘴角勾起冷笑:“但你需要我。” “裴大人,未免太过自大了。” 江月吟起身要走,顾七并不着急,抬手转着茶盏:“没了江家做靠山,你还剩什么?” “自有陛下护佑。” “陛下连整个江家都弃了。” “放肆!” 江月吟怒瞪顾七,扑过去狠扇了顾七一巴掌! “啪!” 左脸立即红肿起来,映得右脸更苍白。顾七倒吸口冷气,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顾七强压着心中怒火,轻啐一口:“不成器的东西。” 江月吟气得浑身发颤,抬手又冲了上来! 顾七顺势拽住江月吟的手腕,照着软腰猛推了一把,江月吟整个人被摁在桌上! 自入宫以来,何曾受过这般欺辱?江月吟奋力挣扎,桌上茶盏打翻在地,发出“哗啦啦”声响。 门外丫鬟听到声响,欲推门进来。 顾七红着眼,怒吼一声:“滚出去!” 两个丫鬟呆住,不敢妄动,却又担心惠妃安危,在门口轻问:“娘娘,您...” 江月吟刚要说话,衣襟便被顾七拽开一角! 她面露惊恐,却不敢大声呼救,说话声音微微发颤:“你干什么?” “干什么?”顾七弯下腰,轻呵一声:“惠妃娘娘私会臣子,传出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别碰我。”残存的理智,让江月吟安静下来,她稳了稳心神,朝外道:“在外守着,没有本宫的令,不准进来。” 顾七松了手,眉眼尽是讽刺:“若你真有本事,便该带人围了这尚飨居,发现不对劲就立刻宰了我!你的人呢?带了两个丫鬟来虚张声势,真当我看不出来?” 江月吟紧攥着衣衫,瘫坐在地,早没了先前的昂扬气势,哭得梨花带雨。 顾七见她如此,暗怪自己狠了些。 可若不打压她的气焰,只怕日后难为己用。 “哭哭啼啼作甚?”顾七任她哭了半晌,终是烦了,紧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若你不愿靠我,便在宫中自求多福。” 江月吟抽噎不停,泪珠连成线,扑簌簌落下来。 一时间,内疚、烦躁、懊恼奔涌而出,顾七掐了掐头,起身要走。 “裴大人。” 顾七驻足,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我没事了。” 江月吟擦了擦眼泪,起身正好衣衫,捋了捋凌乱的发丝,长舒口气,端坐在桌前。 好看的一张脸,似被水洗过,湿漉漉的杏眼更似淋了雨,引人心疼。 顾七抿了抿唇,眼底藏着浓浓歉意。她坐回桌前,从怀中掏出朱令:“即便你回去告状,陛下也不会信你。” 江月吟望着桌上朱令,惊讶地张了张嘴:“你怎会有朱令?” “总不能是偷的。”顾七从地上拾起茶盏,拎过茶壶,冲了冲盏上浮土,斟满温茶递到江月吟跟前:“我与哲王一同去的青州,破的拐卖案。发现与江家有关,哲王曾遣人请示过陛下。陛下只回了四个字:江家可除。” “不可能!”江月吟满眼震惊,连连摇头:“他告诉我,会保我弟弟一命!” “是么。”顾七又探身拾起茶盏,给自己斟了茶,缓缓咽下。 “呵,怎么可能...”江月吟身子瘫了下来,双眸透着绝望:“若他下令保铭川,哲王又岂会不从?” 顾七抬眼看着江月吟:“江铭川临终,将你姐弟二人的经历悉数告知。可知为何?” “将我托付给大人。” “不错。”顾七轻挑眉尾,轻轻放下茶盏:“你放心,我既应了江铭川,就定能保你。不仅能保你,还能送你上高位。当然,若你不愿...” “我愿意!”江月吟上前拉着顾七的胳膊,眼中透着迫切:“求大人,助我!” “好。”顾七抽出胳膊,淡淡一声:“惠妃该回宫了。” 江月吟施然起身,走到门前忽然停下。 她背对着顾七,淡问道:“裴大人,您这番作为,又是为的谁呢?既有朱令在身,陛下定是寄予厚望,前途光明,又何必与我联手。” “这与你无关。” “嗯。”江月吟沉了沉眸,喉头涌出酸涩:“就当,我还有点利用价值吧。” 直到门开,江月吟出去,顾七都没能从这最后一句话中抽出思绪。 只觉悲由心生,久久不能平静。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7章 佯醉试常彬,惊惶遇哲王 “哎哟哟,我看看...” “看什么看?”顾七皱着眉,打掉常彬的手。 常彬在旁笑个不停,指着顾七肿起的半张脸:“你这是去哪了,让人打成这样?” 顾七瞥了常彬一眼,闷了口酒不再说话。 “好好好,不问了。”常彬手执酒壶,给顾七新添一盏:“计划何时回荼州啊?” “这两日吧。” “带着你小院的两个丫头?” 顾七捏着酒盏,眼眸微缩。 忽然,堂下哄起叫喊声。 常彬探头望去,原来是凤楚纤。 锣鼓声响,凤楚纤一袭红纱裙,于翠波陪衬中脱颖而出,即便脸被纱巾掩住,一双媚眼也能勾得人心头发痒。纤纤素指未经雕琢,周身亦没有灿金灿银,仅腰身系着一圈银链,随着舞动发出叮啷啷响。 这锦香阁,比青州红袖楼大出一圈,堂下散座,二层雅间,三层才是纵欢的地方。堂下凤楚纤翩翩起舞,宾客无不称赞,却始终规矩。偶有醉酒的客人,踉跄朝台扑去,即刻便被旁边龟奴架了出去... 顾七微微侧头,见常彬手持银筷,夹起的花生滚落到腿上,他却毫无察觉,眼直直盯着凤楚纤... “好吃么?” “好吃。” 顾七抿嘴笑了起来。 常彬回过神来,垂头憨笑两声,耳根微微泛红。 “计划何时回泽州啊?” “这两日吧。” “同兵部侍郎郑少仁一起?” 常彬笑容尽消,抬头看着顾七,那审视目光滞住须臾,便换了神色:“哈哈,当然了。若不是有少仁兄一路相护,怕是自己早死在半路了。” “为何?” “别提了,”常彬闷了口酒:“行船至江中,遇见水匪,那群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在陛下圣明,派少仁兄前来相助。”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是呢。”常彬咧嘴一笑,拿起酒壶:“不说这些,今儿咱们哥俩,要喝个痛快!” 菜未动几筷,却被常彬添了一盏又一盏的酒。 顾七不动声色,照单全收。 三巡过后,头脑开始昏沉。 “我...我不行了...”顾七扶额,摆了摆手。 “别装醉!”常彬打了个酒嗝,按住顾七的脖颈硬灌了一盏! “咳咳,呕——”顾七借着咳,将酒吐了出来。 “你等...等...”顾七眨眨眼,手指晃个不停:“等...” “咣当”一声,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再也没了动静。 “喂?” 肩膀传来疼痛,常彬正用筷子狠戳,气得顾七想要骂娘! 片刻没了动静。 “裴启桓?” 耳边传来常彬的声音,顾七咂了咂嘴,哼了一声。 “哲王殿下!” 诈我?顾七嘴角微勾,直起身来:“殿下!哪呢?” 忽然,高大身影映入眼帘。莫不是自己真喝多了? 顾七细眉微挑,猛晃了晃头。 还未辨清,便被来人拦腰抱起! 顾七一惊,双眼骤然放大! 冷峻的脸,眉间藏着愠怒,周身散着阵阵寒气。 坏了!这不就是元哲! 顾七吓得打嗝,浓浓酒气散了出来,引元哲眉头紧锁。 罢了,且装下去吧! 顾七壮着胆,拽住元哲前领,凑近几分看了又看:“莫不是到荼州了,常彬,我好像看见殿下了...” “裴启桓!”常彬跪在地上,咬牙道:“醒醒吧!” “不要烦我!”顾七佯怒,朝空中挥了挥手,将脸埋进元哲怀中,不再动弹。 “灌她酒了?” 声音通过胸腔,颤得顾七脸颊发烫。 常彬恭敬跪着,额上冒出涔涔冷汗:“回...回殿下,臣和裴大人,不过吃了几盏酒...” “裴启桓身子弱,以后邀约,改为吃茶。” “是,是!” “凤娘,寻间屋子,让她醒醒酒。” “不如去奴婢的房间。” “嗯。” 这是要去哪? 顾七微微睁眼,却只能看见元哲的下巴。 “吱呀——” 香气扑鼻。 直到身子触到床榻,才稍微放松些。 顾七咂了咂嘴,抱着旁边的软被,翻身向里。睁开眼大体一扫,粉色帷幔上,绣着不知名的花鸟,就连怀中的素色锦被,也细细绣了芙蓉花。 “殿下。” “嗯,出去吧。” 又一声“吱呀”,屋内没了动静。 身后传来淡淡叹息,顾七绷着身子,不敢轻举妄动。 忽一只大手覆到腰,将自己掀了过去! 顾七平躺在床,紧张得牙齿打颤。 “崔公子,不要这么急嘛...” 什么声音? 顾七心下一惊,这声音隔墙传来,却依旧酥得入骨。 “好人儿,我这一天看不见你,就浑身难受,看见了你,就更难受了...” “哎哟!您轻点,我这新衣裳都被扯坏了!” “我再给你买!快,快让我疼疼你...” 污言秽语传入耳中,勾起红脸。 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红袖楼所见之景,难不成,这... “啊!”指尖触到湿热,吓得顾七惊坐! 见元哲坐在床尾,手持湿帕,呆看着顾七。 半晌,元哲才反应过来,他探过身子,嗤笑一声:“装醉?” 顾七眼神躲闪,尴尬地搔了搔头。 “崔...崔公子...” 隔壁传来阵阵呼声,伴着嘎吱声响。 顾七脸越发红,带得耳根和脖颈发烫! “殿下,咱,咱们先出去吧!” 刚要起身,元哲便压了过来! “殿下!” “若今日真醉了,可想过后果?” 近在咫尺的脸,吐着温热气息。顾七双手架在头顶,奋力挣扎,却动弹不得,后背冒出细汗,酒气散得干净。 “殿下...” “日后,没有本王的令,不准饮酒。” “好。” 似是太乖了些。 元哲有些出乎意料,见她不再挣扎,嘴角泛起笑意,指尖轻划过红透的侧脸:“本王不想走了。” “殿下,臣有正事!” “晚些再谈。” “殿下,臣带了匕首!” “捱一刀也值得。” 元哲呼吸变得粗重,越发口干舌燥。他双眼泛红,犹如猎食的狼,迫不及待要开启盛宴! 俯首寻觅,却被身下的人灵活躲开。 薄唇触到颈间滚烫,激得身子发颤! 捋着脖颈覆到耳根,听到冷冷一声:“臣可以自尽。” 元哲顿住! 似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僵冷的身子,再没了反应。 顾七紧绷着神经,做好了万死的准备。 手腕处力道稍松,还未挣扎,便看到元哲起身。 悬起的心总算恢复正常跳动,顾七整张脸由红变白,待神情舒缓,苍白的脸上方恢复些许血色。 她微微侧头,见元哲坐在床尾,垂着眼眸,整个人失魂落魄。 “殿下,”顾七缓缓坐起:“您何时回的国都?” “刚刚。” “啊?” 未免太过巧合。 顾七沉眸思索片刻,忽想起常彬来! “殿下!”顾七跳下床,慌拽起元哲:“快快!” 元哲不明所以,任由顾七拽着奔出锦香阁。 借着月光,二人跑到窄巷。 听到激烈的打斗声,顾七喘了口气,悄探出头。 “怎么会这样?” 几个糙汉在地上,或捂着胸口,或抱着膝盖,哀嚎不停。 一人于中间站立,听到动静,猛地转身,袖箭窜出,直奔顾七而来! 元哲在身后,揽过顾七,袖箭擦过大臂,插入土中。 这场景,似曾相识。 顾七怔住,尔后听到元哲闷哼。她慌忙拽过元哲胳膊,凑上去细细察看,不过蹭破了皮。 “在关心我?” 顾七羞愤抬头,却被元哲推了一把! 后背抵着墙,还未开口,额头触到柔软。 “三天。”元哲微微垂头,下巴在顾七鬓边轻蹭:“忍了三天,便追了过来。披星戴月,风餐露宿,一刻不停。裴启桓...” “殿下又跟臣开玩笑了。”顾七僵硬地咧着嘴,将元哲推开:“那边有人。” 元哲眼中难掩笑意,昂头朝巷中人喊了一声:“凤娘。” “殿下。” 凤楚纤阔步上前,发现顾七在,不由得呆住。那群喽啰见大人物来,吓得四散奔逃。 “怎么回事?” “回殿下,”凤楚纤收敛复杂心绪,正色道:“翰林学士常彬,出了锦香阁遭人追杀,奴婢便...” “他人呢?” 凤楚纤看了顾七一眼:“回去了。” 顾七轻叹口气。 本打算借着此次醉酒,试探常彬。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元哲乱了自己的计划,凤楚纤又救了常彬。 顾七望向凤楚纤,上下打量。 也不算一无所获! “没想到,凤姑娘会武。” 凤楚纤神情微恙,须臾便恢复冷静:“让裴大人见笑了,不过幼时学了三脚猫的功夫,借着袖箭,耍耍威风罢了。” “且先回去吧。” “是,殿下。” 微风卷过衣摆,裹挟着胭脂香气。 顾七望着凤楚纤的背影出神,这等姿色,若是入宫,哪还轮得到江月吟和赵子舒分宠? “你怀疑常彬有问题?” “啊?”顾七回过神来,憨笑两声:“臣可什么都没说。” 元哲脱下宽大外衫,将顾七裹得严实:“你若不愿说这个,咱们便说说别的。” 说罢,大手落到顾七窄腰上,整个人凑近几分... “殿下!”顾七双手握拳,用力抵着元哲肩膀:“臣给您,备了礼物!” “礼物?” “对!”顾七咽了咽口水,谄笑道:“原想着回荼州奉上,不料您亲自回都,不然...” “在哪?” “不在身上,在宫里呢。” “既如此,便回去的路上再看吧。” 顾七尬笑两声,点了点头。 心中只盼着,回去的路上,不要被元哲掐死才好。 “裴启桓。” “嗯?” “困么?” 什么奇怪的问题。 顾七拽了拽身上外衫,笑道:“倒是不困,只有些冷了。” “本王有话同你讲。” “殿下请说。” 一阵风吹来,细尘迷了眼。顾七抬手揉了揉,仰头看向元哲。 “殿下?” 元哲嗓子微紧,竟不知从何开口。呆了半晌,见顾七冷得发抖,沉声哑笑:“回客栈再说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8章 回都欲改政,布局生异心 国都官邸多,眼线多。未经传召回都,又大摇大摆在行街走,只怕不妥。 顾七眉心微蹙,不由得面露担忧。仰头看向元哲,他好似并不在意。 “若明日陛下问起,当如何应?” 顾七噎住,慌垂下头。不知为何,自己所思所想,总能被元哲一眼看穿。 元哲歪头看着顾七,明眸在灯笼照耀下,显得异常发亮:“本王教你。只一句话,便够。” 顾七迷茫抬头,呆问一句:“什么话?” “就说...”唇角微扬,径直探过去拉住顾七的手。 一股冰凉传入掌心,元哲微怔。 他凝视顾七,心中低喃:就说,本王想你了。 本是玩笑话,咽入肚中,却浸入肺腑,泛出淡淡涩苦。 元哲满眼心疼,不自觉回掌紧握,欲将这小手捂暖些。 即便已入亥时,街上行人依旧熙攘,两个男子这般亲昵,引人偷笑议论。 顾七顿时红了脸,欲将手抽出,奈何元哲紧紧攥着,动弹不得! 她强压火气,咬牙低吼:“殿下!这不成体统!” 元哲硬拉着顾七,昂首阔步,全然没有理会周围的异样目光。 顾七拗不过,只好用衣袖掩住臊红的脸,步子越发加快,恨不能立刻到客栈才好! “到了。” 一路疾走,猛地被元哲拽了回去。顾七放下衣袖,登时被檐下一排金灿的琉璃灯晃住了眼。她快速眨眼,待适应强光后,朝匾望去,上面写着“雀鸿楼”三个大字。 国都繁华,几乎隔条街便有一家客栈,可旁的客栈同这家比起来,都逊色不少。客栈独大无偶还是其次,关键在于客栈近邻皇宫,且寻常百姓进不得。 这里是学子赶考歇脚的地方。 前进一步,便是高官厚禄。 顾七望着出入客栈的文人学士,手中持着各色书卷,面容枯瘦蜡黄,眼神呆滞,麻木地说着“之乎者也”。 澜国重文轻武,文人骚客备受敬重,引多少人趋之若鹜,纷纷效仿文学大家。天资聪颖者,挥毫泼墨,赢得满堂喝彩。资质平庸者,吟出两句流传千古的诗句,便觉灵魂脱了俗身,可与圣贤比肩,指点江山。 自古国将不国,都是先烂了内里。澜国秀才不做兵,为逃保家卫国的命,稍稍殷实的人家,挤破头也要争一个秀才位。即便年年强征壮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者比比皆是。 “且看看,这便是澜国济济人才。”元哲面色凝重,恨恨看着形销骨立的男儿:“纵满腹经纶,于国何用。” 顾七仰头,见元哲怒目而视,胸中似团着烈火,欲将这雀鸿楼焚为灰烬! “殿下...” 顾七不知如何宽慰,只得轻拍了拍元哲的手。 雀鸿楼的掌柜是个人精,自元哲进了客栈,便做起了跑堂伙计,频频上楼送些茶水果子,生怕招待不周。元哲心生烦躁,命他再不准打扰,方得了清净。 即便寻了边角的屋子,也能够朦胧听到诵读和翻书声。 掐掐算算,年初,就是三年一次的会试了。 裴启桓仅凭着乡试的一篇治水文章,便能够直接越过会试和殿试,提拔为翰林学士,可见厉害! 顾七不由得心生赞叹,却又不禁联想,裴启桓是否也曾这般,昼夜不休,苦熬到油尽灯枯。 元哲支开窗,指着堂下一个背书的花胡老翁:“众人皆赞他精神可嘉,本王却惜他大把光阴付诸东流。若百姓皆如此,不消两年,云国便不费吹灰之力,灭了这偌大的国。” 顾七端起茶盏,掩住心虚。 悄抬眼看向元哲,见他凝望着堂下老翁出神。眼神从先前的失望难过,转变为刚毅决绝。 至此,总算明白了元哲回都的理由。 顾七并不着急,执起茶壶给自己添了茶水,静静等着元哲开口。 “裴启桓。” 顾七抬眼,迎上元哲肃穆神情:“怎么了殿下?” “若执意改政,废了文臣一众优待,何如?” 顾七沉眸,烛光亦未能照进幽暗眼底。饮尽盏中淡茶,缓缓开口:“殿下此举,是与澜国文臣为敌,可想过后果?” 元哲沉默,冷风透过窗,轻吹着后背,引得脊背发凉。他牙关微紧,攥着茶盏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生死报国的铮铮男儿,一刀一枪挣来的功名,到头来,却不如文人高谈阔论更能赢得敬重。这又是何道理?” 顾七神色如常,只淡淡看着桌上忽闪的烛火:“殿下既有了主意,又何必问臣呢?” 元哲微惊。 即便知道她洞悉人心又聪慧异常,却还是被她波澜不惊的模样唬到。生在帝王家,又经历那等刻骨铭心之事,早练就了一副假皮囊。哪怕柳纪纲、赵煜这般近臣,亦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元哲单手扶额,又细细看了看顾七。 看似乳臭未干,实则内有乾坤。他不禁疑惑,到底是自己遇到裴启桓,不由得卸了防备,还是二人本就有着天赐的默契。 顾七并未察觉迎面而来的深情目光,心里暗暗想着,如何借助元哲,搅翻朝堂。 不自觉蹙起眉,转着空盏,盘算布局。 可为何,顿生相助念头,居然希望同元哲一起,改变这澜国危局。 顾七越发不安,自己竟在不自觉间,在为澜国考虑! 不!我是顾七,是云国暗棋! 一定是入戏太深! 顾七猛地摇了摇头,暗暗提醒自己,莫要生慈悲。 沉沉的诵读声犹如呼啸的海浪,又似阵风吹拂下的魔窟,发出骇人低吼。顾七被吓得汗毛直立,头皮发麻,这声音盘旋在顶,好似训斥自己立场不坚,生了反叛之心! “我不是...”顾七额上沁出细汗,喃喃低语。 元哲面露迷茫,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好微微探身:“裴启桓?” 顾七眼含惊恐,干裂的唇发出微颤:“我不是...” 忽地吹进一阵冷风,烛火瞬熄。 “啊!” 顾七一声尖叫,如划破夜的流星,割断了幽幽诵读。 “裴启桓!”元哲担忧起身,撞得桌子发出刺耳声响。本就离得近,目光又实时锁在顾七身上,即便漆黑一片,也准确抓住了顾七的手,紧紧拥入怀中! “没事,没事...”元哲揽住顾七,手在后脑轻抚,碎发缠绕指尖,勾得心头发痒,低沉的嗓带出暗哑声。 这声音似有魔咒,即刻稳住了顾七心中慌乱。宽阔温暖的胸膛,驱散了恐惧,顾七不自觉环抱,贴得更近了些。 这动作,引得元哲心猿意马。 这还是第一次,得到了回应... 元哲轻呵,暗怪自己不够体贴。明知她是女子,还偏将这等大事吐露,引得她心生恐惧。况此举将得罪一众文臣,亦会引百姓不满。若真拉她下水,难保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罢了。”手指触到玲珑小巧的耳垂,不自觉摩挲起来:“此事你当不知情,莫要掺和了。” 顾七得缓,在怀中贪享片刻,松了手:“殿下,臣斗胆一问。” “嗯。” “殿下此举,为的是澜国百姓,还是自己?” 元哲眉头微蹙,斩钉截铁道:“自然是为了澜国百姓。” 顾七轻叹口气,掏出火折子,燃起桌上烛台:“殿下欲如何改政?” “澜国男子,五岁入堂读书,六岁便要习武。完善武举一干制度,武举人所受待遇与文举人一般无二。年旬三十者,不得参加科举考试。文臣享官爵,武将享俸禄,互不干扰。” “直接削减文臣俸禄,百姓怕是要斟酌慎选了。”顾七沉沉笑了两声:“或名或利,倒也公允。” “此举只为强国健兵,待正了澜国重文轻武的风气,再慢慢调整。” 顾七闻言,垂眸沉思。半晌后方抬起头来,释然一笑:“殿下,恕臣不敢冒险陪同。不过,臣有一计,或能让殿下达成所愿。” 翌日,元哲进宫,于朝堂上提出废除优待文人的一干政策,引起轩然大波。 朝堂文臣武将分庭抗礼,皆因投靠的阵营不同。 元哲所谏,无疑打压了元承熙的势力,更引起他的惊慌。兵部重要官员,皆以元哲马首是瞻,自己手中皆是文臣,布局还未展开,尚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下朝后,元承熙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御书房来回踱步。 太监卫礼站在身侧,低声道:“陛下,昨日裴大人出宫,一夜未归,有人曾见他和哲王殿下一同进了雀鸿楼。” 元承熙瞬间黑了脸,怒吼一声:“唤他过来!” “臣裴启桓,拜见陛下。” “你干的好事!” 头顶传来愠怒,还未来得及应对,一方奏折便甩了过来! 元哲回都,大剌剌出现在锦香阁,又拉扯着自己去了雀鸿楼。有人看见并呈禀给元承熙,实属意料之中。 “陛下容禀。”顾七恭敬叩首,方消了元承熙心中怒火。 他转身坐到桌前,愤愤一声:“起来回话!” 顾七抄起奏折,站起身来。 不知何时,卫礼悄然出了御书房,在门外候着。 “哲王回都,你早就知道?” “回陛下,臣不知。” 顾七垂眸,将常彬邀约吃酒、巧遇元哲一事娓娓道来。 元承熙指腹搓着额头,却依旧未能让眉间舒展。他细细琢磨着顾七的答话,此事常彬和锦香阁的人皆能作证,想来不会作假。见顾七恭敬至此,又将细节交代得一清二楚,疑心消减,面露愁容。 “裴卿,你可知今日哲王在殿上说了什么?” 顾七看着手中奏折,抿唇道:“臣,略有耳闻。” 元承熙沉声叹气,已然没了主意:“事已至此,该如何化解啊?” “顺水推舟。”顾七上前,将奏折放回书桌:“陛下,朝中武将,多与哲王亲近,若有朝一日,哲王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元承熙身子一抖,眼露恐惧。裴启桓无疑将自己心中所想,道了个明白。既他看得通透,想来也会有对策。 元承熙望着顾七,嘴角微颤,勉强挤出笑意:“想来裴卿,心中已有对策?” “陛下不必烦忧。”顾七眼中透着坚定自信,缓缓开口:“眼下最要紧的,当是想办法留住哲王殿下。只要人在国都,便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青州没了哲王坐镇,恐...” “陛下。”顾七语气加重,提醒道:“澜国人才辈出,待提拔了陛下的人,将这兵权紧攥在手中,再让哲王回青州也不迟啊。” 元承熙暗眸发亮,不消片刻又黯淡下来:“怕是难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29章 寝宫引留意,小院起涟漪 顾七垂手而立,并未急着答话。 元承熙却如坐针毡,紧扒着明黄座椅,用力抠着扶手上的龙须。他见顾七沉默,越发心慌,却碍于皇家威严,不得不强撑脸面。 可这裴卿一言不发,又是何意? 元承熙僵直了脊背,细汗从额间冒出,映得整张脸越发惨白。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喉中颤颤发出低吼:“朕登记时尚且年幼,内忧外患,是哲王一力扛起护国大旗。不瞒裴卿,就连那虎符,都在哲王手上!” “兵权旁落,难免引人异动。”顾七神色微凛,微微昂头,言语中透着丝丝寒意:“即便哲王此刻没有异心,他朝黄袍加身,也不得不...” “裴卿!” 元承熙惊呼一声,猛地站起身来! 怎奈双腿发软,打了个趔趄。 冷汗滴落,打在元哲上呈的奏折上,印出无色的花。元承熙盯着奏折,眼底燃起怒火,浑身却冷得发颤! “他休想!”元承熙目眦尽裂,抓起奏折狠狠撕扯! 恐惧袭来,压盖了心头的愤怒。元承熙即刻变了脸色,三两步奔到顾七跟前,猛抓住顾七的胳膊! “裴卿,朕对你,寄予厚望!” 还从未见过元承熙如此失态。 顾七眉心微蹙,亦被他疯癫模样吓了一跳:“陛下?” 元承熙凑近几分,言语中透着恳求:“朕允你宰辅之位,待你荼州治水归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臣,谢过陛下!” 刚要撤步行礼,胳膊却被元承熙紧紧拉扯。 “裴卿,裴卿...”元承熙微弓着身子,咧着难看的笑容:“帮朕,帮朕!” 眼前的帝王,威严全无。 顾七不由得大吃一惊,即便是心中慌乱,也断不该是这副模样! 她凝目攒眉,双手反托住元承熙的胳膊:“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皇叔...”元承熙置若罔闻,盯着顾七的脸,笑得越发癫狂:“皇叔喜欢你,你说的话,他一定听!裴卿,你是天神派来守护朕的,只有你,克得住他!” 越发胡言乱语! 顾七双手一松,猛地后撤两步。 “咣当!” 元承熙摔倒在地,顿时晕了过去。 “陛下!” 顾七惊呼,门外守着的卫礼察觉不对,慌忙跑了进来。 一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扛起元承熙直接奔向寝宫。卫礼则慌张跑去太医院,寻来了御医秦艽。 顾七在门外踱步,听不到里面一丝动静。她停住脚步,深吸口气,不由得思索起来。 元承熙幼时中毒,因解毒不及时落下病根。难不成今日这癫狂之举,是旧疾复发? “若果真如此...”顾七喃喃低语,不由得担心起元哲来。 叔侄俩虽心怀猜忌,却始终彼此关心。顾七虽不懂这种复杂的情感,却也深知,元承熙若出了事,元哲会伤心。 “吱呀”一声,卫礼从房中出来,叫住了疾走的顾七:“裴大人,陛下唤您进去呢。” “好。”顾七敛起担忧心绪,放轻脚步进了屋。 秦艽在旁,正收拾针灸包。 元承熙歪坐着,朝顾七招了招手。 顾七凑上前,轻声道:“陛下,龙体要紧,万望保重啊。” “裴卿,”元承熙唇色泛白,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朕该如何是好啊?” 顾七抿了抿嘴,警惕地瞥向旁边的秦艽。 秦艽亦停住了手中活计,斜眼看向顾七。 目光虽未交汇,却彼此有了察觉。 秦艽面不改色,端着温水凑到床前,递过一颗丸药:“陛下,把药吃了。” 待元承熙服下丸药,缓缓躺下后,秦艽方拎着药箱出了寝宫。 顾七站在床前,审视着秦艽离开的身影,竟觉得,秦艽有些神秘。 “裴卿...” “陛下!”顾七回身,眼露柔光,嘴角勾起伪笑。 “若哲王当真...” “陛下!”顾七拱手行礼,径直断了元承熙的话。 随后将澜国重文轻武之弊端做了详细阐述,提及昨日所见之景,引得元承熙也连连嗟叹。 “既哲王殿下提起,便顺势改政,即便文臣和百姓心生怨怼,也定然会由哲王背着。自此,澜国风气得改,也有助澜国长盛不衰啊。” 元承熙仰躺在床,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削减了朕的文臣,岂不更助长了哲王的威风。” “陛下,荼州治水不能耽搁。”顾七抿嘴微笑,胸中已是运筹帷幄:“哲王殿下坐镇荼州,有利治水工程。可若青州战起,哲王定分身乏术,何不借此收回虎符,也好国都应对外敌入侵。” 元承熙静静听着,心中豁然开朗! 他眼眸忽闪,咧嘴笑了起来:“好,好...” 在元承熙的寝宫待了半个多时辰,顾七方赶回小院。 一路上,始终琢磨着御医秦艽。 太医院诸多经验丰富的老御医,为何元承熙生病,卫礼首先找的是秦艽?若秦艽医术高超,也早该晋升,又何以久居人下? “秦艽...”顾七碎碎念叨,猛地想起什么,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忙朝小院奔去! 果不其然。 顾七刚踏入小院,便看到秋桑、雪蚕两个丫鬟,在院中跪着。 二人身上胡乱披着外衫,头发湿漉漉贴在后背上,吓得身子发抖。 本就安静的小院,此时静谧中透着微微恐怖。 顾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稍喘口气,推开门,一股潮湿的药味扑鼻而来。 “哎哟哟,”顾七皱着眉,直接将门大敞,又快步将窗子打开:“是臣疏忽,忘了跟殿下说,小院有人。” “呵,你眼里还有本王么?”元哲坐在桌前,面色阴冷。 顾七听话音不对,赶紧凑到跟前,恭敬行礼:“殿下恕罪!” 元哲端坐桌前,敛着眉目平视前方。 下朝后,自己便直接回到这小院,却不曾想,刚入院中,便听到女儿嬉戏声。 凑到房前,听到“哗啦啦”的水声,顿时黑了脸,轻咳一声后,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大人且等等,奴婢还没泡好。” 元哲不由得一惊,脑中忽想起顾七所言的“礼物”,瞬间恼怒! 待丫鬟匆匆穿好衣衫,将二人赶到院外跪着。 屋子弥漫着浓浓药香,引元哲频频皱眉。他微微凑近,看见浴桶中漂浮这黑乎乎的草药,腾起的羞愤凝结于胸,生生吐不出! 直等到顾七回来,便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 “裴启桓,你当本王是什么?任你戏弄的傻子?” 顾七慌忙下跪,头触着地:“殿下容禀!” “关门。” 头上传来冷冷一声,顾七不明所以,抬起头来:“啊?” “本王让你,关门。” “是,是...”顾七颤栗起身,走到门前怔住,微微回头:“殿下,不然,先让她们把浴桶搬出去?” “不必。” “哦。”顾七忐忑着关上门。 随后又按照元哲的吩咐,将窗户紧掩。 浴桶中热气蒸腾,闷得这屋子潮热,不一会,后背便渗出了汗。 顾七站在浴桶旁,强忍着难闻的药味,热气熏湿了鬓边碎发,丝丝缕缕贴在了苍白的脸上。 “殿下...” “谁送的?” 顾七咋舌,微惊的双眸随即被水汽氤氲。她尴尬笑了两声:“殿下圣明,这是,陛下送给您的...您的礼物。” 忽然没了动静。 脸上笑容凝滞,顾七只觉头皮发麻,再也不敢发出响动。 头上一只大手,捋着潮湿的碎发,轻擦过脸颊。 顾七紧抿着唇,双睫颤抖不停。 忽然! 那手猛掐住自己后脖颈! “殿...殿下!”整个人被拽过去,顾七吓得浑身发颤,脚下瞬间没了力气,好似踩在棉花上,下一瞬便会跌落崖底! “裴启桓,”元哲一手掐住脖颈,一手揽上顾七的腰,双眸含怒,咬牙切齿:“本王应该跟承熙说说,与其送美人,不如将你送给本王!” 顾七只觉喉咙发紧,脊背返寒,潮湿的衣衫贴在后背,同细汗搅在一起,引得浑身忽冷忽热。双眸映着惊恐,不自觉抬手抵在胸前。 可即便如此,自己还是被轻松拎起,狠狠甩到了床上! 这场景无比熟悉! 顾七紧绷着神经,未等元哲探身,便“咕噜”滚到床角,同时从后腰掏出匕首,明晃晃的刀刃直指元哲! 眼前的哲王殿下,已被愤怒冲昏头脑,他红着眼,带着骇人的压迫感,一点点凑近。 直到刃尖扎入前胸,鲜红的血从浸透衣衫,沿着匕首淌了出来。 “殿下!”顾七吓得面色入纸,慌忙收起匕首! 可下一瞬,便被人紧揽入怀,脸上触到温热,那股子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 “你万不该,算计本王。”低沉的声音从头顶灌入,连带着胸腔发出沉沉喉啸,顾七呆住,只觉鼻头一酸,掉下泪来。 “殿下,对不住。” “本王的心思,你竟到现在都不知...” 腰间的大手不安分捋动,瞬间解了大带,衣襟泛松。 顾七心悬到嗓子眼,抬手紧拽住衣襟,欲向后仰。 元哲似是早有准备,只待顾七仰头,直接覆了上去,任由她睁大的双眼无辜瞪着自己! 粗重的呼吸喷在脸上,激得双颊泛红。 薄唇滚烫,紧贴在一抹泛白的软唇上,愤然舔舐啃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0章 玩笑验真身,委婉揭心疾 元哲红了眼,双手掐住顾七细窄腰身,一遍遍临摹唇形,急急等着回应。 偏对方没有丝毫反应,引得元哲怒火更甚,加重了力道,甚至生了欺辱的念头,直吻到嘴唇微肿,赌气般狠撬牙关。更将整个身子凑近几分,用力拽开前襟紧攥的小手... 滚烫的脸上,忽触到冰凉。 元哲顿住。 微微后仰,见她发丝凌乱,双眼泛空。一行清泪挂在脸上,泛红的唇,渗出血丝,更衬得小脸苍白。 一时间,愤怒、不甘、懊恼和心疼涌到喉头,元哲张了张嘴,痛苦地闭上眼,生硬咽下五味杂陈。 半晌,顾七眼中回光,却映出绝望:“殿下,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元哲呆望着顾七,平日凌厉的瑞凤眼,藏尽生杀予夺。 此刻,却尽显慌乱。 “我...”五脏六腑混搅在一起,迫得人喘不上气。元哲脸憋得通红,忍不住破口而出:“你何尝放过了我?整颗心任你揉搓,你却从未把它当回事!” 顾七微惊,看着元哲赤红双眼,怔了片刻,眼底涌出嘲讽,大笑起来! “哲王殿下这是,喜欢裴某?” 不曾想,一片赤诚,在旁人眼里竟是讽刺! 元哲不可置信松了手,瘫坐之时,满眼不解:“你笑什么?” “唉,”顾七深吸口气,整个人冷静下来,嘴角挂着哂笑:“坊间传言难道是真的,哲王殿下有龙阳之好?” 元哲闻言,几欲迸出的眼泪,顿时伴着笑意挥散,仅剩点点泪花,衬映着好看的眸。 顾七却被他这笑吓了一跳,面露警惕:“殿下笑什么?” 看着顾七一本正经,心中越发觉得好笑。忍不住想要揭穿她的女儿身份,好让她接受自己的炙热情感。 他再次欺身上前,指腹轻搓着尖窄下巴:“众多骨瘦嶙峋的文弱书生,皆没你这般好看。连本王也不由得疑心,裴启桓,到底是男是女。” 顾七紧皱着眉,心猛提到嗓子眼! 正不知如何应答,下巴微痛,被迫仰头。 望见一双含情目,眼尾轻翘,泛红眼白映得棕黑瞳仁更加幽深。搭配着微挑的剑眉,眉尾还挂着小小汗珠,薄唇微肿,微微泛红。整张脸亦正亦邪,好似威严冷峻的神,打破禁忌堕入红尘,勾着人一道沉沦。 漏跳两拍的心脏,片刻后,在胸腔狂热躁动! 顾七只觉血液沸腾,烤干了身上潮湿的衣衫。 她小心调整呼吸,指甲嵌入肉里,总算得了清醒。 元哲见她双眼睁大,脸颊泛红,比往日更具魅惑。心里顿生涟漪,喉结滚动,压下的冲动再次腾起,不由得凑了上去...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得元哲发懵。 顾七眼底结冰,脸上潮红尽褪,冷冷一声:“殿下恕罪。臣是个正常的男人,万望殿下,莫要...” “本王疑你,女扮男装,混入朝堂。” 顾七抬眸,却因心虚不敢直视,只盯着元哲松垮的衣领:“纵然是王爷,也不该无故诬陷当朝臣子。” “真真假假...”元哲眼底腾起火,嘴角勾起玩味。手指探过碎发,从耳后沿着脖颈向下:“一验便知。” 顾七厌恶打掉元哲的手,眉心透着黑煞。待藏住眼底肃杀气,咬咬牙挺直了身子。 这般逗弄引她生气,好像更有趣。 元哲身子后靠,随性坐在床上,借着高大身躯,将顾七圈在墙根,笑看她如何辩解。 “殿下,臣自证清白。” “哦?” 顾七扒着自己外衫,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匕首。 若赌败了,便用它自尽,也不算叛了韩子征。既做了最坏的结局,便也没了惧意。 她迎上元哲双眸,冷声中带着丝丝颤音:“待这衣衫褪尽,自能辨清男女。今日羞辱,臣定牢记在心,此后,哲王殿下怕是要处处留心,莫要让臣报复了才好。” 元哲怔住,她这副决绝模样,不似撒谎。自己所为,若将她推得越来越远,此后再追就更难了! 他紧了紧嗓,慌张开口:“其实...” “其实,殿下大可杀了臣,免了后顾之忧。”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元哲眼露焦急,欲上前劝抚,却被顾七躲开。 脱下外衫,剥落衣袍,仅剩一身白缎里衣。 顾七顿住片刻,颤着手勾住腰间细带,羞愤逼红了眼,泪水开始打转,她咬咬牙,用力拽开! 未等拿到匕首,一方锦被盖在身上,压得自己动弹不得。 “不验了...” 耳边低沉声音,勾得顾七身子发颤,下意识抓住锦被,却不自觉红了脸。 元哲双臂按住被角,用力抵在墙上,长叹口气:“本王信你。” 顾七皱着眉,狠狠松了口气! 大手拽着锦被,绕到后颈,直到将顾七身体裹了严实,才放下手来。元哲握了握掌,感受着短暂的拥抱,片刻便黑了脸:“不准在外人面前脱衣裳,哪怕是外衫!” “殿下真是会开玩笑。”顾七扒着被子,说话不阴不阳:“除了殿下,还真没人这般为难过臣。” 元哲噎住,侧过身干咳两声:“也,也不许跟别的男子拉拉扯扯。” 顾七偷剜一眼,瞥见门口的两个大浴桶。 如今元哲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盘算,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照实说清楚! 她抿了抿唇,眼珠微转,待心中拟好措辞,方缓缓开口:“臣接下来的话,乃是大不敬。若惹恼了殿下,还盼宽恕。” 元哲身子一僵,忐忑起来:“什么话?” “郑太妃的事,让您和陛下,心里生了结。”顾七心生警惕,目光紧锁在元哲身上,时刻看着他的反应。 见元哲并未恼怒,只静静听着,顾七稍放下心,继续道:“殿下对药味极为敏感。臣生来体弱,常年吃药,想必身上多少裹挟了药味儿,这才引殿下注意。” 元哲强压着混乱心绪,即便嘴上不愿承认,心里终究是认同的。 自遇见顾七,便被她身上那股淡淡药香迷住。清冷的面容透着病态,肌骨里散出的味道,沁人心脾。若当时意识过来,保持距离,想必也不会被勾魂夺魄,让自己一步步陷得更深。 他皱着眉,顿时慌了! 一瞬间,竟不敢断定自己的喜欢,到底是不是发自肺腑... 顾七一字一句斟酌,言语尽量委婉:“殿下,也许,您并非有龙阳之好,只是喜好比较特殊。陛下赏的两个婢女,虽不是倾城之色,却足够贴心。如今两个人身上也沾了药味,想来更合殿下心意。” 提起两个婢女,元哲便压不住火气。他恨恨看向两个大浴桶,言语冷了下来:“照这么说,本王还要谢谢你了?” “陛下赏您的东西,自是要收下的。”顾七将一众责任推到元承熙身上,面露无辜。她系紧里衣的带子,松开锦被,凑近几分低语:“臣想着,既然收下,何不让殿下欢心些?如此一来,殿下身边有人伺候,也能断了流言蜚语不是?” 元哲回头凝视,冷哼一声:“不过是怕本王纠缠于你,才这般精心调教。” 顾七咋舌,尴尬笑了笑:“若当真是心结作祟,也好解了殿下和臣之间的误会。” 自己的满心欢喜,在她眼中,竟是误会! 元哲脸色越发难看,既存着心中纠结,又恼怒顾七曲解自己的情感,一时间气结难纾,赌气起身,朝外走去! 屋中门窗紧闭,始终腾升着潮热。 忽然房门一开,冷风灌入,引顾七打了个喷嚏。 元哲顿住,别扭一声:“穿好衣服!” 顾七撇了撇嘴,下床将衣衫穿好,跟着走了出去。 晌午日头正盛,也不见暖和。 朝前看去,秋桑和雪蚕依旧跪在院中,瑟瑟发抖。 “殿下!”顾七面露担忧,忙凑到元哲跟前:“两个丫鬟在外跪着,容易着凉,不然...” 元哲垂眸看了顾七一眼,说话不由得酸了起来:“你倒挺关心她们。” “想来殿下宽宏大量,不会同两个丫鬟置气!”顾七面露谄笑,得了元哲允准后,板着脸看向跪着的秋桑:“还不快去将屋子收拾了!” 两个丫鬟原地磕头行礼,扶着酸痛的膝盖起身。放干净浊水,又合力将浴桶抬了出去,支开窗,细细打扫着屋子。 顾七招呼秋桑沏了壶热茶,自己陪元哲在院外石桌前坐着。 阵阵凉风吹散了心中苦闷,整个人也冷静不少。元哲抬手敲了敲茶盏,淡问道:“陛下召你去御书房,可说了什么?” 顾七拎起茶壶,奉上一盏热茶,笑道:“不过是问询建议。臣将重文轻武之弊端悉数讲明,况有殿下一力扛起政改之事,陛下何乐而不为呢?” “可到底,是损了他文臣势力。”元哲端起茶盏,热气熏蒸着双眼,氤氲出些许忧愁:“他应该,想好了对付本王的法子。” “是,”顾七抿嘴微笑,忽想起元承熙生病一事,将声音压低:“臣忘了说,陛下生病了!” “什么?”元哲顿惊,滚烫的茶水洒到手背,瞬间烫红了一片! 不顾手上疼痛,将茶盏往桌上一扔,直接奔向元承熙的寝宫。才走到门口,便遇见太监卫礼出来,方得知惠妃在房中照顾。 元哲眉头紧锁,朝房门口望了又望,终究没有进去。只拉扯着卫礼到旁边问了几番,知晓元承熙无恙后,才放心回了小院。 即便卫礼不说,自己也知道元承熙突然生病的缘由。元哲重重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这番举动,竟让他如此不安! “殿下?” 听到一声轻唤,元哲抬起头来。 顾七站在一旁,轻问道:“陛下如何了?” “没事。”元哲眨眨眼,倒了盏温茶润喉。指腹摩挲着茶盏,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做,才能让元承熙安心。 顾七见他神游,便知生了悔意。她缓缓坐下,盯着元哲手中的茶盏:“想不到,虎符在殿下这里。” 大手一顿,引顾七眉尾上挑。 她向上抬眼,迎上元哲半眯的深眸。 对视片刻,未等元哲开口,顾七便将元承熙告知的事情,诚实吐露出来。 元哲收回目光,半晌后微微一笑。虎符本就是天子所有,还给他也无可厚非,既让他安心,又能表明自己的态度,一举两得。 “殿下,还有一事。” 元哲未抬眼,只淡淡回应:“何事?” 顾七清咳两声,扭捏地揉了揉鼻子:“那个,小院只有一间卧房。平日臣同殿下都是睡里间和外榻,如今有了两个丫鬟...” 元哲歪头朝屋内望去,看见两个忙碌的身影。眼中闪过狡黠,戏谑道:“本王赏你一个,晚上咱们也松快松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1章 同榻不得眠,皮囊渐迷眼 “咳咳...” 顾七脸咳得通红,端起茶盏润润干疼的嗓子,笑道:“殿下惯会玩笑。” 元哲强忍笑意,将空盏递了过去。顾七拎起茶壶,添满温茶后,又唤秋桑换了一壶滚烫清茶。 二人在院外坐着,秋风吹过,卷起地上零散枯叶,归拢成团。院角存着一棵银杏树,金黄的叶子乘着秋风,在空中荡了两圈,轻飘飘盖到茶盏上。 元哲垂眸,伸手捻起叶子,笑着抬起头。一片完整宝扇状的叶子,正落到顾七头上,素冠束起的长发,乱出几根青丝,与根茎纠缠。 鬓边碎发微扫,明眸忽闪,纤素指尖在桌上轻轻跳动。素净的一张脸,得了这自然装饰,更显灵动活泼了些。 元哲不由得看呆了眼。 “殿下?” “殿下!” 元哲回过神来,眼含笑意:“怎么了?” 顾七狐疑地望着元哲,不知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总觉得笑得不正常。 她清咳两声,严肃探身,压着声音道:“殿下,可知道太医院的秦艽?” “知道。”元哲轻捻着手中的银杏叶,泼去盏中茶水:“怎么了?” “秦太医,医术如何啊?” 元哲稍加思索,淡淡应道:“尚可。和徐硕比起来,差了些。” “哦。”顾七止住疑问,给元哲添上热茶,自己窝着身子琢磨起来。 如此看来,就连御医们,也择了主。徐硕靠的元哲,秦艽则靠的元承熙。 元哲察觉异样,连连追问两番,皆被顾七遮掩过去。 秦艽长得干净,又斯斯文文,甚得宫中丫鬟的喜欢。 见顾七对秦艽好奇,元哲顿生烦恼。难不成对付一个晏楚荣不够,还要防着太医秦艽? “裴启桓。” “啊?” 喉中涌出酸涩,又不好直接开口。元哲急得搔了搔头,干咳一声敛正了眉目,尽量维持着自己的威严:“徐硕已为你专门制了温补的方子,他的医术不是秦艽比得上的。况且,不同的太医,开出的方子也稍有不同,万一有冲撞,身子也遭不住。” “臣知道。”顾七干笑两声,奉承道:“徐太医给的药,臣连续吃了几天,果真不同,手脚都不觉得凉了!” “嗯。”心中莫名腾起一股子骄傲,元哲难掩得意。他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佯作严肃:“待回了荼州,再让他为你调理调理。” “臣谢过殿下!” 在院里坐了一下午,屋内药味总算消散。 顾七恐再惹元哲生气,赶忙让两个丫鬟摘了药囊,跟着袋中剩下的药囊一起,放到了旁边柴房。 晚膳过后,元哲便坐在桌前看书。 顾七则坐在榻上,忐忑不安。 丫鬟秋桑给顾七奉茶,雪蚕则跑去桌前挑了挑灯芯。 打更声响,已入亥时。 “咳,那个...”顾七端着茶盏,站起身来。 元哲抬起头来,看着顾七扭捏神情,心里发笑。他合上书,淡淡一声:“好,休息吧。” “殿下,”顾七将茶盏推给秋桑,纠结上前:“这个卧房的事情...” “怎么,两个都喜欢,还是都不喜欢?” “不喜欢!”顾七顺势回应,仰面憨笑:“这秋桑和雪蚕,是陛下赏的,殿下怎能随意送人呢?” 元哲目光稍移,快速扫过两个丫鬟,嗤笑一声:“裴大人都瞧不上眼的,也配伺候本王?” 两个丫鬟吓得跪地。 “殿下恕罪!”顾七自觉失言,赶忙行礼赔罪。 “罢了。”元哲微微挑眉,凑到顾七身前,沉沉一声:“算你祖上有德,本王的床榻,给你留一半。” “这...这怎么成呢!” 顾七吓得后退两步,险些被跪着的秋桑绊倒! 元哲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借势揽在怀里。大手锁在后腰,薄唇贴近耳廓,得逞笑道:“若你不愿,可继续睡在外榻。但如此一来,两个丫鬟就得外头跪着。” 顾七抬手抵在胸前,用力隔开些许距离,眉头紧蹙:“不然,臣去外面候着,让两个丫鬟伺候您休息。” “裴大人是陛下宠臣,本王怎好怠慢?”元哲抬手拨了拨鬓边碎发,说话声透着些许慵懒:“你既是男子,还怕跟本王同榻?” “殿下身份尊贵,臣,臣不能僭越!”顾七越发紧张,瞬间滞了思考,舌头开始打结。 见顾七百般推拒,元哲干脆耍起无赖,蛮横抱紧了顾七,将头埋进颈窝,声压得极低:“放心,本王不欺负你。过两日便回荼州了,且忍忍吧。” 顾七僵着身子,听着耳边喃语,温热气息直往脖颈里扑,刺得人浑身发痒。她红了脸,紧闭双眼点了点头。 “好,睡觉!”元哲得逞一笑,趁此抱起顾七,朝里间迈步。 还未发作,便被放到床上。顾七一阵恼怒,咕噜滚到墙根,手摸着匕首,警惕看向元哲。 元哲难掩高兴,转过身,看见跪地的秋桑、雪蚕,笑意顿消:“你们两个。” 厉声一呼,吓得两个丫鬟哆嗦,将头埋得更深。 “把灯熄了。” 顾七缩在角落,看着秋桑徐徐走近,端走里间灯盏,又将帘放下。不一会儿,外面吹了灯,漆黑一片。 借着窗户透进的几缕朦胧月光,见一高大身影,褪去外衫,凑了上来。 她吓得闭眼,掏出匕首抵在胸前! 刀刃反射寒光,元哲身形一顿,感觉伤口更疼了些。曾借醉酒强收了她的匕首,结果害她受伤,将匕首奉还,却又担心她自戕。如今看到这明晃晃的刀刃,心中竟生出些许恐惧。 他轻叹口气,安静到顾七身侧躺下。 “放心,本王不动你。”元哲微微前探,握住顾七冰凉的手,缓缓将匕首拖了出来。 虽辨不清元哲眉目,但这柔软声嗓,让自己心安。 顾七稍松口气,翻身向里。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便传来沉沉的呼吸声。 元哲侧着身,单手托腮,呆呆看着顾七背影,止不住地笑。伸手捏住被子,轻轻向上拽。 一声嘤咛,里面的人翻过身来。 元哲吓得顿住,生恐吵醒了她,闹出误会。见她咂了咂嘴,睡得正香,放下心来。 掩好锦被,抬手刮了刮顾七娇小鼻梁,眼底透着好奇,言语中却含了宠溺:“你到底是谁呢?” 纵经历过无数算计,终究是甘心栽进这里。 荼州一别,不过三天,便思之如狂。 实在受不住,干脆将一应事务甩给薛沛林,又交托周护教孙平读书。只身一人骑上烈马,披星戴月直接出了荼州城,若不是中途去了别处,怕早早就追上了她。 没有顾七的每一天,都漫长且难熬。 这才知道,她在自己心里,已经扎了根。 “可惜啊...你总躲着我。”他喃喃低语,指腹在眉眼处轻轻摩挲,情意浓浓的双眼,掺入些许忧愁。他不禁叹了一声:“相思入骨,原来是这般感受。” 静静看着,直枕到胳膊发麻,仍不肯闭眼。 终是按捺不住,从摩挲眉眼,到抚慰脸颊,隔着一方锦被,沿着窄肩溜到腰身,连连暗叹,太瘦了些。忽得窜出一股邪气,引得口干舌燥。 他快速撤手,仰躺下来,耳边传来呼吸声,勾得自己浑身难受。抬脚将锦被踹了下去,又扯开衣衫,待身下渗出密密细汗,燥热方消。 顾七则一夜好眠,直到翌日起身,发现元哲不在。 外间传来桌椅挪动的声响,尔后听到秋桑的声音:“小点声,裴大人还在睡觉。” 随后听到雪蚕嘟囔:“困死我了,昨天将近子时才睡着,没想到哲王殿下寅时起来练剑。害得咱俩匆匆起来,去给他烧热水。” 寅时练剑? 顾七惊讶的张了张嘴,穿好外衫掀帘而出。 “大人。”秋桑停了手上活计,脸颊微微泛红:“抱歉,吵到您休息了。” “没有。”顾七伸了伸懒腰,朝院外望去。 见元哲倚在石桌前,单手扶额。 难道在想事情? 顾七面露狐疑,径直凑了上去。 弯下腰,听到细细鼾声,不禁笑了起来:原来是睡着了。 墨色蟒袍着身,胸前的一只盘龙,睁大着眼,尽显威严。金色的光铺洒在元哲身上,阳光照耀下,俊俏的一张脸,半面和煦,半面阴沉。 顾七笑容凝滞,不仅感叹:生的真是好看! 她呆了眼,凑近几分细细端详。流畅清晰的线条,勾勒出生冷面容,一寸寸向下,直看到紧抿的薄唇。 昨日这唇,还红得发艳。 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好似那滚烫,到现在还未消散。 她轻舒口气,缓了缓急跳的心。 倏地,薄唇微勾,吓了顾七一跳! 稍稍抬眸,见一双好看的瑞凤眼,此刻正半眯着凝视自己! “殿殿下!”顾七慌张挺直身子,脸红了起来。 元哲端起茶盏,润了润发干的喉咙,轻启唇瓣:“怎么,又被本王这好皮囊迷了眼?” 顾七羞臊地皱了皱眉,拱手行礼,将脸埋进臂弯:“臣僭越!望殿下恕罪!” 元哲眉眼上挑,见顾七红透的耳根,顿觉好笑。他放下茶盏,起身抬起顾七的胳膊。 “本王庆幸,得了副好皮囊。”元哲抿嘴轻笑,微微弯腰,看着顾七窘迫神情:“若你喜欢,本王可以给你看更多。” “咳咳!”顿时被口水呛到,顾七吓得后撤一步,掩面猛咳! “给。” 悄抬眼,见一只大手,端着茶盏递送过来。 “谢殿下!”顾七忙双手接过,待不再咳嗽,缓缓咽下温茶。 “本王要去上朝了,你且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回荼州。” 顾七手握茶盏,朝元哲浅鞠一躬:“殿下慢走。” 待元哲出了小院,自己痛快松了口气,瘫坐下来。 执起茶壶准备再倒点茶水,猛地一惊! 小小石桌上,仅放着一壶一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2章 城内诉别离,城外遭刺杀 翌日 宫门口热闹非常。 旭日攀升,方越过墙头,便有几束光打了过来。 元承熙向阳而立,着一身明黄龙袍,头顶着沉沉的冠。他脸颊苍白,因过度消瘦,颧骨微微凸显,眼周乌青,双眸中透着浓浓倦怠。 年少称帝,本该如初升太阳般,透着盎然生机。可眼前的元承熙,却显露油尽灯枯之相,怕是难长久。 顾七暗暗叹了口气。 悄看向身侧的元哲,一袭墨色长衫,交领处及袖口皆镶着金线,肩头两处更纹着金色苍鹰。一件绒黑的纹龙披风搭在身后,两根带子系在前胸,迎风而舞。白玉冠将如瀑青丝高高束起,仅留两角鬓发,呼应着发亮的双眸。 这强大的气场,好似要将眼前的真龙天子吞了。 只见元哲弯腰拱手,正经行了一礼:“陛下,保重龙体。” “一路保重。”元承熙将身子尽量直挺,昂着头,似是在告诉众人,自己才是睥睨天下的王。 恰逢早朝结束,诸多臣子未散,纷纷站在元承熙身后,恭敬行礼送别。 “驾!” 一记响亮的挥鞭声,催动健硕的棕黑大马踏蹄前行。柔顺光滑的鬃毛随风晃动,脖上的铃铛发出叮当当地响。 顾七微微拉开帘,朝后探去,见元承熙在卫礼的搀扶下,昂首挺立,直直看着马车的方向。 “依本王的意思,两个丫鬟很不该带着。” 顾七回头,见元哲双手攥拳,板着一张发沉的脸。 她放下帘,淡淡一笑:“带着秋桑和雪蚕,为的是让陛下安心。” 元哲垂眸,心底涌出无尽内疚。因自己执意改政,害得元承熙生了一场大病。这子侄忌惮的,始终是自己一身权力,即便归还虎符,自己身不在国都,他也是不踏实的。 可朝堂奸佞未除,自己又怎敢安心放权? 久久,心中郁结化作长叹。 顾七撇了撇嘴。叔侄间存着隔阂,时间越久,越说不清。局外人插不进,也解不了。她双手交叠,干脆学着元哲的样子,闭眼小憩。 行至赵将军府,帘外传来高亢声音:“殿下!” 顾七睁眼,抬手掀起帘子,见赵德勋身着白色紧身的长袍,头顶系着灰青色的方巾,腰间挂着佩剑,正牵着一匹枣红大马,探过头来。 还未寒暄,便听到齐齐一声:“殿下,裴大人。” 朝前望去,见赵府门前,齐整站着赵夫人、赵子英、柳湘凝以及各自的嬷嬷丫鬟。 顾七转头,恰看见元哲依依不舍的眼眸。循着视线看去,原来是在看赵夫人。此时赵夫人亦望着车中元哲,眼角微微泛泪。 自己没有家人,从未体会过着等感情。可见到他二人目光交汇,顿时明白了所谓的离别愁绪。她喉咙发紧,涩涩开了口:“殿下,不然...” “不必。”元哲红了眼眶,一把将帘拽下,强压哽咽淡吐一句:“赶路要紧。” 铃铛响起,马车稳稳前行。 赵德勋骑上枣红大马,在马车一侧紧紧跟随。 经过繁华的西街,听到熙熙攘攘的声音,吆喝声,锣鼓声,欢呼声... 顾七几欲掀帘,想看看热闹,却因身侧之人思愁正浓,不得不强压好奇,只抬手拨弄帘上挂着的彩色流苏。 渐渐,热闹的声音消退,又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响。 想来,是出了郡州城。 本以为此行顺利,不曾想中途出了事。 旅途枯燥,即便再稳当的马车,也架不住无聊。很快,顾七便从端坐,变成轻靠,最后干脆整个身子瘫倚在车边,昏昏欲睡。 忽听到马儿长嘶,车开始剧烈颤动! 顾七猛地睁眼,还未反应,便听到外面滚滚而来的脚步声! “什么人!”赵德勋在外一声厉吼,照着马肚子狠狠一夹,提剑上前! 刚要起身,被元哲一把拽了回来! “车里坐着!”元哲沉着脸,仓促叮嘱一声后,直接奔了出去! 顾七坐在车中,面露焦急。耳边充斥着刀剑拼杀的声音,这队伍,好似绵绵不绝,从四面八方奔涌而出! 只元哲和赵德勋两人,怕是不好对付! 顾七从后腰抽出匕首,藏入袖中。神色微凛,双眸涌动,直到调整了惶惶心绪,掀开车帘。见车夫满身鲜血,仰靠在车边,双眼睁得极大。 刚准备弯腰去探,便听到“唰”地一声! 顾七快速蹲下,一把长刀擦着头顶,砍断了几缕青丝,直接扎进了车里! 她脸色微变,顿时明白过来!这群人并非劫财,而是要杀人灭口! 顾七缩着身子,急急朝周围看去。形势并不乐观,赵德勋在前抵挡,元哲在侧面应敌。大致数了数,该有五十人左右。这群人皆是精壮汉子,擅用刀剑,且各个蒙着面,看不清来路。 “啊——救命!” 女子长长的尖叫声,拉回了顾七思绪。 她慌忙下车,恰遇见秋桑、雪蚕拉着手朝这边跑,身后两个蒙面大汉举刀猛追! 顾七忙掏出匕首,朝两个丫鬟大喊:“趴下!” 秋桑吓得脸色发青,听到顾七的话,忙拉住慌逃的雪蚕,蹲下身来! 未等甩出匕首,赵德勋便箭步上前,径直砍杀了两个大汉! 顾七见此,稍稍放下心来,身侧突然涌出个人,手持厚刀腾空而起! “小心!” 一个身影扑了过来,猛地将自己抱住! 顾七抓着来人的衣袖,慌忙后退,双眼紧盯着腾杀而来的黑衣人。 “唰!” 在顾七甩出匕首,杀了那黑衣人的同时,拥着自己的人,亦将手中长剑扎进了另一个黑衣人的喉咙里。 “谁让你出来的!” 胸膛里乱跳的节奏,诉说着无尽担忧。即便头顶灌入怒吼,顾七也毫不在意。她抬手拍了拍来人宽阔的肩:“殿下,人太多,您和赵德勋两个人,恐应付不来。不如趁乱松了马,沿着一个方向疾奔,或能甩开。” 元哲喘着粗气,紧蹙着眉快速朝周围扫了一眼,松开手道了声:“好。” 顾七拾起匕首,快速跑到后面的马车,砍断了绳子,又朝着马屁股狠狠一扎! 马儿疼得嘶吼,四散逃开。 趁乱之际,顾七和赵德勋分别扶起两个丫鬟,朝前面的马车跑去。 此时元哲已经将绳子砍断,牵着几匹健硕大马在车前等着。 赵德勋将雪蚕推了过去,急吼一声:“上去!” “奴奴奴婢不会骑马!”雪蚕看着大马,吓得浑身发颤。 黑衣人再次聚拢,即将形成合围! 赵德勋眼露决绝,紧攥着佩剑,骨头咯咯作响:“殿下!先带着裴兄弟走!” 眼看着合围之势,若破不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顾七急急道一声:“这怎么成!要走一起走!” “且先出去再说!”元哲沉声低吼,不由分说揽住顾七的腰,将她推上马背! 随后翻身上马,将顾七拥在怀中,剑柄照着马屁股狠狠一戳! 这壮马朝前疾奔,撞飞一个黑衣人后,元哲手持长剑,又挑杀两人,顿时撕开合围的口子,冲了出去! “本王记得,你会骑马。” 顾七急得浑身发汗,担忧赵德勋和两个丫鬟。听到元哲的话,不由得心生恼怒:“臣一直都会骑马。若刚刚带上两个丫鬟,想来咱们都能脱身!” “呵,缰绳给你。” 顾七从元哲手中接过缰绳,不由得追问:“殿下,咱们要去哪?” “一直往前,跑累了为止。” “赵德勋他们呢?咱们是不是...” 话未说完,便听到“呲——”地一声。 顾七仰头,见一支红色烟火快速朝天上窜去。 “殿下,原来您有后手!”顾七咧嘴一笑,顿时放下心来。 忽然! 背后一沉。 “殿下?” 元哲整个身子靠着顾七,头抵在顾七肩膀上,双唇泛白,说话的声音越发有气无力:“朝前走...” 难道受了伤? 顾七不免心慌起来,忙拽紧缰绳,连连抽了马儿几下,继续向前奔走。她微微侧头,脸颊触到元哲湿热的额头,越发担忧起来:“殿下,别睡啊!” 一路疾驰,确定远远甩开黑衣人后,方停下来。 顾七轻托着元哲的头,照着脸拍了拍:“殿下!殿下!” 元哲只觉困顿异常,费力眨了眨眼,双唇蠕动,却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连连拍了几次,总算得了片刻清醒。顾七赶忙下马,小心翼翼将元哲扶了下来。摸到后背时,触到一片湿热。抽出一看,手上满是鲜红。 顾七鼻头一酸,不由得责备起来:“受伤了怎么都不说!” 元哲勉强动了动眼皮,表示回应。 顾七忙拖着他,寻了一处避风的野林。四周未见小溪河流,只好跑到林子里寻些野果子,扯下一块布,用石头见果子凿成泥,攥出些许汁水来,一点点喂给元哲。 随后又将这湿漉漉的布,敷在元哲滚烫的额头上。 扶着元哲上半身,解开他的披风,细细查看着伤口。 忽然听到耳边低语,好似喃喃说了什么。 顾七没听清,柔声应道:“殿下您说的什么?” 元哲抵在耳边,慢慢重复,听得顾七越发脸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3章 赌命试忠奸,自曝女儿身 “这等紧要关头,殿下竟还在玩笑!”顾七白了一眼,削窄的肩膀托着元哲上半身,小心解开披风,血腥味越来浓。 垂眼一看,地上滩滩鲜血,沃着枯黄草叶。就连方才靠着的树干上,也留下斑斑血迹。本就苍白的一张脸,骤然添了青灰色,顾七呆怔着眼,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 再开口时,已掩不住内心恐惧,连带得嗓音发颤。 听到顾七声音变了样,元哲强撑着直起身来,干裂的唇角上扬,无力吐出一句:“小家子气,不过受了点伤,就吓成这样,这...这可不行。” 这等伤势,断不能在这候着! 顾七深吸口气,极力驱散心头恐惧,双眼回光,变得越发坚定。她抱住元哲,连连唤了两声:“殿下,咱们得回去。” “这么回去,血就流干了。”元哲额头冒出虚汗,身上渐渐发冷。实在没了力气,将头靠在顾七肩上,费力咽了咽口水:“金疮药,在本王怀里。” 紧绷的神经稍松,顾七皱着眉头,长长呼出口气。随即心头窝了火,不顾君臣之礼吼了起来:“殿下怎么不早说!” 说罢,抬手向元哲怀里探去,摸了两三番,好似有什么东西挡着,一着急,干脆统统拽了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顾七皱着眉头,细细看着抓出来的东西。除了暗棕瓷瓶,还有一支木簪,和...先前被元哲换走的大带! 顾七面露惊讶,眼下却来不及多想,只得速速将木簪和大带塞入自己怀中。攥着金疮药,急急解开元哲腰间大带,欲扒开上衣。 “等等...”元哲拽住衣襟,艰难起身,尽量维持端正坐姿。 顾七有些不耐烦,只觉怒气上头,说话越发不客气:“又怎么了?” “本王有事要说。” 顾七气得翻白眼,懒得废话,径直扑了上去,掰开他的手,大力扯开上衣:“有事以后再说!” “裴启桓。” “干嘛!”顾七没好气地应着,将元哲衣衫拉下肩头。 “你真是裴启桓么。” 顾七一顿。 看似没来由的话,好似藏了别的含义。 “不然呢?”她稳住慌乱,继续手上的动作,却刻意缓了速度。 “荼州之别,不过三天,本王便按捺不住追了出来,此话是真。”元哲鼻息渐渐微弱,声音缥缈,双眸再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却依旧锁在顾七身上:“可本王,中途去了泽州。” 顾七微微蹙眉,强撑着顶了一句:“所以呢?” “一介女流,是如何参加乡试的...”元哲胸口发疼,颤颤呼出口气,抬手落到顾七脖颈,微微收紧:“并且,泽州没有李西遥。” 颈间传来冰凉,好似利刃悬在头顶,激得周身一震! 顾七面色泛青,双眼骤然放大! 她用力眨眼,额上不知不觉,已冒出豆大汗珠。自认一路小心谨慎,竟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 元哲,怕是留不得了。 顾七双眸微缩,闪出骇人的寒光来。她松了手,挺直身子,迎上元哲不甚明朗的双眸。倏地,咧嘴笑了起来:“殿下莫不是在开玩笑,臣堂堂男儿,怎么会...” “荼州昏厥那日,是徐硕为你把的脉。” 确凿的证据,再无力辩驳。 顾七冷着脸,不自觉摸向身后匕首。 “临死前,本王想问一句...”元哲脸色惨白,眼神微微发散,干裂的双唇微微颤动,喉中还未发声,便昏了过去。 见他要倒,顾七下意识朝前一扑! 顾七呆怔片刻,颤着手,向怀中之人探去,气息虽弱,却始终规律。 闷沉的心,忽然得了释放。她松了口气,却越发觉得委屈,鼻息凝滞,憋得眼泪打转。 一边是药,一边是刀。 顾七望着自己两只手,这生杀大权,此时就在掌中。 忽然,传来刺耳声响! 仰头望,一支红色烟火炸裂开来,迎风四散。 “不愧是,哲王殿下。” 顾七勾起冷笑,哀痛随着红色烟雾消失殆尽,垂下头来,眼底皆是盘盘算计。 耳边听到凿凿声,还未睁眼,一股甘甜润过双唇,灌入发干的喉咙。 元哲咂了咂嘴,歪过头,见一个模糊身影晃来晃去,随后又听到石头的凿凿声。吐出胸中沉闷气息,缓缓坐起身来。 “你...”喉咙干涩,扯得声音发哑。 “殿下万福,不会这么轻易死的。”顾七用布包着凿烂的果子,勉强挤出些汁液,用枯黄的叶子盛着,送到元哲嘴边。 元哲乖顺咽下,缓了片刻,头脑得了清醒。他望着顾七,忽觉哪里有些不一样。 还未开口,便看到顾七跪在眼前:“殿下,臣有罪!” 他强忍后背阵痛,尽量坐得端直,泛白的薄唇轻轻启合:“何罪?” “欺君之罪!” “呵,”元哲嘴角微勾,眼底柔情化作寒冰,凝在双眸久久不散:“你到底是谁?” “臣,”顾七伏着身子,藏尽惊惶心虚,奓着胆子道:“臣乃罪臣顾远之女,顾思源。” “什么!”元哲震惊! 他猛地起身,撕扯到后背伤口,顿时渗出血来! 不顾身体疼痛,攥着顾七胳膊,迫她直起身,与自己对视! “本王从未听过,顾远有子嗣。” 顾七眼眶微红,直直迎上元哲审视目光:“殿下,您曾说过,顾远有一本治水论,拆分上下两册。下册给了殿下,上册给了友人。” 元哲剑眉紧蹙,薄唇微张,双眼紧盯着顾七,生怕漏掉一个字去! 见到他这副表情,顾七却越发觉得胜券在握。顾远的事,稍稍拼凑,大抵的故事便浮出水面。至于那个孩子,是男是女无人知晓,自己胡诌而来的名字,断不会引元哲生疑。 她硬挤出两滴泪来,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些许哭腔:“那治水论的上册,在臣手上。可怜我父,为荼州治水呕心沥血,却换来满门抄斩!家人为保我一条命,将我送去远远泽州,一路漂迹...” “为何你从未说过?” “罪臣之女,被人发现会怎样?”顾七忽觉悲从中来,心中愤愤不平,好似从先前的演戏,变成了为那消失不见的孩子争辩,她越发激动,脸涨得通红:“流放、砍头,还是沦落奴仆、娼妓,被人羞辱、践踏?” “这...”元哲怔住,满眼震惊。 自知晓眼前的裴启桓,是女扮男装之后,便不由得生了疑心。直抵泽州,从真真假假的信息里拨开迷雾,终确定她身份存疑。 自己曾想过无数的可能,甚至疑心她是云国细作! 却没想到,眼前的人,竟是顾远之女! 此刻她在此声声质问,自己竟无从解答。倘旁人知晓她的身份,便只有死路一条... “臣...”顾七顿了顿,朝元哲磕了个头:“民女犯了欺君之罪,有生之年,曾回荼州,见到荼州的百姓,丈量过荼州的土地,便已知足。民女,谢过殿下,只盼殿下怜悯,待民女死后,将尸体埋到荼州城外,也好日日守着荼州城...” 抬头之时,已是泪眼滂沱。 她胡乱擦了一把,掏出匕首,即刻便要自戕! “不要!” 顾七睁眼,见一只大手握着刀刃,鲜血顺着刀尖、指尖滴答落到地上。 她错愕仰头,迎上一双紧蹙的剑眉,凌乱发丝借着汗渍,紧贴在额间和侧脸。暗棕的双眸涌动着担忧和哀伤,泛白的薄唇微颤,好似诉说着什么,却终究只字未吐。 半晌,元哲开了口。只不过,那厉声中带着微微颤音:“松手。” 顾七滞了思考,乖乖松了手。 元哲心揪得生疼,再不顾背后伤口,抽出匕首甩到一边,拽起顾七紧紧拥入怀中! 顾七顿觉浑身乏力,滚烫泪珠从眼角滑落,喃道:“殿下,对不起...” “怪本王,思虑不周。”元哲强忍哀伤,却还是掉了两地泪。不自觉将顾七箍得更紧了些,弓起的背传来剧烈疼痛,他咬咬牙,语气极尽轻柔:“就留在本王身边,一刻别离。” 不知为何,心里涌过一股暖流。 顾七缓缓抬手,欲圈住元哲的腰。 “殿下!” “殿下!” 不远处传来声声呼唤。 元哲松了手,朝林外看去,眉头舒展,微微一笑:“走吧,本王的人来了。” 顾七呆站原地,还未从先前的哀伤心绪走出来。 “莫怕,咱们先回去。”元哲拾起披风,掸掉枯枝残叶,小心披到顾七身后,在脖颈打了个结。 朝下一扫,元哲顿时直了眼! 清醒之时,便觉顾七哪里不同,相拥之时,只顾着哀痛,竟未察觉... 顾七眨眨眼,敛尽悲伤情绪,却见元哲直直盯着自己。她皱皱眉,顺着视线垂下头来。 “咳咳!”顾七慌忙后撤一步,将披风转到身前,尴尬得耳根泛红:“殿下,咱...咱们走吧!” “好,好...”元哲迅速收回目光,转过头咧嘴笑个不停。 骑着马缓缓出了林,方上官道,便听到滚滚如雷的马蹄声。顾七朝东面望去,赵煜带着一众人马,疾驰而来,马蹄卷起的尘土,弥散在四周,甚至盖住了马腿,犹如神兵天降,又好似地下涌出的鬼面罗刹。 赵煜急急下马,发现元哲面色泛白,手上又沾着血,顿时变了脸色,登时便要带着元哲回去。 元哲却执意不肯,偏要揽着顾七,二人乘坐一匹。 赵煜板着脸,不再说话,众人让出前路,在元哲马匹后,缓缓随行。 “殿下,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您身上的伤...” “无妨。”元哲紧了紧缰绳,两只胳膊贴在顾七窄腰上,沉沉笑道:“本王的伤口,是你包扎的?” “当然。” “那,你用什么包扎的?” 顾七顿时红了脸,低着头结巴道:“就是,就是普通的布...没什么特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4章 方入离别刹,酣梦又思君 晌午刚过,艳阳高照。阵阵秋风袭来,把好容易攒住的暖和,吹得四散。 兵将装戴整齐,手持长矛枪,在城头规矩站着。 偏西的日头,有些刺眼。 透过圈圈红黄的光晕,见远处浩荡的队伍,正缓缓凑近。排头的一匹棕黑大马,昂着头踏踏前行,一个高大身影凛凛威风,凌乱发丝迎风而舞,搭着如炬目光,更添了几分狷狂。 忽刮起一阵大风,裹挟着黄土沙砾,吹起马背上的绒黑披风。 定睛细看,原来这宽大披风里,藏着个人。削窄的面容,透着一股病态的清冷,直待走近,方辨清好看的眉目,只是这明亮双眸,总透着淡淡疏离。 “才出城就遇刺,肯定是没翻黄历!” 一少年端直站着,太阳将皮肤烤得焦黄,粗眉杂乱,一双明眸黑得发亮。听到旁边痞兵的玩笑话,微微侧目,皱眉吞下心头涌起的辩驳,敛着眸看向城门口。 哨官早早在城门候着,见队伍临近,小跑上前,谄媚地说着什么。 随后队伍缓缓入城,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阵阵清脆声响。 过了买卖时辰,西街不再热闹。没了吆喝买卖和游玩嬉戏声,倒显得宽敞街道,冷清了不少。顾七左右望着,不见几个行人,临街的铺子敞门迎客,偶有一两个闲散客人挑挑拣拣,掌柜扯起面皮假笑,小心承应。 眼看着马儿拐进旁边街道,顾七心下存疑。照理来讲,如此张扬地返回国都,当即刻上报内廷,得了允准入宫才是。可元哲并未如此,而是径直改了道,难不成,要去赵煜府上? 果不其然,马儿在赵府门前停了下来。 赵德勋府门前,胳膊上缠着薄薄纱布,见到人来,郎朗笑道:“殿下!裴兄弟!可算回来了!” 先前马车上的一应物品,早已抬进了东面厢房。郎中在厅上候着,等到元哲进府,便被丫鬟快速领入厢房诊治。 顾七则在旁边的厢房里,拉着赵德勋缠问。 这才知道,自赵煜收到烟火信号,便火速出了城,迎上赵德勋后,瞬间擒拿一干匪徒,仅留下四五个,余者皆被当场斩杀。随后又派了一队人马,专门护送赵德勋等人回城,处理妥当后,又带着余下的队伍,朝西直奔。 “可审问过?” 赵德勋摇了摇头:“暂时押着,想着等殿下回来再定夺。” “哦。”顾七不再看他,凝目沉思。 倏地,赵德勋起身,凑到顾七身边,耸着鼻子嗅了嗅:“裴兄弟,你受伤了?” 顾七自知身上未有伤痛,便淡淡应道:“没有。” 他又凑近几分,循着血腥味从顾七头顶向下闻。顾七身子一缩,不由得朝床里靠了几分。 “嗐,我说呢!”赵德勋拽起顾七身前的披风,指着中间大片深色印记:“原来是这儿!” 若是浅色披风,早就染上了一片殷红。赵德勋扬手一蹭,指尖便染上血红。脸上笑容尽散,眼露担忧:“都怪我,没能保护好殿下!” 顾七并未回应。 覆在披风下的手,轻托起披风,递到眼下看了又看。 元哲昏迷后,自己曾细细查看过那伤口,利刃劈出的口子,足足有五六寸,想来伤的极深,才会撒了三四次金疮药后,勉强止了血。 顾七眼皮微颤,五脏六腑备受煎熬。 郎中进去半个多时辰,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有些心慌,越发担忧起来,几欲起身,却没有前去探望的勇气。 只因心里,还有个想不通的结。 荼州昏厥,被元哲发现女儿身。以他多疑的性子,去往泽州调查并不奇怪。也难怪,回国都后,行为举止更加僭越。可为何不在宫里便拆穿了自己的身份,当场押入大牢严刑拷打? 偏要等到生死关头,才揭露真相。 是仁慈吗? 明显不是。若他当场死在自己手里,赵煜一来,自己便是死路一条。 顾七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元哲会甘心奉上一条命来试探自己。 她闭上眼,掐了掐发疼的额头。 “裴兄弟,可是哪里不舒服?”赵德勋见她蹙着眉头,在太阳穴掐出深深指甲印,关切问着。 顾七摆了摆手,泛白的唇一张一合,声音透着丝丝疲累:“无事,休息一下就好。” 赵德勋直起身来,刻意压低嗓音,好似声音一大,便会吓到这柔弱书生:“那你,好生歇着,我先去看看殿下。” 顾七点点头。 湿帕沾上片片血红,在铜盆里洗了又洗,即便将水染红,都没能洗去帕上血痕。 同晏楚荣和徐硕相比,这郎中略显草包。又许是哲王殿下身份尊贵,才吓得他频频手抖,又连连道歉。 总算包好伤口,郎中擦了擦脸颊细汗,拱手告辞,背着药箱,脚步发虚,扶着门框缓了片刻,方走了出去。 赵煜站在外间,发出长叹。 赵夫人泪眼婆娑守在床榻,手持帕子不停擦着元哲额上汗珠。 元哲趴在床上,薄唇干裂,未见一丝血色。紧咬牙忍过伤口剧痛后,咧出不算难看的笑容,安慰道:“表姐不必担心,且先去休息吧。” “不行!”赵夫人满脸泪痕,握住元哲发凉的大手,泣道:“我要在这守着你!” “你在这,徒增伤心。”元哲抽出手来,反握住赵夫人的手:“况且,我饿了。” 赵煜趁此插进话来:“殿下早早出了城,如今午时过去,早就饥肠辘辘。妇人快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来。” “裴启桓的那份,不必清淡。”元哲满眼柔情,不自觉勾起嘴角:“他身子弱,又不喜鱼虾,各色的肉给他多备一些。” “你真是...”赵夫人拿着帕子轻打了元哲一把:“自己伤成这样,还想着别人。且好好养养吧,不养好,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放心。” 直待赵夫人出去,赵煜方走进里间。 “荼州一行,怕是危险。”赵煜眉间皱出深深沟壑,浑厚的嗓音颤出一丝担忧:“未等走远,便迫不及待刺杀,这群人,急红眼了。” 喉中传出冷哼,狭长的眼眸半眯,射出凌厉寒光:“文臣,怕还没有这个本事。” “殿下的意思是?” “可别忘了,雀鸿楼的主子。”元哲轻阖眼,盖住眼底阴鸷,挥了挥手:“且拷问拷问,什么手段都用得,但要留活口。” 赵煜面色凝重,躬身浅行一礼。走到房门口,恰遇赵德勋端着药碗过来,父子未多言语,便交错开来。 元哲一口气喝干了苦涩汤药,强打着精神朝赵德勋问了问顾七的情况。知她无恙,放下心来。随后彻底趴在软枕上,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赵德勋出去。 赵德勋抿了抿嘴,端着药碗起身之时,见到小桌上团着白绫,上面沾着暗红血迹。 “殿下,您先前是用这白绫包的伤口?” “嗯。” “真是奇了,这白绫够长,却不够宽,衣裳做不得,谁会随身带着?”赵德勋面露好奇,不自觉凑上前去。 抬手刚要摸,身后便传来一声厉喝:“别动!” 这声音犹似雄狮发出的沉沉怒吼,唬得赵德勋不敢再动。可内心好奇按捺不住,只好曲着身子,围着这白绫左看右看。 这是她贴身之物,最为私密,怎能被旁的男子盯着! 元哲眼底腾起怒火,脸色越发阴沉:“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赵德勋吓了一跳! 自己本就与哲王殿下有亲,相处起来偶尔僭越,也不过轻轻责斥,怎么今日如此反常,不过一截白绫,竟引得哲王殿下如此愠怒! 且不说那白绫普通,即便是镶了金银,在自己眼里也是不值钱的。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这等白绫,随便在大街上寻一家铺子,便能拉回一车来! 赵德勋不由得委屈,顿时厌弃眼前白绫,转过身再也不看。 元哲并未睬他,探着眸子望向桌上白绫,不自主臆想顾七脱下这白绫之景,暗怪自己晕了过去,竟没能亲眼目睹... “咳咳!”元哲猛咳两声,晃了晃头! 自己在想什么? “殿下,我先出去了。” 元哲板正着脸,“嗯”了一声。随后又叫住赵德勋:“寻个干净的丫鬟来,洗洗这白绫,从洗到晒,皆要她一手打理。再去街上买几尺红绫,拿过来。” 赵德勋仍是好奇,忍不住问道:“殿下要红绫作何?若是裁衣裳,上好的料子有的是。” 元哲瞪了他一眼,面露不耐:“你再多问,这红绫便留给你自尽。” 赵德勋吓得缩了脖子,讪讪端着药碗出了房。 房内总算得了清静,眼下饥饿架不住困顿。元哲眨了眨眼,只觉头脑发胀,又昏沉得厉害,干脆抱住软枕,沉沉睡去。 吹吹打打的声音,从朦胧到刺耳。 各色人群穿着红粉花袄,喜气洋洋,迎面拱手便道:“恭喜恭喜!” 手上拽着大红色喜花,朝前缓缓挪着步子。 傧相在前面站着,昂着头高喊:“一拜天地!” 周围充斥着欢声笑语,众目睽睽下,弯腰行礼。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5章 日出迎潇雨,无晴似有晴 “啊!” 顾七猛地惊醒! 一颗心怦怦狂跳,甚至带出隐隐锥痛。她拧着眉,双目泛空,望着床上纱幔出神。半张着嘴,重重喘着气,好容易缓过劲来,便闻到一股混着汗的血腥味,竟像是从梦里飘出的一般! 惶惶一抓,发现元哲的绒黑披风,还在自己身上。 缓缓坐起,又怔了片刻,方抬起胳膊擦了擦额上细汗。 该是这披风的过。 竟让自己梦见元哲,还同他拜堂成了亲! 顾七抻着披风,眉头不自觉微蹙。 欢笑玩闹声犹在耳边盘桓,自己好似还在那梦境中。 喜帕盖在头上,身前的人,本该一身喜服,偏腰间系着素色大带。未等细细琢磨,大手掀起喜帕一角。她抬起头,恰迎上狭长好看的明眸,见元哲梳着齐整的发,眉梢挂喜,咧嘴一笑。 对,定是这披风的过! 顾七闭上眼,用力摇了摇头,脑中画面却越发深刻。 那是一双,沾满鲜血的手。 紧攥的黑金匕首,深深扎入腹中,鲜血汩汩流淌,素色大带染成喜气的大红色。直到自己双手染红,惊慌后撤两步。 再抬头,见他错愕凝泪。 周围忽然噤声... 顾七轻叹口气。 不知为何,心里闷闷的,好像阴沉的天气迟迟下不了雨,得不到丝毫痛快。 不过一场梦,自己既不会同他成亲,也不会... 顾七被吓了一跳! 不会杀他? 这套说辞,到底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咚咚”叩门声,断了顾七慌乱的思绪。 “裴兄弟,醒了么?” 原来是赵德勋。 她愣了片刻,用力眨了眨眼,淡淡应道:“进来吧。” 伴着吱呀开门声,赵德勋拎着食盒,跨步而入。见顾七呆坐在床,以为还在醒盹。 赵德勋轻唤两声,未得回应。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凑近端详,发现顾七双目无神,脸色青灰。 曾听老一辈儿说,孩子不经事,被吓到的时候就是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裴启桓素来体弱,可别真因为这点子事情,吓出个好歹来。 赵德勋抬手在顾七眼前晃了两番,面露担忧:“想来你一介书生,没见过这等凶险场面。不然,晚些着人寻个神婆来,给你看看?” 顾七回过神来,抿嘴微笑:“不必担心。” 随后起身坐到桌前,赵德勋将食盒中的碟子陆续码在桌上。 “这么丰盛?” 七八个碟子,皆是各类荤菜,配着两碟素菜和一碗素粥,鲜香扑鼻。 赵德勋将银筷递到顾七手中,笑道:“殿下说你不喜鱼虾,又嘱咐多备些肉。可这肉吃多了不好消化,便每种都做了一点。且尝尝,喜欢哪道,日后让小厨房多给你备些。” 自己从未说过,不喜鱼虾,也不知元哲何时知道的。一股暖流淌入心间,双眸氤氲着薄薄水雾。顾七揉了揉发酸的鼻,笑道:“叨扰府上,已多有不便,怎好这般劳师动众,跟着大家一起用饭便是了。” “这有什么!”赵德勋大手一扬,随性地坐到对面,给顾七斟了盏茶水:“咱们是兄弟,我的家,便是你的家,莫要拘束!” 顾七托着银筷,心里惦念起元哲来。纠结再三,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殿下那边,如何了?” 赵德勋摇了摇头,眼露心疼:“他说好些,可我看,脸色很差。刚送过去素粥和小菜,勉强吃了些,眼下又睡着了。” 顾七长叹口气。 若自己不犹豫,马上处理伤口,会不会好些... 鼻息微滞,胸口好似堵着一团棉花,憋得难受。 “殿下吉人天相,没事的。”赵德勋见顾七眼中带泪,连连宽慰。又讲了几个老掉牙的笑话,逗顾七开心。 顾七破涕为笑,挥散了心中愁绪和隐隐不安,深吸口气,慢慢吃起东西来。 身前挂着披风,始终碍事。 赵德勋直肠热心,头脑简单。见顾七一手摁着披风,不好大快朵颐。径直站起身来,凑到顾七身侧便要解下披风。 “做什么?”顾七紧攥着披风,一脸警惕。 “这屋里哪有这么冷,”赵德勋指着绒黑披风,解释道:“况殿下这披风污了,你穿着吃东西又不方便,何不快快解了它!” 说得容易。 顾七只觉臊得慌,没了裹胸布,堪堪发育的身子,催得前胸凸显。披风一解,可怎么得了! 她清咳两声,将披风紧揽在怀,执拗道:“不必。” 赵德勋又一次吃了瘪。 白绫碰不得,披风碰不得,仿佛一瞬间,大家都有了秘密,不屑讲与自己听。 “什么劳什子,攥在手里跟宝贝似的碰不得。”赵德勋瞪着那绒黑披风,心里窜出无名火,愤愤喃了两声,坐在对面不再言语。 顾七瘪了瘪嘴,眼见赵德勋脸色不对,只好讪讪搭话:“这是什么肉,我尝了两三口都吃不出来。” 赵德勋微微噘嘴,朝顾七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梗着脖子应道:“鹿肉。” “怪不得。” 原来鹿肉是这般滋味。 先前在云国,跟着韩子征打猎,虽猎到过不少野物,却也只能吃些兔子野鸡。贱奴怎配和主子一同享用珍馐野味呢? 她咂了咂嘴,回味着方才的味道,莞尔一笑:“以前从未吃过,谢谢赵兄弟。” 远在泽州,家境又不殷实,不像自己含着金汤匙出生。顿时,心中无名火尽消,更心疼起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书生来。赵德勋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你若喜欢,常做便是。” 吃得发撑,肚子浑圆。 顾七打了个嗝,含着茶水漱了漱口,又倒了一盏新茶。 喝了不过两三口,便有丫鬟过来传话,道哲王殿下已醒,唤自己过去。 不过几步之遥,却每走一步,心跳都不由得加快。 到门前立定,缓了片刻,轻轻叩门。 听到里面沉沉一声:“进来。” 推门而入,满屋药味。 顾七皱了皱眉,将门轻掩,凑到床前恭敬行礼:“殿下。” 元哲趴在床上,后背传来阵阵疼痛,面颊未见一丝血色。他咬咬牙,微哑的声音透着无尽温柔:“坐。” 顾七直起身,朝旁边的矮凳走去。 “坐这里。” 顾七回眸,见元哲拍了拍床沿。 如今在元哲眼里,自己不再是裴启桓,而是顾远之女。若他有意照拂,对自己有益无害。 想到这里,稍稍放下心来,凑到床边拘谨坐下。 佳人在侧,饶是再疼的伤口,此刻也抛诸脑后。元哲微微翻身,见披风仍在她身上,裹着她的身体,掩着她的羞怯。心中顿时掀起波澜,眼底透着欢喜,连带得嘴角都极度上扬。 “本王给你备了东西。”元哲伸着胳膊,费力够到前面矮凳上的精致方盒,递到顾七手上。 打开一看,是红绫。 顾七不解,轻轻开口:“这是何意?” “你的白绫,既给了本王,本王自要送还礼物给你。”元哲望着那红绫,紧抿着嘴,方克制心头喜悦勾起的笑意:“红色衬你...咳,本王是说,红色辟邪。” 顾七眨眨眼,托着红绫反应半晌,脸“唰”地红了! 难不成,他给自己买红绫,是为了...为了裹胸? “咳咳!”顾七将红绫胡乱塞进盒子里,慌忙盖好。刚要扔到一边,又想起眼下身份微妙,不好惹元哲不快,只好将盒子抱在怀中,臊着脸道了声:“谢殿下。” 连连喂药的缘故,顾七脸色苍白,偏又爱脸红,每每逗弄,红彤彤的脸颊许久才能恢复如常。 可红着脸的顾七,更可爱,也更显亲近。好似褪去了往日的清冷,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一双狭长凌厉的眸,此刻泛着点点星光,氤氲水雾藏不住痴痴情意,悸动的心撩得自己口干舌燥。元哲咽了咽口水,咧嘴哑笑。 不料大手刚探过去,便被人快速躲开。 他暗暗提醒自己,莫要着急。随后大手展开,沉沉笑道:“本王的东西,还在你那。” 这披风,眼下断不能解! 顾七垂着头,支吾起来:“殿下放心,待臣回去将这披风洗干净,就还给您。” “本王说的不是这个。” 顾七抬起头来,见元哲一本正经,言语中透着丝丝责备:“怎么,昧了本王的东西,以为本王不知道?” “殿下说的什么?”顾七仍旧不解。 元哲抿了抿唇,义正词严道:“木簪,大带,还来。” 顾七这才想起,先前在林中,为了找金疮药,一股脑将他怀中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她伸手朝怀中掏去,摸到那木簪,刚要奉还,发现这木簪有些眼熟... 这不是晏楚荣给自己的东西么! 先前被元哲拿走,一直未还,如今竟大言不惭说什么,还来? “还有呢。”元哲招了招手,示意顾七递过来。 若说这木簪是自己没解释清楚,便被他顺走,情有可原。可那大带,明明是自己的,被他强行换了去! 顾七琢磨两番,将木簪递到元哲手上,严肃道:“殿下,大带是臣的。那日不小心换了,殿下的大带,臣小心收着,未有损毁,晚些便送还回来。” 元哲不依,或哄或斥都没能让顾七交出大带。见顾七油盐不进,元哲越发头疼,那是自己混耍着无赖才拿到的东西,怎能就这么被原主收回呢? 忽然,元哲敛着眸,脸色阴沉起来,他盯着顾七,厉声道:“裴启桓,本王真是惯坏了你。那本就不是你的大带,你的大带,被本王落在荼州了。这是本王的东西,快快交出来!” 这番呵斥,惊得顾七也吃不准,难不成慌忙之下看错了? “殿下恕罪。”顾七边说边取出大带。 还未细看,便被元哲一把拽走! 只见他快速压在身下,偏着头,嘴角微勾:“用本王镶金的大带换你这个,不亏。” 顾七呆住片刻,愤愤起身! 竟被耍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6章 素衣掩红绫,乱入攻心计 “好了。”元哲稍稍收敛,不再逗弄。用身子将大带压得严实,扬起胳膊,两根纤长的指,骨节分明,轻轻捏住披风一角:“快回房把这披风换下来,晚些跟着赵德勋一起接驾。” “接驾?” “嗯,”元哲微微昂头,削瘦苍白的脸上,挂起晦暗不明的笑:“本王出城遇刺,做子侄的,不该来探望么。” 话锋一转,瞬间引走了顾七的注意力。她不再纠结大带,站在原地沉眸思索。 先前不明白,为何元哲遇刺后不肯回宫,而是直接来赵煜府上。此时元哲这番话,倒让自己明白了什么。 倏地,顾七抿嘴一笑。 世人皆知,元哲手中握着结实的兵权,元承熙即便紧攥着一干文臣,这皇位坐得也不踏实。谁承想,元哲在朝堂上奏请改政,这直接损了文臣利益,更在无形中,威胁到元承熙的帝位。 出城遇刺,不论何人所为,都将这幕后主使的帽子,扣到了元承熙的头上。 叔侄俩的关系,更加微妙。此时元哲回城不入宫,元承熙猜不透这皇叔的想法,只怕要急得跳脚,为证清白,必然会选择退让,答应元哲一些要求。 至此才明白,元承熙被摆了一道。 “在想什么?” 微眯的眸子瞬间舒展,露出人畜无害的憨笑。顾七抱着红绫盒子,朝元哲浅鞠一躬:“殿下,臣知道该如何做了,先行告退。” “关于顾远...”元哲望着顾七瘦小的背影,心生怜惜。他张了张口,想要将顾远的事情说个明白。可顾远的案,又实属错综复杂,一两句解释不清,全盘托出,又恐伤了她的心。 顾七转回身,见元哲眉目间透着纠结,心生好奇:“怎么了殿下?” 尔后,元哲眉间舒展,淡淡一笑:“没事,以后再说罢。” 顾七点点头,不再追问。 自己不过是借了个名头,即便顾远真有冤情,也要看日后能不能利用,若完全无用,自己何必去蹚浑水。了解更多只会平添烦恼,令自己心生愧疚。 回到厢房紧锁房门,解下绒黑披风,竖领衫紧贴于身,勾勒出削窄身形。也正是这衣衫合身,才更显胸脯,若没了披风掩护,定是要暴露的。 顾七轻叹口气,从箱底的夹层里,掏出换用的白绫。不知为何,视线总不自觉飘向床上的红绫,自己身为女子,还从未穿过这等艳丽的东西。 先前在柳府,见到闺阁女儿穿着或喜艳或淡雅的服饰,裙摆随风微微飘动,周身散着淡淡幽香,步摇戴在头上,随着一颦一笑发出清脆声响。 这才是女儿该有的模样。 顾七心生羡慕,望向那红绫的双眸,透着浓浓渴望。 她将白绫放回夹层,站在不远处怔了半晌。缓缓迈开步子,一点点凑到床边,这红绫格外扎眼,更显周围素色黯淡无光... 终于,穿上了它! 即便这一抹红色,被素色衣衫掩得严实,也不妨碍心中腾起欢欣雀跃。顾七脸颊绯红,隔着衣衫朝前胸摸了又摸,感受着紧贴在肌肤上的红绫,不自主轻咬下唇,害羞起来。 “咚咚咚!” 急促的叩门声,吓了顾七一激灵! “裴兄弟!方得了传话,陛下来了,快快随我出去接驾!” “哦,来了!”顾七忙将另一块红绫塞入箱中,抓住披风在地上蹭了又蹭,直到绒黑披风污脏不堪,拎起来快速跑入元哲房中,轻轻放在桌上。 跟在赵德勋身后,同赵家人一起,在府门前规矩候着。 铁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高亢清脆的敲击声。顾七抬眼望去,金碧辉煌的高架马车,正缓慢凑近。六匹骏马头上戴着金灿当卢,胸带上系着镶金镂空的铃铛,铃铛下挂着红缨穗子,阵风吹来,发出“叮当当”地响。 未等车停,众人便跪地叩首。 “吱呀——” 车上木门打开,卫礼微微弓身,将胳膊抬到头顶,恭恭敬敬扶元承熙下车。 众人高呼行礼,片刻后,听到一声:“平身吧。” 若是中气十足,这声音当更显威严。 顾七起身,悄抬眼看向元承熙。他病未痊愈,又收到元哲出城遇刺的消息,想必急得上了火,说话的声音才会略显涩哑。 “女儿拜见父亲母亲。” 没想到,赵子舒也跟着回来了。 顾七目光稍移,见赵子舒与以往不同。一袭淡绿抹胸襦裙,头上钗环简单,身上也免了诸多装饰,只有细窄的手腕上,挂着二指宽的翠镯。 此次来,本就是探望元哲。 只待众人行礼起身后,元承熙便拉着赵子舒,急急迈进府中。 赵煜在前,引着二人行至元哲厢房。 还未推门,元承熙便在外挤出两滴眼泪,哑着嗓子高声道:“皇叔!皇叔如何了?” 顾七微微挑眉,眼底露出淡淡嘲讽。 跟着元承熙进入房中,见元哲趴在床上,有气无力道了声:“臣,拜见陛下。” 元承熙站在房中一怔,眼泪无声淌了下来。这等场景,他拢共只见过两次,其一,是元哲回青州,出城遇刺险些丧命;其二,便是此次受伤。 若说没有感情,那是假话。 从小到大的情谊,即便有了隔阂,对元哲的关心也分毫未减。 “陛下。”赵子舒在旁,掏出帕子擦了擦元承熙的眼泪。 元承熙回过神来,朝众人挥了挥手:“裴启桓留下,旁的人出去。” 察觉到投射而来的目光,顾七微微抬眼,见赵子舒盯着自己,一字一顿道:“陛下,臣妾先去厅上候着。 顾七眨眨眼,端直了身子不再看她。 房门一关,屋内清静了不少。 元承熙快步凑到床前,打量一番后,顿时黑了脸:“谁干的!” 顾七站在身侧,攒着眉看向元承熙,一时间竟也猜不透,这话中究竟带了几分真情。 元哲淡淡一笑,薄唇干裂,谈吐温润:“让陛下担心了,抓了几个刺客,想来这两日会有结果。” “要查!”元承熙义愤填膺,嗓音越发嘶哑:“要彻彻底底地查!” 若是旁人,听了这番话,定会觉得君臣一心。 可屋中的三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顾七抿了抿嘴,将眼前这出戏看透了。 当然要查。 元哲前脚提出改政,后脚便遭刺杀。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幕后主使,要将黑锅甩到元承熙身上。元承熙急急探望,又坚持彻查,不但袒露出自己的关心,更洗清了嫌疑,打消元哲顾虑,或可免去一起造反杀戮。 只不过,元哲会借此,提出什么要求呢... 顾七心生好奇,将注意力放到元哲身上。 果不其然,听完元承熙的愤愤之言,元哲舔了舔发干的唇,嗓子里振出的浑厚,要比元承熙更显威严:“好在刺客蠢钝,埋伏在城外几十里,赵将军能够及时带兵救人。倘若在更远处,怕是要命丧黄泉了。” 话里话外,好似透着埋怨。 元哲这番话,表面是埋怨,实际上,是想借着话引子勾出心里主意。 元承熙年少登基,看惯了多少官场上的唇枪舌战,又经历了多少次勾心斗角,才为一颗纯心修建高深城府。 这点,顾七猜得到,元承熙自然也猜得到。 “是朕思虑不周。”元承熙紧皱着眉,唇上续着的黑胡微微发颤:“皇叔若有什么周全的计划,大可说出来,朕也好全力配合。” 说罢,元承熙面露焦急,频频朝顾七使眼色。 顾七缓缓呼出口气,自己也不知,元哲接下来会说什么。 整个人被夹在叔侄间,成为了相互制衡的工具。可谁也不知,自己是云国暗棋,不仅要制衡,还要掀翻。 只眼下,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既帮了元承熙,又不至于损了元哲。只有这样,才能获取二人信任,未免一方起疑。 顾七不自觉眉头蹙起,敛尽杂乱心绪,凝视元哲。 只见元哲唇瓣张合,苍白的脸,更显眉眼坚定,不容置喙:“陛下厚爱,赏臣的两个丫鬟,本欲一并带去荼州。怎奈中途遇到这等事情,赵德勋分身乏术,护不住这许多人。不如将丫鬟留在国都,由陛下领回。” 顾七眼露惊讶,还以为元哲会借此机会,提出更无理的要求。这般大费周章,故意给元承熙下套,竟只是为了两个不起眼的丫鬟? 目光悄移,落到元承熙身上。 此时元承熙微张着嘴,眼中也是满满惊讶。好似这要求,并不过分。床帏欢好,酣畅淋漓时,自己曾向赵子舒诉过烦恼,赵子舒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计,向来都是好使的。 一旦收回两个丫鬟,再想塞,恐怕就难了。 “这个...”元承熙面露纠结,既想全了元哲的脸面,又不想放弃塞人的机会。 他尴尬笑了两声,一把拉过顾七:“皇叔误会了,两个丫鬟,原是朕赠与皇叔消遣的。怎奈裴卿看上一个,朕让他求皇叔恩赏,想来是抹不开面,没说吧?” “她?”元哲一脸惊愕指了指顾七。 “对。”元承熙僵硬转头,挂起伪笑盯着顾七:“裴卿,你说是不是啊?” 顾七微微侧头,恰迎上元承熙凌厉的眸子。 真真是个蠢材! 她怎么也没想到,元承熙居然会说出这等话来! “嘶——”元哲趴在床上,正笑得浑身发颤,一下撤到了伤口,疼得冷汗直流。 “陛下说的是。”顾七垂头,尽量不去听元哲窸窣笑声,硬着头皮道:“臣,臣看上秋桑,还望殿下...” “本王允了。” 顾七抬头,瞪了元哲一眼。碍于元承熙在场,只得恭敬行礼,言语中尽是无奈:“臣谢陛下,谢哲王殿下。” “若皇叔寂寞了,和裴卿共享,也不方便。况赠出去的东西,怎能收回呢!”元承熙满意地拍了拍顾七肩膀,继续道:“不然,朕遣一支队伍,专门护送你们去荼州?” “倒也不必,”顾七后撤一步,离元承熙更远些:“臣倒有一计,想来可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7章 巧献折中计,憨应赵良人 “快说说!”元承熙眼露兴奋,只盼着顾七说的话,能挡回元哲推拒。 床上的元哲不慌不忙,微微侧身,一只手拄着头,笑看着顾七演戏。 “殿下和臣回荼州,想来一路不会太平。”顾七弓着身子,窝得声音沉闷:“若能错开行程,再寻个得力的兵将护送,想来是平安的。太过张扬,反倒惹眼。” 折中的法子,或许不能让双方满意,却也不会挑出什么错来。只有左右迎合,才好一路登高。 元承熙凝神沉思,虽对顾七的主意稍有不满,却已然没了更好的主意。微微抬眼,继续问道:“依裴卿之见,当如何错开呢?” “回陛下,荼州治水耽搁不得,不如臣先行一步,待哲王殿下伤好,再慢慢赶赴荼州便是。” “本王不允。”元哲侧躺在床,面露不悦。 这分明是托辞! 自己对她这般牵肠挂肚,岂料人家丝毫不领情。如今满脑子想的,全是如何甩开自己! 元哲又急又恼,却碍着侄子在场不好发作。一张脸越发生冷,可焦灼的目光还是露出了心底不安。 元承熙不明所以,但见元哲黑了脸,便知此计可行。 想来,能引起哲王不满的,于己便是好的。 “朕倒认为,裴卿言之有理。”元承熙忖掌一笑,薄窄的胡子向上弯起:“荼州治水关乎民生,皇叔心系百姓,定然是想早早去往荼州。可朕,更关心皇叔的身子,不如就让裴卿先行一步,况薛沛林还在荼州,不会出岔子。这样一来,皇叔也好安心养伤。” 元哲吃了瘪,趴在床上不再说话。 元承熙见他如此,心里更觉畅快。他满意地拍了拍顾七的肩:“既如此,朕命赵煜这两日寻个可靠的人,护送裴卿去荼州,带上你中意的丫鬟,解解一路疲乏。” “咳咳...”顾七将腰折得更弯,掩住窘迫的一张脸:“臣,谢陛下!” “行了,”元承熙托住顾七的胳膊,轻轻一抬:“朕与皇叔还有话要说,你且出去告知赵良人,用了晚膳再回宫,让她切勿着急。” “臣遵旨。”顾七撤身,走到外间抄起桌上披风,朝卧房喊道:“殿下,您这披风,还是去洗洗吧。” 元承熙回身一瞥,见绒黑披风沾着黄尘细土,中间隐约存着大片的污渍,想来是血浸了上去,不禁酸了鼻,险些落下泪来。 高高在上的镇国亲王,如此狼狈不堪回了城。好歹是亲人,纵再怀疑提防,也舍不得如此伤他,旁人怎敢? “皇叔受苦了。”元承熙眨眨眼,散去眸中积聚的泪花,发哑的声音却带出些许哽咽。 元哲偏头一看,自己的披风,竟被顾七弄得如此污脏。正不知唱的哪出戏,便听到元承熙哽咽之声,惊讶过后,心头一暖。 这子侄,终究是关心自己的。 感动之余,更觉这小丫头伶俐异常。想来,她该是猜到了什么,才借着披风勾起元承熙的关切,以此来缓和君臣关系。 如此看,自己在她心中,应是有位置的。否则为何要如此在意自己与元承熙的关系,看似维护元承熙的面子,实则是在元承熙跟前,护自己周全。 元哲欣慰一笑,淡淡应了声:“若实在洗不出来,就算了。披风,本王有的是,莫要为它伤了手。” 伤手?怎么会伤手?直接扔给丫鬟去洗不就好了? 顾七睁大眼,却读不出元哲旁的心思。 拿着披风拱手行礼后,缓缓出了房。随后在丫鬟的引路下,直接朝正厅走去。 踏步正厅,见赵煜夫妇和赵德勋、赵子英兄妹俩,正围在赵子舒身边,拘谨聊着家常。 赵德勋本就对这长姐心存不满,在旁如坐针毡,只好频频吃茶吃果子,掩住脸上不屑。 赵子舒看在眼里,却并未发作。依旧将吟吟笑意挂在脸上,眼底不自觉流露些许厌恶。 “拜见赵良人。” “哟,裴大人来了。”赵子舒目光移到顾七身上,纤纤素指朝身侧一指:“快坐吧。” “多谢良人。”顾七并未落座,而是将披风递给赵德勋:“少将军,麻烦寻个丫鬟,将殿下这披风洗一洗。” 赵德勋正愁没理由离开这压抑的圈子,听到顾七的话,兴奋得跳起来! 他一把揽过披风,嘴里嚼着果子,说话时汁水四溅:“裴兄弟放心!我亲自看着,定洗得干干净净!” 看着赵德勋小跑出了厅,顾七又朝着赵子舒浅鞠一躬:“方陛下说,要同哲王殿下唠家常,在这里用过晚膳再回宫,让良人莫要着急。” “嗯,本宫知道了。”赵子舒会意,朝赵夫人颔首一笑:“母亲,陛下要在这用膳,时候已经不早了,且快些准备准备,莫要怠慢了。” “老妇这就去准备。”赵夫人轻舒口气,端着身子要走。 一旁的赵子英急忙起身,搀着赵夫人的胳膊:“母亲,我去帮忙!” 此时,厅上只剩赵煜一人。他端直身子坐着,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顾七抬眼看向赵子舒,赵子舒不慌不忙,啜了口清茶后,柔柔开口:“父亲,陛下最喜尚飨居的鱼羹,劳烦父亲跑一趟,买些回来?” 赵煜起身,朝上座的赵子舒浅行一礼:“臣这就去。” 随后,赵子舒又将厅上候着的一众丫鬟打发出去,两个随身丫鬟,一个在赵子舒身侧站着,一个则去门口守着。 “坐。” 顾七挂起淡淡微笑,在旁侧落座。 “你也看见了,”赵子舒望着紧闭的门,稍显失落:“没了母亲,这偌大的赵府,便不是家了。” “娘娘说笑,”顾七方端起茶盏,听到赵子舒这话,忙放下茶盏劝慰:“赵将军还是心疼娘娘的,更何况娘娘深得陛下宠爱,这府上的人,也都是尊着娘娘的。” “呵,虽知你这番话是安慰本宫,”赵子舒持起手帕擦了擦泛湿的眼角,轻叹口气:“本宫还是要谢谢你。只是可怜我母亲...” 话未说完,便传来阵阵抽泣。 旁边的丫鬟忙凑上前,轻声安慰。 顾七冷眼看着,未发一言。 若是初次见赵子舒,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会同情她的遭遇。可自己见过的赵子舒,并非是这般柔弱不堪。此刻这般,到底是触景伤心,还是做戏给自己看? 若是触景伤心,无论旁人如何宽慰,都免不了心酸一场。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更无从插手。 若是做戏,呵,无非就是配合上次强势之举,想要软硬兼施拉拢自己。 顾七喝了口茶水,端直身子,目视前方。 直等到抽泣声消散,听到赵子舒娇柔嗓音:“让裴大人见笑了。” “娘娘不必如此。” 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赵子舒柳眉微蹙,一时间不知这裴启桓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她面露烦躁,抬掌打掉丫鬟擦泪的手:“我父亲如今上了年纪,又常年听着枕边风,难免糊涂了些,还盼裴大人能出出主意,如何点醒本宫这糊涂父亲。” “哎呦,”顾七慌忙起身,垂首行礼:“娘娘这是哪里话,赵将军一心为国,又是陛下股肱之臣,臣...” “近几个月,陛下日夜恩宠,本宫总算不负所望,肚子里有了动静。”赵子舒身子后靠,抬手轻抚着尚未隆起的肚子:“本宫还想着,让父亲和裴大人,多多教导呢。” 顾七面露惊讶。 赵子舒竟有了身孕! 难怪会如此急切。 可自己明知赵煜是元哲的人,又对赵煜知之甚少,又如何做得来拉拢之事? 赵家这浑水,还是少趟为妙。 顾七忙跪地磕头:“恭喜娘娘!” 赵子舒见顾七不接茬,心中咒骂眼前之人蠢钝如猪,强压着不满循循道:“裴大人是聪明人,本宫这肚子里的孩儿,若没有赵家做靠山,终究是难登高位的。” “赵将军忠于朝廷,自是娘娘的靠山。” “同哲王相处这许多日子,难道裴大人还没弄清这其中的关系?”赵子舒微微蹙眉,不得不将话说得更直白些:“你可知郑旭将军?” “臣略有耳闻。” “郑旭老将军,共有二女一子。嫡长女郑晚宁,是先皇的妃子,也就是郑太妃。嫡长子是个不争气的,可他的儿子,郑少仁,是兵部侍郎。还有一女,乃是妾室所生,名唤郑晚欣,是如今你们口中的,赵夫人。” 赵子舒恐顾七愚钝,理不清关系,干脆放慢了说话的速度:“郑旭有一亲妹,名唤郑姒,乃是哲王殿下的生母。正是这位生母,将侄女郑晚宁送入宫中,嫁给先皇。” 忽然,赵子舒沉默。 顾七竖着耳朵,好似听到的微微叹声。 半晌,赵子舒又开了口,透着些许囔鼻声:“自我母亲病丧,郑晚宁便急急将自己的庶妹,塞进赵家。如今整个赵家,除了本宫,皆是哲王亲眷。裴大人若真是为陛下着想,也该想法子,劝赵将军回头才是。” 顾七紧蹙着眉,面露难色。 这等错综复杂的关系,自己早就捋得一清二楚。 可也正是关系复杂,又盘根错节,才不好处理。 赵良人话已至此,若不表忠心,将来传到元承熙的耳朵里,只怕要遭怀疑。 顾七咬咬牙,埋头应了一声:“臣,定为娘娘排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8章 哲王邀独宴,秋桑夜堵门 “是为陛下排忧。”赵子舒展颜,从白瓷碟中,随意抓了把青红脆枣,朝顾七一扔。 几个枣四散开来,在地上几度弹起下落,滚落到顾七脸颊、小腿和脚边。这种恩赐的方式,让顾七心生厌恶,却不得不强压火气,微微起身道了声:“谢娘娘。” 赵子舒端起茶盏,歪靠在椅背上:“起来吧。” 顾七深吸口气,敛尽周身戾气,转接换了副奉承嘴脸,将周身的枣子悉数捡到手中,小心捧着,缓缓起身。 赵子舒斜眼看着,面露不屑。不过是个没靠山的寒门子弟,竟还想拿乔,此刻若不敲打,只怕今后更不将自己当回事。只有打碎这可怜的自尊,日后才能乖顺些。 “陛下在房中,都说了些什么,一一讲给本宫听。” “说了些关切的话,没有旁的。”顾七垂着头,简单学了两句。 左不过是叔侄间的家常话,听着没什么意思。赵子舒打了个哈欠,将茶盏推给身侧的丫鬟,声音透着淡淡慵懒:“行了,下去吧。” “臣告退。”顾七弯着身子后退几步,转身出了厅。 奉承的谄笑越发难看,在廊下每走一步,眼底的冰霜便多结几分。回到厢房,脸色越发阴沉,幽暗的双眸映出怒火,周身散着淡淡煞气,让人不寒而栗。 天子莅临,往日清静肃穆的赵将军府,此刻忙出了浓浓的烟火气。后院的小厨房,从申时三刻忙到戌时三刻。 皎洁月光迎上落日余晖,院中的几棵老树,被秋风催得枝干光秃,借着月的柔光,投下张牙舞爪的暗影。 几个小厮架着竹梯,在府门前高高挂起大红灯笼。又持着长竹竿,将一排小灯笼挂在廊下。整个赵府灯火通明,犹如白天。 顾七在房中,饿得肚子咕噜噜响。 好容易等到席面开了,兴冲冲跟着领路丫鬟,岂料到前厅还未落座,便被叫了出来。 “裴兄弟,辛苦了。”赵德勋面露同情,拍了拍顾七的肩膀。 顾七站在原地深深吸气,咽下几欲喷出的火。两手拎着食盒,悻悻转身,进了元哲的厢房。 元哲手持书卷趴在床上,听到吱呀开门声,眼角堆叠起浓浓笑意,带得薄唇上扬,全然没了往日的冷峻神态。 “殿下。”顾七拎着食盒,不情愿地走了进来。 虽说这等盛大席面,定吃得拘谨。可若混进去,一来能探听些碎片信息,也好对元承熙和赵家的关系,有更多了解;二来,也能尝一尝生平未见的珍馐美味。 眼下元哲一句话,将自己从席面上撤了下来,俨然从贵客变成了丫鬟。 “怎么,让你来伺候本王,委屈你了?” “怎...怎么能呢!”慌忙收起心中不甘,惯性展开谄笑。顾七拎着食盒,径直走到床边,见一小方桌摆在那,桌中间温着一小壶热酒。 凑到元哲跟前,闻到一股清凉药香,想来是刚刚换了药。 “殿下身上有伤,怎能吃酒呢?”顾七皱了皱眉,将食盒中一碟碟的菜摆放整齐。 “给你备的。”元哲眉眼含笑,微微探出上本身,凑顾七更近些,“以后只有本王在的时候,你才能吃酒。” 顾七不明所以,张口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元哲凝视顾七,不由得苦恼起来。 若放她先一步回荼州,不仅担心她的安危,更担心她到了荼州,一群男人围着她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拐走了。尤其是李景浩和周护,对她崇拜不已,若一朝发现她的女儿身... “本王还是担心。” “啊?殿下担心什么?”听到元哲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顾七放下手中碗碟,转头望向元哲。 一个眉头紧蹙,一个眼露无辜。 半晌,元哲眉间舒展,心中生了主意。他抬手摸了摸顾七的头,笑道:“没事了,吃饭吧。” “哦。”顾七拿起空碗,搭着银筷递了上去。 “本王有伤,吃不得这些东西。”元哲缩着手,昂起下巴指向白粥,“吃粥就行了。” “哦。”顾七放下碗筷,端起白粥。 方桌虽不大,却也摆了满满一桌,粗略数数,大概十六七个碟子,每样碟子里都装着不同的菜肴。 顾七咽了咽口水,惊讶道:“这些都是给臣的?” “席面上有的,都提前盛了一些出来,特意给你留着。” 顾七面露欢喜,微微仰头,见元哲弯弯的眉眼里,映出自己的兴奋模样。 她轻吐粉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谢殿下!” 元哲看呆了眼,原来,她也可以这般活泼。 就这么一瞬间,竟在脑中反复冲刷了十几遍! 元哲垂头自顾笑了许久,再抬头时,眼睛里像是装了繁星,散发着灼灼光芒。 直到... 一碗粥挡在了眼前。 “咳咳...”元哲别开眼,轻咳两声,手又往怀里缩了缩。他哀叹一声,眼中透着可怜:“本王趴了一天,手已经麻了。” “殿下,不然,臣喂您吧。”顾七捏着勺柄,舀起白粥,吹吹热气后,送了上去。 “不必勉强。” “不勉强。”顾七强忍肚中空空,只盼着元哲赶快吃完。 元哲眼底闪过狡黠,险些笑出来。清淡无味的白粥,入口竟有丝丝香甜。这味道滚入喉咙,顺进自己身体里,暖得脸颊微红,耳根发烫。 一口一口喂着,不知不觉,粥已下去大半。 忽然,听到“咕噜噜”的声响。 元哲哑然失笑,不得不伸出手来接过碗:“行了,本王自己来。” “哦。”顾七连忙大快朵颐,瞬间将元哲抛诸脑后。 元哲伸出胳膊,捞到酒壶后,斟了一盏酒递给顾七:“慢点吃,小心噎着。” “谢殿下。”顾七放满了咀嚼速度,细细咽下后,端起酒盏喝了两口。 元哲趴在床边,见顾七吃得正香,直等她喝下两盏酒,准备套话。 他将粥碗放到桌上,头枕着胳膊:“何时启程去荼州?” “本就是准备走的,岂料中途出了事,害殿下受伤。”顾七咽尽口中食物,认真答道,“臣见殿下无恙,也放心了,想着明儿就出发。” “不好。” “嗯?”顾七转头看向元哲,面露不解,“为何不好?” 元哲拧着眉,略略思索。 若明日启程,自己这身子,是断不能跟出去的。好歹恢复,也需要四五天。 他板着脸,一本正经道:“眼下还未查明是何人所为,你贸然出城,若再来一次可怎么应付?还是等查出贼人,查办了之后再走为好。” 顾七细细听完,笑道:“殿下所言不无道理,可这贼人一日查不出,行程便耽搁一日。荼州治水等不及...” “那也不能仓促赶路,”元哲径直断了话,他压着嗓,声音越发低沉,“今日陛下来赵府,外面得有多少眼睛盯着。若你明日启程,定会被发现。” 顾七恍然大悟,喝下半盏酒,严肃起来:“殿下的意思是,得等几天,趁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出城?” 元哲点了点头,放心趴回床上,双眼一眯不再说话。 顾七已吃了六分饱,眼下也没了食欲。干脆将碗碟放回食盒,又将方桌搬到外间。 院外传来阵阵喧闹,想来是元承熙要走。 她拎起食盒,快步出了房。 走到廊下,看到众人拥簇的背影,一点点挪向府外。她轻叹口气,将食盒递给丫鬟,自己转身回了房。 桌上烛火燃得正旺,才吃过饭,并不急着休息。顾七手捧书卷,要了壶清茶,坐在桌前看了起来。 莫不是吹了风,总觉得腰酸,肚子也有点不舒服。 顾七无奈笑了笑,不过翻了两三页,便觉得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想来是做不得文人骚客了。 “咚咚”叩门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起身开门,见秋桑站在门前。 “裴大人。”秋桑绞着手指,脸颊泛红。 “嗯,进来说话。”顾七不再睬她,自顾回到桌前端坐。 听到“吱呀”关门声,顾七朝身侧一瞥,见秋桑已上了门闩,缓步上前。 因秋桑和雪蚕两个丫鬟,是赵子舒安插的眼线。自相处以来,自己从未给过笑脸,对两个丫鬟也颇有防备。 顾七端起茶盏,藏住满眼警惕:“你怎么来了?” “良人说,陛下将奴婢赏给了您,便...”秋桑垂着头,声音渐渐变小:“便让奴婢今晚来伺候您。” “噗!”一口茶水没来得及咽下去,悉数喷了出来! 顾七尴尬地咳了两声,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子舒算盘打得响,趁这档口,将秋桑送过来,如此一来,便可以监视自己一举一动。 顾七暗暗叹了两声,顿时心烦意乱。 若推了秋桑,便是翻了先前自己说过的话。若留下秋桑,将来自己难免掣肘。 “大人...”秋桑攥紧手中丸药,解开衣襟上的几个扣子,慢慢凑了上来。 这丸药,是赵良人给的。只要让裴启桓尝了,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男人皆好色,眼下让他体会到欲仙欲死的滋味,日后便无有不依... 秋桑面露紧张,心里却腾起兴奋。小院相处的短暂时光,已经让自己深深爱上了眼前这个人,他面冷心热,是个真正的君子! 难得他,也看上了自己。 既如此,何不敞开了,将自己完完整整献给他,日后哪怕不做妾,只做个随身的丫鬟,只要能时时守着,也是欢喜的! “大人!” 秋桑一声颤嚷,拉回了顾七思绪。 她抬眼一看,见秋桑面露激动,直直扑了过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39章 假意试真情,智斗赵子舒 顾七惊恐躲闪,眼瞪得浑圆:“你做什么!” 随后传出桌椅推动的刺耳声响,烛台受到震动,连晃两番后,归了平静。 秋桑扑了空,身子因过度前倾而摔倒在地,额头凿在圈椅上,瞬间鼓出红肿的包。浑身剧痛让她瞬间没了力气,头脑越发昏沉,只得软趴趴瘫在那轻轻喘气。 屋内静不过须臾,便听到“啪嗒”一声。 清脆的声响,引顾七警觉。她双眸微眯,借着烛火朝细微声响处望去,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秋桑掌中脱落,沾着细尘朝前滚动几番,没了动静。 未等秋桑反应过来,便抢先捏起了地上的东西。许是沁了汗的缘故,表面黏软。顾七迟疑片刻,将这黑乎乎的东西放到鼻尖轻嗅,一股子难闻的药味钻入鼻腔,引人作呕。 “呵,这是良人的意思?” 声音冷得刺骨。 秋桑费力支起上半身,看不清眼前的人。她闭上眼,摇摇昏沉的头,总算得了些许清醒。再朝前望,见到俊俏的一张脸,被烛光割成两半,往日平静如水眸子里,此刻蕴结寒冰。 倏地,冰凉指尖划过脸颊,吓得秋桑哆嗦! “大...”她咽了咽口水,再不敢说话。 这哪里是自己认识的裴大人? 下巴微昂,多了睥睨一切的冷傲。昏暗烛火更衬脸色苍白,幽暗的瞳仁掩不尽阴鸷气息,唇角勾得越深,越让人脊背发寒! 猛然间! 一只手锁住喉咙,掐得自己喘不上气! 双眼将恐惧放大,秋桑张着嘴,脖颈处的冰凉瞬间浸散全身,从肌肤渗进骨缝,好似瞬间掉进冰窟,冷水乍然灌进喉咙,挣扎不得,发不出一声呼救。 “哼!”直等到秋桑快要翻白眼,顾七才松了手。 “咣当!” 秋桑应声倒地,骨头磕得发麻,手腕细皮被地面锉掉一大块儿,阵阵疼痛直往脑袋里钻,不一会便沁出汗来。 “看来清醒了。”顾七微微皱眉,一把扳住秋桑的下巴,将脏乎乎的丸药递到她眼前,“我再问一次,是不是良人的意思?” 秋桑眼露惊恐,浑身不自主打颤:“...是,大人,大人饶命!” 这赵子舒,究竟想做什么? 毒杀臣子? 不可能,这太拙劣,且没有毒杀的理由。 秋桑既拿了东西来,想来多少会知道点什么。 只是,如何才能撬开她的嘴呢... 思索片刻后,顾七眉头舒展,微微加重手上的力度,嗤笑一声:“饶命?谋害朝廷命官,谁能饶你的命?” “不...不...”恐惧席卷而来,秋桑全然忘了身上疼痛,连连摆手,“大人,奴婢从未想过谋害您!那不是毒药,那是...” “哦?”顾七眼底闪过戏谑,举起手中丸药,“秋桑,若我今日吞下这丸药暴毙,你便是罪魁祸首。猜猜,你的主子,会不会救你?” 秋桑顿时怔住,她紧盯着那颗丸药,绷得身子僵直。 赵良人只说,那是逍遥快活的药。 可若是赵良人撒了谎,自己便成了杀人凶手! 即便当下逃脱,赵良人为洗清嫌疑,也定会找人灭口! “是不是毒药,吃下去就知道了。”顾七仰起头,张开嘴便要将丸药送进去。 “大人!不要!”秋桑挣扎起身,整个身子扑了上来! 顾七眼疾手快,恐她抢夺证据,迅速将药丸攥入手中。 与此同时,自己被结结实实撞倒在地,匕首硌得后腰生疼,身上压着人,喘不上气。 秋桑红着眼,污脏的双手用力扒开顾七的嘴:“大人!不要吃!” “没吃。”顾七扬手推开秋桑,歪着身子连啐了几口。 刚坐稳,眼前忽然黑了起来! 软乎的躯体直扑而来,顾七脑袋发懵,还未反应,便听到呜呜哭泣声。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审时度势。看来,秋桑不是蠢人。 顾七细眉微挑,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可眼底疑虑未消,心里也在打鼓:若秋桑此刻是假意逢迎,自己便是养虎为患了。 “大人...”此刻秋桑双手环着顾七,心里直觉无尽委屈。 明明满心欢喜来寻他,不料闹到这个地步。倘若那丸药当真有毒,岂不是害了他! 身为一个丫鬟,往日在良人宫中,不曾有人正眼看过。裴启桓看似冷漠无情,实际心怀热肠,这样的人,自己如何不倾慕? 可眼下,只怕他当自己是个细作,断没有亲近的可能了... 秋桑抬手抹了把鼻涕眼泪,快速抽出顾七后腰的匕首! 顾七一惊,向后摸去,只有刀鞘别在那。她暗道不妙,快速后仰,同时蜷起双腿蓄力,照着肩膀用力一踹! 秋桑整个人被蹬了出去,身子擦着地,划出一丈之余。她怔住半晌,眼泪淌到嘴边,吃出无尽苦涩:“大人,奴婢对不起您。可奴婢,从来没想过害您!如今有口难辩,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说罢,朝身侧爬了两步,捡起地上匕首,便要往脖子上抹! 顾七眯着眸,紧紧盯着秋桑,直待那匕首划开一道鲜红,才将手中刀鞘猛掷过去! 匕首被打飞,落到地上发出“哐啷”声响。 忽然,传来窸窣脚步声! “嘘——”顾七屏气凝神,示意秋桑不要发出声音。 “裴大人?” 微微转头,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顾七端直身子,沉沉应了一声:“何事?” “殿下唤您过去伺候。” 这样夜了,元哲又瞎凑什么热闹! 顾七有些气恼,朝不远处的秋桑看了一眼,既能想到自尽,想来不会有什么威胁。她稍稍放心,高声道:“知道了,就来。” 待那小厮走远,再听不到动静后,起身捡起地上匕首,别回了后腰。她凑到秋桑跟前,蹲下身来:“你这条命,由不得自己做主。” 秋桑仰头,不解的眼睛里,泛着片片泪花。 “你我的命,是绑在一起的。”顾七抬手,捋了捋秋桑凌乱的头发,唇角挂起晦暗不明的笑,“你尽可将我的一举一动禀报给良人,但如果我死了,你便没了利用价值。” 没有了利用价值,终将是死路一条。 秋桑吓得脸色发青,只觉这些大人物,满是心机。 裴启桓,远没有自己想的这般简单,若全心投靠,将来定能护自己周全! 想到这,她跪坐下来,恭恭敬敬朝顾七磕了个头:“裴大人,奴婢只愿跟着您,绝不做出卖大人的事!” 顾七冷眼瞧着,对秋桑的信任,不过三成。她终究是赵子舒安插进来的人,自己今后,还是要多加提防。 “行了。”顾七挂起伪笑,抬手托住秋桑的胳膊,“你且在这休息,我得去照顾殿下了。” 说罢,从药箱里翻出一小瓶药膏和一卷纱布,放到桌上:“见你身上有伤,且自己先处理一番,明日郎中来,再给你细看看。” “谢大人。” 已入深秋,夜里寒凉许多。 才开门,便涌入一股冷风,激得顾七缩了缩脖子。 朝前走了两步,脑子清醒不少。 自己同元哲的厢房间隔不过几丈,方才屋里激烈的声响,定是被元哲听到,才吩咐人前来查看。 必得抛出点什么,才不会引元哲怀疑。 顾七沉了口气,快步到元哲房前,轻轻叩门。 得了允准后,裹挟着外面的冷气,踏入房中。 元哲手持书卷趴在床上,心神不宁。直待顾七进了屋,探着头细细打量,见她无恙,放下心来。 “殿下。” “嗯。”元哲指了指床边矮凳,“坐。” 他探出手,抄起小方桌上的茶壶,斟了一盏热茶递给顾七:“这样夜了,你那屋倒热闹起来了。” 顾七双手接过茶盏,拘谨道:“让殿下见笑了,秋桑在臣的屋里。” “秋桑?” “就是赵良人送的丫鬟,一个唤秋桑,一个唤雪蚕。” “哦。”元哲冥想一番,实想不起是其中哪一个。本身也没有兴趣,无所谓是哪个了。 他弯着身子,一只胳膊拄着床沿,与顾七勉强面对着面:“秋桑怎会去你屋里?” 顾七面露尴尬,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今儿陛下来,拉扯着非说臣看上一个。这不就硬着头皮说看上秋桑了么,结果...” “结果,晚上就给你送过去了?”元哲只觉好笑,若不是身子不便,定要去凑凑热闹! 可抬眼看去,见顾七窘迫之余,好似还存了别的事。更何况屋内摔摔打打,偶尔还听到女子抽泣,更恐顾七吃了亏。 他笑意尽散,不自觉蹙起眉来:“秋桑对你,用强了?” “咳咳...”一口水没咽下去,呛得喉咙难受! 顾七连连咳了几声,脸憋得通红:“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 “没有就好,若被那个丫鬟,发现你的女儿身,恐不好收场。”元哲微叹口气,眼底驱出淡淡寒意,说话声也逐渐生冷,“不如,找个机会除掉算了。” “何至于此。”顾七将茶盏放到桌上,声音稍稍放低,“两个丫鬟不足为惧,之所以留着,是为了让陛下放心。” 元哲沉默,他又何尝不懂这些道理? 只不过,裴启桓这个假身份一旦被揭穿,便会即刻掀起腥风血雨。 “殿下。” “嗯?”元哲抬眸,见顾七欲言又止。他掐了掐额头,沉沉一声:“有事便说,莫要吞吞吐吐。” “雪蚕,可来过您这屋?” “没有。” 没自己的允许,谁敢擅入? “那就好。”顾七轻呼口气,搬着矮凳凑到元哲跟前,悄声道:“殿下,臣今日,得了个奇怪的东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0章 言语挑离间,同榻夜难眠 已入三更,周围静悄悄的。 明月挂在高空,将银辉铺洒在一方大院,勾勒出廊檐屋脊,宽敞的石子路从府门延伸到前院,两侧石墩架起的琉璃灯,与廊下挂起的红灯笼相互辉映。 以前厅为界,东西各设了五间厢房,仅东面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这是什么?” 干净的一方素帕上,放着黑乎乎、脏兮兮的药丸。 元哲凑近轻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抬手刚要摸,那帕子便躲远了些。 “小心脏了殿下的手,”顾七用帕子小心裹好,揣回怀中,“这是从秋桑身上掉出来的东西,是准备喂给臣吃的。” “什么!”元哲瞳孔一震,顿时火冒三丈! 他双肘撑起上半身,后背微微弓起,摇摇晃晃便要下床! 顾七连忙起身,将他拦了下来:“殿下这是做什么?” 只见元哲剑眉紧蹙,眼中闪着狠戾的光。轻轻扯动泛白的薄唇,冷冷吐出一句:“打死她。” 即便早习惯眼前之人的喜怒无常,可真等他发起怒来,自己仍忍不住战栗。顾七轻叹口气,将元哲扶了回去:“打死她,还会有旁的人来。” 柔柔的一句话,犹如润物的细雨,浇熄了胸中团起的烈火。待恢复理智,整个人静了下来,只是那锐利的眸子里,依旧暗流涌动,令人心生畏惧。 生在帝王家,多少龌龊肮脏的事情没见过?更何况久经沙场,早就将生死看淡。 倘或这子侄,当真存了杀心,待澜国稳定,便将自己的命交出去,任由他取。 这是一早做好的决定,可如今,却好似存了些不甘。 元哲抬眼看向顾七,一张未经修饰的脸,却远比浓妆艳抹更摄人心魄。明明那眼眸平静如水,却依旧让人捉摸不透,像风平浪静的海面,幽深得探不到底。 自她出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疯长,引得自己频频发狂! 元哲拽过顾七的手,一股冰凉传入掌中,激起了心头的恐惧。若她一着不慎,将这丸药吞了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应该...”元哲喃喃自语。 裴启桓的身份还在,况荼州治水尚未结束,断没有在这个节骨眼,毒杀她的道理。 “殿下?” “殿下!” 一声轻呵让元哲回神。 他眨眨眼,只觉心神俱疲,无力地躺在软枕上:“不然,本王将你藏起来算了。” 顾七见他这副颓丧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想来,殿下是误会了。” 元哲微微抬眼,额上皱起细纹:“误会?” “嗯。”顾七拉过薄被,轻轻盖在这笔挺坚实的脊背上,随后稍稍用力,想要将手抽出。怎奈对方攥得太紧,挣得生疼,只得放弃挣扎:“臣一直没说清楚,两个丫鬟,其实是赵良人送的。” 元哲稍显惊讶,眉尾上挑:“赵子舒?” 顾七点了点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心中反复措辞后,缓缓开口:“入宫第一日,陛下单独召见,先是问了江铭川的事情,随后说哲王殿下身边无人照顾。最后,说良人愿意将婢女相赠,让她们来伺候殿下。” 元哲静静听着,心越来越沉。即使不戳破,也知道江铭川的事情,在元承熙的心里是个结。一条阴暗污秽的拐卖线,是元承熙掌控整个澜国的手段。可这伤的是国之根本,自己万不能袖手旁观! 让元承熙安插两个丫鬟来监视自己,想来,离不开赵子舒的鼓动。 他双眸微眯,指腹轻轻摩挲着顾七的手背:“离赵子舒远些。这个女人,心机深沉得很。” 顾七深知,元哲同赵家的关系。 按理来讲,赵子舒未进宫之前,也要随着赵家的孩子,唤元哲一声舅舅的。即便元哲再偏袒赵夫人,也不会跟一个小辈过不去。 能得他如此评价,想来赵子舒做过什么事情,引他不快。 既如此,又何须自己动手,架桥拨火,看他们内斗便是了。 顾七微微垂头,轻叹口气。 随后抬起头来,氤氲出点点泪光:“终究,您跟陛下是一家人。臣想着,留下两个丫鬟,能缓一缓您和陛下之间的矛盾。不曾想,赵良人竟存了旁的心思,若她的目标是臣,倒简单了,只怕...” “她是想对付本王。”元哲心下了然,对赵子舒更厌恶几分。 “唉,也许是臣想多了。”顾七抿了抿嘴,轻声道,“待臣明个再问问秋桑,再做定夺罢。” “那是赵子舒的人,岂会跟你说实话?”元哲叹了口气,语气稍稍柔和下来,“莫要打草惊蛇,等回了荼州,让徐硕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顾七点了点头:“那两个丫鬟,还是留着吧,小心提防便是。” 他不再说话,侧躺在软枕上,望着角落桌上的烛台,如豆的火光未能照进眼底,却好似融进了幽深的瞳孔,燃成了一撮火苗。 交谈声止,周围忽静得可怕。 “时候不早了,殿下快歇息吧。”顾七微微欠身,尴尬地笑了两声,微微抽动着自己的胳膊,“殿下,臣,臣得回去了。” “秋桑在你屋里等着伺候,”元哲攥着不肯松手,戏谑道,“裴大人这是,耐不住寂寞了?” 不知何时,只要没了正经事,元哲说话便不着调! 荤话张口胡说,自己却无可奈何,一时间羞愤上头,眼圈泛红。顾七咬咬下唇,仿佛被他调戏了一番,霎时涌出委屈,不自禁抽噎起来。 “对不住。”元哲见此,瞬间慌了神,连忙松了手,支起身来给她擦泪,“我开玩笑的,怎就哭了呢?” “殿下总开玩笑,您明明知道,臣...臣是...” 元哲不禁自责,强忍疼痛坐直了身子,一把将顾七揽入怀中,轻拍着后背。平日里这般逗弄,也不见她如此伤心,莫不是今日因秋桑的事情,受了委屈? “你若觉得委屈,不必为大局考虑。”元哲收紧臂弯,薄唇紧贴着微红的耳根,安慰道,“本王这就去把那丫鬟宰了,再不让人欺负你。” 顾七心里窝着火,若是旁人冲自己说这些浑话,只怕早就上去揍一顿了。可元哲毕竟是镇国亲王,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臣子,稍稍僭越,便是杀头的风险。 一团怒气发不出,又咽不下去,只好借着挣脱的力气,照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把:“这同秋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殿下不尊重!” 这嗔怪模样,还从未见过。 好似给这清冷的性子,多添了几分烟火气。 元哲痴痴笑了两声,恨不得拿把刀,将这一幕刻在身上,随时看得见才好。 “是本王不对,”他轻拉过顾七的手,攀上自己的肩,“不然,用你的匕首戳一刀解解气?” 顾七怔住,指尖隔着薄薄的寝衣,触到短小的疤痕。当初一刀扎进去,鲜血直流,未等结痂又硬生抠开,害得伤口反复化脓,最终落了疤,以后再也下不去了。 她轻叹口气,恼怒顿消:“殿下早些休息吧。” “别回去了。”元哲拉着她的手,缓缓贴近心口,“秋桑在你屋里,本王不放心。且留一晚,即便是传到赵子舒的耳朵里,也是本王强留了你,于你无碍。若今晚你回去,和秋桑什么都没发生,才引人可疑。” 手背贴着胸膛,感受着强劲的震颤,好似元哲说出的每个字,皆出自肺腑。 顾七脑中空空,愣了片刻后,乖顺应了一声:“好。” 元哲趴回床上,向里挪了又挪,空出一大半。见她拘谨坐在床沿,缩着身子不动弹,又忍不住调侃起来:“又不是洞房,害羞什么?” 顾七抓着衣服,回身瞪了一眼。 “本王又说错话了。”元哲笑意更深,伸着胳膊拽了拽她的衣角,“咱们同榻不是一回两回了,哪回本王不是规规矩矩的?况本王有伤,奈何不了你。” 这怎会一样? 往日里,自己都是男子身份,自然是不担心元哲。 可如今,他知晓自己的女儿身,若还是这般随性而为,总觉得辱了清白,将来若被人发现,可怎么说得清呢? 顾七垂着头,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干脆!这么坐着眯一会算了! “你若打算坐着,就千万别睡着。” 刚靠上架子,还未闭眼,身后便传来元哲的声音。她端直身子,不敢再动。 随后听到沉沉一声笑:“只要你睡着,本王就把你抱上来,难免...碰到点什么。” “殿下!”顾七“蹭”地起身,脸涨得通红! “行了,”元哲单手托腮,打了个哈欠,“本王真的困了,把灯熄了,上来睡吧。” 顾七白了他一眼,挪步到桌上,吹熄了蜡烛,顿时一片漆黑。 好在廊下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勉强能够看到屋内之景。 磨磨蹭蹭上了床,将两侧的帐子放下,侧躺下来。 “不脱衣裳么?” “殿下!”顾七紧拽着外衫,脸颊发烫,咬咬牙回了一声,“且休息吧!” 元哲趴在床上,歪头看着床边削窄黑沉的背影。 眼下两个人中间,再塞进一个都绰绰有余。 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腾出这么大的空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1章 窘境生情意,索吻诉衷肠 “小心摔下去,”他忍了半晌,终究开了口,“地方这么大,你偏缩在一边,害本王担心你,睡不好觉。” “咳咳...”顾七干咳两声,平躺着身体向里挪动两番后,又背对着侧躺,“谢殿下,殿下快快歇息吧。” “嗯。”薄唇轻抿,微微勾起好看的弧度,喉咙翻滚,即便是简单回应,也觉得心里发甜。她在身边躺着,自己怎么睡得着? 手腕发酸,不得不放下胳膊,头触着软枕,即便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和脊背,也不愿挪开眼睛,就这般痴痴望着,傻傻笑着。 许是匕首碍事,硌得腰酸疼。顾七抬手绕到后腰,将匕首抽出放到床头。缓了半晌,却觉得腰背发酸,肚子也疼了起来。 难不成被秋桑撞到地上的时候,磕坏了? 可自己困顿得厉害,再没了睁眼的力气,只好闭着眼睛捏了捏腰,昏昏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总做些奇奇怪怪的梦,零零碎碎的画面拼不成一个故事,偶尔是元哲,偶尔又是韩子征,或笑或怒,地点也是换来换去... 忽然,下身传来异样! 坏了! 一股暖流涌出,瞬间浸进衣服里,透出丝丝凉意。 顾七猛然睁眼,“唰”地坐了起来! 自吃着晏楚荣给的药,害得自己体寒,月事常常不准,最长两个月才有一回,自己便从未在意。 怎的今日,突然就... 只怕里面的衣服已经污了,自己睡得昏沉,若外衫也污了,明日可怎么回去? 她不敢掀帘点灯,更不敢贸然冲出去。 胡思乱想之际,听到耳边轻哼。 “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透出关切,害得顾七更觉窘迫! 眼下,只有元哲能救自己! 视线稍有模糊,元哲揉了揉眼,支起上半身缓缓凑了过去:“做噩梦了?” 顾七扬着双臂,紧揽住元哲的脖子! “咣当”一声! 两个人倒在床上。 听到闷哼,想来磕得生疼。 顾七趴在元哲身上,闪过一丝心疼,可事出紧急,自己实在没法子了! 只见她揽着元哲,往怀里钻了又钻,羞红了耳朵,喃喃低语:“殿下,救救我...” 肩肘磕在床上,疼得动弹不了,许是牵扯过大,后背的伤口也传来剧烈疼痛。听到怀中人轻声呼救,他眉头一皱,大手覆在纤细腰肢上,朝怀里紧拥:“别怕,本王在呢,噩梦而已,都是假的。” “不是的,殿下...”顾七直觉脸颊滚烫,实在羞于开口。下身传来异样,她强忍着身心不适,仰头附到元哲耳边:“殿下,我...我月事来了...” “啊?”元哲一惊,拽过身后的被子,慌忙盖在顾七身上,“那怎么办?” “殿下,您...”顾七难掩尴尬,更不知如何开口。 若自己衣衫污了,定是要换了才能出去。可元哲贵为亲王,怎会愿意旁的人弄脏他的衣服呢? “怎么了?”元哲抬手摸了摸脸,滚烫异常,不由得担心起来,“可是哪里不舒服?你别窝着不说话!” “我想...”顾七闭紧双眼,手心攥出汗来,“我想跟您借套衣服!” 忽然,没了动静。 顾七懊恼地皱着眉,怎会这么蠢,天真的以为他会帮自己呢? 倏地,一只大手揽到腰间,将自己往他怀里拥了几分。 头顶传来长长的呼气声,带着幽幽轻叹:“我当什么事,箱子在床下,拉出来随便挑一身便是了。” “谢殿下!” 顾七欣喜异常,挣脱怀抱后,迅速翻身下床。又恐元哲看见自己这般窘态,先将厚厚帷幔归拢起来,将床榻掩得严实,随后燃起桌上烛台。 果不其然,外衫脏了。 她轻叹口气,蹲着身子,用力将箱子拽出来,打开箱子,一股淡淡的沉水香扑鼻而来。华贵衣衫叠得整整齐齐,翻翻看看,不是镶着金线,就是嵌着宝石,即便是素净的衣衫,料子也贵重得很。 “殿下,您的衣服都太贵重了。”顾七有些丧气,这些哪是自己能穿的? 床上传来沉沉笑声,低哑的声音透着淡淡慵懒,极尽蛊惑:“随意哪套,即便是蟒袍,你也穿得。” 顾七双手环膝,听到元哲这番话,不由得心生感动。随后扯出一套青灰色薄衫,将自己的外衫换下,抄起草纸飞似的蹿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元哲方掀开帷幔,看见自己凌乱的衣箱,不由得笑出声来。余光瞥到旁边矮凳,微微探头,见衣服上沾着一抹血红。 面露惊讶,随后脸红了起来。 可以说,皇子们都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 后宫中,太监若不算男人,便只有九五之尊的皇帝,和一众年幼的皇子。 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中,多少懂了些女儿家的事。 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女子的... 他干咳一声,缓缓拉开被,见床上残存着血痕。 若是被发现,可不得了。 正不知如何应对,后背传来阵阵疼痛。 他心下一喜,抓起枕边的匕首,用刀柄照着伤口用力一划! 本未愈合的伤口,受到撕扯顿时涌出鲜血,混着淡淡的药香,不一会便浸透了衣衫。他强忍剧痛,躺倒顾七的位置上。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顾七便飞奔回来! “殿下!”推开门,见元哲仰躺在床,额上沁满汗珠,唇色越发惨白! 快步上前将元哲扶起,见床上映出大片血红。 “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发现。”元哲笑了笑,拉过顾七冰凉的手,揣入自己怀中,“外边太冷了,再出去,披上本王的大氅。” “殿下...”许是外面太冷,屋里太暖,一时间鼻头泛酸,激得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再有一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元哲微微仰头,半睁的眼睛里,藏不住无尽柔情,“你睡里面,本王守着,定不会有事。” 顾七点点头,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将箱子推进床下,又将矮凳上的衣服团起,拿到床上。 烛火未熄,帷幔也没掩。 顾七转过身来,面向元哲。 烛火照耀下,半张脸显得焦黄,泛白的薄唇轻抿,眉头却始终紧紧皱着。 想来,伤口很疼。 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元哲,有些难过。 好像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每每想的,都是利用他,伤害他。 顾七凑近几分,指尖轻轻抚过紧蹙的眉头,心中喃喃自语:若有机会,希望能报答你的恩情。 忽然,一双大手攥住自己的手腕。 顾七一惊,见元哲眯着眼,掀着唇角坏笑:“你若执意撩拨,本王也只好带伤上阵了。” “去哪?”她面露不解,还以为元哲在说梦话,“回青州打仗?” 元哲怔住。 几时见过她这般模样? 虽神情淡然,眼底却忽然澄澈起来,透着一股子天真无辜,全然没了往日的琢磨算计,更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喉结滚动两番,勾起心中悸动,犹如海浪猛拍过来,害得心脏骤停,尔后又加速跳动! 狭长的眼眸彻底睁开,即便没了烛火,也在黑暗中燃起炙热的光。他紧盯着顾七,从发丝到眉眼,从鼻梁到软唇... 终究没能忍住,一把将人圈住,身子压了上去,趁顾七呆怔,快速衔住软唇,轻轻摩挲。 舌尖扫过唇峰、唇角,却仍不知足,微微用力,想要撬开贝齿,探索更多! 忽然,她反应过来,开始挣逃! 大掌掐着软腰,狠狠禁锢着她,元哲红了眼,松口朝身侧扎去,沿着光滑的脖颈一路向上轻吻,唇角划过耳根,照着娇小的耳垂轻咬... 顾七打了个激灵,身子绷得僵直! “殿下...”颤声中带着淡淡哭腔,言语中透着丝丝恳求。 “唉...”元哲长叹口气,努力克制着原始冲动,却仍不肯脱离。大手沿着窄腰攀到胳膊上,又顺着胳膊抚上一张小脸:“别做官了,做王妃好不好?” 整个身子压在上面,完全见不到光。 顾七惊恐地睁着大眼,却仍看不清元哲的眉目。 此时,自己仿若一个待宰的羔羊,丝毫没有逃脱的机会。 想张口求饶,喉咙却越来越紧,发出不一丝声音。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不一会便浸湿了鬓边的碎发。 “殿下...”顾七缓了半晌,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开口时却依旧发颤,“您可扪心自问过,对我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 “喜欢!” 元哲目光坚定,心中底气十足。 恐顾七逃走,干脆紧紧抱住腰肢,侧躺下来,强势地将她往怀里塞:“本王知道你的意思,自幼时一劫,本王便格外痴迷药香,曾几天几夜睡在太医院不肯走。在本王心里,那药,就是用来救人的。” 每每提起那一夜,总是心揪得生疼。元哲强忍哽咽,幽幽道:“这是本王的隐疾,一直都在努力克制。初见你时,本王有过心猿意马。恐你是云国细作,对你多番试探。” 提起云国,顾七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不由得屏气凝神,生怕漏了哪句致命的信息! “你这般柔弱不堪的书生样,好像风吹一吹,就坏了。”元哲沉沉笑了两声,下巴埋进顾七颈窝,“可本王却越一发不可收拾,国都之别,思念入骨,收到赵德勋的消息,便急忙撇了青州奔你而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2章 长夜述心疾,茶楼审秋桑 “殿下,”顾七任他箍着,慢慢恢复理智,说话的声音越发清冷,“若不是身上有药味,恐怕殿下根本不会在意我这个人。” “不错。”元哲闭了闭眼,微微叹了口气,“被你吸引,的确是因为那股子药香。本王好似从未正视过这件事,只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当时不知道你是女子,纠结得不像话,还大病一场。” 大病一场,难道是门前吐血那次? 顾七微微蹙眉,难怪徐硕会如此生气,还不许自己探望。 “你有在听吗?” “啊?”顾七回过神来。 元哲有些生气,照着耳朵轻咬了一口! “你若再不认真,本王就用强了。” “哦。”顾七缩了缩脖子,想要离元哲远些。 “你亲自调教的两个丫鬟,本王可正眼瞧过?” 她凝目沉思,好像只有小院那次,撞见两个丫鬟泡澡,发了好一通火,让丫鬟在院外跪了许久。其余的时候,从未在意过,甚至这么久了,连两个丫鬟的名字都分不清。 难不成,元哲当真对自己生了情? “你又走神了。” 大手在腰间暗暗用力,往顾七颈窝里扎了几分,薄唇附到耳根,吐出温热气息,直等到她耳根发烫,才笑着开口:“本王要谢谢你,若不是你调教的两个丫鬟,恐怕我自己都分不清,对你到底是喜欢,还是心疾作祟。” 顾七只觉脸烧得发烫,想躲又躲不开,干脆闭着眼睛朝怀里钻。可那结实的胸膛亦透着滚烫,咚咚的心跳声越发加快,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我困了。”抬手用力抵着胸膛,身子朝后仰。 这种抗拒,已然说明了结果。 元哲难掩失落,纵剖心倾诉,她依旧不信。大手一松,看着她滚进墙根缩着,不由得难过起来。 “殿下,谢谢您。” 元哲哑然失笑,后背的疼痛竟不及心里一分。 侧躺在床,眼看着天开始蒙蒙发亮。 床里的人,依旧缩着身子呼呼大睡。 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元哲暗暗骂了一声,抬手朝着她娇小的耳廓轻刮,随后摩挲起耳垂来:“天亮了,你得起床了。” 昨夜好容易挣脱了元哲的怀抱,肚子却越发疼,只好用手紧捂着肚子,整个身子蜷缩起来。不知何时睡着的,眼下头脑昏沉,眼睛都睁不开。 顾七嗔了一声,打掉元哲的手,又蒙头大睡起来。 听到“咚咚”叩门声,她咂了咂嘴,还陷在梦中醒不来。 一声“殿下”,将她猛然惊醒! 是赵德勋的声音! 她迅速起身,坐直了身子听着外面的动静。 “殿下?” 元哲单手托腮,笑看着顾七,张口应道:“何事?” 赵德勋站在门外,微微颔首,恭敬道:“殿下,郎中来换药了。” “那让他...” “殿下,别!”眼看着元哲要放郎中进来,顾七慌忙扑了上去,一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嘴。慌张的神情对上玩笑的眉眼,顾七顿觉窘迫,忙低声恳求:“殿下,您先让他去前厅。” 元哲抓住顾七的手,嘴角勾着笑:“本王这伤口疼得厉害,好容易捱到天亮,郎中就候在门外,岂有推迟的道理?” 顾七急得额头冒汗,眼看求助无望,只好迅速起身,想要下床。 元哲扬起大手,挡在顾七身前,他侧过头,微昂的下巴勾勒出流畅线条,直挺的鼻梁上,是一双狭长的瑞凤眼,眼角睫毛微颤,威严中竟透出丝丝诱惑。 “先带着郎中去厅上稍坐,晚些裴启桓去请。” 赵德勋不解其意,但既是元哲的吩咐,照做便是了。他侧身站着,朝床榻的方向浅鞠一躬:“那臣先领郎中去前厅。” 总算得了片刻清静。 顾七放心地喘了口气,憨笑起来:“谢殿下。” “怎么谢?” 她面露不解,看向元哲。 “哼,果然不是真心谢的。”元哲瞥了她一眼,哀叹道,“昨夜,本王为了帮你,将衣服借给你穿,又将撕扯了伤口,疼了一宿。结果,你一句轻飘飘的谢,就过去了。” “可是...”顾七瞬间红了脸,支吾起来,“昨夜殿下还...还对我做了那种事,也该扯平了...” 声音越来越小,却好似听得越来越真! 元哲双眼泛光,猛地薅住顾七腰间寝衣,用力一拽! 她不受力朝前跌去,领口微微敞开,恰看到里面一抹红。 元哲瞬间晃神,没想到自己送她的红绫,此刻就缠在她身上。他喉咙一紧,强忍躁动,将头撇到一边:“去穿衣服吧。” “哦。” 顾七快速下床,吹灭了桌上燃着的蜡烛,从架子上取下元哲的衣衫。他身形高大,衣服套在自己身上,自然是松松垮垮。好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圆领掩不住寝衣,衣摆拖到地上。 双手夹在两侧,向上提起衣摆,朝床里望去。 自己的衣服,还团在那。 “那个,殿下...” “本王替你收着。”元哲抿了抿唇,浓浓笑意在堆在眼角,“你先回去,收拾好再去前厅。” 顾七点了点头,打开房门,朝左右望了一眼。 时辰还早,洒扫的丫鬟小厮还没有过来。 趁四下无人,慌忙跑回自己厢房,推门而入,发现床铺被褥叠得整齐,秋桑却不见了。 来不及多想,便插上门闩,换了身自己的衣服。 再开门,恰迎秋桑过来,手中端着铜盆,里面放着温热的清水。 “大人回来了。”秋桑眼圈发黑,神情中透着丝丝疲倦,见到顾七淡淡一笑,“奴婢想着大人晚些要回来,便先去打了水,伺候大人洗脸。” “等我一下,我得先去趟前厅。”顾七侧着身子钻出房门,一溜烟朝前厅跑去。 回到厢房时,见秋桑在桌前坐着发愣。 顾七静静看着,她好似一夜没睡,虽重新梳了头发,却没了装饰的心思,连简单的钗环都没有戴。脸上涂了劣质的胭脂水粉,依旧没能掩住蜡黄的肤色,更别提那眼底乌青和眼白中的血丝。 昨夜若不是元哲将自己叫走,恐怕自己也会像她这般,熬得一宿不睡。 顾七轻叹口气,上前拉住秋桑的手:“我有话同你说。” 虽说赵煜府上规矩森严,少有家丁趴墙根偷听,更不见交头接耳传闲话。可这毕竟是将军府,很多话,不好在这说。 让小厮备了辆马车,带着秋桑直接出了将军府,寻了一处简单的茶馆,要了楼上一个包间。 巳时,正是茶馆准备桌椅板凳,开门迎客的时候。 楼上冷冷清清,能够清晰听到楼下桌椅划动和三弦拨动的声音。顾七要了壶清茶,待小二送上楼,赏了一小锭银,吩咐他不要再来。 小二得了赏钱,欢欢喜喜跑下楼去。 秋桑在一旁跪坐,端起茶壶斟满顾七跟前的茶盏。 “昨夜你一宿没睡,想来也忐忑不安。”顾七将茶盏推到秋桑跟前,眼睛里荡着柔水,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秋桑,我既在陛下跟前要了你,便会一直照顾你。” 秋桑抬起头来,本是圆润的鹅蛋脸,额头上偏鼓出一个包,眼睛似蒙了水雾,更显得楚楚可怜:“奴婢愿意追随大人,绝不会做出卖大人的事!” “你若当真靠我,我定会护你周全。”顾七微微欠身,将秋桑扶起,“只是,昨夜有件事,一直想不通。” 秋桑拘谨站着,怯懦问道:“大人所言何事?” 顾七抬眼,笑着拍了拍身边的蒲团:“坐。” 待秋桑落座,她微微探身,指尖轻轻托起秋桑的下巴,细细看着额上的包:“竟磕得这么厉害,晚些带你去看郎中,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破了相,就是我的不是了。” “大人说笑了。”指尖的冰凉,让自己瞬间想起昨夜,秋桑缩了缩脖子,垂下头来。 可今日他说话是这般温柔,好看的眸子里荡着一汪春水,同昨夜截然不同! 终究,是被这好皮囊迷了眼。 秋桑绞着手指,不自觉微微抬眸。 顾七端起茶盏,递到秋桑眼前:“昨夜临时被哲王殿下叫走,没来得及和你细聊。那丸药,是你独有,还是雪蚕也有?” 双眸微眯,随后缓缓放大,好似眼前的秋桑,是落入自己陷阱中的猎物。顾七给自己添了盏茶,水汽蒸腾,掩住眼底泛出的寒气。 当日从赵子舒跟前领走两个丫鬟时,曾仔细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丸药。若当时两个丫鬟刻意隐瞒,便说明赵子舒最开始的目标,是元哲。 “那丸药,是昨天赵良人给的,奴婢和雪蚕都没有。”秋桑握着温热的茶盏,娓娓道来,“昨日晚宴过后,良人身边的姐姐,便将奴婢唤了过去。说大人您看上奴婢了,良人说...” “说什么?” “良人说,只要您吃了这丸药,便浑身有了使不完的力气,”秋桑说着说着,脸越发红了起来,“只要满足了您的需求,日后便会对奴婢,百依百顺...” 顾七冷哼一声,这等肮脏下作的手段,居然出自宫中的正经良人! 倏地,她眸子一缩,不由得想起元承熙枯槁身形。 难不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3章 当街救百姓,仗义抱不平 一朝天子,纵再沉迷酒色,也应是有度的。顾七摇摇头,只当自己多想了。手却不自觉摸向怀中这一小颗丸药,想着要快快回荼州,问问晏楚荣或者徐硕才是正理。 随后又旁敲侧击连连问了赵子舒许多事情,可秋桑知道的东西,竟还没有自己多。 要么,是她不肯说,要么是她不知情。 两盏茶水下肚,小腹疼痛难得纾解,顾七皱着眉头,强压着心头烦躁,暗暗打量着秋桑。 见她始终拘谨坐着,只有回话时微微昂头,眼中澄澈不似撒谎。若她当真有以假乱真的城府,必得赵子舒重用,断不会随意送出去。如此看来,秋桑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丫鬟,知道的东西也不多。 既是无关痛痒的棋子,倒也不必过分担忧。 顾七松了口气,带着秋桑出了茶楼,寻了家药铺,买了些涂抹药膏。为表歉意,又拉她去了绸缎铺子,裁了件明艳的新衣裳,买了些朴实的钗环首饰和上好的胭脂水粉,哄得秋桑笑逐颜开。 临近晌午,西街正热闹。 行街两侧摆满摊子,卖着各色的玩意儿。 妇人三两结伴而行,胳膊上挎着小竹篮,边走边看,遇到喜欢的玩意儿,连连征询旁边人的意见;男子三五成群站在街角,或抱臂聊天,或相邀喝酒;一些年轻的公子小姐,趁着人多热闹,红着脸往一块凑,互诉衷肠... 好一幕盛世之景! 顾七在胭脂铺门前站着,暖阳照在身上,驱散了无尽寒意。她深吸口气,缓缓闭眼,享受着平凡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秋桑抱着盒子踏出门槛,恰看见顾七拥抱阳光,一袭月白色花罗长衫,将纤细身形衬得恰到好处,素净的玉簪简单别在墨发上,白皙的脸上攀着淡淡笑意,竟将明艳的太阳比了下去。 她不由得看呆了眼,抱着盒子悄声凑到旁边,不敢大声喘息,生怕吵到这翩翩公子。 忽然,听到急促马蹄声! “滚开!他妈的!” “驾——” 两鞭抽下去,马儿疼得嘶吼,朝前疾奔! “啊!”百姓连连尖叫避让,瞬时乱作一团! 顾七循着声音望去,见两个人骑着高头骏马,正在街上肆意狂奔。一随从打扮的男子,身着黑色布衣,蛮横地挥着马鞭,将两边摆着的摊子掀翻在地! “大人!”身旁的秋桑惊呼一声,抬手朝前指! 收回目光朝前一望,行街中央,恰站着惊慌失措的老妪,手中拉着不过四岁的奶娃娃。 来不及多想,身体便冲了出去! 可铺子离行街有一段距离,恰马儿奔驰速度飞快,自己前脚刚到,那两匹大马便直面袭来! 身后掠过一道劲风,好似有身影快速闪过。 马儿发出长长嘶吼,坚硬的铁蹄在石板路刮出刺耳声响,围观的百姓连连捂住耳朵。 “吁——” 总算静了下来。 未等顾七回身,便听到那随从咒骂一声:“他妈的,将军的马你也敢拦?” 随后在腰间抽出长鞭,朝着顾七猛抽过来! 听到“啪”地一声! 周围传来惊呼,再没了动静。 顾七松开双臂,见老妪和孩子无恙,淡淡笑道:“过去吧。” 老妪领着孩子连连道谢后,颤颤走过行街。 “喂,你是哪个?” 浑厚的声音夹杂着些许不悦,言语未有顿挫,亦没有基本的尊重,只囫囵一嗓,透着懒散和不屑。 顾七双眸乍冷,上扬的唇角也拉了下来。 转过身来,见旁边站着一个少年,微扬起皴裂的手,死拽着马鞭。身长七尺有余,肤色本就焦黄,偏还穿着暗沉的黄铜色布衫,袖口磨得微微发卷,肘部缝着一小块黑色绒布。 他微微侧身,澄澄虎目闪着光,浅棕的瞳仁里,映出自己的脸。 许久没有见到过,眼底这么干净的男孩子了。 顾七眼尾上扬,对少年满是欣赏。略略大量,虽打扮得土气些,却脊背直挺,孔武有力,远比寻常百姓精神得多,看来是个小将。 少年微怔。 昨日城门楼上,只远远见了一面,便将这好看的容貌刻印脑海。如今凑近了看,更觉这公子生的秀气,白皙的脸稍显病态,幽深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疏离。好似脱离人间烟火的仙,静静站在那,便摄人心魄。 喉咙滚动,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两番,轻声道:“您没事吧?” “没事。”顾七淡淡一笑,指了指他手中的马鞭,“放手吧。” 少年沉沉应了一声,用力将鞭子抛了回去。昂着头守在顾七身边,眼瞪得浑圆。 “喂!” 细眉微挑,循着声音仰头望去,见一男子穿着藏蓝色广陵劲装,披着浑白的云锦鹤氅,宽宽的浓黑大带,别着玉制兽头,规整系在腰间。他拉着缰绳,身子微微后仰,狐狸般的眼睛微眯,削窄的薄唇勾起玩味。 “大胆刁民,见到将军竟然不跪!” 未等二人开口,旁边的随从便叫嚣着挥鞭,看到身旁怒目而视的少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瞬间偃旗息鼓,巴巴儿看着身旁的主子。 这男子斜眼瞧着,手持马鞭指了指少年:“你,打了本将军的马,要道歉。” 年少轻狂本就难掩怒火,被这男子一激,想要挣出去理论。 “哦?”顾七忙抬起双臂,将少年掩在身后,唇角微翘,神色淡然:“若是如此,不如将那老妪和孩子叫回来,给将军一个道歉的机会。” “你还真是放肆。”那男子不怒反笑,紧盯着顾七,“见到本将军不跪,便有罪。本将军大可将你抓了,让你入牢狱吃板子去。” “大人!”眼看着顾七要吃亏,秋桑忙跑了过来,凑到顾七耳边,惶惶低语,“大人,这是云麾将军,唐鹤大人,他姐姐是...” 顾七眸子微闪,轻轻启唇:“淑贵妃?” 秋桑面色铁青,紧抱着盒子点了点头。 见事态不对,旁边的少年微微垂头,尔后抱拳行礼:“此事与您无关,是我打了他的马,去赔礼道歉就是了。” 说罢,少年绕身出来,昂首阔步走到那高头骏马前,朝着马背上的唐鹤恭敬行礼:“是小人打了您的马,望将军恕罪!” “你打了本将军的马,自是要同这马儿道歉的。”唐鹤眨了眨眼,身子微微前倾,“且跪下来认真拜一拜,看看这马会不会原谅你的无理。” “你!”少年瞪直了眼,怒气直冲面门,焦黄的脸上,此时透着黑红,他紧攥着拳,身子微微发颤。 “是下官管教不严,”顾七缓缓上前,将少年拽到一边,昂着头迎上唐鹤审视目光,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笑意,“下官裴启桓,拜见将军。因小厮救人心切,不小心冲撞了将军,还望恕罪。” 眸子一缩,身子又前倾几分,几乎趴在了马背上。盯着顾七看了又看,面露惊讶:“你就是泽州裴启桓?” “正是下官。” 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即便回国都升为礼部侍郎,同自己也差了一大截。他不卑不亢,敢当街同自己对峙,不过是仗着背后的哲王。 相传哲王殿下有断袖之癖,又同泽州裴启桓走得亲近。自己原是不信的,可如今见了这白白净净的裴启桓,倒觉得传言不假。 翩翩公子哥,长着一张不阴不阳的脸。病态清冷中透着一股子傲娇,那眼睛里好似装得下万物,却又从未将万物放进眼里。这副模样,的确比那些胭脂俗粉更引人注目。 唐鹤面露讽刺,想不到,高高在上的镇国亲王,口味如此不同。 荼州占地一事,已经同哲王生了结,又收到消息,说元哲打死了自己的人。裴启桓作为荼州治水主要人物,定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昨日才安排了一场刺杀,眼下不宜大动干戈。 想到这,他扯着脸皮露出假笑,一双半眯的狐狸眼,藏尽狡诈:“裴大人如今是当朝红人,就连本将军,都得让几分薄面。既如此,便将你的人领回去,本将军可不是次次都这么好说话的。” 果不其然,报出自己的名讳,他多少会忌惮自己身后的靠山。顾七轻舒口气,朝着唐鹤浅鞠一躬:“多谢将军,将军慢走。” 唐鹤抬脚照着马肚子轻轻一夹,马儿晃了晃胸前铃铛,绕开顾七等人,缓缓朝前走。 她背着手,直直望着唐鹤渐远的背影,不由得陷入沉思。 “大人,您没事吧?”秋桑凑上前,拉着顾七的衣袖左右看看,见并未受伤,放下心来。 旁边的少年怒火尽消,干净的眸子透射出探究的目光,悉数落到顾七身上。没想到眼前这个好看的人,竟是近几日营中一直议论的红人! 裴启桓,一个名声大噪的人物。 军营中,始终流传着他的传说。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秀才,破格提拔为翰林学士,上任不到半年便被派遣荼州治水。 再回来,摇身一变成为了礼部侍郎。 有人说他身怀大才,是救苦救难的神仙,也有人说他是个草包,作着身子勾引哲王殿下,才一路攀升,官运亨通。 可自己见到的裴启桓,只是一个仗义执言的君子。 更是个,好看的君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4章 有意拢苏铠,慧眼识英雄 这少年,好生无礼! 秋桑捂着额上的包,在顾七身侧缩了又缩。探出头来悄悄望,见这少年一动不动,直愣愣朝自己这边看。 她垂下头,无助地拽了拽顾七的衣摆:“大人,咱们...咱们回去吧。” 顾七回过神来,转身的瞬间,打散了少年凝聚的目光。她淡淡一笑,朝着少年拱手致谢:“多谢小将军出手相救。” 澄澈的眼睛揉进丝丝窘怯,一张脸涨得黑红,紧张得忘记了回礼动作,直直朝着顾七深鞠躬:“大人说笑了,小人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个无名小卒。” 世道复杂,人心难测。 这般纯良正直的性子,并不多见。 正是大好年华,却如此不修边幅,破旧的衣衫松松垮垮,好似用力一抓便会烂掉,看来家中并不富裕。 趁着少年鞠躬,朝脖颈深处看去,微露的颈背虽不光洁,却也比脸和手,白净得多。想来是性子又太过耿直,没有靠山又不会巴结,才会在军营里不受待见,派出去积年累月地受着风吹日晒。 顾七微微抿嘴,轻声道:“守城辛苦,不知英雄,是在城西还是城东?” 少年错愕抬头,他怎会知,自己是守城的兵? 平静的眼眸里,流动着如水波光,竟不知不觉陷了进去,老老实实应道:“城西。” “嗯。”顾七点点头,唇角微微翘起,“敢问英雄,怎么称呼?” “回大人,小的叫苏铠。” 顾七重复两声,眉尾微微上挑,问道:“凯旋的凯?” 少年弓起脊背,将头埋进臂弯,沉沉回了一句:“是铠甲的铠。” 不错,并非是个大字不识的粗野汉子。这等可造之材,只差一个机会。 “哦。”她上前一步,拍拍苏铠的肩,顿时弹起细细灰尘,引起阵阵轻咳,“难得轮休,便不耽误你逛街了,有缘再会。” “大人慢走。” 真是个愣头青! 顾七暗暗叹了口气。话说得这样直白,若是个心思活的,早就攀上自己了。 罢了,若真是个心思活的,自己反倒看不上。 顾七清咳两声,携着秋桑转身离去。 白靴在视线中抽离,他微微抬眸,见顾七已走出一丈之余。缓缓站直身体,目光穿过熙攘人群,紧紧锁着削瘦清冷的背影。 赶回赵府时,恰见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秋桑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掩着额头,见顾七驻足,便跟着住了脚。循着视线瞥去,不过是寻常的马车,并没有什么特别。 她心生疑惑,轻问道:“大人,怎么了?” 顾七微微侧目,展颜一笑:“没事,进去吧。” 前脚踏进门槛,又忍不住转头看了马车一眼。 都统将军,身份何等尊贵? 寻常人家,怕是在这府前多逗留片刻,便要吓得尿裤子。 不论多华贵的车辇轿乘,与这气势恢宏的将军府,都是相匹配的。 偏偏,这等在街上都不会引人注目的马车,稳稳停在了府前。 直到踏进前院,迈过石阶穿廊而来,才知晓了访客身份。 伴着“吱呀”声响,元哲房门打开,瞬间飘出一股清香。 红纱裙摆随着脚步抬起,荡起阵阵涟漪。纤细的柳腰处,镶着金丝细线,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竖领掩不住凸显的前胸,纱巾掩住大半张脸,自然垂下时,借着秋风轻扫身前微露的莹白。 顾七垂头,冲着来人浅浅作揖:“凤姑娘。” “裴大人。”凤楚纤轻轻回应,再没多余的话。 只见她昂首挺胸,迈着轻快灵巧的步子出了府。 秋桑瞥了凤楚纤一眼,回头见顾七出神,不由得泛出酸涩,自己先一步进了厢房。 顾七在廊下负手而立,凝视的地方早就空无一人。 上次试探常彬时,意外发现凤楚纤会武。能在赵煜府上自由出入,想来不只是锦香阁的花魁这么简单。 “裴启桓。” 微眯的双眼恢复如常,眉间舒展,扯出淡淡微笑。她轻推房门,踏步上前恭敬行礼:“殿下。” 元哲趴在床上,冲顾七招了招手:“过来。” 昨日尴尬之景犹在眼前,她面露迟疑,却不得不听令。磨磨蹭蹭走到里间,规矩坐在床边的矮凳上。 “手。” “啊?”顾七仰头,见元哲摊开大手,满眼柔情望着自己。她搔了搔头,憨笑回应。 元哲剑眉微拧,说话声透着些许严厉:“手,递过来。” 一只小手犹犹豫豫朝前伸,他不自觉屏气,压着心头欢喜,却还是在指尖轻触的一瞬间,忍不住扬起手来,紧紧抓住了它! 顾七吓了一跳,欲急急抽手,却动弹不得。 “天越发冷了,以后出去要多穿些。”元哲板着脸,待焐热了小手,又握着摩挲三五番,才依依不舍松开。 微松的瞬间,那小手便“嗖”地缩进袖中,埋入腰间再不出来。 元哲无奈地笑了笑,从床头拿起手炉,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谢殿下。”顾七身子前倾,两只手从袖中钻出,捧着手炉回正身体。 晏楚荣给的药已经吃完了,月事一来,便疼得受不住。横竖元哲已知晓所有,自己反倒轻松些,干脆将手炉往怀里一推,焐着自己的肚子,缓一缓身体不适。 “把这个喝了。” 顾七抬头,顺着修长的手指望去,小方桌上,放着一个盅。她凑上前,探着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汤里,放着枸杞和大枣。 “殿下,这是什么?”热气蒸腾,一股甜香带着淡淡辛辣钻入鼻腔,好像是甜水,怪好闻的。 “姜糖水。”元哲抬手,理了理顾七鬓边碎发,柔声道,“昨夜你蜷缩不得安睡,想来是月事影响,把这个喝了,能缓一缓。” 堂堂男儿,竟比自己这女儿家,知道的还多! 顾七尴尬笑了笑,把姜糖水喝得一干二净。且不论是否能缓解腹痛,至少喝完之后,周身暖和,鼻尖甚至冒出细汗来。 元哲好像会变戏法。 一会儿拿出个肉干,一会儿拿出块点心,晚些又递给自己好些黄澄澄的小橘子。靠在床沿吃吃喝喝,竟险些忘了正事。 顾七擦了擦嘴,将手中剥开的橘子放到放桌上,正色道:“殿下,臣想回荼州之前,进宫一趟。” “为何?”元哲从方桌上抄起橘子,掰出一小瓣送到顾七嘴边。 小口微张,叼住橘瓣,快速咀嚼咽下,眼露兴奋,喋喋不休道:“臣想着,殿下身负重伤,不好再独自赶路,必然是要赵德勋护送的。如此一来,便要再寻一人,护送臣去荼州。” 他沉沉笑了两声,修长的手指捏着橘瓣,朝前送去:“本王陪你回去。” “这怎么行!”顾七身子后靠,推开了他的手,紧皱着眉头,“伤还未痊愈,最好是哪里都不要去。” 元哲眉间带忧,眼角堆起的笑意也消失殆尽。他凝眸望着顾七,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说来,你已经找好人了。” 顾七微惊。 自己可什么都没说,怎就被他猜出来了? 她憨笑两声,搬起矮凳朝元哲跟前凑了凑:“殿下,今儿臣出去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大人物!” 元哲沉眸,将橘瓣塞入口中,幽幽道:“碰见唐鹤了?” “殿下真是神了!”顾七扒着元哲的胳膊,不遗余力拍着马屁。这谄媚模样,像极了巴结高官的兵卒子。 薄唇紧抿,顿时陷入沉思。 并非是自己料事如神,而是凤楚纤前脚刚刚汇报了唐鹤回都的事情。 出城遇刺一事,特意留下几个活口。赵煜雷霆手段,刑审的法子更是多样,纵是如此,也没能撬开这些人的口。若不是这幕后主使来头太大,几个人扛得住这般折磨? 唐家兄妹,一个是宫中贵妃,一个是赫赫有名的云麾将军。奉命回都之前,打听国都的事情自是手到擒来,也只有这等人物,才敢如此胆大,行刺亲王。 “殿下?” 元哲深吸口气,抬手掐了掐额头,愁容更甚:“不要入宫了,也不要独自出城,本王必须要跟着你才放心。” 提起唐鹤,元哲想到的,竟然是遇刺一事。 顾七不由得皱了皱眉。 回城时,自己曾细细想过。 元哲在朝堂提出政改,定然引起了文臣不满。可文臣多半是酸腐子,最认忠君爱国这一套,即便是冯睿这等叛臣,亦不敢轻举妄动。贸然行刺亲王,是要诛九族的。 她唇角微微勾起,眼底腾起寒气:“想来,这雀鸿楼的主子,是唐鹤吧?” 元哲抬眸,眉间稍稍舒缓:“不错,你既想到这,也该知道此次出行,必将凶险万分。” 政改,损伤了文臣的利益,断了百姓死读书的念头。在另一方面,也造成了雀鸿楼的银钱损失。雀鸿楼的主子势头越大,和文臣之间的关系便越紧密,人脉自然也会越来越广,钱权膨胀,自是什么都不怕的。 如此看来,唐家势力不可小觑,就连元哲也要赏几分薄面。 只是不知,唐家,到底是靠了元承熙,还是独树一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5章 言谈掀醋海,朝堂巧设局 “若真是如此,臣更要进宫了。” 元哲稍稍侧头,略略思索片刻,仍是不解。 她抿嘴浅笑,微微探着身子,凑近几分低语:“殿下身份尊贵,此次回荼州,若让唐鹤将军一路护送,岂不解了很多麻烦?” 刺杀一事,即便未审出结果,也大抵猜到是唐鹤所为。与其回荼州的路上小心提防,倒不如迎面直上,大张旗鼓让唐鹤护送,一旦有失,他罪责难逃。 如此一来,唐鹤不仅要放弃刺杀的计划,更要尽职护送,这一路,反而安全。 元哲恍然大悟,唇角不自觉轻轻翘起,可转瞬又多了惆怅:“本王还是担心你,不如多待些日子,好歹等本王恢复些,再一起回去。” “殿下,您身上有伤,不好再受磋磨。”顾七拽过被角,朝元哲身上盖了盖:“说句僭越的话,若没有殿下在身旁,臣倒安全些。” 点到即止,却也让元哲明白了言下之意。 到底,裴启桓不过是个刚出头的文臣,唐鹤并不会放在眼里。若不是自己执意护着,也不会招惹这许多是非。 锐利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他垂头沉默,不停抠着手中的橘皮,染得指甲微微泛出黄橙色,指尖沾了汁水,黏唧唧,让人更加郁闷。 想来是说错话,惹他不开心了。 顾七搔了搔头,不知如何宽慰,起身走到盆架,取下帕子沾了沾清水,拧得半干回到床前。 一把将抠烂的橘皮薅出来扔到桌上,随后握着元哲的手,轻轻擦拭:“殿下不必担心,臣刚刚的话没说完。今儿出门,除了遇到唐鹤,还结识了一个勇猛小将,此人侠义之心,不畏权势,是个可造之材。” “哼,”元哲抽出手来,别过头去,言语中透着浓浓醋意:“你若不是找好了人,也不会过来同本王说嘴。也不知是哪家的,得你裴大人如此高看。” 纵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也没能看透男女之情。 她只当元哲还在生气,忙细细解释起来:“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人家,臣细细打量了,别看出身不好,为人很是刚正,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你还细细看了?”元哲一急,不自觉弓起身子,扯得伤口发疼。他瞪着眼,猛攥住顾七手腕:“看哪了?” “自是要留心观察,才能知道此人能不能用啊。”顾七面露不解,只觉手腕越发疼了,她皱着眉用力挣脱出来,就这么一会儿,手腕子便红了一圈。 元哲黑了脸,心中翻起泼天醋海,终酿成愠怒,从胸腔涌入喉咙,几欲破口而出! 可见她一脸无辜,迷茫呆望,显然是懵懂无知。这股子怒火终究咽了回去,灼得五脏六腑生疼。 皱着眉头强忍醋浪拍打,直待恢复平静,长长发出一声叹。 他无力的扬了扬手:“本王乏了,你回去吧。” 好生奇怪。 这火气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 顾七瘪了瘪嘴,起身朝元哲浅鞠一躬:“殿下,那进宫的事儿...” “随你的便。” 冷冷一声,再没了动静。 当天下午,便将帖子递进宫里,得了允准后,第二天穿着绛色朝服,跟着群臣进了殿。 哲王出城遇刺,城内早就人尽皆知。 一众文臣,更是惶惶不安。 也恰是这种不安,才能帮助自己达到目的。 顾七于大殿之上,将出城遇刺之事娓娓道来,引众人嗟叹。加上赵煜在旁推波助澜,顿时便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径直站出队伍,奏请皇帝派遣得力干将,护送哲王去荼州。 凶手未明,任何人都有嫌疑。眼下只有积极摆正态度,才能稍显清白。 顷刻间,左侧文臣列队传来阵阵声浪,更有甚者,恐落了下风,激动应和,吐沫星子喷到旁人脸上,遭人白眼。 然,镇国亲王身份尊贵。 不是什么人,都配护送哲王。 眼下国都里出挑的,左不过两个人,其一是赵煜,其二便是刚回都的唐鹤。 一时间,议论纷纷。 顾七站在中央,朝左侧站立的宋廉投了个眼色。自出了国都,便再没有跟宋廉往来,略略打量,他好似比年前,胖了些,想来过得十分滋润。只是不知,丫鬟莺歌如何了... 如豆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随后缓缓睁开。宋廉手持笏板,缓走两步到中间,朝龙椅上的天子浅浅作揖:“陛下,郡州尚需赵将军坐镇,若轻易调离,只怕影响国都安稳。” 顾七暗叹,不愧是混迹朝堂的老臣,淡淡一句话,看似无用,实则暗含深意。 赵煜是元哲的人,轻易调离国都,若趁机在外招兵买马,一朝打回来,弹指间便可掀翻朝堂。 悄悄抬眼,见元承熙脸色发沉。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待缓了心中不安,沉沉开口:“众爱卿可还有别的意见?” 一众文臣里,不乏几个拜高踩低的,捧着宋廉的主意扬声附和。 顿时,朝堂上,再没了别的声音。 此刻,便只剩唐鹤一个选择。 群臣默不作声。 和一般的武将不同,唐鹤人脉广,几乎大半的文臣,皆出自雀鸿楼,能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也离不开唐家的支持。 谁也不愿得罪靠山,一时间无人冒头,安静异常。 元承熙顿陷窘境,本是借着淑贵妃想念家人的由头召唐鹤回都,意在亲近拉拢,制衡元哲。 君子一言九鼎,答应了淑贵妃让他们亲人团聚,眼下却要将唐鹤推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眼见尴尬局面生成,顾七不由得紧张起来。 微微侧头,看向旁边的宋廉,只见宋廉闭上眼,将笏板横放掌中。 这是,不要出头的意思? 她抿了抿嘴,微微蹙眉。若此计不成,便要想别的法子了。 忽然,听到右侧一声:“臣愿往。” 她眉头舒展,唇角微扬。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三两步跨了过来。见到笔直的两条长腿,暗暗吃惊。 昨日在马背上见过一面,不曾想,唐鹤竟比赵德勋还要高些,两条腿长如仙鹤,深蓝色的朝服本该覆到脚面,也只能垂在脚腕处,差出一截。 他站在身侧,未有任何动作,却自然生成了一种压迫感。 顾七咽了咽口水,默默朝旁边迈开一小步,拉开些许距离。 元承熙见唐鹤主动请缨,咧嘴笑了起来:“既如此,便辛苦云麾将军,务必将哲王安全送到荼州!” “臣遵旨。” 总算捱到散朝。 顾七将笏板插入腰间,算准了元承熙会留住自己,刻意放缓了出殿的脚步。 果不其然,卫礼急急凑了过来,将自己领去了御书房。 此时的天子,已褪去龙袍,换上明黄常服,在案前端坐,脸上透着些许憔悴。 顾七轻叹口气。 想起初来国都时,元承熙一身龙袍,年少的稚气尚未褪去,偏催着自己老成,在唇边刻意蓄着胡子,眼睛里闪着精光。 短短一年光景,竟再也没了先前那股子精神气儿,甚至连骨子里透出的帝王气概,也在慢慢流散。 手持朱砂笔,却迟迟未落到展开的奏折上,他拧着眉纠结半晌,佯作不经意淡问一句:“皇叔,精神可好些?” 顾七垂首,恭敬回应:“回陛下,伤势过甚,气血不足,脸上少见红润。看殿下的伤势,想来还要再养伤至少半月,才好走动。” 他微微发怔,随后下笔在奏折上圈点:“朕备了些上好的鹿茸,晚些去太医院拿。” 终究是血脉相连。 叔侄间,若不是存了心结,澜国也不至于此。 “咳咳...”元承熙弓着身子咳了几声,凸起的脊背微微发颤。 抄起桌上参茶润了润喉,又端直了身子,敛尽愁容,眸中却依旧闪着担忧:“依朕的意思,还是裴卿先行一步,这样既不耽误治水,又能让哲王安心养伤。” 顾七抿了抿嘴,忙顺着话头引出自己此行的目的:“臣也是如此计划,近日臣结识一位小将,武艺高强...” “哦?”元承熙微微抬头,残存的水渍勾得薄唇润润发亮,“是哪家的?” “寒门出身。”顾七直起身来,淡淡一笑,“这是臣无意间发现的,此人忠肝义胆,不畏权势,陛下不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么?” 元承熙扒着圈椅,好奇追问:“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回陛下,此人名唤苏铠,现是城西守城的兵。” 苏铠这等寻常人家出来的兵,若无靠山,恐怕要苦熬二十年,才能在军中出头。只有拉拢这样的人,才能撕开兵部的口子,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是自己需要的人,也是元承熙想要的人,更是将来和元哲对抗的筹码。 “不错,不错!”元承熙大笑两声,抬起手连连应道:“既如此,裴卿便将他领了去,且好好看看,若值得栽培,待回来便为他安排个好差事!” “谢陛下!” 目的达成,神色自然轻松。 不料刚拐出御书房,便被人拦下! “裴启桓。”来人噙着吟吟笑意,声音透着丝丝戏谑,“咱们又见面了。” 她轻扯嘴角,朝来人浅鞠一躬:“云麾将军。” 冰凉的手指挑起下巴,迫着自己仰头,顾七眉心微蹙,快速撇过头急急后撤! “呵,还以为你这白净的脸,是敷了什么粉。”唐鹤搓了搓手指,讪笑道,“没想到,当真有话本里走出来的白面书生,也难怪能勾走哲王殿下的魂儿。” “将军慎言。”顾七冷了脸,垂头盯着他腰间的棕黑大带,“这可是皇宫,非议哲王,是要挨板子的。” “我对他,没有兴趣。”他狐眼半眯,嘴角勾起冷笑,缓缓弯腰凑到顾七耳边,“对你,咱们来日方长。” 直到唐鹤远走,这股骇人的压迫感都没能散开。 顾七沉着脸,站在原地缓了片刻,跨步奔向太医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6章 出宫拜宋府,探问柳湘凝 拎着两大包东西,从太医院一路走到宫门口,脚步急匆,卷起的细尘吸附在绛色朝服上,不消片刻便染得衣摆昏黄。 额间细汗浸湿纱帽,白皙的脸颊隐隐透粉,倒衬得更精神些。只是那好看的眉眼不见喜色,尖窄下巴托着紧抿的唇,不苟言笑。 不日即将奔赴荼州,可心中疑团尚不得解。 自常彬回都,便屡屡刻意接近,可在锦香阁一番试探后,再没了动静。到底是自己打草惊蛇,还是元哲突降,也乱了他的计划? 明晰了朝堂局势,厘清了君臣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接下来便要一步步扎根朝堂,若一着不慎,让常彬发现端倪,便是满盘皆输。 顾七顿住脚,深吸口气,将东西抱在怀中,掩住胸前绣着的孔雀。高抬脚踩着马凳,小心翼翼上了车。 马车直奔西街,却未回赵府,拐了两条行街,又沿着高墙驶出两余里,方停下来。 同将军府相比,这宅院差了些恢弘气势,却多了几分沉静素雅。 果然是文官清流。 顾七仰头,见檐下牌匾上,金灿灿镶着“宋府”两个大字,顿觉讽刺。 谁能想到,澜国的吏部尚书,竟是个叛臣。 抬脚上前,递出拜帖,又往家丁手里塞了几两碎银,只见那家丁一溜烟跑进去传话,半盏茶的工夫,便有小厮跑了出来。 跟着小厮进院,并未直奔大厅,而是拐进东面,绕过假山后,在一方僻静的院子停下。 “老爷在书房,大人直接进去便是了。” 顾七点点头:“有劳。” 轻轻叩门,听到一声“进来”,方推门而入。 宋廉扒着衣袖,稳稳在宣纸上展开最后一笔,直起身欣赏片刻,露出满意的笑容,将毛笔放下。 抄起紫砂壶嘬了口清茶,如豆的眼睛聚着精光,上下打量起顾七来:“出去一趟,倒沉稳不少。不知裴大人,今日寻老夫所为何事啊?” 初到青州时,便得罪了他。 仗着韩子征的势,不曾将他放到眼里。到了国都才明白,若无人帮衬,自己势单力薄,做不成大事。 终究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纵再看不上他,也远比旁人可靠得多。 顾七抿唇浅笑,朝着宋廉拱手行礼:“先前晚生多有得罪,还望宋大人见谅。” “行了。”宋廉捋了捋胡须,粗短的手指朝前一伸,“坐吧。” 并未引自己去正厅,桌上也没有备茶,明里暗里表达着不满。 这宋廉,未免太小心眼。 “今儿你上朝,故意将哲王殿下的伤势说得严重,目的就是让唐鹤护送?” “嗯。”顾七在桌前端坐,淡淡应了一声。 宋廉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下巴灰胡微微抖动,唇角嗤出一声讥讽:“你这般护着哲王,莫不是生出感情来了?” 如水的明眸骤然涌动,她蹙着眉,面露不悦:“乱说话,容易咬着舌头。” “坊间传言,哲王殿下断袖之癖,在荼州便收了你。”宋廉面露鄙夷,言语中嘲讽更甚,“韩子征也是好手段,竟用上美人计。” 顾七双拳紧握,一腔怒火顶在喉咙,连连吸气,试图让自己恢复平静。 宋廉见她沉默,脸涨得通红,心中只觉畅快,先前受的羞辱,总算还了回去。 仔细看看,这少年生的确实好看,也难怪得哲王青睐。他摩挲着壶嘴,眼睛里透着淫光,说话更加没了分寸:“老夫着实好奇,哲王,究竟是如何宠你的?难不成这男儿身,比女儿家更有滋味儿...” “宋廉!” 顾七“腾”地起身,眼里燃着烈火,瞬间朝后腰摸去。 “若韩子征知道你们的事,该如何处置你?”宋廉见她杀气腾腾,想起青州持刀威胁的模样,吓得脸色微变,急急解释起来,“老夫...老夫只是提醒你,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晨起着急,换了朝服便匆匆出门,匕首并未带在身上。 愣神之际,听到宋廉的话,犹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怒火尽消,寒气逼人。 她闭上眼,直等到情绪平复,缓缓坐了下来。 哲王同自己这般亲近,终究是不妥。看来要想个法子,堵住悠悠众口,尽快打碎谣言才是。 “你也不必担心,”宋廉见她脸色阴沉,想来是在为谣言苦恼,讪笑两声出起坏主意,“大不了,去锦香阁混一混,或者正经娶个妻,再纳三五房的妾,自然就...” “宋大人,且说正事吧。”顾七神色一凛,径直断了他的话,“今日前来,是有要事托付。” 宋廉撇了撇嘴,忙顺着转移的了话题:“你说。” “可知道翰林院的常彬?” 他抬手刮了刮嘴角,昂着头想了片刻:“就是和柳纪纲,去泽州的那个小子?” 顾七微微侧头,唇瓣轻轻启合,发出淡淡一声:“正是。” “翰林学士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小小的翰林院,老夫从未关注过。”宋廉抓起紫砂壶嘬了一口,眼中再无半分戏谑,“他有何不妥?” 身居高位,自然不会将这等无足轻重的人放在眼里。 可往往是这般不起眼的人物,毁了全盘计划。 “且先调查看看吧。”顾七轻叹口气,站起身整了整朝服,“过两日我便去荼州了,常彬的事,盼宋大人多多留意。” “放心。” 刚出书房,便听到女儿家的欢声笑语。 “咳。”宋廉沉着脸,干咳一声。 来人显然不惧,高声喊着“爹爹”。 伴随着久久不散的爽朗笑声,两个女子小跑而来,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纱裙,外面披着鹅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头上梳着双环髻,眼睛滴溜溜转,正咧着嘴开怀大笑。 这是宋廉之女,宋清瑶。 想来,宋清瑶的母亲是个大美人,否则以宋廉的模样,断不会生出如此标致的女儿。 “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宋廉皱着眉,忍不住呵斥道,“没看见客人在?还不快快过来见礼!” 宋清瑶撒开旁边人的手,凑上前看了又看,拍手笑道:“我认得你!你叫,裴启桓!” “正是,”顾七笑着点点头,“宋小姐,又见面了。” “裴大人。” 听到浅浅一声,顾七抬眼望去,这才辨清来人,忙拱手回礼:“柳小姐。” 柳湘凝穿着淡紫色襦裙,外面系着白底海棠刺绣斗篷,简单的流苏髻将如墨青丝搭在斗篷外,衬得整个人清新淡雅,却不失少女灵动。 宋清瑶稍稍收敛,跟着柳湘凝一起,朝顾七浅行一礼。不消片刻,正经模样便绷不住,上前拉着顾七的衣袖,缠问道:“裴大人,哲王殿下伤势如何了?” 顾七垂眸,眼底蕴着浅浅笑意:“好多了,你这问候,回去我便转达给殿下。” “你们何时启程去荼州啊?”宋清瑶凑近几分,眼露兴奋,“可以带我过去玩吗?” “瑶儿!” 一声厉斥,吓得宋清瑶缩了手,悄悄朝顾七吐了吐舌头,跑过去将柳湘凝拉了过来:“爹爹,湘凝姐姐要走了,女儿去送送。” 柳湘凝抽出手来,悄抬眼看了看顾七,垂下头来:“不必了,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那怎么成!”宋清瑶连连摆手,忽闪着眼睛严肃道,“你同穆禾姐姐一道来的,她家有事中途走了,这次来又没带丫鬟,若中途出了岔子...” “清瑶!”柳湘凝抬手,照着肩膀轻打了一巴掌。 初到国都时,曾借宿柳府,同柳湘凝也算熟识。她本性纯良,虽受条框束缚,不能像宋清瑶这般恣意妄为,却并不会比宋清瑶成熟多少。一双眼总是水蒙蒙的,勾起人心底的保护欲。 这种闺阁女儿的生活,是自己想象不到的。 顾七微微垂眸,不愿让人看到那股子可怜的羡慕与哀伤。 待敛尽哀叹,抬头笑了两声:“不如,我送柳小姐回去。” 宋廉斜眼看着,以为顾七看上了柳纪纲之女,笑得胡子颤动:“既如此,便有劳裴大人了,务必将这孩子安全送回柳府。” “好,”顾七朝宋廉浅鞠一躬,“那下官便回去了。” “嗯。” 柳湘凝轻咬下唇,脸颊浮上绯红,朝着宋廉行礼后,又冲顾七浅行一礼:“多谢裴大人。” 大家闺秀,走起路来慢条斯理,自己两步能到的距离,硬是陪着她碎走了四五步。 秋风瑟瑟,卷动枯叶飘零下落,围着绛色朝服打了两转,不舍地投入大地怀抱。 “驾!” 车身晃动,沿着笔直的石板路回到主街,吱呀呀朝柳府驶去。 柳湘凝坐在车中,拘谨地抠着纱裙,时不时朝身侧偷看。 隔着两包东西,心心念的谦谦君子闭目小憩。鼓足勇气,软糯的声音透着羞涩:“裴公子何时去荼州?” 顾七睁眼,嘴角挂着笑,柔柔应道:“这两日吧。” “赶路辛苦,又不太平,”柳湘凝羞红了耳根,声音越来越小,“还是要,照顾好自己。” “好。”顾七眼珠微转,试探道,“柳大人那边,可有消息?” “来过几封书信,”突然有了交谈的话题,柳湘凝抬起头,声音撇去羞怯,“父亲每每写信,总在最后夸赞你,还说...” 戛然而止。 顾七眨眨眼:“还说,什么?” 柳湘凝咬了咬下唇,眼睛里氤氲水汽,绞着帕子不再说话。 女儿家的心事,原来做父亲的,早已知晓。 如今既不强迫自己去亲近哲王,又允了同裴启桓的往来,心中怎能不高兴? 她偏过头去,拨弄帘上坠着的彩色流苏,偷笑不停。 “柳大人的家书里,有没有提过常彬?” “啊?”柳湘凝回过头来,指尖抵在下巴,细想一番后,摇了摇头,“倒没怎么提起过,只说了说他们途中遇到的惊险和趣事,叮嘱母亲守好家宅,莫要牵挂。” “哦。” 马车在柳府停下,顾七掀起车帘,直望着柳湘凝踏入宅院,方赶回赵府。 刚拐入廊下,便被人挡住前路。 抬头看见一方脸大汉,身形魁梧,脖子粗短,横长的肉在脸上印出沟壑,野生的粗眉杂乱不堪,络腮胡从鬓角直连到下巴,双眼似怒非怒,虽有一股子蛮横劲儿,却少了大将之风。 这便是郑旭长孙,郑少仁。 顾七拱手行礼,还未说话,便被他一把推开。 还真是无礼。 她微微蹙眉,直等那狂放身影消失不见,才敲开了元哲的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7章 含酸骤生怒,情酿相思苦 元哲歪着身子,在床沿趴靠。白缎寝衣柔软贴在挺直的脊背,从肩胛到腰身,勾勒出恢宏线条。 听到“吱呀”声,他慌忙挺身,抄起床头书卷,余光盯着房门口。 绛色衣摆映入眼帘,随后听到一声谄笑:“殿下!” 他“哼”了一声,本不想理睬,眼睛却忍不住上瞟,沿着宽大朝服一路向上。直见到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因过度白皙透着隐隐病态,衬得瞳仁幽深,时时在摄心夺魄。 讨好的笑容挂在脸上,更映得可爱异常,戳得心头发痒。 元哲险些绷不住,忙收回目光,板着脸做出严肃模样。 他干咳一声,朝床里挪了挪。腰间搭盖着祥云纹饰的淡黄锦被,被滑下一截,寝衣撮了上去,露出刀刻般的紧实腰腹,在昏黄烛火照耀下,隐约能看到浅浅沟壑。 半张脸隐进昏暗,却更衬得棱角分明,睫毛忽闪,眼尾上扬,高挺的鼻梁下,一抹薄唇似笑非笑。修长的手捏起纸张一角,伴着“哗啦”声,翻开了下页。 顾七晃了晃头。 相处许久,该早就看惯了这副好皮囊,可不知怎的,自己越发挪不开眼,心跳也越来越不正常。 她眨眨眼,待稳住狂跳不已的心,又挂上讨好笑脸:“这是陛下托臣带回来的鹿茸和补药,赶明儿问问郎中,看看怎么进补。” 元哲目不转睛看着书卷,淡淡应了一声:“嗯,放那吧。” 余光一扫,见她将东西放在小桌,随后便如木头般,直愣愣杵在床边。 真是个没心肝的,自己还在生气,也不知道说两句好话! 元哲暗暗咬牙,心中难免窝火,沉着脸道:“若无事,便回去。” 顾七瘪了瘪嘴,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迎面碰上郑少仁,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难免好奇,还是要想办法腻在这,哄他高兴些,自然什么都问得出来。 “咚咚”叩门声,拉回了思绪。 转身一望,赵德勋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裴兄弟,何时回来的?”赵德勋粲然一笑,尔后歪头看了看,“你这新官服,比先前的合身多了,只不过...” 顾七攥着衣袖,垂头扫了一眼,面露疑惑:“怎么了?” 他猫着腰,凑到顾七跟前,抬起手缓缓朝纤细腰肢覆了上去... “住手!” 元哲扒着床沿,身子微微弓起,眸中燃起火光。本不是什么要紧的动作,却莫名心头泛酸,总觉得二人有点子暧昧的味道,怎么看都不顺眼。 赵德勋缩着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弯着脊背不敢轻举妄动。 白日里笑眯眯的,怎到了这会子,又生气了? 悄抬眼,见顾七也被唬住,呆站着不敢妄动,只得轻轻摇头。 难不成... 他眨眨眼,试探着将手又伸了过去。 “爪子若是无用,便剁了喂狗。”元哲眼眸微眯,紧盯着赵德勋的手,紧抿的唇角下撇,已是极度不悦。 “殿下,我我我没摸着!”赵德勋猛然起身,将手背在身后,尴尬笑了两声,不自觉伸手指了指,“我就是想说,他这个...” 顷刻间,床上的人便黑了脸,他不发一言,却盯得自己打冷颤。 “咳,”赵德勋干咳一声,快速把食盒推进顾七怀中,尔后双手交叠插入袖中,“我就是想说,裴兄弟太瘦了。那什么,我忽然想起,子英喊我有事,殿下这边,辛苦你照顾了!” 未等顾七反应过来,便一溜烟跑走了。 她望着怀中食盒,无奈地笑了两声,眼下总算有了腻在这的理由。 “殿下,”走到床前,见元哲怒气未消,忙扯出谄笑,“莫要跟赵德勋计较,且先吃饭吧!” 弓起的身子微微下沉,却依旧拉着脸不肯说话。 顾七吃了瘪,顿觉头疼。先前晏楚荣生闷气时,自己哄着哄着就烦了,干脆晾在一边不理,过段时间自然就好。 可元哲不同,他身份尊贵,又极好面子,若晾在一边,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她取下纱帽,掐了掐额头,转接挂起憨笑,将饭菜摆在桌上:“哎呀,殿下,这是不是鹿肉?看这色泽鲜丽,定是好吃!” 元哲闻声瞥了一眼。 “一桌子珍馐美味,足见赵德勋的心意,”顾七双手托起银筷,轻声道,“看在他如此用心的份上,饶他一回吧。” 本就对二人亲近心存不满,看着顾七上赶着求情,更觉窝火! 元哲怒气冲顶,脸色越发难看,偏又不好发作,干脆拿书卷挡住脸,气得手微微发抖。 这可如何是好? 顾七顿时犯了难。攥着筷子思索片刻,实在不知哪里出了岔子,竟惹他如此不快。 沉默半晌,听到翻页声,想来,是冷静了些。 她抿了抿嘴,探着头凑到书卷旁,睁着无辜的大眼:“殿下,这样看书容易坏眼睛,明儿白天再看吧。” “本王就算瞎了,与你何干?”元哲剜了她一眼,将头撇到一边,言语间醋意满满,“你既喜欢赵德勋,怎么不去叮嘱他?正好他和赵子英在一处,你现在去了,还能在小姑子跟前卖个好。” “什么跟什么...”顾七听得云里雾里,本就饿了,浓浓饭香勾得口水直流,再没了哄人的心思。 她频频皱眉,被元哲磨得耐心全无。一把夺过书卷,利落合上,“啪”地放到桌角! 元哲微惊,想不到她一丝解释的念头都没有,还这般强势夺了自己的书,心头酸涩酿成苦水,从胸腔涌入喉头,满眼不甘。 此时的顾七,眼中只有吃的。 “殿下,这么多东西,您一个人怕是吃不完,”她咽咽口水,转头迎上元哲时,眼睛却落在那碟子鹿肉上,“臣能不能,跟您一起吃啊?” 未得回应,她收回目光朝前看去。 见元哲眼眶微微发红,双拳紧握,凸起的骨节泛着可怖的白。 “殿下...” 顾七被吓了一跳,不过夺了他的书,何至于气成这样? 忽然!他微颤起身,朝自己扑了过来! “殿下小心!”下意识的反应,让顾七快速起身,紧抱着元哲往床上跌! “咣当!” 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 耳边听到闷哼,想来是磕到了伤口。她微微皱眉,抽出胳膊想要起来,却被人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殿下,您后背有伤...” “你竟喜欢赵德勋,”元哲暗暗用力,将臂弯收得更紧,恨不能融在一起才好,“他到底哪好?” 顾七只觉胸口发闷,被箍得喘不上气,只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松一点,我有点难受...” 元哲微怔,随后大手一松。 “殿下,您误会了。”待喘息均匀,托着元哲的胳膊,让他重新趴在床上。又从身下解开寝衣带子,扒开衣服朝伤处看了一眼,并未出血,放下心来。 随后自己坐在矮凳上,轻声解释:“我对赵德勋,只是朋友之义,没有男女之情。他对我,也是一样。” 黯淡的眼眸闪出亮光,元哲侧过头,别扭着问了一句:“可真?” “真。”顾七眨眨眼,尔后笑了起来,“即便知晓我是女子,赵德勋也不会喜欢我,他喜欢李通判家的嫡女,李穆禾。” 先前在国都时,不止一次看见他二人眉目传情,才子佳人,倒也般配。 奇怪,元哲今儿这做派,倒不像生气,更像...吃醋? “本王抽空问问,”心中的醋瓶子,总算封了口。元哲沉沉笑了两声:“若是两情相悦,便早早让他们成婚,免得夜长梦多。” “嗯。”恐他又说出不着调的话来,顾七草草应了一声,将筷子塞到他手中。 想来填饱了肚子,心情也会变好。 抬眼悄望,见元哲眼中映着欢喜,嘴角也总是上扬。她微微探身,夹了块牛肉放到元哲碗中,笑道:“回来的时候,碰见郑侍郎,好像不太开心。” “少仁?” “嗯,”顾七又往碗里夹了几样小菜,暗暗关注着元哲的情绪,“臣同他打招呼,都没有理睬。” “这浑小子,竟敢冷落你?下次定薅着他,向你道歉!”元哲咽下口中食物,抄起清茶润了润喉。 “何至于此,”顾七尬笑了两声,给元哲的空盏添满茶水,“想必是遭了斥责,才没有心情理人,说到底,还是殿下太过严苛。” 元哲无奈地叹了口气:“本王不过是让他留心常彬,怎料泽州一行,他将常彬当成了患难与共的兄弟,说什么也不肯查。” 没想到,两个人想到一处去了。 只盼着郑少仁,不要坏了宋廉的调查才好。 “殿下觉得,常彬有问题?” 元哲头枕在胳膊上,痴痴望着顾七:“那日在锦香阁,本王见你被灌酒,一着急,便直接冲了过去,想来是坏了你的计划。既然你觉得常彬有问题,不妨就查一查。” “原来如此。”顾七抿嘴一笑,“臣不过是瞎猜的,郑侍郎既不愿调查,便算了吧,莫要因无故的揣测,伤了他们情意。” 元哲微微点头,随后板着脸教育起来:“以后,莫要同这些男人拉拉扯扯。你一个姑娘家...” “殿下!”顾七忙捂住他的嘴,眼中透着惊慌,“求求您,可别乱说了!” 薄唇触到掌心,笑得眉眼弯弯。他轻握住唇上的手,慢慢拉入怀中,低沉的声音透着无尽柔情:“本王只是想提醒你,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大家不知情,你也该注意分寸,保持距离才是。” 顾七细眉微蹙,眼睛向下一扫:“那殿下这是在干嘛呢?” “嗯?” 这装傻的模样,不知道跟谁学的! 顾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欲抽出手来,却被那大手箍得更紧。深吸口气,不让怒火冲昏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本王不一样。”眼尾上扬,唇角勾起深深笑意,他向外挪了挪身子,凑得更近了几分,沉哑的声音透着丝丝魅惑:“我是你未来的夫君,自然碰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8章 多情似无情,堆起万般愁 又来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二人独处,正经话总说不了几句。每每这般,总臊得自己难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若再这般放任下去,以后他当着旁人的面,也这般浪荡,便更引人误会了! “殿下。”顾七沉沉吐出一口气,待消去心头燥火,板正着脸直直看了过去。 本以为见到的,会是极度轻浮的一张脸。 却不曾想,迎面而来的灼热目光,透着虔诚和认真。 如豆烛火映入狭长眼眸,顷刻间照亮了幽深眼底,透过氤氲的薄雾,依稀可看到波澜柔水。 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怎么了?”他勾着唇角,哑笑一声。 弯起的眉眼瞬间破了心防,好似有人专门鞠了一捧月光放到这眼睛里,混着柔水荡散开来,闪闪发亮。 顾七半张着嘴,瞬间滞了思考,望着那抹柔光出神。 “呵,”他抿唇浅笑,修长的手指朝前一伸,勾着鬓边碎发轻轻拢到耳后,又趁机抚过脸颊,悄然勾起下巴,拇指微扬,试探般落到软唇上,来回摩挲,“谁能想到,本王有一天,也能落得个以色侍人的下场。” 下巴吃痛,激得眼眸一缩,回过神来。 顾七怒瞪一眼,快速打掉他的手:“殿下放尊重些!” “方才不知是谁,盯着本王看,哈喇子流到嘴边了。”元哲剑眉微挑,眼尾上扬,“你若喜欢,便早早嫁过来,自此,本王眼里只你一个,咱们形影不离……” “殿下说笑了。”顾七垂下头干咳一声,趁他神情放松,猛地抽出手来,随后起身撤步,深鞠一躬:“已经夜了,殿下早些休息吧。” “本王不是说笑。”元哲见她要走,瞬间攀上愁容。好似她撤步的一刹那,捻灭了眼眸里忽闪的光,更将自己丢进了寒冷的冰窟。 明明,她眼中是有自己的。 却为何每每提起,总是避如蛇蝎? 带着满腹疑问昂起头,却只能看到昏暗的背影。 忽然,瞥见衣袖里藏着的小手,正局促不安地搓动着。 顾七双眼紧闭,眉头深深皱起。 自己心仪之人,始终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是那个大雨中,解救自己的英雄,是那个陪伴了自己四年之余的……韩子征。 可为何,听到元哲一番剖白,会如此心慌? 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猛然睁眼,紧握的拳缓缓松开,借着官服蹭掉掌心湿汗,心神也慢慢定了下来。终究是敌人,日后免不了你死我活的博弈撕扯,还是保持些距离,也好让自己冷静。 “殿下……”顾七眨眨眼,缓缓转过身来,说话声透着淡淡疏离,“臣乃罪臣之女,万不敢高攀。只盼着完成家父所愿,让荼州百姓过上安定日子。” “治水结束呢?”元哲扒着床沿,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她未回应,只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上前斟了一盏茶,跪着递送到元哲手边:“殿下若不嫌弃,臣愿做犬马,侍奉殿下。” 元哲别过头,床沿上紧抠的手指已明显泛红,却依旧不肯松手接茶:“本王只缺王妃,旁的一概不要。” 顾七垂着头微微抿唇,待压下心中荡起的涟漪,神色又恢复平静:“臣衷心祝愿,殿下能早日找到王妃。” “你!”淡淡两句话,却生冷得像个刀子,直朝着心肺戳来!元哲顿生郁结,明明怒火中烧,却堵在胸口发作不出,灼得脖颈青筋乍起! 他捂住胸口,大口喘着气,一时间羞愤恼怒直冲面门,久久不散。极度紧绷的后背,撕开了结痂的伤口,鲜红的血透过厚厚纱布,微微染红了洁白寝衣。 半晌不见回应。 莫不是气坏了? 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起先前元哲吐血的情景。 忙抬起头来,见元哲身子微缩,紧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唇上透着淡淡青紫,双眼泛红紧盯着自己! “殿下?”顾七慌了神,忙起身揽住元哲,触到湿热,抬手一看,指尖和掌心处,蹭上了浅浅血红。 “殿下,缓一缓,缓一缓……”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汗珠,又用力揉着元哲发僵的肩膀和胳膊,话音极尽轻柔,却透着担忧和慌张,“哪里不舒服?” 元哲蜷着身子,探出手来。 她一怔,将手覆了上去。 大手回握,将自己的手拉进怀里,掌心抵在结实的胸膛,感受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竟引得自己难过起来。 顾七眨眨眼,不让泪花凝聚,弯下身子附到元哲耳边:“殿下且等等,我去请郎中。” “别去了……”唇色渐渐恢复正常,眼睛也回了光。他紧攥着顾七的手,喃道:“你若走了,本王便活不下去了。” “莫要胡说了。” 顾七有些恼怒。 怎会有如此痴人,如此不爱惜自己,动辄就说什么活了死了的! 纵使自己再喜欢韩子征,也从未想过去死。难不成他不喜欢,自己便活不下去了? 她抽了抽手,又挣脱不得。 “殿下,这世上很多事,岂能件件如意?”顾七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心烦意乱,既担心他的身子,又恐和他纠缠不清。干脆冷着脸,将话说得厉害些:“难不成,牛不喝水强按头吗?殿下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到吗?” 元哲静静听着,眼角滚落的一滴泪,掩进软枕里消失不见。 她瘪了瘪嘴,又恐话说得过分,害他病重,不得不软了下来:“臣女眼下,没有这些心思,只想着完成家父遗愿,尽快让荼州百姓过上好日子。” “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元哲深吸口气,闭上不甘的双眼,抛出一句心里笃定,却偏要听她亲口说出的问题。 先前不知晓她的女儿身份,便见她与晏楚荣相交甚密。自己疑心她女儿身时,也是晏楚荣打着掩护,让自己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最终知晓她的秘密。 即便两个人不是相互爱慕,也定有一人情根深种。 若她心仪的人,是晏楚荣,当如何是好…… 难不成真要横刀所爱? 一时间纠结不已,既想大方成全,又不甘心成全。他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眉头越皱越深。 顾七顿住,不知如何回应。 心中,自然是有人的。 可若如此直白说出来,恐怕元哲日后揪着不放,若他暗暗调查,发现韩子征,后果不堪设想! 她舔了舔发干的唇,硬着头皮答道:“没有。” 元哲猛然睁眼,眉间舒展开来,放心地扯出微笑。不顾后背疼痛,坐起身来抓住顾七的双臂,狭长的眸子透着希望:“当真?” 顾七点了点头。 “哈哈哈……”他只觉心中畅快,放声大笑起来! “殿下。”顾七叹了口气,反扣住元哲的臂膀,解开他上面的寝衣,“药在哪?” 元哲长长舒了口气,堆叠的眼尾再不见泪痕,此刻老老实实端坐在床上,任她解着衣裳。可她凑得如此近,又忍不住心猿意马,趁扒开衣服时,大手扣住脖颈,在额上印下强势一吻! “殿下!” “好了,”元哲抿了抿唇,咧嘴笑了起来,“本王答应你,在你心意未明之前,断不会强迫你,也会,也会注意分寸。” 顾七皱着眉,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没好气地重复道:“金疮药,在哪?” 元哲抬手指了指窗边上的方桌。 走到方桌前打开小药箱,找到熟悉的小药瓶,又拿出一卷纱布,回到床前扶元哲趴好,小心解开浸红的纱布,在伤处散了药粉。 “殿下,还得再……”顾七脸有些发红,说话声越来越小,“还得再坐起来。” “好。”他沉沉应和,径直坐起身来。 昏黄烛火下,映得紧实脊背微微焦黄,指尖触到滚烫的身子,竟有些尴尬。 顾七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 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套,男女又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干脆大大方方,将纱布贴向伤处,沿着腰间、臂膀,轻轻揽到身前,又从身前慢慢缠到后背。 “你好像,不会打结。”元哲垂着头,见腰上的两只小手微颤,纱布攥在手中,系了两三次都没成功。 “我没这么包扎过。”好似纱布短了点,顾七朝前拽了拽,听到一声闷哼,她面露歉意,望着元哲的后背道一声,“对不住。” “没事。”元哲眨眨眼,想攥住腰上的手,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停了下来。 想来自己先前的举止轻浮了些,才会引得她如此反感。 终究是自己太着急,罢了,慢慢来吧。 他双手握拳,强忍着心头悸动,感受着腰间窸窣的摩挲。 总算系好了! 顾七轻吐口气,抄起旁边的寝衣,给元哲穿上。待一切收拾妥当,拿起旁边的纱帽,恭敬道:“殿下,臣先回去了。” “等等。” 不解抬头,见元哲微微招手。 “殿下……” “本王注意分寸,不会对你无礼。”他又招了招手,示意顾七凑近。 这又是要做什么? 顾七微微皱眉,还是凑了过去。 元哲微微探身,双眼放光:“本王既应了你,你也当给本王一个许诺,才算公平。” “殿下要什么?” 嘴角上扬,顿时勾起意味深长的笑。他盯着顾七,将声音压得越发低沉:“本王要和你,约法三章。” 顾七眨眨眼,全然不知他会说什么,只得静静听着。 “其一,回荼州以后,万不能以身涉险。”元哲板着脸,尽量让自己威严些,“其二,禁止同旁的男子拉拉扯扯、搂搂抱抱。” “殿下说的这都是什么?” 顾七刚要辩驳,便听到元哲最后一句: “其三,不准喜欢晏楚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49章 远赴荼州路,借势拢人心 霜降,秋天最后一个节气,天越发凉了。 从厢房走到门口,迎面扑来的冷风让人瞬时得了清醒。 “阿嚏!” 顾七揉揉发凉鼻尖,裹紧了身上的湛蓝鹤氅,四顾环望。 青灰的天,蒙上一层白雾。 放眼望去,整个国都仙气缭绕,连近处的山都变得朦胧。 门前停着一驾双头马车,杉木车篷上,好似精雕着什么图样。篷的四角,微微前伸向上勾起,前面两处,挂着小小的琉璃灯。 “裴兄弟,一路平安。” 顾七回眸,露出盈盈浅笑,见赵德勋手捧着赭色镶金的包袱,疑惑道:“这是什么?” “殿下让我给你的。”赵德勋将包袱塞到顾七怀里,又附到跟前压低了声音,“他特意叮嘱,包袱不可离身,想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 怎没听他提起过。 轻抖两番,似有三五个小瓷瓶,发出咣啷啷响。顾七垂下头,又细细摸了起来,里面好似还有个小包裹。 罢了,且上车再看吧。 “裴大人,一路顺风。”一旁的赵子英连打了两个哈欠,朝身侧微微抬手,跟着的丫鬟便凑上前,将沉沉食盒递给秋桑。 顾七欠身浅行一礼,随后昂头朝赵德勋道:“殿下那边,就辛苦你照顾了。” “放心,咱们荼州见。” 车夫挥起鞭子,两匹骏马甩甩头,踏踏前行。 清晨露水重,淋湿了地面,沿街的铺子尚未开门,冷冷清清。 城门口,笔直站着一个少年,着一身淡灰色粗布衣裳,外面套着兔绒坎肩,头发随意用木簪别起,丝丝缕缕的碎发未被拢住,轻飘飘搭落在脖颈上。 澄澄虎目平视前方,不苟言笑。皲裂的手紧攥着缰绳,一匹棕色瘦马睁着铜铃大眼,在少年身侧昂首挺立。 这便是当街揽马的小将,苏铠。 听到清脆的马蹄声,他微微侧头,恰迎上掀帘外看的顾七。 姣好面容透着些许病态,幽深的眸子犹如平静湖水,未见波澜,自然生成清冷之感。 他看呆了眼。 夜晚休息时,也曾窝在营帐中,听他们谈论女子。探讨最多的,便是锦香阁的花魁,那是国都数一数二的美人。 风尘女子,即便再高傲,也与大家闺秀不同,终究是要在各色人前露脸的,自然也会让他们生起无望肖想。 酒足饭饱闲来无事,总会有几个窝在被子里,口中念着“凤楚纤”,暗暗发泄浓浓欲望。 自己虽不曾见过,却也在众人口中的描述里,大体有了形象。纵是那般好看的女子,亦抵不过眼前这人的万一。 若凤楚纤是骄阳似火的妖艳,裴启桓便是凛冬凝结的飘雪。一个滚落红尘,一个不染世俗。 他摇了摇头。 真是大不敬。 怎能将蒸蒸日上的好男儿,与风尘女子相比? 马车缓缓驶到跟前,他凝着眉目,抱拳行礼:“裴大人。” 她略略打量,对少年越发欣赏。 想来是知道出远门,才刻意挑了身好点的衣裳。纵过得如此困窘,也不愿将宁折不弯的性子磨得圆滑些,澄澈的眼睛里容不下脏污,像极了野山里扎根出来的青松,不惧权势,不畏世俗。 顾七唇角微扬,露出淡淡笑容:“有劳英雄,一路护送。” 马车吱呀前行,苏铠快速翻身上马,紧紧跟随。 丫鬟秋桑探着脖子朝外望了又望,却只能看到苏铠飘起的衣角。她放下帘,担忧道:“大人,他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顾七闭着眼,在角落里静坐,听到秋桑的话,缓缓开口道,“这种人,给他一个机会,便是前途无量。” “路途遥远,万一遇到点事情……” 秋桑抬眼,见顾七冷了脸,慌忙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心里暗暗叫悔,那可是他看中的人,再这么说下去,岂不是打他的脸。 明媚的太阳从身后升起,薄雾消散,青灰的天在阳光照射下,越发清明。出城百余里,尚能碰到零星几个砍柴的樵夫,背着柳筐说说笑笑。 再往前,行人越发稀少。 临近晌午,择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小憩。 秋桑从车尾的箱子中翻出一块浅粉色的绒布,扑在野草上,又将食盒拎了下来,准备伺候顾七吃饭。 车夫紧了紧身上破袄,从怀里掏出一个粗面饼子,缩靠在车棚处大口啃着。 苏铠将马牵进野林,待将马儿拴在一处草多的地方,方阔步返回。 顾七张了张口,刚想着叫他过来,却见他一屁股坐在对面,掏出碎布拼凑而成的帕子,从帕子里小心托出一块焦黄的锅巴,就着冷风嚼了不过两三下,迅速咽入肚中。 “大人。”秋桑将筷子擦了又擦,递送到顾七跟前,见她望着苏铠出神,又轻轻唤了一声,“大人,吃点东西吧。” 她眨眨眼,接过筷子垂头扫了一眼,抿嘴浅笑。 赵德勋也是实在,食盒里严严实实摞了七八个碟子,荤素搭配着,食盒最底浅浅一层,隔了板子,里面放着一小碟精致糕点。 “你看看……”抬起头来,才发现秋桑坐到了远处,背对着自己。她面露疑惑,敲了敲碗碟,“秋桑,怎不过来吃饭?” 那身子一颤,随后缓缓转了过来。 只见秋桑拿着馒头,低垂着眉眼,臊道:“大人身份尊贵,我们是不能同大人一起吃的。更何况食盒里这点子东西,远不够大家分的。大人还是……还是不要管我们,自己吃罢。” 顾七呆住。 森严的门阀制度,俨然将人们强分了三六九等。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完全桎梏了思想,连打破边界的勇气都没有。 即便是寒门出身的裴启恒,在秋桑眼里,身份也是高出一截的。更何况如今的裴启桓,已平步青云,成了户部侍郎,何等的体面尊贵。 她垂头苦笑。 自己终究不是裴启桓。 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过是云国暗棋,本质上,也就是个奴,同秋桑又有何不同? 顾七暗暗咽了口气。 终究,自己对奴这个身份,是介意的。 原来并未肖想过什么,只要能陪在韩子征身边,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可不知何时,不甘的种子埋进心里,一点点被欲望沃着,竟犹如野草疯长,激得自己猛然发狂。 难道自己,注定要卑微到尘埃里,一辈子昂不起头吗? 不!凭什么! 她瞪着眼,猛然起身,将食盒里的东西悉数倒在了野地里! “大人,您这是……”秋桑一慌,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忙扑过来跪下。 远处苏铠也被吓了一跳,收好帕子便急急跑了过来。 半晌,见她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后粲然一笑:“车后面有些干粮,拿出来比较费事。你们谁身上还有吃的,能不能分我一点?” 苏铠站在原地,呆呆望着她。攀在脸上的恼怒已悉数消散,转接换了一副笑脸。和煦阳光打在脸上,连带的整个人亲近几分。 可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她,更让人心生敬仰。那眸中的盈盈笑意,融化了心中屏障,更让自己的胸口,涌动出无尽暖意。 “怎么,不愿意?”顾七半挑着眉,大方朝他伸了伸手,“你定是藏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我都看见了!” 他迅速垂下头来,不安地撮着自己的衣角:“大人误会了,那不是什么好吃的。” 她瘪了瘪嘴,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虽馋得流口水,却并不后悔扔了菜肴。 拉拢人心的第一步,是要掏出自己的真心。只有自己主动去打破隔阂,才能让他们更加死心塌地。 顾七微微眯眼,正不知如何开口,旁边的秋桑便小心递过来一个馒头。她转过头,笑着捏了捏秋桑的脸,掰开半个馒头递给苏铠:“我同你换。” 苏铠不解其意,但见顾七坚持,只好扭捏着掏出锅巴。 悄抬眼,见她大方接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好似太干,咽下去的时候面露痛苦。苏铠一慌,赶紧将身上挂着的水囊递了过去。 忽想起不妥,准备撤回手来,她却一把抓住,急急喝了两三口,才将食物顺了下去。 “谢谢你。”顾七将水囊还回,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不必忌讳身份有别。” 朋友? 自己一个籍籍无名的兵鲁子,何德何能,同皇帝跟前的红人做朋友? 苏铠攥着水囊,澄澈的一双眼,透着无尽迷茫。 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又朝着幽深的瞳孔望去。 那眼睛里,装着自己的模样,没有斜视,不含鄙夷,只透着无比坚定和认真。 在营中,从未有人在意过自己。 更没有所谓的,朋友。 仗着自己又臭又硬的脾气,没挨欺负已是万幸。 如今却有人,如此认真地说,要同自己做朋友! 澄澈的双眼泛起点点泪花,他攥了攥拳,却压不住心中激动,暗暗想着,日后自己定要闯出一片天地,以护他周全。 想到这,干脆双手抱拳,朝着顾七正经行了一礼。 奈何嘴笨得厉害,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眼下的心意,只得沉沉说了一声:“谢大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0章 睹物引相思,雪蚕夜献身 日头虽盛,却并不暖和。 没了院墙的遮挡,风吹得更野了些。 两侧的林子沙沙作响,引苏铠警觉。他猛地转头,见马儿甩甩耳朵,继续啃着地上泛黄的野草。 虎目微瞪,竖着耳朵细细听了一番,除了风声,再没别的。他放下心来,回头之时,眸中锐利骤消,浅棕的瞳仁里,映出顾七的一张脸。 只见她微微昂头,向阳而望。鬓边碎发借着风势,热情胡乱地勾惹着清冷侧脸,明明凝着目,却好似在出神。 循着视线抬头望,原来是野林里的枯叶,正在空中荡漾回旋。 “大人,且留心自己的身子,”秋桑上前一步,拽了拽她身上鹤氅,“小心头痛,还是回车里休息吧。” 顾七收回目光,微微点头。 再三相邀,苏铠仍坚定摇头,不肯上车,径直走到林中,靠着一棵大树闭眼小憩。 秋桑掀起帘子一角,悄悄望着席地而坐的苏铠。先前始终不知,为何裴启桓会一眼相中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可眼下,好似明白了什么。 骨子里的耿直良善,行为中的规矩有礼。看似木讷,实则忠正,从未多问,也从不怨怼。 相较之下,自己的心思,还是活络了些,也难怪引人防备。 “大人......” “嗯?”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顾七稍稍侧头,看着秋桑。 清冷中透着淡淡温柔,瞬间扰乱了心神。秋桑垂下头来,不敢再看那善睐明眸,手指抠着衣角,囔囔一声:“没事,大人休息吧。” “嗯。” 虽闭着眼,却并未睡着。 不知为何,想起元哲来。此刻,应是吃了午膳,趴在床上休憩。 平静如水的眸子里,荡起阵阵涟漪,顾七双手环抱,歪靠在一侧,轻抿的唇勾出浅浅笑意。 明明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眨眨眼,坐直了身体,偏头一望,秋桑已缩在角落沉沉睡着。 收回目光时,瞥到身侧的赭色包袱,里面放着要紧的东西。 轻托起包袱放到腿上,小心解开,见里面放着几个瓷瓶,颜色各异。顾七小心拿起,见上面贴着纸条,依次写着“金疮药、雄黄粉、硝石散......” 纱布旁边的黑色瓷瓶,并未写名字。 包袱里还有一大一小的四方包裹,中间夹着一封叠起的信。小包裹不用拆,光看这外形便知,是自己喜欢的蜜饯。 而这个大的,用牛皮纸包了又包,看来是元哲真正想交托的东西。 顾七深吸口气,小心翼翼解开麻绳,剥落一层层纸...... 这也算,重要的东西? 她看着里面黑红的肉干,目瞪口呆。 怔了半晌后,笑着摇了摇头。捏起一小块肉干放入口中,照着原样将东西包好后,方拆开手中的信: “路途遥远,万望保重身体,以速到荼州为要。 如遇危险,旁人皆可弃,勿要逞强。 另,牢记约法三章,如有违背,后果自知。” 短短三行,锋发韵流。 “咳咳!”口水呛了喉咙,不自觉咳了起来! 顾七将信揣入怀中,抄起水囊缓缓咽了两三口,待消解了喉头火辣辣的疼,不自觉想起那晚之景。 他迫着自己点头认下约法三章。 其一,不能以身涉险,只当他是关心自己,应不应都无伤大雅。 这二三,却属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准同旁的男子拉扯,自己顶着裴启桓的名头,混迹官场自然要和男人打交道,难不成基本的交涉也不行? 至于喜欢晏楚荣,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拽着自己的手,蛮横起来混不讲理。直等到点了头,才放自己回去。 幼稚。 “大人......”朦胧中被阵阵笑声吵醒,秋桑揉揉眼,见顾七低着头,时不时用手掩住眉眼,咧嘴偷笑。 “咳。”她瞬间板正了脸,抬起头来,“嗯,既睡醒了,便下去跟苏铠说一声,咱们得继续出发了。” “好。”秋桑见她变脸,立刻得了清醒,赶忙下车。 “阿嚏!” “如今这天气越发凉了,皇叔还是要多穿些。”元承熙坐在床边,将锦被朝上盖了盖。 元哲趴在床上,揉了揉鼻尖。他微微侧头,见元承熙脸上挂着假笑,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客套回了一句:“谢陛下关心。” 想来此次探望,真心揣得不多。 早朝刚散,卫礼便通知赵煜,在府中做好迎驾的准备。 临近晌午,元承熙携赵良人缓缓前来,这次,摆了十足的排场,无非是想获些美名,让臣子更加忠心罢了。 元哲轻叹口气,即便心知肚明,也不忍拆穿这场戏。终究,这江山是他的,如今他心中已有成算,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倒也不是件坏事。 此次探望,并未耽搁多久,黄昏前便回了宫。 应付了一个多时辰,更觉心神俱疲。 元哲推了晚膳,喝了一碗汤药后昏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口干。 他咂了咂嘴,干裂的薄唇微微启合:“来人,拿水来。” “殿下。”耳边传来娇糯声音,随后问道一股幽香,“茶来了,小心烫。” 温热茶水送到嘴边,缓缓润着干裂的唇。 太慢了,这远远不够。 元哲皱着眉,托起眼前纤纤素手,将盏中清茶一饮而尽,随后半睁着眼,哑着嗓子朝那人开口:“再倒一盏。” 连喝了三五盏,总算得了清醒。 他深吸口气,睁开眼来,见周围昏黄一片。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入亥时了。” “嗯。”元哲掐掐额头,朝身侧挥了挥手:“你且下去吧,不必伺候了。” 那人却并未退去,而是将茶盏轻轻放在小方桌上,整个身子凑得更近,两只手覆到元哲宽厚的肩膀上:“殿下,可是哪里不适?奴婢给您按按吧?” 连连趴了几日,脖子颈背有些发酸,那按揉的力道恰到好处,僵直的颈背得了舒缓。他放松下来,两只手放到头顶:“按得不错,回头去赵德勋那领赏。” 哲王殿下,哪有传言那般可怖? 若今夜成了,自己便是一步登天,从此荣华富贵想之不尽,若老天庇佑,再有个孩子...... “殿下,奴婢还会更多......”激动得呼吸急促,胸口连连起伏,本就娇糯的声音,揉进刻意的魅惑,酥得入骨。 她停住肩头按揉,脱下外衫,双手沿着结实的胳膊,轻覆到元哲的大手上,整个身体软软贴在坚实脊背,呼吸紊乱,带着阵阵娇嗔。 “下来。” 声音不似刚刚那般客气,冷意十足。 此刻若放弃,便再也没了机会! 她咬了咬唇,一手拉开锦被,用前胸坠着的几两肉,隔着两层薄薄布料缓缓蹭着:“殿下,疼疼奴婢吧......” 元哲抬起头来,阴沉的脸上充斥着浓浓戾气,狭长的眼眸凝结起刺骨冰霜:“想死?” 她一惊,不知何时,身下的人已微微弓起身子,不耐的言语藏尽腾腾杀气。 “奴婢知罪!”慌忙从床上滚下,颤颤跪到床边。 赵府规矩得很,断不会出现这等子贱婢。 元哲双肘支起身子,挪动到床沿,伸出手箍住她的下巴,借着昏黄烛火端详一番后,冷哼一声:“你是雪蚕?” 她身子一僵,颤声道:“回......回殿下,正是奴婢。” 不愧是赵子舒。 借着元承熙探望的由头,授意让雪蚕过来伺候。 上一次探望,便有了秋桑喂药的事情。 难不成这一次,又要故技重施? 狭长的眼眸微眯,再也看不到眸中一点光亮。 上下扫了一眼,光洁的肌肤暴露在外,并无藏药的可能。 刚要起身去搜脱下的衣裳,忽然瞥见雪蚕微微动了两番,左手轻轻后移,藏在了纱裙下。 玩弄到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来了! 元哲顿时怒火中烧,“腾”地坐起身来,大手一挥,甩出清脆响亮的耳光! 雪蚕应声倒地,半张小脸瞬间肿了起来,嘴角渗出猩红血丝。 “殿......殿下!”还未清醒过来,胳膊便被狠狠掐住,整个身子擦着地面,被拖到外间。 打开房门,瞬间灌入冷风! 雪蚕瞬间吓破了胆,缩着身子,连连给磕头:“殿下,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元哲不慌不忙,坐在桌前吃起茶来。 “殿下!”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赵德勋便火速赶来,上衣半敞,显然是刚刚惊醒。 “嗯。”元哲面无表情应了一声,浅啜一口清茶,“这婢女是刺客,拉下去审审吧,别整死就行。” 别整死就行,岂不是要进去半条命? 凉风吹在身上,冷得刺骨,牙齿也开始打颤,雪蚕颤着声音泣道:“殿下饶命!奴婢是奉了赵良人的命令,前来伺候殿下的,绝不是什么刺客!” “哦?”元哲斜眼看着,嘴角勾起冷笑:“不是刺客,你手上藏的什么?” 赵德勋顿时清醒,他眉头紧皱,上前猛踹了雪蚕一脚,趁她倒地后,硬生掰开她的手,只见那掌中握着一颗黑乎乎的丸药。 “殿下!”雪蚕不顾身体疼痛,趴着跪到元哲脚边,“殿下,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1章 利刃悬头顶,良人触逆鳞 房门大敞,纵像赵德勋这般,外面套了一层薄衫,也冷得咬牙。他直挺着身子,任风吹透衣裳,将阵阵寒冷送入肌里,沁凉了骨髓和热血,蔓延到僵硬四肢。 平日坦然无畏的一张脸,顷刻间从愤怒转至担忧,又即刻露出恐惧。 赵子舒,终究是赵家人。 谋害亲王,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纵然有亲,也难逃灭顶之灾。 “殿下......饶了奴婢吧......”雪蚕蜷缩着身子,光洁脊背冻得微微泛红,双手捧着元哲的脚,声声求饶。 赵德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悄悄抬眸朝前望。 桌前坐着的亲王,此刻犹如地狱冒出的罗刹,缎白寝衣衬得脸越发阴沉,狭长的眸子似眯非眯,直盯着手中茶盏,蒸腾热气融不尽眼底寒冰,更化不开周身戾气。 时间点点流逝,求饶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屋内静得可怕,明明冷得要命,额上却淌下汗来。赵德勋用力眨着眼,方缓了汗珠子滴进眼里的淹痛。 “殿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迅速转身,喊了声“父亲”,随后垂头退到一边。 赵煜着一身灰棕长袍,眉头皱起深深“川”字,即便用力维持着面色平静沉稳,还是被踉跄脚步显出了内心惶惶。 “嗯。”直听到赵煜的声音,元哲轻闭眼,将盏中凉茶送入口中。 “臣教子无方,望殿下恕罪!”赵煜恭敬行礼,随后跨步到赵德勋跟前,狠扇了一掌!“还不快去请郎中!” “是!”舔到嘴角甜腥,却丝毫感受不到火辣辣的疼。恐惧罩顶,原来是这般滋味。 赵德勋关上房门,径直朝府外奔去。 屋内又静了下来。 见过世面的老将,自然和不经事的儿子不同。进门时,草草扫了一眼,便知了大概。 只是不知,府上哪个丫鬟,竟如此大胆! 赵煜盯着地上的女人,眸中射出寒光,恨不能当下剐了她才好! “殿下.......” 元哲指腹轻轻摩挲着盏口,开口断了他的话:“表姐安睡了?” 低沉的声嗓透着骇人的压迫,冷冷问候好似冰刃,一刀刀直戳过来! 赵煜脸色一僵,顿时心提到嗓子眼! 夫妻同榻而眠,她安睡,自己自然安睡。 这话看似在关心夫人,实则责怪自己来得太晚! 前两日,赵德勋一力揽下照顾哲王的重任,偌大赵府,规矩森严,断不会出什么岔子,自己便松了心。 值夜小厮也是一根筋,听到异动通知了赵德勋,直等到他应付不来,才急急禀报上来。 可自己匆匆赶来时,明显晚了。 不论如何辩白,都是怠慢了镇国亲王。 赵煜皱着眉,撩起衣袍跪了下来:“是臣疏忽!” 元哲半眯着眸,即便赵煜当即认错,依旧难消心头怒火。 可终究,还是要给郑晚欣三分薄面,毕竟,这表姐对自己是关切的。 “罢了。”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拇指稍稍用力,伴着清脆声响,手中青瓷盏碎成两半。 元哲深吸口气,垂眼看了看地上蜷缩的雪蚕,若不是那身子微微颤抖,还以为死了。 赵子舒塞过来的人,本就膈应,既得了这么好的机会,自是要将人扔回去,顺便敲打一番。 他微微抬脚,用鞋面勾起雪蚕的下巴,紧抿的薄唇勾出一丝冷笑:“再说一次,这药,谁给你的?” 许是太冷,又许是太怕,雪蚕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她眼露惊恐,牙齿打颤,缓吐出“赵良人”三个字。 跪着的赵煜顿时吓得脸色青灰,掩在长袍里的手开始颤抖。 元哲弯下腰,捏着药丸在雪蚕眼前晃动两番:“毒药?” “不......不是的!”雪蚕连连摆手,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泪痕沾了灰尘,在脸上留下条条引子,“这是.......娘娘说这是,这是欢好时候吃的......让殿下,让殿下......” “本王如何信你?”元哲抬眸,盯着不远处的赵煜,“攀诬宫中娘娘,可是死罪。” “殿下,奴婢说的都是实话!”雪蚕哭得嗓子嘶哑,再没了先前的娇糯,“是赵良人,今儿给了奴婢这药,让奴婢来伺候您的!奴婢不敢撒谎!求殿下恕罪!” 声音虽然难听,话却说得非常清楚。 赵煜眼露惊恐,两只手紧紧抵在地面,方撑住吓瘫的身子。 元哲冷眼瞧着,便知道雪蚕的话,起到了效果。 可眼下,不是处置赵子舒的时候。 直起身来,后背隐隐作痛,他眉头微皱,咬牙忍过疼痛,轻启薄唇,骤生出无尽威严:“赵煜。” “臣......臣在。”赵煜喉头一紧,只觉头上悬着利剑,分分钟下落要了自己的命! “先前抓获的贼人,关在哪?” “回殿下,还在地牢。” “嗯。”元哲将药丸攥在手中,径直站起身来,“带她过去。” 赵煜暂压下心中忐忑,上前将雪蚕薅了起来。 “殿下,郎中来了!”房门推开,赵德勋焦急地拉着郎中,见父亲面色如土,额上沁出汗珠,便知事态不妙。 双腿一软,想要跪在门前求情,却听到元哲冷冷一声:“让郎中屋里候着。” 声音虽冷,却不似刚刚那般凌厉。赵煜悄抬眼,见他脸色依旧阴沉,眼底却没了那股子肃杀气。 多年混迹官场,虽不如文人那般心思活络,却也会察言观色。 仅凭着人证物证,即便今日赵府满门抄斩,也实属咎由自取。可元哲并未发作,反而问起贼人的事情,想来是要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一阵凉风吹来,掀起了身上的缎白寝衣。 赵煜趁机踹了赵德勋一脚,厉声道:“还不快去给殿下拿件衣服来!” 赵德勋撇下郎中,径直跑进里间,寻了件厚实的狐裘凑过来,见元哲后背浸红了一片,惊呼一声:“殿下!您这伤......” “无妨。”元哲深吸口气,从赵德勋手中接过狐裘,语气稍稍放软:“且在这等着。” 阴暗的地牢泛着潮气,涌出一股发霉的味道。 狱卒打开锁头,从赵煜手中拉过雪蚕,偷摸照着胸脯狠抓了两把,随后用力一推! 雪蚕踉跄着跌进牢房,扑通摔到了地上,膝盖顿时磕破了皮儿。身上再无旁的蔽体之物,只得缩着身子窝靠在角落里,将自己藏尽黑暗中。 “殿下。” 闻声抬头,见两个狱卒搬过来一张圈椅,待元哲稳稳坐下,又奉上一盏热茶。 赵煜在身侧抬了抬手,听到“哗啦啦”的铁链声,又两个狱卒拉着五个犯人过来。 “留一个嘴硬的。”元哲微微侧目,将手中药丸递到赵煜手中,“其余四个,关到旁边。” 赵煜审问多日,一直未有结果,对几个人也稍有了解。他大手一挥,两个狱卒便上前掰开了那人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那人脸上乌青,浑身散着一股子腥臭味,欲凑到元哲跟前,却被赵煜硬生拦下,无奈只得冲赵煜狠啐一口,骂骂咧咧道:“他娘的,你给老子吃的什么东西!” “吃的什么,本王也不知道。”元哲正襟危坐,勾起冷笑,“拉他进去,莫要让他碰到那女人。” 两个狱卒听令,用力拽着手腕粗的铁链,将那汉子拽了进去。 那汉子任由狱卒抓着,口中叫骂不停。 窝在角落的雪蚕却变了脸色,这一瞬,突然明白了元哲的意图! 她慌忙凑上前去,跪下来不停磕头:“殿下!奴婢知错了,求求您,不要......” 元哲微微蹙眉,烦躁地掏了掏耳朵。 生平最痛恨的,便是下药。小小良人,竟敢做出此等龌龊之事! 不杀一儆百,如何震慑牛鬼蛇神! 但就这么宰了,难免被倒打一耙,倒不如还给赵子舒,断了她送人的念头。 元哲吹了吹茶上浮沫,狭长的眸子里,闪过阴毒的光:“放心,本王不杀你。” 半盏茶的工夫,听到两个狱卒的声音:“殿下,大人,有点不太对劲!” 赵煜上前两步,扒着木桩朝里望。 只见那汉子口中喘着粗气,身子起伏得厉害,两只眼直勾勾望着雪蚕。忽然,胸腔里发出一声低吼,那人朝着雪蚕迈步,气力之大,两个狱卒险些拽不住! “这!”赵煜瞳孔一震,惊退了一步,顿时汗毛直立! “这便是赵良人,送给本王的东西。”元哲冷哼一声,眼底又结起无尽冰霜,他抬手勾了勾指,“把他拉近些。” 两个狱卒拽着铁链,往门口靠。 雪蚕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进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汉子双眼狰红,紧攥着拳头和铁链做抵抗,两只脚不停朝雪蚕的方向迈步,却未挪动分毫。 “放开我!” “你老老实实回话,自会放开你。”元哲放下茶盏,背着手走到门口,朝那人身下扫了一眼,勾着唇角笑道,“城外刺杀,谁是主使?” 那人梗着脖子,胸口隐隐泛着红,呼吸越发急促,他咬咬牙,发出低吼:“老子不知道!” “不急。”元哲呼出口气,半眯的眼睛,射出寒光,“这是最后一次问审,不论说与不说,你终是一死。若老老实实交代了,本王最后让你快活一场,若坚持不说,本王也敬你是条汉子。”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粗重的呼吸声听得旁人面红耳赤。 赵煜脸越发阴沉,没想到,赵子舒竟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他臊得恨不能甩自己两巴掌,随便找个地缝钻进去! 元哲微微侧身,瞥见赵煜身形一晃,险些摔倒,暗暗叹了口气。 忽然,牢里传来野兽般的低吼。 他勾起嘴角,瞬间转回注意力:“罢了,是条汉子。既如此,便带他回去吧。” 铁链猛然晃动,听到那汉子急吼一声:“我说!我说!城外刺杀的主使,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2章 审讯生急火,攻心引昏厥 “是喻佥事!” 元哲侧头,狭长的瑞凤眼微微眯起,直直盯着那人:“喻统?” “正......正是,”那人大口喘着粗气,脖颈暴起青筋,“我们......我们是江北大营的兵,奉命......奉命截杀......” 果然,是唐鹤的兵。 元哲冷哼一声,随即皱起眉头。 趁回都的档口,调了一队人马埋伏在城外,若截杀成功,自是没什么可说。 可郡州有赵家军,小小的一队人,截杀成功的几率能有多大? 难不成,是故意为之? 目的何在? 他攒眉沉思,抬头本欲再问,可那人脸憋得通红,早已神志不清。 余光瞥见旁边的四人,皆扒着木桩朝这边望,先前无畏的脸上,皆透着惊恐。 “行了,签字画押吧。”元哲扬起手来,主簿慌忙放下笔,托着将纸张递给狱卒。 这等审问的方式,还是头次见到。 狱卒咽了咽口水,铁链哗哗作响,磨得手心生疼,待将纸递送出去,犹豫问了一声:“殿下,这......要怎么处理?” 元哲站在桩前,悬挂的灯笼从头顶照下,冷峻的一张脸,阴狠异常。削薄的唇瓣勾起令人胆寒的弧度,低沉的声嗓传来无尽压迫感:“解开链子,本王说了,让他快活。” 狱卒稍一松手,还未解开手上的链子,便看到那人猛地朝角落冲去! “殿下!救——” 一声凄厉惨叫,瞬间被湮灭野兽般的吼声中,伴着铁链哗哗声,甩出几片撕裂的裙衫。 狱卒见此,逃似的出了牢房。 “再喊几个人来。”元哲背过一只手,暗暗用力抵在腰间,迫着自己端直身子。后背传来剧痛,激得他更加暴戾。 他抬手指着旁边牢房里的四人,笑得更加阴邪:“捆住他们的手脚,带进来近近观赏。” “禽兽!你真是禽兽!” “大胆!”狱卒厉吼一声,握住刀鞘照着脸狠狠一砸! 几个狱卒涌进旁边牢房,用铁链捆住贼人手脚,用力提起,扔进这“快活笼”。 不过寻常的夜,地牢却这般热闹。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女子声声哭喊,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救......救命——”光洁的身子沾着尘土,才爬出一步距离,被迅速拽了回去! 关进牢房的四人,从先前的愤怒咒骂,转变为惊恐求饶,终被欲念吞噬理智,再说不出旁的话来,眼睛发直,鼻口喘着粗气。 主簿臊红了脸,握着毛笔的手微微颤抖。 这便是,得罪镇国亲王的下场。 几个狱卒紧握刀柄,屏气凝神。只觉身前的哲王殿下,恐怖异常。 “谁吐出来的东西多,便能死得痛快点,”元哲负手而立,隔着房门俯视四人,“本王耐心有限,数到十,若无人应,便也没有留下的意义了。” 疼痛加剧,阴沉的脸抽动一番,额上沁出细汗。他紧抿唇瓣,强撑着坐回圈椅上,微微扬手,旁边的狱卒鼓着声嗓,报起数来。 “一!” “二!” “六!” 狱卒准备抽刀。 “七!” “我们是半月前到的郡州,按照喻佥事的吩咐,埋伏在城外八十里!” 旁边的男人目瞪口呆,即便自己不说,也难保旁人不开口。如今已暴露,横竖都是死,又何苦为难自己!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另一侧传来颤声:“喻佥事说,若截杀失败,便专攻哲王,不必理会旁人......” “一共两队!”男人趁着哭泣的空档,插进话来,“一队在郡州,一队在洐州附近,两处皆是必经之路,即便此次截杀不成,到了洐州也定会......” “什么!”元哲“蹭”地起身,踉跄冲了进去,两手薅住男人衣领,眼瞪得通红,“洐州哪里?” “洐......”这男人吓得面如死灰,说话也不利索,“小人不知......” “废物!”元哲怒气冲顶,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照着脸和胸口猛踹! 赵煜被这阵势吓了一跳! 即便被遇刺、下药,都不曾愤怒至此,怎到了这会子,什么都问出来了,反倒如此失态? 此刻的元哲,已全然没了理智,直将人打得半死,鼻口喷出的血溅湿鞋面,方停下来。 角落的壮汉,浑然不知危险来临,还窝在雪蚕怀中泄着欲望。铁链声响,迫得那人昂头,粗红的脖颈处,链子越收越紧! “啊!” 雪蚕的惊叫,让赵煜顿感不妙,慌忙冲了过去! “殿下!殿下!” “该死!都该死!”元哲缩着眸,大手紧扯着铁链,干裂的唇喃喃不停。 “殿下,他死了。”赵煜抬手覆在元哲手上,示意他松松手。 余下的三个贼人见此情景,吓得脸色发青,瞬间尿了裤子。 阴沉的脸上再没了算计,狭长的眸子充斥着惊恐担忧。 还是太过大意。 “赵煜,备马!”元哲捂着胸口,踉跄起身,跌跌撞撞朝外跑。 跑出地牢快速翻身上马,还未坐稳,便狠抽了一鞭,马儿吃痛朝前猛冲,带得整个身子后仰,瞬间滚落下来! “嘭”地一声,眼前发黑,再没了动静。 朦胧中,听到阵阵抽泣。 他皱着眉头,顿觉头痛欲裂,浑身发烫。费力咽了咽口水,扯着干裂的嗓子,攒着力气,却只能发出嗡嗡声:“水......水......” “快拿水来!”妇人急急吼了一声。 一股温润灌入喉咙,他扒着碗,大口吞咽,总算缓过劲来。 “殿下!” “殿下!” 连连呼唤,吵得头疼。元哲深吸口气,用力睁开眼,烛火光从朦胧变得清晰,视线缓缓移动,见赵煜站在床前焦急踱步。 “这可如何是好......” “还不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微微抬眸,见郑晚欣在床头坐着,泪眼涟涟,“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拼命!” “夫人这说的哪里话!”赵煜本就焦头烂额,听到郑晚欣的话,更似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打转。 干裂的薄唇轻轻扯动,虚弱喊了一声:“表姐......” “你可算醒了!”郑晚欣眉间舒缓,转瞬又啼哭起来,“对不起,都是我这做姐姐的失职,害你受伤......” 元哲眉头紧蹙,脑袋又疼又胀,啼哭声、叹息声和喋喋不休的说话声灌入耳中,吵得嗡嗡作响,引得浑身难受,忽然胃里一阵翻滚,“哇”一声吐了出来! “殿下!”赵煜忙将旁边收拾药箱的郎中拉了过去,又将夫人拽到一边,避免妨碍郎中诊治。 雍容的赵夫人,再没了往日的端庄沉稳,哭得越发厉害:“才灌进去的药,这么快就吐出来了,可如何是好啊......” “夫人莫要哭了,吵得人心烦意乱!”赵煜黑着脸,将郑晚欣推了出去,“还不快去小厨房,吩咐再熬一副药来!” “父亲母亲!” 说话间,赵德勋着一身银色盔甲,腰间挂着佩剑,踏步而来。 赵煜紧走两步,上前抻了抻赵德勋身后披风,严肃道:“天亮便快快出城,尽快追上裴启桓一行人,安全送到洐州再回来。” “是!”赵德勋抱拳行礼,准备出去。 “等等!”赵煜长叹口气,眼睛里露出些许担忧。“此行凶险,务必,保护好自己。” “父亲放心。”赵德勋挺直身子,板正的脸上,再没了稚嫩的痕迹。睫毛忽闪,望着郑晚欣红肿的双眼,顿时柔了下来:“母亲不要哭了,照顾好殿下才是正理。” 郑晚欣埋在赵煜怀中,淌下无声热泪,点了点头。 夜凉如水,银色盔甲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清冷异常。 已入寅时,再有两三个时辰,城门便开了。 郎中在府上小憩,郑晚欣坐在床边矮凳上,一只手托着脑袋,昏昏欲睡。 听到烛火“噼啪”声,才发现,屋内静得可怕。 赵煜深吸口气,更加惴惴不安。 “什么时辰了?” 嘶哑的声音传入耳中,赵煜一惊,慌忙起身奔到床前,压低了声音,恭敬道:“回殿下,快到卯时了。” 元哲侧着身子,拿下额上冷帕,朝床尾扫了一眼:“让她回去吧,我有事同你说。” 待将郑晚欣送了回去,赵煜又急急折回到元哲房中。 “地牢里的那个女子,名唤雪蚕,将她带出来,”元哲缓缓吐着气,虚弱的脸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憔悴不堪,“扒光了身子,扔在宫门口。” “殿下,”赵煜眼窝深陷,满脸内疚,“是臣教女无方,还盼......” 元哲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涌起的怒意:“就说此女私德败坏,通奸被抓。” 赵煜暗暗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便掩去了毒害亲王的事实,免了赵家一起横祸。 “再有,上朝的时候,参唐鹤一本,”狭长的眼眸开始聚光,结出无尽冷意,手中冷帕被攥得不成样,“状告唐鹤手下的喻统,行刺亲王。” “那臣等会上朝的时候,便把几个贼人带上。”赵煜沉着脸,压着浑厚的嗓子,悄问道,“殿下想要什么结果?” 他咬咬牙,强忍着身上疼痛,挤着干哑的嗓子冷声道:“喻家满门抄斩,江北大营佥事以上,统统撤职查办,唐鹤,降三级,调回郡州,在你的赵家军做指挥使。” “是。” 交代完这里的事情,便能安心去荼州了。 元哲呼出口气,凌厉的眼眸转瞬攀上担忧:“准备一匹马,本王要去荼州。” “殿下伤势严重,不好折腾。”赵煜按住元哲的胳膊,连连解释,“臣知道您担心裴启桓的安危,已经让德勋去追了。不顾一日,裴启桓走不了太远,殿下安心养伤,后面有德勋护送,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不再说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3章 夜迎赵德勋,商议诱捕局 “大人,怎么了?” “有些心慌。”顾七抚着胸口,只觉心神不定,引得头脑发胀,眼皮跳个不停。实在难受,便蹲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秋桑忙放下烧好的热水,上前搀起她的胳膊,担忧道:“不然,再回帐子里歇息会儿吧,奴婢先伺候大人洗漱。” 她点点头,缓缓站起,弯着身子在帐外缓了半晌,又转身回了帐中。 “想来昨晚风大,吵得大人睡不好,”秋桑站在旁边,将干净帕子递了过去,“晚些吃点东西,在车上再眯会吧。” 顾七深吸口气,将帕子扔入盆中,接过温水漱了漱口,望着帐外青灰的天。 “吁——” 挺拔身姿映入眼帘,苏铠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拎着两只野兔,利索下马,站在远处朝顾七浅鞠一躬,跨步到火堆前收拾起来。 “你这马,看似瘦弱,实际精壮的很。”顾七披上大氅,走到苏铠身侧坐下,拿起树枝拨了拨火堆,火星迸溅,发出“噼啪”声响。 “大人过奖。”苏铠垂头笑了笑,抬眼朝马儿看去,澄澈目光里流露些许骄傲得意,“在营中,谁也看不上这马,只有小人,一眼相中了它。” “嗯。”她攥着树枝,时不时戳戳火堆,有些心不在焉。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今儿一醒来,便始终隐隐不安,好似要出什么大事。 “大人放心,”苏铠回眸,见她面露担忧,低声道,“小的往前探了七八十里,并无异常。” 顾七抬起头,迎上澄澈目光,淡淡一笑。 待吃饱喝足,拆了帐子,又赶起路来。 天越发亮了,一路上几乎见不到人,连赶路的商队都不得见。倒真如苏铠所言,并无异常。 她放下帘,轻轻捶着发闷的胸口。 “大人,还是不舒服?”秋桑凑近几分,抬手在后背拍了拍,“莫不是吃坏了东西?” “没事。”她抬肘隔开秋桑,手不自觉抓紧了身侧的赭色包裹。 许是天气渐冷的缘故,路上并没有行人,偶尔碰到洐州出来的商队,也都是埋着头匆忙赶路。接连两天,相安无事,按照这个速度,再走四五天,便到洐州了。心中不安渐渐得缓,天擦黑便停了下来,寻了一处宽敞的野地搭帐子。 前两日的大风,将阴霾吹得四散。眼下止了风,林中寂静一片,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明月高悬,照亮宽敞的大路。 “若是自己一个人出来,只怕要吓死了。”秋桑缩着身子,朝顾七身侧凑了凑,抬眼见她昂着头,好奇地循着视线抬头望,咧嘴笑道,“这月亮真好看,可惜缺了一角。” “有什么要紧。”顾七喃喃应了一声,笑意从眼尾荡散开来,明亮的眸子装进柔水,缓缓流淌。 脑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狭长的眼睛半弯着,瞳仁里泛着光,恰如今晚这夜空一般,明亮璀璨。 她望着夜空,轻抿的唇瓣勾起好看弧度。 不知,殿下在做什么。 忽然,远处传来急踏踏的马蹄声! 顾七眸子一缩,还未反应,便听到旁边苏铠警惕喊了一声:“大人!” 二人迅速起身,趁苏铠前去打探,顾七忙将秋桑拽起,躲到一棵大树后面,紧紧盯着官道上的动静。 黑夜中窜出一人一马,身形在朦胧月光下渐渐清晰。着银色盔甲,两条长腿跨在硕马身侧,绷直的上半身前倾,几乎要趴在马背上。 入视线时,正见他扬手挥舞马鞭,厉声呵着:“驾!” 顾七面露惊喜,撒开秋桑便往前跑,高声喊道:“赵兄弟!赵德勋!” “吁——” 听到呼唤,赵德勋猛地勒紧缰绳,马儿昂着头长长叫了一声,前蹄高高抬起! 他凝着眉目,绷紧了身子随着马儿起势,在月光照耀下,映出银黑交错的剪影。待马儿下落,稳稳停下后,快速翻身下马,小跑上前。 苏铠见状,紧走几步拦住去路,虎目微瞪,直盯着跑来的赵德勋。 “你是哪个?”他皱着眉,说话间,手已搭在了佩剑上。暗怪裴启桓太过草率,竟选了个这样的生面孔护送,危险至极! 苏铠并未应答,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透着层层防备,皲裂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见来人身长八尺有余,装束考究,想来是个人物,可在营中并未见过这等人物。如今既担了护送的任务,便要严防紧守,不能让裴启桓有危险! “真真是意气风发少年郎!” 顾七赞叹一声,笑着跑了过来,将苏铠向后拽了拽:“还不见过少将军!” “属下苏铠,拜见少将军!” “什么将军不将军,挂个虚职罢了。”赵德勋神情微松,随后跨步上前,一把将顾七拽了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讲,随我来......” “不用,”顾七拉住他,回头看了一眼苏铠,笑道:“苏铠是我朋友,信得过。更何况,这是你赵家军的兵,军营纪律严明,培养出来的人,自然是好的。” 赵德勋叹了口气,虽心存犹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干脆几个人围坐在火堆前,说起正事来。 “想不到,你们竟走得这样远了,我追了两天两夜!”赵德勋灌了口凉水,面色凝重,“靠近洐州几里,危险便多几分,好在我迎上了你们,接下来......” 顾七心里一慌,眼中担忧无尽放大,等不及他说完,便薅住胳膊急急问道:“殿下伤势如何?” 赵德勋愣住。 元哲受伤,与赵家脱不开干系。自己喋喋不休时,刻意对哲王殿下受伤一事轻描淡写,生恐别人听出什么来。 却没想到,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洐州埋伏的事情上,偏裴启桓无视了后面的话,直抓着自己问起殿下伤势来! 他眨眨眼,又抄起水囊猛灌了一口,凉水顺着喉咙流入胸腔,激得周身一缩。灼灼目光此刻落在身上,烧得自己坐立不安。 “殿下那边还好,”赵德勋微微偏头,不敢看顾七的眼睛,“不过是急火攻心,又吹了风,有些发烧。” 听了元哲受伤的消息,竟心慌得厉害,他本就有伤,如今再受磋磨,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顾七猛然怔住! 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让她诧异。自己何时,这般关心他了? 不过发个烧,有什么大惊小怪? 顾七松了手,环住膝盖,将自己缩进湛蓝的大氅里,想极力掩住不安。可渐冷的手脚连带得身子发颤,竟忍不住想大哭一场! “裴兄弟不必担心,殿下有我娘照顾着,断不会出岔子了,”赵德勋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色道,“眼下且想想,如果过洐州这关。待你安全过了洐州,我便得赶回去守着殿下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顾七。 “大人......”秋桑察觉不对劲,凑上前拍着她的脊背,“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她颤着喘出一口气,捡起树枝添进去,火光映在幽暗的眸子里,却融不掉渐结的寒冰。 元哲夜审拿到的证词,即便证据确凿,元承熙也未必会惩治唐鹤。 毕竟,唐鹤是他用来制衡元哲的工具。 顾七歪头,朝一旁沉默不语的苏铠望了望,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既是洐州附近,便可以调动洐州的兵。”她收回目光,攒着眉谋划起来,“想来等几日,陛下的人马也会赶到洐州来,届时便可以将贼人一网打尽。” 赵德勋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该如何做,只得追问道:“裴兄弟,你怎知陛下会派人来?” “别忘了,我是去荼州治水的。”顾七抬眼看着赵德勋,无奈地摇了摇头,“按照你的说法,殿下当晚便发作,直接去审问贼人,最终确定洐州有埋伏。” “对。”他双手交叠,探着身子呆望着顾七。 “哲王殿下既拿到证据,定会去御前分说。既知道洐州有埋伏,陛下又岂会坐视不管?” 话到此处,总算明白过来。 赵德勋张着嘴发出长长一声“哦”,随后咧嘴笑道:“既如此,咱们便在这等上几日,等人马齐了再说。” “等自然是要等的,”顾七搓了搓尖窄的下巴,佯作思索,眼睛瞥向苏铠,“只怕阵仗太大,打草惊蛇。” “那便,诱敌深入吧。”在旁沉默不语的苏铠,忽然插进一句来,火光映在澄澈的眼睛里,不见任何情绪。 纵然再忠心,若是个没脑子的,也难担大任。 如今看来,苏铠并非胸无点墨,只是不喜张扬罢了。 她噙着笑,淡淡应道:“是个主意。” 苏铠抬眸,迎上顾七欣赏的目光,焦黄脸上泛起微红,紧抿的唇瓣微微扬起。 “我去。”赵德勋皱着眉头,挺直上半身,作出英勇就义的模样。 “你去怕是不行,”顾七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你熟识州牧谢淮,不如明日晨起,便先去洐州,让他调出一队人马来。” “也好,那我便让这队人在城门口候着。”赵德勋点点头,眼中透出隐隐担忧,抬手掐住苏铠的脖颈,叮嘱道,“若打起来,场面定十分混乱,届时定要保护好裴大人,寸步不离!” 苏铠皱着眉,点头承应。 翌日清晨,赵德勋脱下盔甲,骑着硕马直奔洐州而去。 顾七等人则在原地候了两天,等来了元承熙调来的兵马,和一封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4章 借信点秋桑,诱敌落密网 树林哗哗作响,尘土飞扬,引起马儿骚动。 苏铠抬起黑黢黢的手背,用力揉了揉眼,澄澈的眼睛里浮起微红。待安抚了身旁精瘦的大马,抬眼朝阴沉的天空望了望,喃一声:“起风了。” 他微微转头,看向身后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兵,齐刷刷排成三队,银亮的盔甲威风无比,就连手中牵着的硕马,也都装扮齐全,纯色鬃毛透着夺目光泽。 相比之下,倒显得自己有些“不正统”。 他垂头扯了扯身上发黄的兔绒坎肩,无奈地瘪了瘪嘴。随后抬头朝旁边的马车望,人还没出来。 顾七在车中端坐,双手捧着信足足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深。 元哲的伤势,可远比赵德勋说的,严重得多。 刺杀一事,乃江北大营喻统主使,上头未有令,佥事便随意调了两队出泽州,显然不合理。即便没有证据,也当知道此事同唐鹤脱不开干系。 单凭他害元哲受伤,便该受罚! 可…… 顾七阴着脸,盯着信上急切字眼,拧着眉沉思。 唐鹤,是目前最有能力,制衡元哲的人。若连降三级,只怕日后人人惧怕哲王殿下,便再没人敢同元哲抗衡。 还是要想法子,平衡这之中的利害关系。 顾七长叹口气,一时间竟生出许多纠结来。只觉对不起元哲,此次他伤势加重,全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如今,自己却要想法子保住唐鹤,未免可笑。 “大人,”秋桑在一旁缩着,见她惆怅,轻声问道,“可是有何不妥啊?” 搓着信笺的指骤然停滞,幽深瞳孔微缩后乍然恢复如常。她抬起头,将信折了又折,仅露出两行墨痕,泛白的手指夹着信,递到秋桑面前:“陛下亲笔信,旁的机密不可看,这里,给你看看也无妨。” 秋桑微微探身,眨眨眼朝信看去。只一瞬,那好奇的明眸便覆上惊恐,连带得脸色骤变! “这!”她顿觉头皮发麻,身子僵冷,快速将自己缩成一团,拼命后靠,想离那信远些,再远些! 顾七静静看着,直等秋桑吓得哆嗦,湿漉漉的眼睛投来乞求,方缓缓将信收入袖中。 车内静了下来,静得仿佛能听到秋桑惊惶的心跳。 “雪蚕,是同你一起出来的。”半晌,顾七方缓缓开口,“想来也是赵良人授意,让她去勾引哲王殿下,才遭此横祸。未着寸缕,昏死于宫门口……” “大人!”秋桑惊恐抓着顾七的胳膊,拼命摇头,“别说了!” “遣送回宫,不过一个时辰,救治无效。”幽暗的眼睛,看不见任何情绪,连带说话的声音都淡淡的。自始至终,她都昂着头,不肯赏秋桑一个怜悯的眼神。 倏地,她扯起冷笑,微微垂眸:“当真是救治无效?” 秋桑怔住。 不过短短两行,却好似眼见了雪蚕惨死的那一幕。 救治无效?怎么可能! 遣送回宫,又遭此奇耻大辱,赵良人怎会留她! “咣当”一声! 秋桑跪了下来,脸贴到顾七的脚面,双手扒着白色的高靴,颤声泣道:“大人,求求您,救救奴婢!” 只有让她明白,赵子舒不可信,才不会左右摇摆,这样既能救她,也能让自己安心。 顾七抿了抿唇,抬手托起秋桑的胳膊,声音渐渐柔和:“放心,只要你不做蠢事,我便能护你周全。” 见她坐得不安稳,红着眼抽抽搭搭,顾七尴尬地搔了搔头。 不过是想借机敲打一番,哪知将她吓成这样? “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顾七叹了口气,一把拉过秋桑,勾着手指轻轻擦去眼角泪珠,耐着性子叮嘱道,“下了车,寻个背风的地方等着,待拿了贼人,我便回来接你。” 昨晚的计划,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要将自己放在这,裴启桓孤身行进埋伏圈,待贼人一出再迅速捉拿。 直到刚刚,还觉得未有不妥。 可看了那信,知道雪蚕的结局,自己越发害怕! 若裴启桓反悔,直接进洐州,将自己丢在这,可怎么得了? “大人!”秋桑不顾礼节,猛拽着顾七的手往自己怀里塞,急切切恳求道,“求大人不要丢下奴婢,奴婢要同您一起去!” “同我一起?”顾七愣了片刻,随后笑了起来,“你是担心,我不要你?” 秋桑垂下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斥着无尽慌乱。 “放心,”她抽出手来,抚了抚秋桑的额头,“我让苏铠留下来保护你。” 待安抚妥当,跟着秋桑一同下车,从苏铠手中接过两支焰火,又细细叮嘱两番,方踏上马车,朝洐州方向驶去。 “大人,要小心了。”驾马的车夫换成了机灵的兵,他左右微微环顾,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越静,越不正常。 顾七坐在车中,紧攥着手中的焰火,眉头深深皱起。 忽然! 林间传来哨响! “杀啊——” 官道两侧的密林里,窜出蒙面贼人! “大人!”那兵厉吼一声,探着手去摸车里的刀。 “且等等!”顾七抬脚踩着刀,不让他轻举妄动,凭借灵敏的耳朵,静静听着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大人,来不及了!” 几乎同时间,她刚刚抬脚,那兵便将刀抽了出去,随后便听到钢刃相抵的刺耳声响! 顾七紧贴着车厢,捏住车帘一角,微微拉开一条缝,正攒眉数着,便有支利箭射了过来! “嗖——” 惊魂未定之时,那箭已飞入车里,贴着脚边扎进木板中! 差不多人齐了。 她猛然起身,快速掀帘放出手中焰火。听得“啪”一声,焰火在空中炸裂,崩开红色烟雾迎风四散。随后坐在车边,朝那兵高喊一声:“回来!” 那兵抵挡一波攻击后迅速横扫一刀,隔开贼人后,骨碌滚上车! 顾七狠抽了马儿一鞭,冲开了即将包围的圈,径直朝洐州城门奔去! “大人!他们……快……要追上来了!”车颠得人浑身难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 卷动的车轮混着马儿铃铛的声响,吵得头脑发麻,耳朵发胀,虽未听清那兵说的话,却也大抵猜到他说的是什么。 顾七皱着眉,又朝着马儿狠抽了两鞭。明明迎着冷风,额上却冒出细汗,内里的衣裳紧贴着脊背,黏得又冷又难受。 怎好似赶了许久,都走不到城门口! 忽然,前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 她双眸放大,眉心得了舒展,片刻后咧嘴笑了起来! 赵德勋一身银色盔甲,骑着大马疾奔而来,身后是乌泱泱的兵! 遇到顾七的马车,整齐的队伍自然分流,朝前奔去! “裴兄弟,辛苦了!”赵德勋骑着马,盔上的红穗子迎风飞扬,挺拔的身姿竟颇有沙场少将的味道,他挑着眉,露出洁白的牙齿,“且稍作休息,看我如何擒拿贼人!” 她笑着摇摇头,不紧不慢地往城门口赶。 不到半个时辰,两股人便将蒙面贼人团团围住,悉数擒拿。 待众人汇合在城门口,顾七放出一支黄色焰火。 锃亮的银色盔甲里,乱入一个兔绒坎肩。她凝着眉目,朝那人望去,见到熟悉的一张脸,焦黄中透着微红,站在那不苟言笑。 “你怎会在这?” 苏铠昂起头,见顾七站在车上,一手扒着车棚,一手指着自己。 平日不喜欢笑,可见了裴启桓,总是不由得开心。 他微微抿嘴,灼灼虎目闪着光,眼尾堆起淡淡笑意。 “怎跟个傻子似的……”顾七瞪了一眼,干脆下车走到苏铠跟前,“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着的吗?” 难道是自己擅作主张,惹他不快? 苏铠垂下头,尴尬地挠了挠额头,随后躬身行礼:“小的不放心,便跟着过来了。来之前,特意留了两个兵,在原地守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罢了。”顾七叹了口气,抬手戳了戳苏铠的肚子,“好歹,跟人家借身盔甲,你这坎肩,能扛得住刀剑不成?” “一时情急,便……” 未等苏铠说完,便听到赵德勋一声:“裴兄弟,他们来了。” 顾七扬起头朝远处望,见两个兵骑着大马,带着车夫和秋桑踏踏前来。 “大人!” 远看着秋桑抬起胳膊晃来晃去,她淡笑着抬起手轻轻回应。 “这些人,怎么处理?”赵德勋手持马鞭,指着地上跪着的贼人。 她回过神来,白净的一张脸,此刻犹如这阴沉的天,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湛蓝的大氅迎风鼓动,额角碎发轻扫过暗流涌动的眸,将迎面对着她的兵吓得一激灵。 “既知道是喻统带出来的……” 淡淡一句话,随风飘进耳朵里,跪在跟前的贼人,瞬间瘫软下来,眼睛里透着绝望。 顾七扯起晦暗不明的笑,又朝前凑了几分,俯视着地上的人,继续道:“便带回去,让陛下处置吧。” “成。”赵德勋抬起手来,高亢的声音虽不浑厚,却也能起到些震慑作用,“听我令,回城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押解贼人回都!” 众人随着赵德勋缓缓入城,顾七站在原地,只觉眼前这贼人,脸上带着浓浓恨意。 可自己从未见过他,何来的深仇大恨? 罢了,许是计划未成,生了恼怒。 她挑了挑眉,轻叹口气,背过手开始琢磨着,如何给元承熙回信,跟着队伍缓缓入城,一时分了神,竟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动静。 “裴启桓,去死吧!” 伴着一声吼,那贼人猛地挣脱开来,掏出腰间匕首,直接朝顾七刺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5章 遥献制衡计,环环扣内里 “大人小心!” 凄厉一声,引顾七猛然回身,淡粉袄裙在眼前展开,裙裾回拢时,那人踉跄两步,身子瘫了下来! “坏了!”她脸色骤变,慌忙凑上前,张开双臂揽住托住那柔软的后背,却因承不住冲击的力量,整个人跪倒在地。 抬眼朝前望,恰见苏铠腾身飞踹,将那贼人猛地蹬出一丈之余! “咣当!” 贼人应声倒地,两个兵持刀上前,迅速擒拿。 “裴兄弟!”赵德勋听到声响,掉转头跑了回来,见顾七跪在地上,吓得脸色煞白,滚下马慌跑上前。 顾七昂头看了看赵德勋,抬手指着那贼人,幽暗的眸子射出凌厉寒光:“这个,留给我。” “大人……我是不是,要死了……” 听到弱弱一声,紧蹙的眉快速舒展。她垂下头,将先前揣在怀中的金疮药拿了出来,小心洒在伤处,淡淡笑了一声:“哪这么容易死。” 胸口挨了一刀,扎得不深,伤口撕扯得也不大,不过是涌出的血染红了前襟一小块,看上去骇人罢了。 舍身救主这一套,任谁看了,都不禁动容。 只有自己知道,秋桑这番作为,与先前给她看的信脱不开干系。心诚,当有十分,只不过甘愿,怕是三分都不到。 顾七扯下身上的大氅,小心盖在秋桑身上,神情严肃道:“这等蠢事,以后不必再做。你是陛下赏的人,若出点事情,我不好交代。” 秋桑顿时明白过来,好看的鹅蛋脸浮上惨白,强忍疼痛点了点头。 既至洐州,又出了这档子事,州牧谢淮干脆身着官服,亲自在街口等候,生恐有人将闲话传到国都,引元承熙不满。 一行人暂在谢府住下,又唤来郎中为秋桑诊治。 “想来,洐州到荼州一路,是安全的。”顾七坐在桌前,仰头笑看着苏铠,“明儿跟赵德勋他们一起回去吧。” 焦黄的脸紧绷着,杂乱的粗眉深深皱起,他攥了攥拳,坚定道:“小人要护送大人安全到荼州,未到荼州,不能回去。” “即便此刻回去对你有好处,也不肯走?”顾七眸子发亮,指尖轻轻敲着桌上的信笺,“此次擒贼有功,回去的人,能领嘉奖。” 苏铠目不斜视,身姿挺直,澄澈的眼睛里不掺杂色:“小人的任务,是护送大人去荼州。” 她单手托腮,忍不住凝眉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当今男儿能做到两点,已实属不易。苏铠这般,愿意放弃到手的富贵,秉守初心,更是难得。 “好,”顾七抄起信笺,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且帮我去看看秋桑,若伤势不重,明儿咱们便继续赶路了。” 苏铠点点头,转身出了厢房。 “裴兄弟!”刚要踏出房门,便听到赵德勋的高声唤。 她笑着摇摇头,撤步坐回桌前,执起茶壶,悄然斟满一盏。 “哟,给我准备的?”话音刚落,一条腿跨进屋来,镂空的青玉在腰间晃荡,搭着红白相间的锦袍,衬得挺拔的身姿更显倜傥。 “嗯,坐吧。”顾七淡淡一笑,待赵德勋落座,将深黄信封递了过去。 他接过信,心直口快问了一句:“给殿下的?” “不是。”顾七微微蹙眉,反问道:“我为何要给殿下写信?” 只见他捏着信,咧着嘴坏笑,随后干脆将脸别过去,笑得肩头发颤。直等到缓过劲来,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凑近些悄声道:“其实,我知道殿下的……喜好。” “喜好?” “咳咳……”他干咳一声,端起茶盏,眼睛止不住瞟向顾七。 早先薛老头上呈的奏折里,说哲王殿下恐有断袖之癖。当时只觉那老头胡说八道,后来见殿下迷糊时抓着徐硕的手,还以为殿下喜欢徐硕,顿时觉得天塌了。 许是时间久了,自己慢慢也能接受这种……特殊的喜好。 尤其是裴启桓这张阴柔的脸,可比徐硕好看多了。虽不大理解这种情感,却也厌不起来,好似这俩人,天生就是一对儿。 可惜,裴启桓投错了胎,偏偏是个男儿身。 赵德勋望着眼前的白面书生,惋惜地摇了摇头。 顾七微微眯眼:“你在干嘛?” “啊?”他回过神来,尴尬笑了两声,将盏中茶水吞入肚中。 这等事,还是不要戳破为好。 赵德勋忙转移视线,双手捏着信封,待看清上面的字,面露惊讶:“给陛下的信?” “嗯。”顾七点点头,“回去的时候,呈给陛下就好了。” “写的什么?” 执壶的手一顿,细眉微微上挑,她抬眼迎上赵德勋好奇目光,勾起唇角应道:“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赵德勋瘪了瘪嘴。 信上盖着蜡封戳,自是告诫旁人不可随意拆开。 既是上呈给陛下的,自己又怎能随意探听? 作祟的好奇心,勾得自己头脑发昏。若不是裴启桓暗暗提醒,恐酿成大错! 他轻舒口气,将信小心翼翼揣入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灌了两三盏茶水后,便识趣儿地回了自己房间。 天还未亮,谢府门前便齐整排了三列,银色盔甲自成一派风景。为方便押解,谢淮特意备了辆囚车,将贼人悉数赶进车中。 只外头孤零零一个,双手被细麻绳死死绑住,绳子一头,在苏铠手中。 赵德勋抬指刮了刮额头,随后双手抱臂望着那贼人:“带着他,多少不方便,不如归拢到一处。” “这人我有用。”顾七微微仰头,离赵德勋更近几分,悄声道,“回去便说死了一个,莫要说旁的东西出来。” “成。”他点点头,朝着谢淮浅鞠一躬后,翻身上马,吱呀呀朝城东走。 顾七则坐上马车,奔向城西。苏铠敛着眉目,骑上瘦马,拉着贼人跟在马车后面缓缓前行。 事情紧急,赵德勋等人日夜兼程,连赶了三天三夜。 翌日,元承熙于朝堂上,怒斥唐鹤失察,褫夺云麾将军的封号,杖责五十,罚俸一年。喻统以及参与行刺的兵,皆满门抄斩,江北大营佥事以上,撤职查办。从赵家军中选拔人才,派至江北大营任职。 如此一来,既保存了唐鹤的地位,也给足了哲王面子,平息了面上风波。 元承熙暗暗松了口气。 自赵煜上奏状告喻统、弹劾唐鹤后,便一直步步紧逼,旁人皆看得出,这是哲王殿下的意思。可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君王! 唐鹤虽嚣张跋扈,却也不失为一枚对抗元哲的好棋子,若因此废弃,岂不可惜? 既要在群臣面前,表现出对哲王的关切和尊重,又不能全然没有主见,损失天子威严,一时间竟进退两难。 身边实在没有可堪重用的人,只好借派兵护送的由头,问问裴启桓的建议。硬着头皮扛下七八日,总算收到回信。而他也总算不负所望,想了个周全的点子。 棘手的事情得以妥善解决,元承熙神色轻松,又陆续处理了几件小事,下朝后便急不可耐地奔向赵良人的温柔乡。 赵煜回府后,连官服都没脱,便急匆匆扎进元哲房间。 “也罢,”元哲静静听完,脸上未有波动,只轻轻翻了一页书,“陛下终究有自己的想法,随他吧。” “嗯。”赵煜站在床前,微微弓身,风尘仆仆的脸上透着些许疲倦。如今事情告一段落,总算得了轻松,见元哲未有旁的话,便拱手行礼准备出去。 “等等。”元哲微微皱眉,狭长的眸子里虽映进了几个字,却并未读进心里,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道,“让赵德勋过来一趟。” 半盏茶的工夫,赵德勋端着温好的鸡汤踏进厢房。 “昨儿回来的太晚,便没过来。”他坐在矮凳上,往瓷碗里舀了两勺鸡汤,小心递到元哲眼前,“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元哲挥了挥手,示意将鸡汤放下。朝床边挪动两番,脸上透着担忧,拧着眉问道:“裴启桓可安好?” “殿下放心!”赵德勋“嘿嘿”笑了两声,不自觉露出得意,“我出马,自然能保护裴兄弟安全。除了那个叫秋桑的丫鬟受了伤,别人都没事儿。” “那就好。”只要不是她受伤,旁人无所谓。元哲眉头舒展,神情放松,随后将书卷放置床头,探着手抄起那碗鸡汤,慢慢品了起来。 难得此次遇到趣事儿,话头引出来,元哲却不问了。赵德勋有些不甘心:“殿下怎么不问问,秋桑因何受伤?” “为何要问,”三两口喝干了鸡汤,将空碗递给赵德勋,示意他再盛些,“裴启桓太过心软,依本王的意思,就该半路将那丫鬟甩下,带在身边总归是危险。” 赵德勋撇了撇嘴。 莫不是见裴启桓和秋桑亲近,吃醋了? “其实秋桑……” 刚开口,便被元哲截了话:“裴启桓,就没托你带点什么回来?” “给殿下的,没有。”赵德勋递上碗,犹豫两番后,压着声音道,“倒是给陛下带了一封信。” “信?”他剑眉半挑,眼中透着微微诧异,见赵德勋连连点头,顿时陷入沉思。 会是什么样的信? 昨晚赵德勋回都,必定进宫汇报擒拿贼人一事,顺便将信带给元承熙。 今天早朝,元承熙便忽然有了决断,唐鹤一事,虽未严格遵循自己的意愿,却也算办得漂亮。从赵家军里选人派到江北大营去,更是个牵制唐鹤的好法子。 原来这信,是赠给元承熙的锦囊。 元哲摇了摇头,薄唇勾起宠溺笑容,淡淡吐出一句:“狡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6章 归荼引情怯,盈泪别故友 “吱呀呀......” 车轮缓缓转动,生成独有曲调,迎风四散。车夫裹紧了身上浅灰色棉袄,将手揣进衣袖,抬起胳膊擦了擦淌出的清涕。转着头朝周围望了望,不禁感叹:“这地儿山可真多。” 洐州到荼州,距离本是不远的。 只可惜群山阻隔,翻山越岭多少不便,只得绕山而行。 顾七端坐车中,掀开帘望着远处矮山和近处枯黄的草地,微微出神。 “咳咳......”听到浅浅咳嗽声,她回看一眼,将帘放下。 “大人,奴婢没事的......咳咳......”秋桑缩着身子,尽量不让自己咳出声来,苍白的唇瓣紧闭,却仍挡不住冷气入腔激出的刺痒,每咳一声,都震得伤口传来撕裂疼痛。 “抱歉。”顾七有些自责,暗怪自己赶路太急了些。 再往前走几十里,想来晌午便能到那片有温泉水的林子了,那边有杨义他们搭的房子,正好可以歇脚。 可秋桑咳得越发厉害,苍白的额头冒出细汗,伤处渗出了血,浸红了桃色小袄。 顾七眉头微皱,昂头道:“停一下。” 车夫应声而停,苏铠骑马上前,隔着帘探问一句:“大人?” “烧些热水,”她抄起身侧水囊递了出去,“你们去两丈外候着,没我的令,不准过来。” “是。” 静静听了片刻,确定人已走远,方凑到秋桑跟前。 “大人......” “给你的金疮药呢?”顾七埋着头,并未理会秋桑惊慌的神情,径直解开她身上的小袄。 这举止,太过亲昵。更何况伤的地方,实在羞于见人。 苍白的脸浮上红晕,她咬了咬唇,将小药瓶递了过去,触到冰凉的指,激得心头一颤。 “怎么连上药都不会。”眼见脓血从伤口淌出,顾七眉头皱得更深,涌出无尽自责来。 若不是在外要时刻谨记男儿身份,注意男女有别,也不至于让她自行处理伤口。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洐州多留两日。如今伤势越发严重,实属造孽。 “嘶......”缠伤口时,不小心力道重了些,激得秋桑身子一缩。 “抱歉。” 女儿家,到底娇弱了些。 顾七轻叹口气,待小心翼翼包扎好伤口,抿嘴勾起淡淡笑意:“今儿不论多晚,都直奔荼州城,让徐太医看看,给你开些方子。” 秋桑系着扣,脸颊红霞尚未褪去,只得含腰点点头。 “你在这待着。” 闻声抬头,见顾七神色如常,起身下了车。不由得垂头看了看,神情稍显落寞。 苏铠坐在枯黄的草地上,折了根枝子扔进火里,抬眼见顾七过来,赶忙起身,将手中水囊递了过去:“大人,水。” “嗯。”她伸手接过,朝旁边半躺的贼人看了一眼。不过几日,便再没了先前的勇猛劲,凌乱的头发盖住小半张脸,缝隙处见到空洞的一双眼,黄白的眼眵粘在眼角,活脱脱像个乞丐。 从怀中掏出汗帕,朝苏铠扔了过去,尖窄的下巴微微昂起,清冷的眼中多了些睥睨的味道:“给他收拾收拾,别这么邋遢。” 苏铠攥着汗帕,不解地朝那幽深眼眸望了望。既是囚犯,到荼州终究是要关进牢里受刑的,又何必管他邋遢不邋遢,倒脏了大人的汗帕! 难不成,有别的安排? 该打该打,大人自有他的道理,多问一嘴作甚? 焦黄的脸上映出些许懊恼,喉结提起下落,滚动间发出沉沉一声:“是。” 原地休憩了一个多时辰,见秋桑脸色恢复红润,方继续赶路。 天黑得越来越早,刚入酉时,周围便暗了下来,不甘下落的太阳,在前方留下一小片红霞。 听到熙攘的声音,顾七垂头浅笑,不用看也知道,是杨义他们忙完了,正往城外的“小家”走。 本想掀帘打招呼,却发现自己没做好直面杨义的勇气。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平静的眼眸涌出悲伤,不自觉掉下两滴泪来。 “嘿,这马车可真漂亮!不知车里坐的哪位大人?” “哟,后头怎么还拉着一个?” “八成是犯了事儿的,抓回去肯定得毒打!” 她窝在车里,听着百姓的议论,不由得转泣为笑。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一切。 每靠近荼州一寸,心中激动便多几分。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早将荼州当成了家。 行至城门口,天已大黑,车前琉璃灯亮着光,引起哨官注意。待查了通关册,忙指挥旁边的小兵驾马朝刺史府疾奔。 巷子幽静,踏踏马蹄声越发清脆,车夫手持马鞭,靠在车厢惬意地哼起歌来。 拐个弯,沿着长街又行了两三里,停在了肃穆恢弘的府门前。 “恭迎裴大人!” 顾七抿嘴一笑,抻了抻衣裳,正了正大氅,探身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众郡守都在。齐刷刷站成一排,朝着马车的方向恭敬行礼。 下车近看,发现周护、李景浩身上污泥点点,衣袖卷起还未来得及放下,想来是忙完刚到。她双手抱拳,浅回一礼:“诸位辛苦。” 随后紧走两步,凑到薛沛林跟前恭敬行礼:“薛大人。” 薛沛林咧嘴笑着,堆叠起眼角皱纹,灰白胡须迎风舞动,抬起枯柴般的手,落在顾七肩头:“裴大人,一路辛苦。” 天气寒冷,寒暄不过两三句,便急急奔入前厅。 庆瑜上前奉茶,见到顾七身后站着的秋桑,不由得怔住片刻,眼中欣喜转瞬消散,不动声色将茶盏递了过去。 “有劳。”顾七淡淡笑着,将茶盏端在掌中,认真听着各郡守汇报今日进展和整体进度。 “咳咳.....”厚厚的帘子掀开,恰涌进一股冷风,激得秋桑捂嘴咳了一阵。 顾七身子后靠,仰头朝秋桑望了一眼,随后朝灯架旁候着的庆瑜招了招手。 “大人。” “瑜姑娘,”自己走了这许多日子,不知晏楚荣回来了没有。她稍稍抬眼,尽量低着声音,避免扰了旁人汇报:“晏大夫可回来了?” 庆瑜摇了摇头。 “哦。”许久没有晏楚荣的消息,难免担心,不如晚些去百药堂问问巫卓。 顾七凝着眉目沉思片刻,又听到阵阵咳嗽声,忙指着秋桑道:“有劳瑜姑娘,带她去找徐太医看看伤。” 庆瑜半咬下唇,憋得眼圈微红,随后点点头,带着秋桑出了前厅。 转回目光时,周护已汇报完毕,端着茶盏润喉。 “嗯,眼下便入冬了,”薛沛林坐在圈椅上,搓了搓发寒的双腿,严肃道,“小年之前,必须放洐州的百姓回家团聚,掐掐算算,也就两个多月,得抓紧时间。” 众郡守点了点头。 顾七静静听着,露出欣慰笑容。 自己回都的这段时间,在薛沛林和各郡守的坚持下,郢江、郢山两个郡的事情已基本处理清了,只筑堤工程浩大,大抵在明年中旬或可完工。 如此一来,明年便可以着手连山和镜湖两个郡了,待后年把郢江水引到望江和祁水郡,便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了! 杨盛,答应你的三年治水期,总算没有食言。 喉头一紧,眼泪开始打转。她仰头长叹一声,终将眼泪憋了回去,发红的眼圈箍着悲伤,久久不散。 苏铠站在身后,将那难过神情尽收眼底,好似没能掉落下来的泪,无声滴进了心里,侵蚀了铜墙铁壁,扎得生疼。双脚微微挪动,忽觉不妥,只得皱着眉头咽了口气,澄澄虎目荡起涟漪,直直望着顾七。 “裴大人?” “嗯?”她眨眨眼,强扯出微笑,朝周护望去,“怎么了?” 周护面露担忧,却不好当着众人说些关切言语,只得压住关心,先谈正事:“自您说了种植芦苇的好处,便家家开始挖地沃泥,几乎一半的庄地不再种稻谷,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李景浩接过话茬,愁容满面,“先前郢江淹了庄地,打不出多少粮食。听说芦苇喜水,干脆都去种芦苇,粮食岂不是越来越少?” 顾七静静听完,垂头沉思。 临行前,只叮嘱周护要尽快种上芦苇,却从未想过百姓会如此疯狂。 既然芦苇浑身是宝,便能拿出去卖,换来银钱去买些粮食不就成了? 自己对治水一知半解,依着治水论和韩子征的建议,想来是没错的。 “先这样吧,”她展颜一笑,淡然应道,“朝廷既免了荼州粮税,这两年少种些粮税也无伤大雅,等以后安稳了,在慢慢修正。” 周护皱着眉,不再说话。 李景浩则睁着大眼,点了点头。 众人又围坐在一起谈了谈连山和镜湖两个郡,各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建议,不乏有相悖的,却也只是简单争论一番,并未深究。 待到戌时,众人才纷纷散去。 走出厅,见周护静静在院子里站着。 顾七朝身边的苏铠扬了扬手,示意他先走。 “外面太冷,”她走到周护跟前,笑得眉眼弯起:“不如去厢房谈。” 周护并未挪动脚步,站在原地纠结两番,犹豫开口:“有件事,思来想去,还是应当知会你一声,但又怕,你听了伤心。” 脸上笑容僵住片刻,随着风慢慢消散。她深吸口气,开口时已带出些许哽咽:“是杨盛的事情吧?” 周护惊讶抬眸,随后“嗯”了一声,问道:“大人怎知......” “正巧看见了。”顾七仰起头,月光照进明眸,盈盈蓄进水汽,凝聚成珠,沿着侧脸滚落下来。 出发回国都那天,正遇见杨盛出殡,远远只看见一口简陋的棺材,活生生的人,便从这世上消失了。 “杨盛走后不到一个月,大娘便跟着去了。”周护鼻头一酸,眼睛也湿润起来。 又恐这话题太过沉重,引顾七伤心,忙宽慰道:“大人别难过,生老病死,本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如今杨义的娘子有孕,杨义那小子,正沉浸在当爹的喜悦里呢!” “这倒是个,可喜可贺的事情。”眼泪伴着笑容扑簌簌落下来,偶有两滴滚进嘴里,咂出咸苦,更觉难受。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7章 直奔镜湖郡,夜扰百药堂 猛地一阵风,吹起廊下齐整的灯笼,摇晃着投下昏黄暗影。 庆瑜沿着东面走廊,停停走走,四处张望,手绞着帕子,急急寻觅着什么。直走到拐角处,方停了下来,她站在柱子旁,歪着身子朝西面那棵大树看去。 揉了揉眼,见顾七呆站在院中,轻叹口气。 若不是这风吹散了乌云,让悬空高挂的月亮重现,只怕看不见人。 银辉铺洒,勉强给这一方大院留了点光。 湛蓝大氅迎着风鼓动两番,窸窣团在了背后,凌乱的碎发扫开高领,引着凉风灌入脖颈,吹透单薄的身子。 脸上泪痕已被吹干,留下丝丝冰凉。 顾七眨眨眼,胡乱擦了一把,刚要挪动脚步,便听到急急呼唤。 “怎么了?”她紧走两步,凑近才辨清来人,原来是庆瑜。 “大人,”庆瑜眼露急切,拉起她边走边说,“您快去看看,秋桑说什么都不让徐太医碰,僵持好久了!” 顾七一惊,径直朝徐硕的厢房赶去。 进门时,恰见徐硕挠头踱步。 “怎么回事?” 秋桑眼眶发红,一只手紧攥着领口衣裳,见顾七来,慌忙跑过去躲在身后。 徐硕背对烛火,谦和的脸上透着阴沉,他抬手指着秋桑,急道:“你这伤不是小事,若不尽快处理,将来引发咳疾,便落下病根了!难不成裴大人会看病?躲在她身后伤就好了不成?” 顾七听完,微微侧身朝秋桑看了看,见她窘着脸,紧咬下唇不说话。 “可号脉了?” “嗯。”徐硕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宽和沉稳的性子,只有遇到讲不通道理的人,才会急得心烦意乱。 他叹了口气,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猛灌了盏温茶,洒出的水在暗棕前襟留下点点印痕。 至此,方冷静下来,眼中急躁褪去,说话间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外伤及时处理,再配点内服的药,不消三五日便能缓解,可若这么耽搁下去,便不好说了。” “徐太医有所不知,她这伤,实在有些不便。”思索片刻后,顾七展颜一笑,“这样吧,我带她去百药堂,请巫卓姑娘给看看。” “你要去百药堂?”徐硕径直起身,眼睛里透着些许欢喜。站在原地踟蹰片刻后,转身背起小药箱,兴奋道:“既如此,我便跟着同去,也好学些东西。” 顾七细眉半挑,歪着头看向徐硕,他的医术,当仅次于晏楚荣,又何必向巫卓学习? 实在琢磨不透,罢了,也许人家就是有这份求学之心,是个奋进的好儿郎。 套了车,直奔百药堂。已近亥时,许多铺子已经关了,加上镜湖郡的百姓大多迁到了连山郡,这街道便更加冷清,沿街竟见不到一处灯火。 借着车上昏黄的小灯,七弯八绕拐进了一条小巷,在最里的一户停下。 庆瑜扶着秋桑,透过门缝朝里望:“好像亮着灯。” 顾七上前叩了叩门,等了半晌没有动静。 “莫不是休息了?”徐硕背好药箱,两只手撑在木门上,用力一推! “咣当”一声,里面的长锁链乍然紧绷,发出碰撞声响,他弯着身子,脸贴近拳头大的缝隙,朝里望了望,随后低声道:“来了来了!” 听到门锁哗啦啦的声响,木门被打开,一个白净乖巧的药童站在门口,朝几人浅鞠一躬。 还未等自己开口,徐硕便主动迎上前去:“深夜造访,实在抱歉,我们这有人受伤,能否行个方便,让掌柜的给看看?” 顾七有些惊讶。 往日徐硕虽和蔼可亲,可言语并不多,这才给人一种沉稳踏实的印象。可今儿,他着实积极了些。 药童点点头,随后展开掌心,示意众人进来,自己在前面带路。 沿着铺好的青石砖朝前走,两侧是规整的药圃,被木栅栏割分成几块,高矮不同的草药自然叠出层次,还有两处光秃秃的,好似什么都没有。 走不到五十步,便到了前堂,方形的窗子映出昏黄灯火,给这凄冷静谧的夜,增添了些许暖意。 药童站在门口,朝里指了指。 顾七淡淡一笑,朝药童浅浅行礼,刚要说话,便又传来徐硕的声音:“有劳。” 屋内没人,只有几盏烛火摆在各处,偏西的一角,燃着火炉,火炉旁备了几个矮凳。 “先坐吧。”顾七站到一侧,同庆瑜一起将秋桑扶到火炉边坐定。 旺盛的炉火映得秋桑憔悴不堪,整个人缩得跟个猫儿一般,团在湛蓝大氅里。 “几位,”传来娇柔一声,巫卓掀开帘,从里间缓缓出来。见到顾七微微一怔,明亮的眸转瞬恢复平静,再开口,又是清冷之声:“裴大人。” 靛青的小袄掐得腰身纤细,领口微敞,隐约能看到白嫩的肌肤,发髻松散,几缕头发明显搭了下来,又随意被绾在了头上。 “巫卓姑娘,实在抱歉。”顾七径直上前,挡住巫卓的身子,眼神暗暗下指,“有个女子受了外伤,徐太医不便诊治,只好深夜叨扰,请姑娘给看看。” 巫卓会意,赶忙将扣子系好,随后绕身出来,走到秋桑跟前看了看:“姑娘,请随我来。” 顾七同徐硕围坐在火炉旁,静静等着。 对于秋桑,徐硕是好奇的。既好奇秋桑的来历,又好奇裴启桓的用意。若是原先,只当是他哪里惹了风流债,可眼下知道裴启桓是女儿身,便没了这个可能。 又怎么样呢,横竖与自己无关,又何必管他人闲事? 徐硕深吸口气,消解了心头好奇。脑中又映起巫卓的模样,清冷面容攀上些许红霞,圆圆的眼睛竟荡起丝丝妩媚,逼得人血气翻涌。 顾七微微侧头,见他垂着头傻笑,心里不由得打鼓:莫不是,喜欢巫卓? 她轻咳两声,端直了身子,将手探到火炉上取暖,眼睛里映着旺盛火光:“徐太医,谢谢你。” 听到没来由的道谢,徐硕抬起头来,纳闷道:“谢什么?” 她抿嘴一笑,声音放得极低:“谢谢你,没有拆穿我。” 徐硕尴尬地笑了笑。 自始至终,都不敢告诉她,自己是为了殿下一片痴心,才故意灌她补药,引发昏厥。女扮男装,想来是有苦衷的。况她确有治水才能,又是个良善之人,何必拘泥男女之别。 “裴大人就是裴大人,”他将手伸了过去,同顾七的手排在一起,“又何来拆穿一说?” 顾七会心一笑。 徐硕朝里间望了望,不见人出来,只好找个话题继续攀谈:“怎么这次,殿下没跟你一起回来?” “啊!对了!”提起元哲,顾七才猛然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情! 她连忙起身,走到柜台前,从怀中掏出那黑乎乎的药丸。 这是当时,秋桑准备喂给自己的东西,说是什么……欢好的药。 从后腰掏出匕首,照着药丸横切一刀,将它劈成了两半,将一半药丸收入怀中。皱着眉思索片刻后,又朝着剩下的一半再切一刀,分别放入袖中和掌中。 随后快步坐回原位,朝着徐硕摊开手掌。 “这是什么?”徐硕微微含腰,凝目望着,面露不解。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才想让徐太医看看。”顾七轻叹口气,将声音放轻,“这是宫里传出来的东西,不知是作何用的。” 徐硕皱了皱眉,用指甲抠下一小块,在指尖充分捻开后,才放到鼻尖,便闻到一股腥臭。他猛地后仰,嫌弃地望着手指上黑黏的药渍:“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且待我明日细细查看一下。” 随后从怀中掏出帕子,接过顾七手中的药丸,仔细叠好小心收入怀中。 恰好此时,巫卓等人从里间出来。 “伤口处理好了,”巫卓松开手,径直走到柜台后面,抻出一张宣纸,提笔要写,顿住片刻后放下笔,笑道,“差点忘了,有徐太医在,便不需要我来开方子了。” “不不不,”徐硕摆了摆手,慌忙上前,“女儿家难免娇弱些,只怕我的方子,她遭不住。还是巫卓姑娘定夺吧。” “既是吃我的药,徐太医便不好给她调别的药了,”巫卓倒也不客气,提笔洋洋洒洒写下药方,递到徐硕跟前,“虽药效慢些,但只要循着方子吃上小半月,也是能痊愈的。” 徐硕双手捧着药方,趁墨迹未干,多看了几眼,笑道:“姑娘这方子极好。” “裴大人,”巫卓不再看他,快步走到顾七跟前,“她这伤口隔两日便要处理一次,不知上次给大人的药可吃完了?若是吃完了,过两天我去时,也好带着。” 顾七微惊。 没想到,巫卓竟这般大胆,当着众人的面提起药来。 她怔住片刻,舔了舔发干的唇,勉强勾起礼貌微笑。 “原来巫卓姑娘也给裴大人配了药,”徐硕憨笑两声,将药方叠起塞入袖中,“回国都时,我也给她备了些药,不知裴大人吃了身子可有好转?” 巫卓板着脸,回身看了徐硕一眼,言语中已是不悦:“裴大人体寒,需慢慢补养,既是从我这拿药,便不好再用徐太医的补药了,若亮相冲撞,我可吃罪不起。” “抱歉,”顾七皱着眉,幽暗的瞳孔难显心绪,“以后再不乱补,遵着巫卓姑娘的方子来。” 徐硕站在原地,瘪了瘪嘴不敢多言。 既安排妥当,巫卓便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回到厢房,顾七便将巫卓的药翻了出来,这腥臭的味道,倒和赵子舒给的那药丸有几分相似,效用却完全不同。 她咬咬牙屏气吞了下去,又连连喝了几盏热茶。可躺下不到片刻,便胃如刀绞,疼得直打滚,硬捱到三更天,方昏沉睡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8章 坟前泣别离,温泉引回忆 顾七蜷着身体,伸手掀开床帐,朝窗外看去。 廊下灯笼依旧照着,驱散了一片漆黑。 打更声响,五更天。 难得这么早醒。 纵然盖了厚厚的被子,上面搭着大氅,依旧冷得手脚冰凉,好似掉进冰窖,那股子冷气从骨缝沁入内里,催得五脏六腑淬出寒气,朝周身四散。 “唉......”她叹了口气,微微侧躺,望着那灯笼出神。直等到天色青灰,昏黄明火渐渐失了强势的光。 抄起床侧的小袄,快速披在肩头,随后下床拉出箱子,翻出浅灰色的棉袍,不见暖和,又在外套了白色羊裘。 拉开房门踏步而出,倒吓了小厮一跳。 “裴......裴大人!”那小厮正仰头打着哈欠,见顾七出来,吓得后撤两步,扶着扫把鞠了一躬。 “嗯。”她背过手,在廊下静静站着。夜里不得安睡,虽头脑昏沉,却丝毫没有困意。冷风袭来,更让人清醒不少。 庆瑜端着热水从后院拐过来,远远见顾七站在廊下,快步上前,笑道:“大人起得好早,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有劳。” 她淡淡应了一声,待洗漱完毕,要了壶清茶。 热气蒸腾,茶香四溢。 冰凉指尖轻轻触着茶盏,即便烫得生疼,也无比贪恋这股温暖。 “咳咳......”听到闷闷的咳嗽声,好似嗓子里存了浓痰,喉咙咕噜作响,最终一声,“啐......唉......” 顾七忙倒了一盏热茶,走到廊下,恰见薛沛林扶着柱子擦嘴。 “薛大人,”她挂着淡淡笑意,凑到跟前道,“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多谢。”薛沛林双手接过,含住一口水,仰头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片刻后吐了出去。随后将剩下的茶水缓缓饮下,待递还空盏时,笑道:“今儿倒起得早,可是有什么安排?” “嗯。”顾七攥着茶盏,眼下泛着淡淡乌青,眸子却熠熠发光,“打算去郢江上游看看。” “也好,”薛沛林捶了捶发酸的腰,叹了一声,“如今银钱进账出账,各账房记得混乱,老夫今儿得捋捋账,便不能同你一起去了。” “薛大人辛苦了。” 待用过早膳,便套了车直奔郢江。 “其实你不必如此,”顾七坐在车中,看着旁边端坐的苏铠,不由得笑出声来,“如今我已安全抵达荼州,你的任务便已经结束了。留你,不过是想让你多休息两天,缓一缓身心疲累。” 苏铠双手攥拳,拘谨地抵在腿上。杂乱粗眉尽显少年野性,澄澄虎目似荡着朝阳,只是这焦黄的脸,总是用力板着,像极了小狮子,努力将自己伪装成草原霸主的模样。 他沉默半晌,强压住慌乱心跳,身子绷得直挺,尽量让自己目不斜视:“苏铠在一天,便要保护大人一天。” “谢了。”顾七拍了拍苏铠的肩膀,随后双手交叠,闭眼小憩。 伴着“吱呀呀”的声响,昏昏欲睡之际,车停了下来。 沿着庄地走到郢江上游,见李景浩站在边上,正指手画脚说着什么。走近寒暄两句,便沿着郢江看了起来。 高高的河堤已建了小一半,远远望着,人头攒动,围着河堤忙来忙去。顾七面露欣慰,不禁夸赞:“速度如此之快,可见你是用了心的。” “下官谨记裴大人的教诲,”李景浩浅鞠一躬,白皙的脸褪去稚嫩,多了几分成长,干净的眸子里多了些坚定,“为这荼州百姓,万死......” “行了,莫要说这等官话,”顾七抬起他的胳膊,笑道,“只要是一心为民,在哪都是好的。” “是。”李景浩直起身,又引着她继续朝远处走了走。 终究是个没有城府的人,竟连这弦外之音都听不出。 顾七面露无奈,沉沉笑了两声不再多言。只盼着自己举荐之后,他能秉守初衷,莫要被利益熏黑了心。 沿着郢江走了大半个时辰,远远见着一个身影,正卖力地挖着塘。 顾七顿住脚,紧张起来。 杨盛的死,多少同自己有关联。若当时坚持惩治两个凶徒,也不至于有后来的事情。 “怎么了大人?”李景浩不明所以,顺着视线朝前望。 她鼓了鼓勇气,催着自己朝前迈步,走到跟前,轻道了一声:“杨义。” 那人怔住,脚趾朝污泥里深扎了几分,随后缓缓抬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 平日里积极干活的糙汉,受了伤眉头都不皱一下,如今却红了眼眶,迅速聚起泪来。他紧攥着锄头,委屈的唇角颤抖,喉咙涌出一声“大人”,顿时泪眼滂沱! 李景浩欲上前劝慰,却听到身侧的人,也在断续抽泣。 苏铠在身后站着,见她哭了,忙从怀中掏出帕子,递了过去。这是她当时扔给自己的帕子,实在舍不得用在那贼人身上,便小心收了起来。 直等到顾七擦尽泪水,想伸手去拿,却眼看着她将帕子塞入袖中,无可奈何。 顾七拉着杨义,直接乘车去了城外。 幽静的竹林里,反而比外面暖和些。 待穿过竹林,又沿着一人宽的窄路朝前走,在一处宽敞的荒地停下。荒地上四处落着大大小小的坟包,上面零散地铺盖着纸钱。 杨义边走边拜,口中嘟囔着什么。最终领着顾七到了靠西的一处新坟,坟前放了个空碟子,里面的糕点早被旁的动物吃光了。 “弟啊,大人来看你了,”杨义跪坐下来,将碟子捧进怀里,嘴角挂着笑,眼泪悄然下落,“知道你喜欢吃这个,赶明再给带点来。” 顾七欲下跪,却被杨义拦了下来:“大人使不得,您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他受不得您这一拜。” “对不起。”她垂着头,连线的泪珠坠落地面,沁入黄土里,留下湿痕。 随后又跟着杨义,到旁边的坟看了看大娘,躬着身双手合十,说话间已涕泗滂沱:“大娘,答应您的事儿,最终没能办妥......” 自始至终,没能听老人喊一声“裴大人”,她始终将自己认成顾远,交托小儿子的终身大事。 可就这么一件小事,都没能办妥。 待悲伤借着眼泪,痛快撒了出来,整个人也没了什么力气。她眨了眨哭红的眼,沿着原路返回到官道上。 冷风袭来,吹得头痛,脚下一时不稳,险些摔倒。 苏铠箭步上前,单手扶住了顾七的肩。 “逝者已去,大人要保重身体。”杨义叹了口气,尽量不去传递悲伤情绪,“不然,去我家里歇歇吧?” “不用了。”干裂的唇勉强扯出笑意,顾七掐了掐额头,应道,“咱们刚从坟地回来,可别冲撞了她。” 正说着,远远听到一声:“大人!”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周护。 他朝旁边的人挥了挥手,四五个汉子推着一个大木桶,朝前面的林子走去。 “没事吧?”周护上前,看见顾七红肿的双眼,便知她去了坟地,“莫要哭坏了身子。” “嗯。”她点点头,用力挤出一个释怀的微笑。朝林子的方向望了望,问道:“可是去载温泉水了?” “嗯!”周护顺势转移话题,“如今这温泉水几乎每天都要运出去两三桶,入账的银钱越来越多!要不要去看看?” “好。” 林子里暖和,草地依然泛着昂昂绿意。越往里走,温热的潮气越重,距离那温泉池也就越近。原先杂草丛生的野林,被百姓硬生蹚出一条道来,沿路留下了深深的车辙印。沿着印子走到头,眼前豁然开朗! 旁边矮山喷出的白色泉水,悉数落在了前面的池子里。几个汉子拎着木桶,有说有笑地将水灌进大木桶中。 “这老天爷,真是厉害。”杨义望着巨大的温泉池,感叹一声,“这水竟然是热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信!” 顾七回想起初遇杨家兄弟的场景,笑道:“若不是遇见你们,也发现不了这一眼温泉。” 杨义搔了搔头,笑了片刻后,眼眶又红了起来:“就是在这,大人奋不顾身救下我弟弟......” “不说了!”周护抬起胳膊架在杨义肩头,用手掐了掐他的肩膀,“莫要惹裴大人伤心。” 随后,周护转头朝顾七望去,咧嘴笑道:“咱们下去看看吧!” 水面上腾着白雾,朦胧了对面的青山。 顾七蹲下身来,将手缓缓伸了进去,温热的水包裹着冰凉的手掌,脑中竟又浮现出那个男人来。 “这便是温泉,”那男人笑得慈祥,眼尾堆起浅浅皱纹,说话的声音无比柔和,“以后等你长大了,爹便把知道的,都教给你!” 爹? 不,这不是我爹! 她闭上眼,猛地摇了摇头! 水中映出一张惊恐的脸,那红肿的眼睛睁得极大,唇瓣微张,急促吐着气。 我爹......我爹明明是一个瘦高的男人,长脸,眼睛小,笑起来能眯成一条缝! 对,对,那才是我爹! 顾七闭上眼,努力回想着父亲的模样,可这圆润祥和的一张脸,却越发清晰,竟再也想不起父亲的长相!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59章 临摹顾父影,梦魇忆前生 周护笑着凑过来,还未蹲下,便见顾七“腾”地起身,急急迈步朝林子里走! “大人!去哪啊?” 他喊了一声,那削瘦的身影却改为小跑,跌跌撞撞向外奔! 身侧的苏铠一言不发,“噌”地窜了出去! “装满了先拉回去,明天再送!”周护暗道不妙,快速交代一声,抬脚直追! “大人,怎么了?”他喘着粗气,大跨着步子紧紧跟在顾七身侧。 “笔,纸……”好似没听到他的话,顾七紧皱着眉头,发红的眼眶稍显狰狞,口中不停重复着,“笔,纸……” “我有我有!”周护见她要笔纸,连忙应了下来,“每日要登记运送的数量,便在杨义家备了笔纸,大人……” “快,快!”顾七眼中透着急切,拽着周护的衣袖便往外奔。 为方便看管温泉水,特意在林外的荒地搭了一排土房子。杨义这家,就在这一排靠中的位置。 妇人正在屋中收拾衣裳,猛地听到“咣当”一声,她回身一看,木门被生猛踹开,登时闯进一个人! “裴……裴大人?”那妇人手捂着肚子,满脸惊慌。 可眼前这人,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喃喃自语说着什么,在屋头转来转去。 周护从西屋出来,手中拿着纸笔,却不见顾七。转头一望,原来她闯入正屋。 “大人!”周护跑上前,将她拽了出来,又将纸笔递到眼前,“在这呢,在这呢!” “快!”顾七夺过纸笔,迫不及待迈进西屋。 将手中揉皱的宣纸铺在桌上,握着毛笔的手却抖个不停! 她红着眼,半趴在桌上,颤颤画出一笔,却顿时偏了线。 直起身,沾满墨汁的笔戳在纯白的羊裘上,瞬间脏了前胸一片。顾七并未在意,只想着快快解下这碍事的东西! 可怎么越解越紧! 两只手在脖领上抠着,却因太过着急,系好的结团成了死扣。 她涨红了脸,逼得掉下泪来! “大人!”苏铠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弯着身子探过手去,用力抠开了紧缠的带子,不消片刻便顺利解了下来。顺势将这羊裘搭在胳膊上,后撤一步,不再说话。 只见顾七胡乱擦了把不争气的眼泪,将那褶皱的宣纸撤了下去,趴在桌上准备重画。可这冰凉的手依旧颤个不停,落笔时控制不住深浅,本该顺下的弧线,变得七扭八歪。 “啊!”她急吼一声,愤怒抓起眼前宣纸,攥成一团扔了出去! “您要写什么?或者画什么?”周护见她如此失控,恐耽误大事,赶忙上前握住顾七的手,“或许我可以……” “走开!”顾七猛推了他一把,闭上眼深吸口气。 一定是太冷了!手冷得握不住笔! 她眼神飘忽,赶忙放下笔搓了搓手,才发现掌心全是汗。 自认将性子修得沉稳,不曾想遇到事情便如此慌乱! 顾七闭着眼,暗暗提醒自己冷静。半张的口不停做着深呼吸,待胸腔起伏渐稳,人也静了下来。 周护站在旁侧,不敢再挪动一步,生恐惹恼了眼前这人。 抬起衣袖擦去额上沁出的汗珠,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左手撑在桌上,右手执笔沾墨,每每下笔都屏气凝神,生恐前功尽弃。不到一刻钟,便将脑中映出的那张脸,细细画在了纸上。 他是谁? 顾七半趴着,仔细看了看眉眼,只觉陌生。 起身离远了看,又觉得熟悉。 为何,要想起这样一张脸? 又为何,会莫名觉得难过? 她红着眼,看了一遍又一遍,脑袋里却是空白,搜不出任何记忆! “啪!” 手中紧攥的棕竹杆,被硬生断成两截! 周护微微抬头,见她呆站,直直盯着桌上的东西,不由得心生好奇。 待等了半晌,顾七依然未有动作,他皱着眉,屏气轻迈开步子,凑上前朝那纸望去…… “这……”周护满脸震惊! 他凑近几分,弯着身子细细看了两番,不可置信地看向顾七:“你怎会认识顾大人?” 顾七双眼骤然放大,激得汗毛直立,头皮发麻! 她微微侧头,惊愕地迎上周护诧异目光:“顾远?” 即便来人未应,那惊讶神情也将答案道得一清二楚! 顾七只觉头痛欲裂,明明在大口呼吸,却依旧喘不上气! 怎么会…… 顾远……怎么会是我爹? 不……不可能! 我的爹娘,明明死在了青州关外……还有弟弟…… 弟弟? 顾七慌了神,这一瞬,竟不记得弟弟的模样,就连他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苏铠站在原地,只觉死一般沉寂的四周,压得人喘不上气。如炬目光紧盯着顾七,见那苍白的脸透着死灰,单薄的身子微晃。 紧绷的身子犹如断线木偶,猛地倒了下来! “大人!” 苏铠惊呼一声,半跪着托住她的身子,眼中充斥着无尽担忧。 周护回过神来,见顾七昏厥,欲上前搀扶,却被苏铠一把推开。 见苏铠抱着顾七,疾步冲出院子,他眼露焦急,刚准备跟出去,又猛然回身抄起画像,叠了两三番塞入怀中。跑出院子时,马车早已走远。 “爹——” “以后,我便不是你爹,你若不跟他走,就掐死你扔出去喂狗!” 慈祥的一张脸,却露着凶相。他猛地抬起一只大脚,将自己踹了出去! 黄土溅进嘴里,和着眼泪吞入肚中。恐惧笼罩,竟让自己忘了疼,快速爬过去抱住棕色长靴:“爹,我以后乖乖的……” 不论如何求饶,他始终别着头,不肯回应。 房门口,站着一个妇人,好似在抽泣。眼泪模糊视线,如何都看不清那妇人的脸,只觉熟悉异常:“娘!救救我!” 这一喊,竟没能引来帮助,妇人反而钻进屋里,再不出来。 “乖孩子,”循声转头,见一男人蹲下身子,清瘦面容难掩悲伤,“跟李伯伯走吧。” 来不及反抗,便被人扛在肩上,哭喊得喉咙发哑,没能换来一个回头。 “不要……” 顾七双眼紧闭,干裂的唇喃喃不停,惨白的脸上沁出豆大汗珠。 “徐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啊?”周护站在床边,急得直冒汗。 徐硕号完脉,又抬手扒开顾七的眼皮,面露凝重:“惊觉症。” 随后,他皱着眉抬头盯着周护:“裴大人今儿去哪了?怎会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郢江、城外坟地、温泉池。”苏铠静静站在角落,目光中透着担忧和焦急,听到徐硕的话,不等周护开口,便将行程一股脑吐了出来。 周护面露难色,懊恼地蹲下身来。 受刺激的,当属怀中这幅画,可在真相未明之前,是无论如何不可对外人讲的! “难不成是冲撞了什么东西?”薛沛林远远站着,松弛的皮肤在额上皱起“川”字,唇下的灰白胡须微微颤抖。 “没事,你们也不必担心。”身为医者,不仅要治病救人,还要安抚惶惶人心。徐硕轻叹口气,送出一个淡淡笑容:“眼下惊觉引发高烧,待烧退,好好养几天,便没什么大事了。诸位,病人需要静养。” “既如此,大家都出去,不要围在这添乱!”薛沛林抄起拐杖,戳了戳周护的身子,又挥着手将庆瑜、秋桑轰了出去。 “我在这守着,绝对安静。”苏铠在角落笔直站着,眼中透着坚定。 虽与这少年见面不过三两次,话也没说过一句,可这澄澈眼神中透出的关切,骗不了人。但裴启桓毕竟是女儿身,贸然留他在这,只怕不妥。 “你又不是医者,在这守着没用。”徐硕板着脸站起身来,“你随我过来,去后院小厨房煎药。” 苏铠朝床上昏迷的顾七望了一眼,点点头紧跟着徐硕朝后院走。 安静的屋子,断续传来沉沉喘息。 床上的人,紧攥着被子,痛苦地蹙着眉,却迟迟睁不开眼。 雨,好大的雨…… “爹,给弟弟吃吧,”捂着饿瘪的肚子,咽着口水将眼前的饼子推开,“我不饿。” “乖孩子,弟弟有的吃,”那男人瘦得颧骨突出,脸色蜡黄,干裂的唇扯出微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抬手摸了摸怀中的包袱,轻声道:“这里边,全是吃的,且饿不死咱家呢!” 她面露欣喜,双手接过饼子,才刚要下口,便被人瞬间夺走! “果然藏着吃的!” 一伙人瞬间涌了上来,吓得她缩成一团! 拉扯两番后,便冲着那男人拳打脚踢! “爹!”她哭着上前,被人拎起狠狠甩了出去! 刚刚对自己笑眯眯的男人,此时已口鼻出血,睁着大眼趴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那群抢夺的人眼冒凶光,犹如吃人的饿狼! 她缩着身子后退,惊恐望着头顶上的大石头! “虽然瘦了点,好歹是块肉!”眼前这人高举着石头,笑得无比狰狞,“娃娃,下了地狱可别来寻我。大灾年的,与其活活饿死,不如我给你个痛快!” “救命……”顾七大口喘着气,合着眼抬手在空中抓了又抓。 “啊——” 凄厉一声,再没了动静。 眼前这人,脑袋里插着一根长箭,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转头遥望,见一少年端坐马上,正冷冷看着自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0章 仿宫廷秘药,道蹊跷往事 如豆烛火传来噼啪声响,惊醒了床边瞌睡的徐硕。 取下顾七额上的冷帕,又翻过手背探了探温度。 他长舒口气。 接连三日高烧不退,倒真把自己吓得半死。若裴启桓有什么差池,可没法跟殿下交代。 眼下总算退了烧,嘴里的胡话也越来越少。 徐硕轻叹口气,从铜盆里拧干替换的冷帕,翻开她的掌,细细擦着手心。抬眼见干裂的唇微微蠕动,好似说着什么。 侧着头贴近耳朵,听到断续声:“水……水……” “等一下。”徐硕起身倒了盏温茶,一勺勺喂了进去。 嗓子干疼,连带得呼吸不畅,直到茶水润进喉咙,方得了片刻消解。顾七仰头,费力咽尽茶水,鼻腔沉沉呼出热气,缓缓睁开眼。 昏暗的环境,从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晰。 烛火微弱的光,照不亮头顶床帐,更照不进幽暗眼眸。 泪水凝聚成珠,从眼角掉入鬓发。她半张着嘴,重重吐出口气,心头压抑却难得纾解,反闷得胸口越发难受。 “哪里不舒服?”徐硕弯着身子,尽量离她近些。 顾七闭上眼,淡淡应了一声:“没有。” 骤然生病,又昏迷三天,汤药灌不进去,只得先想法子退烧。如今醒来,定是浑身不适。 徐硕暗暗叹了口气,掖了掖被角,将声音放得极轻:“好好睡会吧。” 随后将烛台端到外间,蹑手蹑脚开门时,见到黑红的一张脸。 “你怎么还在这?” 苏铠站在门口,双手在袖口紧攥成拳,好似只要力气够大,便能抵挡寒冷。 他紧绷着脸,不解望向徐硕:“您要去哪?” “回去睡觉。”徐硕应了一声便要走,不料被他截住。 还从未见过,如此执拗的少年。自裴启桓生病,便一直守在门口,任谁来劝也不听。话不多说一句,事儿却办得井井有条。 他对裴启桓如此用心,也难怪不肯放自己走。 徐硕直起身,迎上灼灼虎目,笑道:“放心吧,已经退了烧,明儿就起来了。” 不自觉转头望,却只能看到紧闭的门。苏铠垂眸,快速缩回到原来的位置,不再说话。 翌日清晨 顾七坐在床头,肩膀上搭盖着厚厚的被子,若有所思。 “给你的药,停两天吧。”巫卓收拾药箱,平静的眼眸涌动些许不安,“先养养身体再说。” 惨白的脸映得瞳孔更加幽深,顾七眼皮稍抬,将视线回拢:“韩子征回来了么?” 巫卓手一顿,将头垂下几分,掩住心虚:“他……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她眉头微蹙,不由得追问道,“那可有晏楚荣的消息啊?” “想来是有的,”巫卓加快了收拾的速度,“但消息只有主人知道,等你好了,不妨去问问他。” “先别走,”眼看着来人要走,顾七忙开口叫住,随后从床头掏出素净的帕子,“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干净的帕子里,放着一小块黑乎乎的药丸。 未等自己开口,顾七便将这东西的来历娓娓道来。 “你是要我,制出解药来?” “不,”顾七盯着小小药丸,嘴角挂起晦暗不明的笑:“我想让你,仿一些出来。” 巫卓微惊,又循着视线朝药丸看去。 切得如此齐整,定是给晏楚荣留了大部分。 自己擅毒,晏楚荣擅医。如此一来,便彻底拿捏了这毒丸。 她不由得暗暗赞叹。 这从容不迫的模样,做起事来滴水不漏。也难怪韩子征会将最重要的一步棋,放在顾七身上。 巫卓抬指捏住,递到鼻尖轻嗅,熟悉的味道让她瞳孔一震! 这里面,竟有自己独创的“枯木散”! 因有浓烈的腥臭,只能同味道重的药材混在一起,制成慢性毒药。长期服用,将侵蚀五脏六腑,日复一日透支身体。成分复杂且制作繁琐,除了自己当无人能做得出。 韩子征曾要过一批,难不成这制药之人,也是暗棋? 她紧皱着眉,顿时陷入纠结不安! 偏给顾七的药里,也掺了枯木散,眼下若照实说,岂不是坏了主人的大计! 可若不说,只怕将来暗棋撕咬,拆掉谁都是损失。 罢了,眼下只说仿制毒丸,至于晏楚荣能不能研究出解药,便看他本事了! 巫卓深吸口气,眼底慌乱渐渐消散,淡淡应了一声:“好。” 未到晌午,庆瑜便将吃食端了过来,皆是些好消化的稀粥素菜。许是生病的缘故,本就没有胃口,看到这寡淡的饭菜更是没什么性质。 顾七草草吃了几口,又灌下一大碗汤药,强打着精神道:“庆瑜姑娘,劳烦你跑一趟,把周郡守喊来。” 庆瑜点点头,将碗筷收拾好,又沏了一壶清茶摆在床边小桌后,方退出房间。 这一病,倒找回了遗忘的记忆。 她垂头苦笑,父亲费尽心力送自己逃离荼州,没想到十几年后,自己还是回到了这里。那日在元哲面前,自曝是顾远之女,还暗暗得意。原来那脱口而出的名字,始终刻印在尘封的记忆里。 “咚咚”叩门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用厚被裹紧身体,扯着脖子应了一声:“进来。” 周护站在门口,摸了摸怀中的画,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大人。” “过来坐吧。”顾七伸手执起茶壶,斟满了一盏清茶。 一路的忐忑纠结,终在见到顾七的刹那,尽数消散。蒸腾的热气带出幽幽茶香,让人心神得了片刻安宁。 周护端着茶盏,垂眸沉思。 顾七见他面色凝重,又不肯多言,想来是等着自己先说。既然顾远之女的身份在元哲跟前过了明路,周护又投靠了元哲,如实告诉他倒也无妨。 “那幅画,能不能还给我?”她凝视周护,眼睛里充斥着楚楚可怜,“好容易想起父亲的长相,只怕以后都画不出了……” 父亲? 周护猛地一震,滚烫的茶水洒出大半,瞬间烫红了手指。 怎么会? 自己任永安县县令时,虽与顾远共事的时间不长,却从未听过家中有子。 初见裴启桓时,只觉眉眼与顾远有几分相像,也曾冒犯着追问几番,但他信誓旦旦告诉自己,从未到过荼州,更不认识顾远! 可若不是认识顾远,又怎能画得出相貌来? 惊愕的神情久久不散,蹙着眉想了半晌,思绪越发杂乱。他转过头,直直盯着顾七:“你不是裴启桓。” “自然不是,”顾七眼中聚泪,说话声带出些许哽咽,“四岁时,我被父亲托付给友人,在泽州长大。许是年纪太小,又许是打击太大,我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也是在回了荼州之后,才慢慢想起的。” 周护心思缜密,即便她话中带泪,引得自己心疼,却对这番话半信半疑。 “这后面许多波折,恕我不能如数告知。”顾七擦了把泪,从床头拿出治水论的上册,递给周护,“不知你对我父的字迹,能辨得几分……” 他放下茶盏,在腰间蹭去手上的水渍,待接过治水论,翻看两三页便掉下泪来:“这确是顾大人的字迹,上面所述之事,皆是荼州水患。” 至此,可信度当到了十分。 纵是算计,揭开的也是心头伤疤,难免鼻子泛酸,热泪盈眶。 可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 “先前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我自己都失了记忆,”顾七长舒口气,收起悲戚,朝周护伸手:“眼下好容易记起父亲的样子,只想将那画藏起来,思念的时候能拿出来看看……” “抱歉。”周护抬起衣袖擦去泪水,将画从怀中掏出,和治水论一起双手奉还。 周护的人品,当毋庸置疑,断不会将自己的身份泄漏出去。 只是不知,他能对自己坦白多少。 可哪怕只抛出蛛丝马迹,也足够自己去探索了。 顾七凝目攒眉,思索片刻后,迅速抓住了周护的衣袖! “周大人,我父出事那年,你是否在任上?” 周护还沉浸在伤心中,并未细细琢磨,便直接应道:“对,我是永安县县令。” 她红着眼,声音压得极低:“关于那个案子,你知道多少?” 周护怔住,满眼纠结。 当年的案子,的确蹊跷。 可自己也只是怀疑,并没有实质证据,更何况,所怀疑的人,也早就死了。 顾七直盯着周护,从微变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犹豫和为难,难道是怕说出什么大人物来,惹祸上身? “你曾叫我小心冯睿,”她压下心中急躁,徐徐抛出话引子,“是不是这冯睿,和当年的案子有关?” 周护犹豫半晌,沉沉地点了点头:“当年凿山,砸死不少百姓,顾大人是主导凿山修渠的人,定然难脱罪责。可真正引起山体崩塌的,不是凿山,而是炸山……” “若是山体坚硬,人力开凿的确费劲,”顾七眨眨眼,对周护的话存了疑,“炸山,倒不失为一个开凿的好办法。” “是,前两次炸山都没事,”周护皱着眉,脸色越发阴沉,“偏偏最后一次,冯睿说要节省时间,炸药往里放,百姓在外面运石头,轰隆一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1章 案后疑云起,陈府解谜题 “可报了朝廷?” 周护闻言,乍然沉默。 往事犹如扎在心头的刺,每每忆起,都激得自己理智全无。顾七的话,好似一盆冷水,浇熄了愤愤烈火,整个人冷静不少。 他眼角泛红,思念顾远之余,不由得反思。 自被派遣到荼州任永安县县令,便一直深受顾远照顾。佩服才能之余,欣赏高洁品行,一度将顾远视为榜样,亦师亦友的关系,更让自己多了些偏信和盲从。 顾七微微含腰,深邃眼眸投射出探究的光:“怎么了?” 他阖眼叹了一声,随后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工事出问题,当即刻停工,或直接回都面呈,或层层递折子等皇帝决断,这是为官皆知的道理。怎在周护口中,变成了“不确定”? 顾七拧着眉,只觉父亲的案,背后疑团甚多。 没等自己开口问,便听到他沉声解释:“按理,当即刻上报朝廷,可当时荼州水患严重,各郡守都在这里,哪也没去。” “那便是递了折子。” “可奉旨而来的将军,当时说的明明是,隐瞒不报……”话未说完,周护便猛地摇头,“不可能,顾大人不会……” 那可是自己十几年信任、崇拜的神! 他双手张开,用力掐着头,尽力回想着当日之景。“治水有失,隐瞒不报”,宣旨的将军声音洪亮,字字穿透肺腑,迫得人喘不上气。 “不应该……”周护紧咬着后槽牙,一双眼越发通红,只觉心头那股子坚定,瞬间土崩瓦解,精神也跟着颓了下来。 顾七抱臂沉默,对父亲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四岁前。 百姓口中的好官,断不会放任百姓生死不顾。究竟当时发生了什么,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难不成,父亲为了治水,做事偏激,才引起的祸事? 想到这,她猛然一惊! 前郢山郡郡守陈士洁老先生,曾讲过温泉的事情。可薛、冯对温泉一无所知,想来是刻意隐瞒。零碎的信息拼拼凑凑,当时便推断出父亲偷卖温泉水的事。 那么,是否这伤情隐瞒不报,也是确有其事…… “起来!”顾七猛地掀开被子,下床快速套好外衫,拽着周护往外走。 马车直奔郢山郡,在郡守陈润生府前停了下来。 凉风吹散脊背热汗,引得浑身发冷,头脑昏沉。她打个趔趄,忙伸手拽住周护的胳膊。 “你还生着病,不该贸然出来。”单薄的身子好似风吹吹就坏了,周护见他这般,本就担忧,又知晓他是顾远之子,更多了无尽心疼。 不论顾远当年做了什么,于自己终究是有恩。如今恩师之子近在眼前,自己理当拼尽全力守护,不枉与他父子相识一场。 周护皱着眉,脱下自己灰棕的绒衫,披在了顾七肩头。 顾七站在府前,仰头望着牌匾,幽深眼眸藏不住复杂心绪。她轻叹口气,尽量舒缓迎面而来的紧张:“你我皆有同样的疑问,或许,在这能找到答案。” 周护垂眸,看着胳膊上的手越攥越紧,掐得自己微微发疼。原来,他同自己一样,也在备受煎熬。 若这答案,和预期不同,岂不是更难受? “或许,答案没这么重要……”周护咽下纠结,轻声劝道,“不如放下执念,也能让自己……” “进去吧。”断话时,神色已恢复平静。她拉着周护,迈上了陈府的台阶。 所幸陈润生在家,听到小厮来报,迅速出府迎接。明白来意后,引着二人到祖父门前,又摒退众人,留足了说话的空间。 屋内弥散着幽幽茶香,里外各放着炭火盆,熏得脸颊微微发热。 床前摆着两把圈椅,上面放着软垫,这待遇,可比初次造访那天好太多。 陈士洁坐在床头,鬓发更白了几分,精神却一如往常。他见到顾七,顿露出慈祥笑容,又是送茶,又是递果子,生生将周护冷落一旁。 顾七笑笑接过,又将果子悄声放回了瓷碟里,凝重道:“陈老先生,今日叨扰,是想问些之前的事。” 陈士洁见她如此严肃,不由得收敛笑容。待静静听完,褶纹堆叠的脸上,从惊讶恢复平静:“难怪老夫第一次见你,便觉得熟悉。” “也难怪,你们会生出这样的看法,”陈士洁哀叹一声,不由得湿润了眼角,“当年的事情,很多事,老夫也想不明白。本以为顾氏一门断绝,不会有人关心当年之事。没想到,老天爷给他留了一脉,如今回来治水,也算传承了。” “陈老先生,当年凿山造成百姓伤亡,我父到底有没有……”顾七犹疑片刻,声音压得更低,“隐瞒不报?” 陈士洁望着顾七,肿胀眼袋托着如炬目光,坚定道:“没有。” “可下官记得,当年朝廷下旨,明确说了隐瞒伤情不报的罪责,”周护扒着圈椅,急切切接过话来,“若当年如实禀报,又怎会……” “这便是老夫也想不明白的地方,”陈士洁扫了周护一眼,准备去抄茶盏,忽觉这人眼熟,又聚拢视线望了又望,“你是当年,跟在顾远身边的小县官?” 周护面露微惊,想不到,陈老先生竟还记得自己。他抿着嘴,扯出一丝微笑,眉眼里却尽是急切:“是,下官周护,如今是祁水郡郡守。” 陈士洁微微侧身,从小桌上抄起茶盏后,抬起枯手指了指周护:“你既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人,便应该相信他的人品。” 声音虽不严厉,却犹如藤鞭,狠狠抽着自己。 周护垂下头来,难掩愧色。自己竟对恩师起疑,实在不该! 他窘红着脸,双手攥拳抵在腿上,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不一会儿便垂下泪来。 “既是恩师,便不会怪你。”顾七抬手覆盖在坚硬的拳头上,轻轻宽慰,“更何况,我同你一样,都生了疑问,所以才来这里寻答案的。” “你的身份太过敏感,被人发现性命难保!”陈士洁板着脸指向顾七,严肃道:“这荼州,可没有想象中的太平,出去不可乱说。” “晚生明白。”顾七淡笑着应了两声,继续问道:“照您所说,当年我父并未隐瞒不报,可又为何会下那样的旨意?” 陈士洁端着茶盏,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当年老夫是郢山郡郡守,同顾远、冯睿和薛沛林,一起治理荼州水患。你父亲对治水颇有见解,很多计划,都是按照他的想法走的。可以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与你父亲脱不开干系。” “那年凿山造成百姓伤亡,几个郡守便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他微微仰头,视线稍稍涣散,开始回忆当年的事情:“水患严重,当时我们谁都走不开,便由顾远拟了一份折子,快马加鞭送去国都。” “后来呢?”顾七屏气凝神,直直盯着陈士洁。 只见他眨眨眼,长叹口气:“后来,迟迟没有等来消息,天灾加人祸,引得民怨四起,再不愿配合。一两日的挨饿还能扛得住,月月挨饿,百姓瘦得皮包骨,看见能吃的东西便眼冒蓝光,四处都是暴乱……” 周护皱着眉,想起当年的之景,紧绷的脊背不由得发颤:“还有几个百姓结伙去偷军粮,被当兵的捆在一起活活打死,最后将尸体挂在了城门口。” “是啊,实在没粮食,便啃树皮,吃老鼠……死了三天的老鼠,臭肉腐烂生蛆,也有百姓争抢,”陈士洁连连生叹,浑浊的眼泪沿着脸上沟壑缓缓下淌,“之后便是时疫,眼看着百姓越来越少,一座城,犹如魔窟。” 顾七听得入神,想起自己险些被砸死的一幕,吓得浑身冷汗。 她缩着脖子,搓了搓胳膊,悄然搬动圈椅,离炭火盆更近些。 泽州当年也闹了水患,庄稼收的少,李伯伯是商贾,高价购了许多粮食,散了大半家财,实在救济不了那么多的百姓,只得带着家人逃荒。 遇到天灾,无外乎准备两样东西,粮食和药材。只要这两样东西充裕,便能渡过难关。 如果两者都没有,便要想法子多筹些银钱,天灾之年,粮食和药材定是一日比一日贵的。 父亲既守在荼州,定会想法子去凑银钱....... 难道,便是那个时候,动了偷卖温泉水的心思? 顾七心头一颤,总算将事情连在了一起! 可百姓如此艰难,朝廷岂有不管之理? 她眉头紧皱,不解道:“温泉稀少,当年既发现了城外的温泉,为何不向朝廷奏请,用温泉水去换粮食呢?” “老夫对你治水的法子也略有耳闻,”陈士洁擦了把眼泪,沉声笑道,“你的法子,大多是你父亲用过的,他没你这么幸运,当年呈禀的奏折,送出去也是杳无音信。实在不忍百姓受苦,便大着胆子,把那温泉水偷卖出去,换了些粮食和药材。” “又是杳无音信?”顾七喃喃一声,双眸皱缩,这蹊跷巧合,更像是有人特意布了局。 她沉着脸,不由得说出心中想法:“若朝廷收到奏折,明白荼州窘境,定会及时做出应对,可朝廷未有丝毫动静,便只有一种可能。” “奏折根本没送到。”顾七的话,瞬间点醒了周护,他敛尽悲伤心绪,凝目沉思,“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还能是哪里,”陈士洁冷哼一声,“定是薛冯二人,从中使了什么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2章 府内现刺客,哲王抵荼州 顾七眼睫微抖,将视线落在陈士洁身上。 初次见面,他便提醒自己,离冯睿和薛沛林远些。每每提起薛冯,也总是不屑,显然对二人有意见。 可若真有凿实的证据,以陈士洁的性子,当不会放任父亲含冤。 她抿着嘴,眉间微蹙,并未直接追问,只浅浅递出一句:“陈老先生对薛冯二位大人,未免成见太大。” “这等人,品行低劣,”陈士洁昂着头,冷哼一声:“为了搏个好前程,不惜踩着百姓和同仁的尸体!” 即便过去十几年,忆起当初之景,也不禁义愤填膺。 只见他越发激动,虚肿的身子从半靠变得挺直,银白胡须频频抖动:“自凿山出了事,便让顾远失了大半人心。未等朝廷追责,薛冯便牵头让各郡守签了联名信,状告顾远治水有失。也正因如此,才惹先皇盛怒……” 先前端直坐着的顾七,不自觉将身子前倾,将注意力悉数放在陈士洁身上,越听越怨愤,越听越悲凉。 “所以,是薛冯二位大人,将一干罪责,全部推到了顾大人身上,才导致顾家满门……” 听到一声哀叹,周护当即闭了嘴。悄然朝身侧望去,只见顾七合眼仰头,热泪顺着眼角滑到脸颊,留下清浅划痕。 “难怪,只惩处了顾家,”她睁开眼,凄苦一笑,“此案过后,冯睿任荼州刺史,薛沛林直接调去国都,更有先帝赐婚,将薛家女许配给赵都统。” 陈士洁抬起枯手,掩住脸上大半无奈:“老夫没什么本事,又不想踩着同仁的尸体去搏前程,干脆辞了官。” 周护听完,面露不解:“荼州治水,倘若顺利,于民生有益,于仕途有利。薛、冯二位大人,又怎会不愿配合?” “你这后生,还是太过天真,”陈士洁长叹口气,“同在荼州治水,顾远名声大噪,若一朝成功,功劳自是他的,薛冯能得什么高位?” 顾七沉默。 陈老先生所言,不无道理。但这其中利益牵扯,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曾听周护说过,父亲投靠了元哲。 先皇为了给元承熙铺路,自然要想办法为儿子建立人脉。想来,这才是打压父亲,提拔薛冯的主要目的。 上呈的奏折,皆关乎荼州百姓生计,竟狠心到不闻不问。 难道权力斗争,当真比百姓的命还重要? 这澜国,当真是烂透了! 她双眸含怒,胸口燃起熊熊烈火,恨不能当下便将这澜国掀翻,尽快改朝换代的好! 忽然,传来轻柔的叩门声。 周护起身开门,见陈润生站在门口:“裴大人,可认识一位名唤‘苏铠’的少年?” 顾七抄起茶盏,灌了两大口凉茶进肚,才勉强压住怒火。朝陈士洁浅行一礼后,走到陈润生跟前应道:“认识,他在哪儿?” “在府门口候着,有半盏茶的工夫了。”陈润生淡淡一笑,解释道,“他不肯道明来意,也不愿进府等,下官怕耽误了大人的事情,只好过来说一声。” “有劳。”顾七礼貌回应,抿着唇扯出一丝笑意,“今儿叨扰太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行礼拜别后,迈着急匆的步子朝门口走去。 踏出门槛,见苏铠骑着瘦马,正转着头往自己这边看。 顾七面露疑惑:“你怎么来了?” 他快速下马,澄澈的眼睛里映着浓浓担忧。小跑凑近,悄着打量一番,见顾七无恙,放下心来,随后把手中的大氅递了过去。 自接了护送裴启桓的任务以来,这少年几乎是片刻不离。直到荼州,也不曾放松警惕。可自己同周护出来时,并未对旁人讲过去处啊…… 顾七攥着大氅,眉头又紧皱起来,倏地,她猛抓住苏铠的胳膊:“你出来多久了?” “回大人,小的在……” “边走边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顾七径直断了话,拉着他急走到马儿身侧,随后快速翻身上马,朝周护挥了挥手,“周护,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待苏铠坐稳,她狠抽了马儿一鞭,直接奔向刺史府! 一路颠簸,疾驰的速度又快,苏铠坐在后方,接连几次险些被甩下去! 他下意识抬手,环住了顾七的细腰,顿觉僭越,忙松开手,窘红着脸道:“大人,还是我来吧……” “好。”顾七应了一声,把手中缰绳递送到苏铠的手中,“你怎么知道我在郢山郡?” 苏铠驾着马,高大身躯借势贴近了前面的人,紧攒着粗眉,急急应道:“发现您不在,问了院中一圈人,都不知道您的去向,小的便出来寻,打马沿着府前的街找了大半晌,最后从一个百姓的口中听到的。” “百姓?”顾七顿时生疑,立即追问起来,“什么样的百姓?” “似乎跟小的差不多高,”他凝目回想,却实在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看穿着,就是普通的百姓,长得挺壮实,有点黑……” 如今荼州正大修工事,但凡有点子力气的男子,都去郢江干活去了。又岂会有百姓守在刺史府,这么巧又看见自己去了郢山郡? “蠢材蠢材!”顾七骂了一声,脸色越发难看,“那人定是要趁你不在,浅进刺史府!” 苏铠陡然一惊!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果不其然,拐过行街,眼前便是刺史府,恰见一蒙面男子越墙而出! “抓住他!”她厉喝一声,双手抓住缰绳的同时,苏铠已蹬着马背腾空而起,急急追了上去! 到刺史府门口时,听到铜锣声响。她勒紧缰绳停在原地,见一众小厮手持木棍急哄哄跑了出来。 “大人!”手持铜锣的小厮惊魂未定,顶着惨白的一张脸道,“刚刚府上来了刺客!” “看见了。”顾七皱着眉,朝苏铠追赶的方向望去,早就没了人影。 她翻身下马,随后朝众人挥了挥手:“从哪发现的刺客?” “回大人,是瑜姑娘发现的,”持锣的小厮喘着气,紧跟着顾七的步子,“当时她在小厨房熬药,出来的时候正撞见那刺客跳进后院!” 她顿住脚,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庆瑜在哪?” 旁边手持木棍的小厮接进话来,抬手指着徐硕的房间:“回大人,瑜姑娘喊人的时候,被那刺客砍了一刀,眼下在徐太医那边!” “知道了,去徐太医那屋看看,若是伤口处理好了,便让庆瑜来前厅。”她皱着眉头,迈着大步朝前厅走。 这刺客来的如此巧,显然已经在刺史府门前盯了好几天。 想来,是奔着院中关押的贼人来的。 洐州抓获的贼人,本是江北大营的兵。按理来讲,自己与江北大营没什么瓜葛,即便和唐鹤结仇,这群兵也当是不知道的。 可偏偏有这么一个,对自己充满恨意。 自到澜国以来,也只有在荼州待的时间最长。想来这仇,也该是在荼州结下的。即便抓了他,当下审问也是无用的。 这才想着将贼人带到荼州来,借着百姓的悠悠之口,将消息放出去,自然会有人上钩,或救或杀,总能够瓮中捉鳖。 恐计划有失,心中的盘算从未道给旁人听,苏铠自然是不知道的。 今日因父亲的案,憋了一肚子火,又赶上这事,脾气难免差了些。 顾七坐在桌前,叹了口气。刚刚自己冲他发火,实在不该。 稍坐片刻,庆瑜便迈着碎步来到前厅。 细细追问两番,才知道那刺客前脚翻进后院,后脚便被庆瑜发现。也是这丫鬟机灵,当即就叫嚷起来,甚至大着胆子上前拉扯,引刺客惊慌,这才砍了一刀翻墙逃跑。 “瑜姑娘受累了。”顾七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这两日好好休息吧,不必伺候。” “谢大人。”庆瑜捂着胳膊,缓步退出了前厅。 “大人!”不到一刻钟,便见苏铠急急奔来。 见他两手空空,便知结果。 顾七稍显失落,此番打草惊蛇,恐怕后面再抓就难了。 苏铠自知犯了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小人失职,甘领责罚!” “领什么责罚?”此事怪自己没有提前说清楚,怪不到旁人头上。她轻叹口气,抬手示意苏铠起身:“是没追上,还是没打过?” 没追上,说明轻功一般,若是没打过,便说明武功平平。 自始至终,都没有了解过苏铠真正的实力。若连一个小小的刺客都打不过,未免太差了。 苏铠紧攥着拳头,黑红的脸上透着懊恼:“本是追上了的,小的上去踹了他一脚,他朝小的扔了把土,一溜烟钻进林子里,那林子七弯八绕,眼瞅着就没了人影。” “说明是本地的,倒也不愁抓不着。”顾七握着茶盏,微眯的眸子露出狡黠的光,“没事,还会有下次。” 未等细细盘算,便有小厮跑了过来! “大人,”那小厮站在原地喘气,稍稍得缓后急急说道,“城门口的兵来传话,说哲王殿下进城了,让大人们快快出府迎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3章 晌间织细网,言设诱捕局 临近晌午,高悬于顶的太阳散出懒洋洋的光,晒干了长街上铺洒的晨露。 寒风凛冽,吹得人瑟瑟发抖。 顾七站在府门口,抬手拢住被风掀散的前襟,微微垫脚遥望。 终于! 长街拐角处,一辆灰褐色的马车踏踏而来,装饰简单,丝毫不显奢华。若不是左右跟着赵德勋和唐鹤,还以为是寻常人家的过路车。 赵德勋一袭白衫,跨坐在深棕硕马上,左手拽着缰绳,右手搭在腰间佩剑,昂首挺胸,望见顾七,咧嘴一笑。 唐鹤着墨色锦袍,骑着纯黑大马,在车身左侧缓缓跟随。银冠将青丝高高束起,只在前额留着一缕散发,衬得人更狂傲不羁。 瞥见右侧的赵德勋扬手打招呼,他讥讽一笑,微眯的狐眼投出狡诈的光,悉数落在顾七身上。 直到距离缩短,才发现自己眼中的“猎物”,也在微微眯眼,算计着自己。 唐鹤一愣,被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唬住,双眸不自觉放大,尔后恢复正常。 行至府门口,车夫稍稍用力,收紧缰绳。 “恭迎,哲王殿下!” 元哲于车中端坐,听到声音缓缓睁眼。玉锦蟒袍将魁梧身形衬得越发威武,镶金玉冠将如墨青丝齐整束起,铁面剑眉,狭长凤眼透出三分疲累。 修长手指覆盖额头,粗粝指腹揉了揉眉心,缓了片刻下车。 “起来吧。”他负手而立,急急扫了一眼,见顾七站在薛沛林身后。 疲惫之感顿消,冷峻的脸上浮现浅浅笑容。 “裴启桓。” “臣在。”顾七弯着身子,朝前迈了两步。 元哲轻抿薄唇,挪动两步,近到一拳距离。垂眼望见小小的身子,迎风微抖,忙解开身后的绒黑披风,搭在她肩头。 “殿下!”她一惊,慌忙后撤。 “别动。”元哲微微蹙眉,攥着披风的手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拢了过来! 猛地受力,踉跄朝前跌去,恰落进宽阔胸膛。 待她反应过来,一双大手已将自己紧紧圈住,耳边传来沉沉低语:“这可不是本王不尊重,是你不听话。” 赵德勋见此,尴尬地咳了两声,干脆转过脸给马儿掸土。薛沛林无奈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别过脸。 只唐鹤一人,手牵着大马,昂起头,戏谑地看着两个人的身影。 “殿下……”顾七只觉尴尬异常,仿佛听到周围人的暗叹和惊呼,臊得自己闭紧双眼,咬牙切齿道,“赶紧放开我!” “好好好,”元哲微微含腰,将下巴戳进她的颈窝,对着小小耳廓吐出暧昧气息,“数到十,本王就松手。” “十。” 他扑哧笑出声来,随后轻叹口气,不舍地松了手。直起身时,又是一副冷峻模样。 因通知仓促,小厨房并未提前预备丰盛佳肴,只得临时加了几道菜。 元哲倒不在意,一路颠簸,又灌了不少凉水,并没有什么胃口。赵德勋和唐鹤吃惯了珍馐,见到席面不佳,也只挑挑拣拣吃了几口。 待用过午膳,众人在前厅吃茶。 三言两语的寒暄,得知元哲的伤已痊愈,一路也算顺利。 平淡的消息,便是好消息。 顾七手握着茶盏,垂头浅笑。 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对元哲的关心,已经成为了身体本能的反应。 “殿下?” “嗯?”元哲端坐,目光落在旁侧的顾七身上,不自觉弯起眉眼。 听到呼唤回过神来,循着声音望去,见薛沛林侧坐,直直盯着自己。 不过是汇报荼州治水进度,啰嗦了半晌,总结起来不过两句:其一,郢江、郢山两个郡已基本处理清,郢江上游堤坝建了大半,预计明年完工;其二,临近年根,准备停工,让百姓回家过团圆年。 自没了冯睿阻拦,治水顺利多了。 元哲掐掐发胀的额头,朝薛沛林挥了挥手:“按你说的办,核对好工钱,若银钱富裕,便每人多发两贯,慰劳百姓。” 说罢,又不自觉将视线移到顾七身上,削薄的唇勾起浅浅弧度。 唐鹤在旁坐着,听得厌烦。郢江上游重建堤坝,占了自家大片土地,即便有赔偿,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他抄起茶盏,象征灌了两口进去,起身朝元哲抱拳行礼:“殿下既已安全到了荼州,臣这两日便回去了。” “殿下,”顾七听他要走,忙起身道,“臣,有要事禀报。” 所谓要事,想来同唐鹤有关。 元哲剑眉微挑,抬眼见唐鹤错愕沉思。看来,他也不知裴启桓会说什么。 “说吧。” “殿下恕罪!”顾七猛地跪了下来! 这是闹的哪出? 元哲皱起眉头,脸上的惊讶并不比唐鹤少。他深吸口气,板着脸问道:“若有事,便如实禀报。” “洐州遇刺一事,臣,撒了谎。”顾七埋着头,掩住眸中的狡黠,佯作老实,恭恭敬敬道,“本是设了伏,将贼人全部擒拿的。臣强留了一个,带到荼州。” 强留一个?难不成审问了什么东西出来? 唐鹤咽了咽口水,强压着心头慌乱,微眯的狐眼紧盯着顾七的背影,不自觉盘算着应对的话。 元哲反倒神情放松,向顾七投去赞赏。除了江北大营和喻统,但凡扯出一点和唐鹤有关联的东西,便足够惩治唐鹤了。 “起来回话。”他身子半靠,一只手搭在桌上,轻轻摩挲着青花盏盖:“问出什么了?” 顾七起身,摇了摇头:“臣哪会审犯人,只是押到府上关着。” “殿下,您说巧不巧。”她抬起头,望着元哲,幽深的眼眸透着点点狡猾的光:“偏偏在殿下到荼州之前,有刺客闯入刺史府,险些将贼人救走了!” “刺客?”元哲猛地直起身来,朝顾七看了又看,不似有伤。紧皱的眉头微微放松,冷声道:“那刺客现在在哪?” 身后的唐鹤弓着身子,紧绷着脑中一根弦,竖起耳朵等着后面的答话。 顾七抿了抿唇,无奈地笑了笑:“跑了。” “跑了?”元哲诧异张着口,脸色越发阴沉。 唐鹤闭上眼,长舒口气。岂料刚一放松,便受到重重一击! “嗯,臣让苏铠去追,发现……”顾七微微转身,勾起玩味笑脸,“这刺客跑进了唐家大院。” 唐鹤猛然抬头,蛮拧的粗眉下,是一双狠厉的狐眼:“裴大人,玩笑开得大了些。” “唉,我也是怕搞错了,”顾七佯作为难,抬手搔了搔额头,“连问了两三遍,生怕他看错了回来胡说,可他将这位置、院子大体描述了一遍,又特意跑到府前看了一眼,才回来禀报的。这,总不能是看错了……” “无凭无据,单靠着一个兵的胡言乱语,便要定我唐某的罪?”唐鹤做好抵死不认的准备,一只手覆到剑柄上,“既如此,将那贼人和兵一起带过来,本将军同他们当场对峙!” “哎哟哟,”顾七双手抱拳,朝他浅行一礼,“当着殿下的面,就是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攀诬唐将军不是?” 这副做小伏低的软怂模样,未免太过滑稽。 元哲板着脸,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他干咳一声,严肃道:“裴启桓,你到底要做什么?” “回殿下,那贼人受俘之后,拼死挣扎,一心想要臣的命,想来,跟臣是有什么误会或者过节,”顾七回身,不紧不慢应道,“那贼人毕竟是江北大营出来的兵,臣想着,不如让唐鹤将军问一问,若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好解开不是?” 唐鹤阴着脸,锁眉沉思。 江北大营的兵,本就与自己有关。 想来裴启桓是猜到那贼人与唐家有关,才大摇大摆将人押到荼州来,引自家人出手相救。 也怪自己太多管闲事了些。 兄妹二人,一个在泽州江北大营,一个在国都深宫大院。现在唐家大院住着的,不过是沾亲带故未出五服的亲戚,家中管事的,即便姓唐,也早就八竿子打不着了。 偏偏就是这挨不着的“亲戚”惹了事,被元哲和裴启桓杀了。 堂堂的云麾将军,岂能任人欺负自己的狗? 他懊恼地叹了口气,额上脊背冒出细汗。 怪自己太过着急,偏偏在洐州埋伏里,安排了那个“亲戚”家的孩子去报仇。 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顾七冷眼看着,见他脸色阴沉,便知自己猜中了七八分。 “不如这样吧,”她扯起嘴角,笑眼中带着几分冷意,“让苏铠将那贼人押上来……” “不必了。”唐鹤陡然直起身来,散出浓浓戾气,“本将军将他带回唐家大院审,不出三日,定给裴大人一个交代。” “那便,有劳唐将军了。”顾七双手抱拳,朝唐鹤浅鞠一躬。 眼见他大跨步出了厅,怒气冲冲朝后院走,只觉心中痛快异常! “你这次,是彻底得罪他了。” 身后传来元哲的声音,虽淡淡的,却藏着无尽担忧。 顾七回过头来,面露无辜:“臣这都是为了殿下。” “呵,狡诈。”元哲扯起嘴角,宠溺地笑了两声,“以后这等事,让本王处理,你莫要出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4章 歹意遇真心,荐才引醋海 “嘿嘿,眼下倒真有件事,需要殿下帮忙。”顾七顺着话头,露出惯性谄笑。 元哲笑容一僵,眼皮突突跳了两番。她只要胁肩谄笑,总是没憋什么好屁。 “噗——”赵德勋在旁端正坐着,才灌进去的一口清茶,瞬间喷了出来!指着顾七放声大笑,转头时见元哲黑着脸,顿时收敛笑容! “咳咳咳……”他慌垂下头,捂着嘴咳得脸颊通红,忍不住偷偷上瞄,见哲王殿下瞪眼,慌忙起身鞠躬:“臣失礼,殿下恕罪!” 元哲皱着眉,面露不耐:“滚出去。” “是!” 薛培林左右扫了一眼,将茶盏放下缓缓起身:“那臣也先行告退了。” “嗯。”元哲浅应一声。 至此,前厅静了下来。 院中传来纷杂吵嚷声,顾七走到门口,见唐鹤拽着那贼人,怒气冲冲朝外走,沿着一路撒气,推倒了三两个小厮,吓得奴仆四散逃开。 似是察觉到关注目光,唐鹤顿住脚,朝前厅方向望。 四目相对,这一双天生狡诈的狐眼,此刻竟全没了算计,眼底燃着火,愤怒冲顶,连带得鼻梁微耸。 顾七半眯着眼,嘴角挂起晦暗不明的笑。她站正身姿,搭着手遥遥行了一礼。 “你既要保他,又何必撕破脸?” 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即便这声音轻柔,递出的语调也平淡如常,在她听来,也多少存了试探的意味。 “赵德勋就是个筛子。”她抿了抿干裂的唇,凑回到桌前吃茶。 元哲半倚着桌,手指在太阳穴轻捻,明亮的凤眸荡起柔水:“让他带信回去,不就是想让本王知道的么?” 顾七顿住手,青瓷茶盏贴唇而停。纤细睫毛掩住流转眼波,好看的唇角勾起玩味弧度。 与其遮遮掩掩将信送回去,引哲王怀疑,倒不如大大方方交给赵德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聪明反被聪明误。 眼前的哲王殿下,便是太过聪明。这等人,不好接近。可一旦他毫无保留信任一个人,那个人便会成为利刃,将他杀得片甲不留。 自己,会是那把利刃吗…… 她攒眉凝目,唇边翘起的弧度慢慢回落。 不知为何,脑中忽想起那个荒唐的梦来。 黑金匕首带出他的血,染红了自己的手…… 不论是为父亲还是为韩子征,都注定要和他为敌。 若终有一朝兵刃相见,便给他个痛快,也算全了这么长时间相处的情谊。 她把心一横,闭上眼深吸口气。 “这个给你。” 冷不丁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 顾七一颤,盏中清茶泼出大半,悉数洒在腿上,瞬间浸湿了素纹长袍。 “怎么这么不小心。” 轻轻责备声钻入耳中,她眨眨眼,见元哲蹲在身前,用衣袖擦着水渍。 “殿下……”她乍然呆住,竟僵了身子不敢乱动。 “抱歉,本王吓到你了。”元哲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处浅浅印记,无奈地叹了口气,“渗得太快,赶紧去换一身,不然该着凉了。” “嗯……”她托着茶盏,乖应了一声,却依旧未动。 元哲疑惑抬头,见她双眼氲着水雾,一张小脸透着惊慌。 “你就这么怕本王?”薄唇微张,讶异的神情难掩失落。元哲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欲摸摸她的头,又恐惹她厌弃,只得硬生放下,转接托过茶盏,站起身来。 “你莫要误会,”他连撤两步,将茶盏放在桌上,“本王并非不尊重,只是一时情急……” 顾七眨眨眼,总算拢住复杂心绪,缓缓起身:“谢殿下。” “等等。” 转身要走,又被身后的人轻轻叫住。 她回过身,面露不解。 只见眼前展开一只大手,里面静静放着一个素白的小圆盒。 “这是什么?”顾七未接,反将手缩了起来。 敌人的东西,收了作甚?只会让自己心生内疚,更加不自在罢了! “唇脂。”元哲盯着她干裂的唇瓣,眼角微翘,勾起无尽温柔,“秋冬干燥,你这嘴都要裂出口子来了,用这个,每日早晚涂一次,别再咬死皮了。” “不用,多喝点茶水就是了,”顾七撇过头去,舔了舔发干的唇,“臣又不是娇小姐,没必要……” “谁说你不是?” “殿下!”她警惕转头,朝厅外望了望。 “放心,本王不会让旁人知道。”他沉沉笑了两声,将东西递得更近些,“里面没有掺色,蜂蜡润唇,比喝多少水都管用。” 顾七面露犹豫,缩着的手不自觉钻出袖来。 但凡是个女儿家,可能都没自己过得这么糙。 原先在韩府,见青绾姐姐涂着各种颜色的口脂,身上散着淡淡香气,便羡慕得不得了。偏自己要扮作男儿,这等女孩子用的东西,统统不能碰。 元哲皱了皱眉,见她双眼游离,便知出了神。想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一排皓齿总不自觉去咬唇上的皮,即便疼得皱眉,也停不下来。 “别咬了!”实在忍不住,他打开圆盒,小指剜出豆大的唇脂,捏住顾七的脸,强行抹了上去! 顾七怔然后退,抿了抿嘴,润润的,还带着淡淡甜香。 “记住了,早晚各涂一次,没了再跟本王要。”元哲抓过她的手,将东西塞了过去,“赶紧去换身衣服。”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这男人便用行动,打碎了好容易筑起的高墙。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幽深的眼眸藏不住愧疚,恐他察觉异样,干脆在眼泪掉落前,上前将他拥住:“殿下,谢谢。” 元哲愣住,竟一时忘了回应。 今儿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他咽了咽口水,狭长的眼眸掩不住心头欢喜,迫不及待想要将大手探入腰间,将这人揉进怀里。 可刚抬手,便停了下来。 薄唇轻翘,扯出一丝坏笑来,他清咳两声,正经起来:“裴大人,放尊重些!” 顾七破涕为笑,鼓着嘴松开手:“抱歉,是臣僭越了。” “无妨,”他抻了抻微松的蟒袍,强压着欢喜,“本王向来大度。” 传言中的镇国亲王,冷僻多疑,残忍无极。 难不成自己遇见个假的? 顾七扬起嘴角,不再同他逗趣儿,小跑着回了房间。 换了壶新茶,坐在桌前品了不过两三口,便见顾七换了身鸦青色缎袄款款而来。 元哲放下茶盏,弯起的眉眼透出无尽温柔,看到她旁边站着人,瞬间拉下脸。 “拜见哲王殿下!”苏铠站在原地,朝着元哲恭敬行礼。 片刻功夫,脸竟变得如此之快。 才刚进来,并没有得罪他呀…… 顾七不解地眨眨眼,罢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多多赔笑,定是能消解心头怒火的。 她仰起头,憨笑着凑上前:“殿下,这就是护送臣来荼州的兵,名唤苏铠。” 元哲冷着脸瞥了她一眼,狭长的凤眸微眯,盯着地上跪着的苏铠。 这便是她当街遇到的小将。 “起来吧。”他冷冷开口,等苏铠起身,又忍不住打量起来。 个头不高,相貌平平,虽然黑了些,倒显得精神得很。可她,不是喜欢晏楚荣、秦艽这类的么,难不成又换了口味? 元哲蹙着眉,斜眼看了看身旁的顾七。心里十足的底气,被她磋磨得越来越少。 终究是自己太过在意,不得不处处提防。 醋坛子离得如此近,竟丝毫没闻到。此时的顾七,一心盘算着,如何将苏铠插进赵煜的赵家军。 “殿下,”她上前一步,执起茶壶添了热茶,咧着嘴将笑容放开,“苏铠是个好苗子,洐州遇伏,也多亏了他贴身保护,臣才能安全到达荼州。您看看……” “你又不会武功,是不是好苗子,能看得出来?”元哲面露不悦,抬手将茶盏推远。 顾七朝身后的苏铠望了望,见他垂首而立,焦黄的侧脸微微泛红。 她深吸口气,想着今儿不论如何,也要将这少年荐上去,日后也好为自己所用。 “武功臣是不知道,但是人品,臣是能保证的。”顾七将谄笑挂在脸上,双手捧着茶盏又递了上来,“苏铠忠直良善,有勇有谋,让这样的人去守城门,未免大材小用了。” 元哲闭上眼,倚着圈椅不再说话。 顾七吃了瘪,将茶盏重重放到桌上,转身朝苏铠挥了挥手:“你先出去。” “好。”苏铠自始至终都垂着头,澄澄虎目不见一丝波澜。却在顾七频频受挫后,露出些许担忧。 高官厚禄,从不是自己所追求的。从军的初衷,只是保家卫国,至于做兵还是做将,都是无所谓的。 眼下裴启桓这般推荐自己,反倒觉得对不起他。只盼着他能够注意分寸,莫要为了自己得罪镇国亲王才好。 “即便殿下不理,臣也是要向陛下举荐苏铠的,”顾七双手交叠,直愣愣看着元哲,“这等人才若埋没了,岂不可惜啊?” 元哲冷哼一声,缓缓睁眼:“你究竟看上他什么?” “臣刚刚说了啊,有勇有谋……” “没有一点私心?”他探着身子凑了上去,紧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 顾七顿时噎住! 难不成自己太过心急,让他看出什么端倪? “当然有!”顾七干脆拉出元承熙做挡箭牌,挺直胸膛应道,“臣答应陛下,要帮他寻觅良将,将来好与殿下抗衡。” 元哲被她这副模样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如此,你直接举荐就好,何必跟本王说呢?” 叔侄俩的关系,自己了如指掌。自始至终,元哲对这个侄子,都存着愧疚,篡位是不可能的,自己不论站在哪边,都不会惹怒这个亲王,反倒会让他更信自己。 “这赵都统,毕竟跟殿下亲近,”想到这,顾七干脆板正身体,严肃起来,“没有殿下的交代,苏铠去了处处受人排挤可怎么办?” “本王只问你一句,”元哲亦敛尽笑容,虽不严肃,却也十分正经,“你喜欢他么?” “什么?”她惊讶的张了张嘴,眨着无辜的大眼应道,“殿下说的都是什么?” 元哲难压心头醋浪,执拗问道:“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没有的事!”顾七连连摆手,“臣和苏铠只是朋友,殿下不要总往歪了想!” 听到这话,总算放下心来。他抿了抿嘴,抬手用指节敲了敲桌。 顾七上前摸了摸,有些凉了,赶紧拿了个新盏,添上热茶:“殿下,苏铠的事儿……” “这样吧,让他同赵德勋比一场,”元哲接过茶盏,笑道,“若能接住赵德勋三招,便让他做个把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5章 比武夺官位,解药遇难题 晚膳过后,小厮将檀木椅搬廊下,另在旁边备了一张小方桌。 待元哲稳稳落座,丫鬟奉上清茶,添满一盏后悄然撤离。 锣鼓声响,“场子”瞬间热了起来。 前院灯火通明,众人在院子里缩着,伸长脖子往中间望,传出嘈杂的议论声。 “别紧张,点到即止,赵德勋不会下重手,”顾七呼出口气,抻了抻眼前的兔绒坎肩,叮嘱道,“不论多难,都要扛下三招!” 苏铠垂眼望着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元哲微微偏头,眼底骤然掀起醋浪,酸得拉下脸来。 不过简单过个招,有什么好叮嘱的,何必贴这么近? “咳!”他端直身体,用力咳了一声。 赵德勋正在抻腿,听到咳嗽声快速前望,又循着视线转头,朝顾七咧嘴笑道:“裴兄弟,殿下喊你呢!” “哦,来了!”顾七应了一声,扬着拳头照胸口捶了一把,“看你的了!” 苏铠抿抿嘴,笑容还未展开,便见她小跑离开。 “喂!” 迎声抬眼,见赵德勋昂着头看着自己,声音洪亮无比:“等会儿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别给赵家军丢人!” 他凝神贯注,皲裂的手紧握成拳,一双虎目射出锐利的光。 “又不是你上场,紧张什么?” 顾七站在旁边,抱臂啃指,面露担忧:“殿下,赵兄弟武艺如何啊?” “同戎狄比,差了一大截,”元哲抄起桌上茶盏,勾唇一笑,“若认真起来,勉强能和本王打个平手。” 顾七呆住! 初到国都时,曾为盗朱令同元哲交过手。不过两三招,自己便败下阵来。若他不是活捉而是下死手,只怕一招毙命,自己当场交代在那了。 赵德勋竟能和他打平手,功力可见一斑! “苏铠!”顾七更加担忧,干脆前迈一步,迎着风朝喊道,“尽力就好!” 尽力就好,莫要死扛。 远远见苏铠挺直身子,歪着头看着自己,脸上展出淡淡笑容。 顾七不由得皱起眉头,这傻小子,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哐啷”声响,敲锣的小厮退到一边,将宽阔场地让了出来。 赵德勋率先出击,高挑的身体犹如长枪,又快又狠朝前冲去! 苏铠虎目瞪得浑圆,纵比来人矮了一个头,也丝毫不见惧色。待这道劲风迎面而来,快速侧身闪过,随后弓着脊背,皲裂的双拳带着万钧之力,直直顶向胸腹! 赵德勋抬手抵住,顺势腾空而起,长腿一扫,朝着苏铠侧身猛踢! 这动作之快,看清时已来不及多想,只得抬臂抵挡,猛然震退两步,胳膊发麻。苏铠喘了口气,眼睛紧盯着赵德勋,周旋的脚步缓缓挪动。 只见赵德勋咧嘴一笑,再次飞身而来! 这次总算看清了动作,苏铠蹙着眉,顺势来个鹞子翻身,加快了出拳的速度! 两三回合下来,原本全力压制的赵德勋,却一点点落了下风,甚至有些招架不住。只见苏铠侧身旋踢,赵德勋来不及抵挡,肩膀承受重重一击,整个人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小厮在旁看呆了眼,三招已过,却忘了敲锣。 苏铠停了手。 许是面子上挂不住,赵德勋见锣声未响,又抓着苏铠厮打起来! 只见二人在院中越打越凶,场地渐渐扩大,吓得围观小厮慌忙躲开。 “殿下……”顾七焦急回望,见元哲从先前的随性后靠,变成了微微前倾。 藏青色的圆领长袍,映衬得一张脸更加孤傲冷峻,狭长的凤眼似眯非眯,正聚精会神看着前方。 能和赵德勋缠斗这么久的,并不多见。 他唇角微勾,眼睛里露出欣赏:“这小子,确实是个好苗子。” 对这场比试,本来没什么兴趣。对这少年,也是百般看不上。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过主观臆断。 如今三招已过,两个人却越发认真,这么打下去可不行! 顾七越发急躁,干脆走到院中,从那小厮手中夺过铜锣,用力一敲! 听到声响,苏铠即刻住了手,狠瞪的虎目快速恢复平静,澄澈眼底再不见一丝波澜。他转头望向顾七,板正的脸上露出浅浅笑容。 赵德勋亦停了手,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今儿打得痛快!你叫什么来着?” 他收回目光,抱拳鞠躬:“回将军,小的名唤‘苏铠’。” “苏铠……”赵德勋念了两遍,干净的眸子里露出无尽欣赏,“我记得你了!” 顾七将铜锣塞到小厮怀中,走到苏铠跟前,见他脸上挂了彩,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跟我过来。” 苏铠低着头,紧紧跟着走到廊下。 “殿下……” 抬眼见顾七兴奋异常,莫名又吃了醋。元哲微微蹙眉,瞥了一眼她身后垂首而立的苏铠,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比试结束,元哲起身回了后院。一众的小厮丫鬟四散开来,继续做手上的活计。 东面靠里的厢房传出“吱呀”的开门声,徐硕面容严肃,脚步匆匆走了过来。 “外面这样热闹,你也没出来看一眼!”赵德勋上前揽住徐硕的肩膀,怪他太不给面子。 “我有事,”徐硕拉下他的手,凑到顾七跟前轻声道,“裴大人,你上次给我的东西,眼下有点眉目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顾七眼睛冒光,激动道:“解药出来了?” 徐硕皱着眉,脸上未见喜色:“咱们去殿下那边说吧。” “好。”顾七不自觉收敛笑容,跟着紧张起来,“你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见赵德勋和徐硕跨步走进后院,她回到厢房,寻出些跌打药膏递给苏铠后,小跑去了元哲房间。 屏退了周围伺候的丫鬟小厮,关紧房门,在桌前坐了下来。 “这个给你。”即便心里掀起醋浪,也不忘遵守承诺。元哲眉眼含酸,将写好的举荐信递给赵德勋:“回去给你爹。” “是,殿下。”赵德勋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谢殿下。”顾七抿嘴一笑,总算将苏铠安排妥当,可以腾出手来处理旁的事。 徐硕掏出手帕,缓缓在桌上打开,里面放着一小块丸药:“这是当时裴大人给我的,用掉一些,还剩这么点。” 说完,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牛皮纸,展开后,放着几粒指甲大的药丸:“这是臣这几天,研究出的东西。” “是解药么?”赵德勋轻轻捏起其中一粒,拿到眼前细细端详,又递到鼻尖嗅了嗅。 “不算解药。”徐硕皱着眉,沉声解释道,“这丸药不算复杂,只其中一味药,有些摸不清。” “摸不清……是什么意思啊?”顾七面色凝重,紧盯着身旁的徐硕。 只见他叹了口气,随后摇摇头:“不知殿下和裴大人有没有留意过,这丸药气味极浓,里面夹杂着一股腥臭。” 顾七连连点头:“对,可是有何不妥啊?” “怪就怪在这,”徐硕双眼透着不解,好像遇到了有生以来的大难题,“说起来,这丸药的成分并不复杂,不过是……” 忽然想起,眼前的裴启桓,是个女儿身。 他猛然住了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正到裉节上,突然没了下文,顾七顿时急了:“你倒是说啊?” “这丸药,是那等不入流的脏药,用在床帏之事上。”一旁沉默的元哲幽幽开口,不由得想起雪蚕一事,微眯的凤眼露出阴狠寒光,“想来这里面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回春壮阳之物。” “没……没错,”徐硕干咳两声,不自主瞥向旁边的顾七。 只见她神色如常,聚精会神盯着自己。 既然是裴启桓拿来的,想来也知道一二,反倒是自己太过在意男女有别,身为医者这般扭捏,实在丢脸。 徐硕甩掉杂乱思绪,凝着眉目继续道:“这丸药里旁的成分都已经知晓,却独独有一味药,怎么都试不出来,也正是这味药,才带出来难闻的腥臭。” “有没有什么草药,天生就是这味儿?”赵德勋搔了搔头,将手中小药丸轻轻放下,又用帕子擦了擦手。 徐硕摇摇头:“从医多年,见过的草药不计其数,自认为医书看得也够多。可从未见过哪种草药,是这个味道。这味道更像是几种东西,按照一定的比例揉在一起。” “也就是说,几种有味道的东西掺在一起,磨成粉或者捣成汁,再将它揉进寻常的补药里,即便知道有这么一种成分,也不好猜出具体的东西了。” “正是这个道理。”徐硕点点头,转头望向旁边的元哲,“既是宫里传出来的东西,只怕……” 未开口的后半句,不好再说了。 顾七也明白了徐硕的意思,既是宫里传出的东西,定然是用来争宠的。 元哲薄唇紧抿,阴沉的脸上露出些许慌乱和担忧。 自己亲眼见过这丸药的威力,赵子舒甚得元承熙宠幸,难不成,是受这丸药影响? 难怪回都后再见元承熙,总觉得他的身子越来越差。 一朝天子,纵欲无度,于社稷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深吸口气,眉头越皱越深:“可还有别的办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6章 送别赵德勋,迫迎韩子征 屋内静了下来,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徐硕看,只见他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暂时没有更好的法子,况且这丸药所剩不多,没有八九成的把握,不好再乱试了。” 顾七抿了抿嘴,不禁想起自己收好的大半颗,若给了徐硕,成功的几率该有多大? 不行! 还是不要冒险。 眼下,只能期盼巫卓那边能有点好消息,如果能仿出来,便有足够的药供徐硕去研究。 “先这样吧。” 闻声抬头,见元哲掐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冷峻的一张脸,此刻布满愁容,狭长的眼眸轻闭,将担忧藏了进去。尔后无力挥了挥手,不再说话。 “臣告退。” 顾七等人径直起身,朝元哲浅鞠一躬。 即便无风,也冷得刺骨。 她缩着身子仰头望,月光朦胧,周边好似围着层层薄雾。 两旁架着的明灯,照亮了笔直的石板路。 “徐太医,恕我直言,”顾七同徐硕并排而行,不禁将心中疑问道了出来,“刚殿下问有没有旁的法子,我看你犹豫了,是不是代表……”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徐硕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映出温和笑意:“你猜的没错,但眼下实施不起来。” “为何?” “有个极端的法子,或许有用。”徐硕眨眨眼,将声音压低了些,“以身试药,根据身体的反应去找解药。但此方法风险极大,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哪位医者,愿意赌命救治。” 顾七点点头,喃喃低语:“原来如此。” “更何况,若是慢性毒药,剂量太小,即便吃了也没什么大反应。”他微微含腰,将声音收拢,就连身后的赵德勋,也只能勉强听到只言片语,“不瞒你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陛下。” “谁说不是呢……”顾七浅应一声,攒眉沉思。 后宫为了争宠,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难怪再回都,觉得元承熙精神大不如从前,好似身体被慢慢挖空。原先还以为是身体余毒作祟,如今看来,该是这丸药的问题。 用这种方式获宠,未免太蠢! 借着丸药的事情扳倒赵子舒,薛、赵两家都将因此受到牵连。 漆黑的夜掩住嘴角挂起的坏笑,眼底透出的狡黠转瞬即逝,语重心长道:“还是劳烦徐太医多多上心,丸药的事情,我和殿下来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弄到些。” 徐硕“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沿着石板路拐到前院,明晃晃的灯笼在廊下挂了一排。 赵德勋跟在身后,听着两个人的交谈,脸色越发难看。 “徐太医,这药……”从来直言快语的赵德勋,此刻却支吾起来,“到底有没有毒?” “是药三分毒,”徐硕并未察觉异样,抬手捂了捂发酸的鼻子,“即便没有不明成分,这药也是会伤根基的。” “我知道了。”他无力应了一声,臊眉耷眼的样子,与刚刚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 徐硕不明所以,但见他如此颓丧,面露担忧:“你怎么了?” 他神情呆滞,没有任何回应,只静静拖着身子回了厢房。 “没事,想来是累了。”顾七冲徐硕淡淡一笑,又将视线落到赵德勋身上,露出隐隐担忧。 翌日清晨,苏铠牵着瘦马,直挺地站在府门口。 灰蒙蒙的天,刮着凛冽寒风,焦黄的一张脸,不一会儿便吹得通红。 “这个拿着,”顾七将手中浅蓝的包裹递了过去,“里面有些干粮,足够撑到国都了。” 他点点头,接过包裹背在身后。 随后,顾七又解开身上的绀色披风,递上前去:“天越发冷了,我见你只有一个兔绒坎肩,只怕回去的路上要受寒。不如把这披风带着,旧了些,莫要嫌弃。” 苏铠一惊,后撤两步,坚实的脊背将那瘦马推远了些,传来踏踏声响。他双手抱拳,朝着顾七深鞠一躬:“多谢大人,这披风贵重,实不敢收,何况……” “哪这么多废话!”她板着脸,将披风一把塞了过去! “谢大人。”苏铠垂着头,将披风紧揽入怀,眼底映出欣喜。 抬起头时,熟悉的身影不见。他焦急寻觅,终于在赵德勋跟前,看见了顾七,抿开的笑意僵住半晌,随后低下头来,攥紧了绀色披风。 “确定今天回去?”顾七迎风而立,搓了搓冻疼的耳朵,面露担忧,“我见你精神不佳,不如晚些时日再走吧。” “裴兄弟,昨儿我想了一宿,”赵德勋牵着棕色硕马,面露羞愧不肯抬头,“丸药一事,和赵子舒有直接关联,这事关赵家生死存亡,我必须尽快回去!” “既如此,我也不好再挽留了。”她轻叹口气,上前拍了拍赵德勋的肩膀:“也许,没有你想得这么糟,照顾好自己。” 赵德勋点点头,朝后面的苏铠招了招手,随后翻身上马准备出发。 “等一下!” 回头望,见顾七走了又折回来,神情严肃。他面露疑惑,俯下身来:“怎么了?” “赵兄弟,有些话也许说出来会比较伤人,”顾七凑到跟前,一只手拽住缰绳,凝重道,“眼下重要的不是问责,而是拿到解药。以你长姐的性子,断然不会给你,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如想办法,多弄些丸药出来。” “我明白。”赵德勋直起身来,愁容更甚。 顾七松了手,后撤两步,目送二人骑马离开。 她并未返回府中,而是骑着大马直奔镜湖郡。 太阳升起,丝丝缕缕的光照在牌匾上,随后听到拉开门闩的声音。 顾七翻身下马,见木门大开,从里走出一个小药童。她搭着手,朝小药童浅行一礼:“我有急事寻你家掌柜,烦请带路。” 小药童并未说话,简单回礼后,领着顾七走向后院。 “你怎么来了?” 顾七手捧热茶,挨着火炉坐着。闻声抬头,见巫卓穿了身浅灰夹袄,脖领上松散着两三颗扣子,墨发随意绾起,整个人透着慵懒,显然是刚睡醒。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她沉默片刻,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确定四下无人,缓缓开口,“韩子征在哪?” 巫卓给自己斟了盏茶,淡淡应了一声:“还在睡觉。” “哦。”顾七将茶盏放在炉边,起身凑到柜前,刚要说话,忽然瞥见那白皙的脖颈上,存着淡淡红印。 “你这是怎么了?”她抬手拨开衣领,看见更多印子,皱了皱眉。 巫卓后撤一步,快速系紧衣领,撇过头不再看她:“你在这等会儿,我去看看主人醒了没有。” “等……”未等自己细问,便速速逃离,倒像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儿。 顾七疑惑地搔了搔头。 站在柜前等了半晌,巫卓缓步而来,换了身高领长袍,将头发草草编成两股麻花辫,领着她直奔韩子征的厢房。 房门大开,迎面扑来一股暖意,驱散了周身的寒冷。 “小七。”韩子征穿着寝衣,双手撑着床沿,散乱的青丝掩住大臂流畅线条,忽闪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一声唤,险些将魂儿勾了去! 顾七打了个激灵,背过身干咳两声:“你,你先穿好。” 韩子征吟吟浅笑,干脆起身凑了上去,双手穿过窄腰,将她轻揽入怀。 “早晚都是要见的,”他朝着颈窝轻呵口气,好看的桃花眼燃起欲望,唇瓣捋着耳根朝下落吻,“小七,喜欢我么?” “喜……”顾七缩着脖子,不自觉离远些,“喜欢。” “呵,我也喜欢小七……”温热气息氲得耳根通红,他微微张口,衔住小小耳垂,盘在腰间的手摸索一阵,随后将大带扯了下来! 前襟一松,吓得顾七紧拽住衣衫,惊慌逃离! 韩子征愣住片刻。 见她犹如受惊小鹿,缩在门口不说话。 想来是害羞了。 他眉眼弯起,笑着朝顾七勾了勾手指:“过来。” 顾七紧张得喘不上气,干脆蹲下身来连连摇头。 “别害怕,”韩子征缓步上前,微微弯腰,拉起她的手,“先起来。” 温柔的声音让她放松警惕,待深吸口气,缓缓起身时,才发现双腿发软,向前一倒,正落在炙热的怀中! “小七,我不想再等了……”韩子征顺势抱起顾七,好看的桃花眼刹那间覆上猩红,说话间带出阵阵粗气,“先给了我,旁的事以后再说!” “别!” 顾七吓得脸色苍白,眼底充斥着惊恐无助! 眼前的韩子征,再没了往日的温文尔雅,狰红的双眼透着阴狠,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衣裳。 “你走开……”拼尽全力,却丝毫推不动他,顾七急得直哭,一瞬间记忆混乱,竟将眼前的人认成了元哲,下意识抬手去抠肩膀。 可那肩头光滑一片,根本没有疤痕。 她面如死灰,身子慢慢僵直,动弹不得。眼泪顺着侧脸淌进鬓发,嘶哑地喊着:“救救我……” “哭什么?”韩子征面露不悦,他向来不喜强迫,又温柔至极。只有小七,频频让自己受挫,明明她是最不应该拒绝的! 他忽然变了脸色,一只手狠掐着小脸,眼睛里露出凶光:“你不是喜欢我么?” “我……” “你既喜欢我,便该将自己完完整整交给我。”见顾七哭得凄惨,不由得心疼起来,赶忙松了手,擦了擦她的眼泪:“等回去,便收你入房……” 她还是哭,韩子征没了耐性,干脆不再睬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7章 打碎琉璃影,戳破痴人梦 “咚咚”叩门声,打断了手上的动作。 韩子征怒吼一声:“滚!” 巫卓站在门口,被这吼声吓了一跳,深吸口气,加重了敲门的力度:“元哲来了,此刻就在前院,说要带裴启桓回去。只怕拖不住太久,麻烦快些。” 他直起身,紧皱着眉头,坐在床头缓了半晌,待恢复平静,好看的桃花眼散尽色欲,又是一副谦谦公子模样。 “这小王爷,果然对你动了心。”韩子征笑意森然,浅棕瞳仁里映着些许得意,“才一会儿不得见,就找上门来了。” 元哲性子多疑又戒备森严,插到他身边的细作,被拔得一干二净。偏偏这样的人,存有心疾,痴迷药香,这才让自己有机可乘。 只不过…… 他笑容散尽,眼底涌出些许不甘和担忧。撇过头,朝床上的顾七探过手去,从脸颊抚过脖颈,顺到圆润的肩头,贪婪地感受着细腻触感。 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拿出去做饵,多少有些舍不得。 眼见二人越来越亲近,反倒让自己患得患失。更担心她会成为叛棋,毁了全盘计划。 韩子征轻叹口气,将扯开的衣衫拢了回来,掩住胸口红绫,又俯身吻了吻脸颊泪痕,声音放软:“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顾七眼神涣散,干裂的唇微微颤动。可身体依旧动弹不得,氤氲水汽瞬间凝聚成珠,顺着脸颊滚进湿漉漉的鬓发里。 柔柔一声歉,让她稍稍回神。眼底的光渐渐聚拢,视线也从模糊变得清晰。温润如玉的一张脸,明明这样熟悉,却越看越陌生。 好看的桃花眼,再没了原来的干净纯粹,眼底充斥的算计和侵占,让自己心生恐惧,忍不住想要逃离! 顾七缩着身子,想要躲开他的亲近,腰身却被人狠狠掐住,动弹不得! “小七,别生气。我太喜欢你,才会情不自禁……”韩子征贴得更近,干脆将脸扎进颈窝,用娴熟的手段哄她,“你既喜欢我,又何必拘泥礼数,早晚都是要给我的……” “是喜欢,很早就喜欢,所以……”她深吸口气,将心头纠结已久的问题,缓缓吐出,“你会娶我吗?” 他一怔,尴尬笑了两声:“自……自然。” “做妻?” 他昂起头,见那双氤氲水雾的眼睛,夹杂着无尽期盼,在静静等着自己的答案。 “小七,你要知道,身份有别……”韩子征顿住片刻,见她掉泪,忙挂起假笑,哄道,“等回去的时候,咱们再慢慢商量……” 模棱两可的话,和躲闪的眼睛,早就将答案说得一清二楚。 自己在期待什么呢?可笑! “不用了,韩大公子。”顾七嗤笑两声,起身扯开他半敞的寝衣,胸口上点点红痕尤为刺眼,纵然眼泪决堤,也不肯垂下高昂的头,“我不是巫卓,成不了你的玩物。” “小七……”韩子征脸色一僵,自信的眼眸露出少见的惊慌。 她哑然苦笑。 自始至终,他都当自己是奴,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 一个奴,又怎配将军之子…… 这样的喜欢,从开始便是不对等的。 明知不会有结果,却仍是不可自拔陷了进去。四年间,始终将喜欢藏在心里,从未奢望过回应。若不是他那一句“心里有你”,自己也不会贪心。若不贪心,也不会忐忑不安,更不会想着嫁他。 这盈盈的桃花眼,真是好看。 但凡这眼睛里多几分坚定,能让自己安心,也不会防备至此。 连哄骗的话都懒得说,真心又能有几分呢…… 这结局,当属意料之中。 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锥心之痛,也没有绝望到生无可恋。 只觉胸口憋着气,吐不出咽不下,窝得难受。 她重重吐出口气,胡乱擦了把泪:“我该走了。” “小七……” “你放心,我不会坏了你的大事,”她扬起手,推开韩子征前拥的胳膊,“自我到澜国以来,一直都没有具体的任务安排,不如今儿说清楚,待任务完成,你我一拍两散。” “我当你说的气话,”韩子征并不接话,紧拽着她的手,话音急促,甚至微微发颤,“你和巫卓不一样,她只是……” 话至此处,乍然停顿。 他微微转头,余光瞥见巫卓站在门口,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滚开!” 一声怒吼,断了所有的思绪,韩子征迅速起身。 “药童拦不住了,还盼主人大局为重,放小七出来!”巫卓急急递过一句话,随后匆匆上前挡住元哲前进的脚步。 “小七,我们都冷静冷静,”韩子征拽起顾七,快速将扣好大带,又慌忙拢了拢凌乱碎发,“莫要耽误大事。” “知道了。”她闭上眼,强压着委屈不甘,再睁眼时,已恢复平静,不见一丝波澜。 刚要出去,却又被人紧紧拽住! 她挣脱开来,声音骤然变冷:“有事?” “你若再拦,本王就宰了你!” 这声音越来越近,迫得韩子征心跳加快,来不及措辞,便急急开口:“这小王爷对你有心,若他一朝把持不住,你莫要杀他,大可利用这层关系,让他为你铺路……” “你胡说八道什么?”顾七仰头,见那浅棕的瞳仁里,映着自己震惊的脸。 “我也不愿,才想着先要了你,再慢慢跟你说,”韩子征面露焦急,两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叮嘱道,“眼下大局未定,他还有用,我答应你,等事情结束,我亲手杀了他!” “啪”地一声! 清脆响亮的耳光,瞬间在白皙的侧脸留下印痕。 这一记,使出了十成的力。 顾七气得浑身发抖,眼眶泛红:“韩子征,你混蛋!” 外面的吵嚷声越发激烈,她却呆站原地,再也不动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不得脸上疼痛,韩子征上前轻推了一把,随后躲到门后:“小七!大局为重!” “小七!” 原来,人与人的相处,终究离不开“利用”二字。 积聚的泪水藏不住眼底绝望,想哭诉,却无处哭诉。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嘲笑自己还是太傻。 “裴启桓!你若在,便应我一声!” “裴启桓!” 这呼唤声越发急切,再不出去,就全都暴露了。 她深吸口气,打开房门跨步而出。 廊前的石子路上,立着一个高大身影。来人神色焦虑,剑眉紧蹙,狭长的凤眸直愣愣盯着自己。 “裴大人醒了。”巫卓收回双臂,神情自若退到一旁。 见元哲跨步上前,顾七心头一紧,快速穿过走廊,迎了上去。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元哲解下披风,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 见她垂着头不说话,只好弯下腰来,歪着头看了看,正瞧见眼圈发红,不由得担忧起来:“怎么哭了?” “没……没哭,”她抬手揉了揉眼,勉强咧开笑容,“刚刚睡醒,出来的时候迷眼了。” 元哲直起身,大手揽过顾七的肩膀,皱着眉扫视一周,并未察觉异样。 裴启桓身份特殊,她既然来百药堂,想来这百药堂的掌柜,知道她是女儿身。 想来是刺史府睡得不安慰,才来这里休息。 “咱们回去吧。”元哲垂头,轻声道,“我把平儿接过来了。” “好。”顾七笑着应了一声,转头看见旁边的巫卓,又停下脚来,“殿下,等我一会儿。” 她拉着巫卓走到廊下,背对着元哲,掏出一张纸:“这是镜湖郡郡守写的治水简册,里面是镜水湖的治理方法,我誊抄了一份,你拿给他看看,若是可行,便按照这个法子走。” 巫卓点点头,略略沉思后接过纸张:“你们……” 顾七不想再提,径直断了她的话:“我上次给你的丸药,如今可仿出来了?” 只见她面露犹疑,抿着嘴摇了摇头:“这丸药太过复杂,我仿不出。” “是不是有一味成分不明的东西?” 巫卓再次点点头。 连擅长制毒的人,都捉摸不透这个东西,显然是有难度的。 “且再试试吧,若有新消息,记得告诉我。” 顾七轻叹口气,交代完事情便转身离开。 出了百药堂,见幽窄的小巷里,停着一辆马车。里面铺着暖和的绒毛软垫,待坐稳后,车子吱呀呀动了起来。 “以后出门,不要骑马了,太冷。”元哲坐在一旁,犹豫片刻后,终是忍不住开了口,“这百药堂的掌柜,和你很熟?” 顾七捂着手炉,笑道:“殿下难道忘了,当时臣挨板子的时候,是这位巫卓姑娘一直在照顾。” “哦,也对。”元哲抿了抿嘴,不自觉侧过身子,弯着腰看了又看,“那你为什么哭呢?” “都说是风沙迷眼了……”她转过身去,将头垂得更低。 “若是风沙迷眼,又何必躲着?再说,你这眼睛都哭肿了。”元哲轻叹口气,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若又是,不妨同本王说,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许是这声音太柔,又许是太久没听到这样的关心。刹那间眼泪奔涌而出,哭得身子频频颤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8章 痛舍少年郎 ,初雪现童心 恐元哲追问,她嘴硬地回了一句:“我没事......” 可眼泪说不了谎,直到嘴边吃到咸苦,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这么坚强。 如今的韩子征,再也不是四年前认识的少年郎,又或者......是自己从没认清过他。 天真!真是天真得可笑! 明明看出端倪,却只顾着在巫卓跟前宣誓主权,竟忘了,自己和她,永远不会在韩子征的选择里,就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我放弃你了......我该忘掉你了...... 从呜咽转为抽噎,再一点点平复,再简单不过的事,却仍在挺直脊背的时候,难过得浑身打颤。 “你......” 她连连摆手,将头埋进臂弯:“没事的殿下,我迷了眼,有点难受......” 纵然哭得如此狼狈,也不想寻求可怜的怜悯和安慰。 因为旁人的劝慰,根本无济于事。 抬起的手滞在半空,冷峻的一张脸,此刻盈满慌张。元哲盯着微颤的脊背,只觉五脏六腑催得难受,一时间竟红了眼眶。可这等没来由的伤心,连安慰都不知从何入手,只得揪着一颗心,陪着她疼。 静静看她哭了大半晌,好容易从泣不成声转为抽搭坠泪,却转瞬又呜咽起来。这样哭下去,身子可受不了! 他拧着眉,终究忍不住凑上前去,正准备揽腰,却顿觉不妥,只得将两只手撑在车厢板子上,将顾七围住。 “你若再哭,本王难免好奇,会刨根问底。”他板着脸,一字一句道,“既是在百药堂哭的,便是百药堂的人得罪了你,本王为你做主,这就将他们抓来!” “不是的!”一听要去找百药堂的麻烦,顾七慌忙抬起头来,两只手抓住他的胳膊,“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人家没关系!” 惨白的小脸哭得通红,犹如受惊的兔子,红着眼睛瑟瑟发抖。 元哲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汗帕,细细擦去鼻涕眼泪,借势揽肩,将她扣在怀中:“你既不愿说,我便不多问。只怕你哭太久伤了身,才故意唬你的。” 贴近胸膛的耳朵,听到沉闷声响,恰好和头顶传来的柔声细语生成和谐旋律,让人心神安宁。她止了哭,只觉困意席卷,朦胧中喃出一声:“殿下,对不起......” “好端端道什么歉,”元哲抿嘴浅笑,下巴轻扫着她的额头,“只盼着你以后开心些,别总把事情闷在心里......” 话未说完,听到浅浅鼾声。 歪头一看,受惊的小兔已沉沉睡着。苍白的脸上泪痕犹显,浓黑的眼睫掩住盈泪的眸,才哭过引起鼻塞,只得半张着嘴,发出呼呼声响。 “没良心的小东西。”元哲眼带宠溺,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身子后仰,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不成想,这一觉,竟从天亮睡到天黑。 “徐硕,这种情况正常么?” “这个......”徐硕放下搭脉的手,尴尬笑了两声,“该是正常的吧。” “什么叫该?”听到这话,元哲顿时拉下脸来,他背着手,快步走到床边,朝徐硕踹了一脚,“这都子时了,还没睡醒!” “可这脉象,的确正常,”徐硕面露无辜,起身掸去腿上的鞋印,又探身扒开顾七的眼睛仔细看了看,“应该是最近睡得不安稳,前阵子惊觉症高烧三天......” “什么!”元哲一惊,声音顿时高了几度! 已入子时,院中格外安静。声音高一点,都觉聒噪不堪。 元哲慌忙凑到床前,只见床上的人咂了咂嘴,翻身向里。 还好,没吓着她。 转过身时,柔情满溢的眉眼,瞬间积聚愠怒。 “你过来!”元哲一把薅起徐硕的衣领,将他拽到房外。 廊下灯笼照亮小半个院子,零星的雪花从夜空中荡荡飘落,不一会儿,便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徐硕站在院中,将顾七惊觉症连烧三天的事情悉数告知,说话间,口鼻呼出白色雾气,瞬间消散到漆黑的夜里。纵然冻得发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弓着身子等待问话。 元哲在对面站着,负手而立。雪花落在眼睫,瞬间融化成水,又在眼底结成冰霜。头顶肩上落着雪,让着玄色外袍多了几分肃穆,衬得人刚毅凛然。 许久,他轻叹口气:“算了,好在没事。” 面上云淡风轻,背后的手却紧握成拳。又是惊觉发烧,又是放声痛哭,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难免引人担忧。以她的性子,若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怕她会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根本拿不到真相。 也罢,既然回了荼州,便日日守着她,总不会再出岔子。 元哲皱着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回去休息吧。” 这话犹如特赦,让徐硕面露欣喜,朝着他深鞠一躬,快步回了自己厢房。 到了丑时,雪花开始大片下落,很快将院子盖了个严实。 也不知睡了多久...... “咦......嘿嘿......” 迷糊中,听到小孩子的嬉笑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脸上轻扫。 顾七深吸口气,缓缓睁了眼。 只见一根枯黄的芦苇在眼前晃,穗子扫过鼻尖...... “阿嚏!” “哈哈......哦,哦!爹爹醒了!”铜铃般的笑声荡在耳边,她转过头,见孙平攒着芦苇,高兴得手舞足蹈。 “平儿......”她露出吟吟浅笑,从被窝里伸出胳膊,轻轻握住了孙平的小手,“过来。” “吱呀”一声。 她抬眼前望,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踏步而来,进屋时裹进一股冷风,带进了零星雪花。 “孙平,不要吵她休息,过来吃点心。”元哲拎着食盒走到桌前,藏蓝色织金锦袍上搭落着莹莹白雪。眸子微抬,见顾七和孙平睁着大眼,皆朝自己这般看。 顾七“腾”地坐起身来,朝院外望了望:“下雪了?” “嗯。”元哲糕点放在桌上,朝孙平勾了勾手。 小孩子见到甜腻糕点,顿时将芦苇扔到地上,一颠一颠地凑到桌前,垫着脚伸手去够那黄绿的软糕。 元哲大手一揽,将他抱到凳子上:“若再像先前那般一口塞进去两三个,噎住了可别哭。” “义父,孩儿知错了......”孙平馋得舔手,小心翼翼捏起一块,“我一点点吃。” “嗯。” 顾七静静看着,眼角泛起点点泪花。 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吃上一顿饱饭都不容易,这等精致的糕点,自是见都没见过。 “你若哭,我就把他抱走了。”元哲见她红了眼,当即将孙平抱了起来。 “不行!”她急应一声,掀开被子快步上前,欲将孙平夺过来。 可娇小的个头,哪里是元哲的对手,只见他掐着小孩儿的腰,高举过顶,眼尾叠起沉沉笑意:“若够得着,就还给你。” 顾七鼓着嘴,扒着元哲的衣服,垫着脚伸长胳膊,却总差一点。 她急红了脸,转身搬过凳子,踩了上去,正准备伸手去够,元哲一个撤步,害她重心不稳直接朝前扑去! 没有听到“咣当”声响,身上也没有传来疼痛。 睁开眼时,正对着孙平软嘟嘟的脸,他手上攥着糕点,咯咯笑个不停:“哈哈......爹爹赢了!” “还是你干爹厉害。” 听到传来沉闷的声音,她扒着宽厚的肩膀,微微垂眸。 冷峻的一张脸,正贴着自己的...... “殿......殿下对不住!”顾七慌忙直起身来,火速跳下矮凳,迅速撤到一边。 直等到扒在肩头上的手消失不见,元哲才缓缓睁眼。 即便紧裹着红绫,也比男儿家胸口软和些...... “咳咳......” 自己在想什么,越发不尊重了! 他红得耳根发烫,一把将孙平抱下身来:“我去小厨房看看参汤好了没有。” “好,有劳......多谢殿下。”顾七亦慌了神,垂着头径直走到床边,手忙脚乱地叠起被子来。 孙平站在原地,茫然望了望,将手中捏碎的糕点放进嘴里,又爬上凳子去够新的。 小厮一早起来,将院中的积雪清理干净。 趁顾七吃早膳的工夫,元哲带着孙平到院子里练剑。只见他将芦苇放在孙平手中,蹲下身来耐心地教了几招,随后便松开手,任孙平胡乱发挥。 她浅笑两声,换了身月白的长袍,外面又披了那件湛蓝大氅,先是在院中待了一阵,随后跑到府门口。 临近年根,本就没什么事情。 入冬的第一场雪,引得众人兴奋异常。胆子大的丫鬟小厮径直跑到府外,在府门口打雪仗,堆雪人,好不热闹! 顾七跑出来,吓了他们一跳,再看后面跟着出来的元哲,更是吓得脸色骤变,慌忙跪了下来! “好玩!”孙平拍着手,眼中透着兴奋,那一根芦苇,早就不知扔到哪里,一溜烟跑下台阶,扑到雪地里,小手冻得通红,却仍是乐呵呵地攥着雪团不松手。 顾七被他这副模样逗笑,勾得心头发痒,也想跟着去踩雪玩耍,干脆仰头求恩典:“难得放松,殿下网开一面吧。” “罢了,莫要贪玩,容易着凉。”元哲微微垂眼,见她满脸期盼,不忍拒绝,只得叮嘱两番后,自己回了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69章 雪惹儿时忆,仇引血淋漓 “大人,您说在这府门口堆两个雪狮子怎么样?” 顾七弯腰抄起一捧白雪,面带惊喜,望着那小厮道:“你竟还有这本事?” 那小厮撅着屁股,将一个大雪球滚到石阶前,起身搔搔头,站在原地憨笑。 “嗯……”她攥着雪团,思索片刻后粲然一笑,“且雕出来看看吧,若实在难,堆两个雪人也是可以的。” “得嘞!”小厮得了令,当即招呼着旁边两个人,往雪多的地方跑。 转过身,见错落有致的灰墙青瓦,皆覆着茫茫白雪,长街犹如铺了一条厚厚的洁白绒毯。 “银装素裹,自然馈赠!”她深吸口气,顿觉沁人心脾,畅快异常。 朗朗晴空配上皑皑白雪,世人总觉,当再加上一抹红,才算好看。 可眼前这抹湛蓝,搭着晶莹落雪,更似凡尘的青天白云,干净纯粹,堪比仙境。 中途折返的元哲,将这景色尽收眼底,狭长的凤眸露出痴望,呆站在门口喃喃自语:“人间佳景,不虚此行。” 只不过,她好像,站在那里很久了…… 元哲双手交叠,半倚着门,微微歪头,困惑目光摇摇落到通红的小手上,才明白过来。 她性子清冷,虽时常将笑容挂在脸上,却总透着莫名的疏离。丫鬟小厮皆不敢同她玩闹,即便是熟悉的庆瑜和雪蚕,也站得偏远,同旁的丫鬟混在一起,追逐打闹,笑声不断。 就连孙平,也不带她玩,一味追着热闹,在长街留下交错纵横的小脚印。 迟迟没有丢出去的雪团,已经开始化了。 他抿嘴浅笑,满眼柔情酿出无尽怜惜,垂头扫视,台阶上扫得干净,几步之遥的白雪被踩得泥泞不堪。只得悄然挪步,在小厮滚好的大雪球上抠了一把。 稍稍攥弄,成了一个松散的雪团。在手中掂量一阵子,拿捏着投掷的力度,扔了过去。 雪团打在后颈,即刻迸散开来,却被大氅拦住,悉数落进衣服里…… “啊!”顾七瞬间缩起脖子,快速转身! 锁定目标后,她勾着唇角,直接将手中攥得结实的冰坨子扔了过去! 只见元哲轻轻一闪,那融化的雪团砸在藏蓝长袍上,留下深深印痕。 坏了,只顾着“报仇”,忘了身份有别…… 顾七瞬间收敛,站正身姿,搭着手弯腰行礼:“臣……” “啪”一声! 一个大雪团直接凿在了胳膊上,迸裂的雪花掉进嘴里和眼中,瞬间化成柔水。 她当即发了怔。 不自主想起云国的冬天,和韩子征、晏楚荣在白茫茫的野地肆意玩耍,或驾马疾驰,或踏雪寻梅,或捕雪貂,或打雪仗,或…… 或拉着手疯跑…… 或背着晏楚荣,躲在树下相拥…… “小七!” 闻声转头,雪球飞了过来,却并未落在自己头上。只因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快步挡在身前,“啪”一声,身后雪花迸溅,映得那一抹桃花眼,更加干净明亮。 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了…… 她弓着身,犹深的记忆,让自己不可遏制地想起那少年,眼泪奔涌而出,扑簌簌落到雪地里,留下点点浅痕。 元哲站在原地,手中托着刚攥好的雪团,见她呆怔,不由得轻唤:“裴启桓?” 纳闷之时,见那身子开始发抖,顿觉不妙,快步冲了上去! “砸疼了?”他慌了神,拉过顾七掸去身上残存的雪,又托起尖窄的下巴细瞧了瞧,内疚道,“抱歉,本王太用力了。” “不是……”她摇了摇头,却哭得更凶。 “对不起,对不起……”元哲还以为是自己玩得太过火,惹她不开心,连声道歉,干脆将手中雪团往她手里塞,“本王不躲,你用力打就是了。” 说罢,便攥着她的手腕,朝自己胸口捶。 “扑哧”一声,顾七破涕为笑。 “本王说过,你这身子受不得磋磨,最忌大喜大悲,费尽心神,”他满眼心疼,捧着脸小心擦去泪痕,柔声叮嘱道,“若心里有事,大可说出来,别总是哭。” “让殿下担心了,”顾七深吸口气,咧嘴笑道,“想起一些旧事罢了,不值一提。” 终究,不愿将心事诉说给自己听。 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本王是值得托付的…… 元哲垂眸,脸上写满了挫败和失落,心头反复推敲的话,滚到喉咙却又咽了回去,最终抿着唇浅浅应了声:“嗯。” “呀!这是谁干的!” 循声望去,见小厮放下手中的家伙什,站在阶前,指着自己滚好的雪球:“去哪里玩不得,非要抠我这团好的球,可怎么雕狮子呢!” 方才站在那的,除了元哲再没旁人了。 顾七张开手,将残存的雪托到他眼前。 微蹙的眉缓缓舒展,他抿着嘴不答话,眼尾上扬,笑意正浓。 “大人!” 扬声呼唤,引得二人同时转头。 见不远处,走来三个人。其中一个身长八尺有余,着墨色绣纹劲装,正大摇大摆往这边走。 直到那人走近些,才发现手中拉着两条铁链,链子一端绑着两个畏缩的男人。 “殿下,是唐鹤。”顾七盯着来人,顿生警惕。 “嗯。”元哲沉着脸,下意识拢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身后。 许是唐鹤戾气太重,吓得丫鬟小厮纷纷往回跑,竟忘了长街上,还有个小孩儿。 “平儿!”顾七惊呼,迅速挣开元哲的手,急急走了过去! 孙平站在街中,正撅着屁股,将好容易团好的雪球捧起来。起身见周围没人,原地转了一圈,看见唐鹤跨步而来。 他眨眨眼,只觉眼前的三人陌生。 可转瞬笑了起来,迈着小小的步子,将雪球托到唐鹤跟前:“哥哥……” “滚远点。”未等孙平说完,唐鹤提起长腿,用膝盖将他顶了出去! “扑通!”小小的身子直接摔倒在地,眼睛、鼻子、嘴里皆填了雪,“哇”地哭了起来! “唐鹤!”顾七发了火,远远吼了一声,跑到跟前扶起孙平,掏出帕子小心擦掉脸上的雪,将他紧揽在怀。 唐鹤停住脚,斜着眼睛扫了一眼,嗤笑道:“这孩子,难不成是你裴启桓的种?” “那是本王的义子。” 冷冷一声,让他笑意顿失。抬眼前望,见元哲站在几步之遥,直挺着身子盯着自己。 一步步爬到云麾将军的高位,就连高坐龙椅的皇帝,见到自己也要紧张地偷咽口水。即便被褫夺封号,自己也依旧是个将军,身上的杀伐气足以让人心生胆怯! 可几步开外的哲王,好似天生就有强大的气场,迫得自己喘不上气。狭长的凤眸里射出寒光,竟犹如冰凉的刀刃划过脊背,激得自己汗毛直立! 狡诈的狐眼瞬间落了下风,唐鹤慌垂着头,恭敬行礼:“臣唐鹤,拜见哲王殿下。” 元哲跨步上前,站在顾七身后,微微昂头,映得侧脸更加棱角分明。他背过手,瞥了唐鹤一眼:“既是拜见,便心诚些。” 唐鹤紧了紧嗓,“咣当”跪下身来:“臣唐鹤,拜见哲王殿下!” 元哲不再理他,往身前凑了凑,看着孙平的小脸道:“摔疼了没有?” 顾七面露惊讶,回头之时,一只大手已穿过腰身,凑到了孙平的脸上。 在旁人看来,更像是他抱了自己…… “疼,”怀中的孙平抽抽搭搭,抬手指着跪地的唐鹤,告起状来,“我的雪球,没了……” “没事,你爹爹最会团雪球,要多少有多少。” 她仰起头,迎上元哲柔水双眸,心忽然漏跳两拍,趁脸颊未红,慌忙低下头来。 “带孙平回去。”沉沉的声音让人心安,耳边感受着温热气息,好似那薄唇启合之时,碰到了耳廓,惹得脸颊发烫。 她点点头,拉着孙平要走。 “臣僭越!”唐鹤跪在地上,小腿处被雪浸湿,眼见顾七要走,赶忙开口道,“今儿,是为着裴大人的刺杀案来的。三天时间已到,臣已审出真凶,特来禀报!” 方才只顾着孙平的安危,没有仔细看旁边的人。 听完唐鹤的话,顾七回过身来,歪着头朝旁边两个跪着的男人望了望。 其中一个,是当时洐州刺杀时抓到的兵,那另一个,想来就是那日潜进刺史府营救的刺客了。 这刺客与唐鹤脱不开干系,如今大张旗鼓带来,定是有应对之法。倒不如留下,听听他如何辩驳。 顾七拉着孙平,迈步回来,朝元哲眨了眨眼。 两个人之间,自然生成默契,无需多言,便知她要做什么。 元哲轻叹口气,不动声色凑到顾七身边,言语冰冷:“起来回话。” “谢殿下!”唐鹤径直起身。 “贼从哪来?” “回殿下,是臣失察!”唐鹤垂着头,高声应着,“这刺客的确出自唐府,是官家之子,勾连江北大营的兵,欲行刺裴大人!” 顾七揽着孙平,面露无辜:“可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无冤无仇?”先前抓起来的兵,此刻抬起头来,恶狠狠盯着她,“你杀了我亲哥哥,这等血海深仇,如何不报!” 顾七搔了搔头,干脆弯下身来,不解道:“你哥哥是?” “你!” “何必多言!”唐鹤顿时截了话,从腰间抽出佩剑! 元哲一惊,揽着顾七后撤两步。 明晃晃的刀刃,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顾七皱着眉,怒喝一声:“唐鹤,你要做什么!” “既是臣家里出了贼,自然要给裴大人一个交代!”狐眼微眯,却掩不住奸邪的光,他冷笑一声,将佩剑搭在刺客肩膀上…… “呲——” 她惊呼一声,双眼骤然放大,快速抬起手挡住孙平的眼睛! 几乎同时,眼前也被一只大手挡住,并未看到割喉溅血之景。 腰间被人揽住,拖到身后:“你们先回去。” 她点点头,捂着孙平的眼睛往回走。 走了几步,微微转头,见那兵倒在地上,喷出的鲜血瞬间染红白雪,凸起的一双眼,含恨地瞪着自己……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0章 暖心唠家常,冷意假寒暄 鲜血喷洒在落雪的长街,乍然的红,触目惊心! 只一瞥,便见到那张阴狠的脸,正噙着冷笑,遥遥搭着手,朝自己行礼…… 不! 准确来说,当是对自己的……回礼。 顾七双眸皱缩,瞬间冷汗直流! 这等乖张暴虐、睚眦必报的人,必须想办法,快快除掉为好! “爹爹!” “啊?”她一惊,回过神来。 只见孙平拄在自己腿上,两只小手托着圆乎乎的脑袋,眨巴着大眼:“还出去玩吗?” “外面太冷,”顾七抿嘴浅笑,将他抱到腿上,“平儿不能总想着玩,要勤勉学习才是。” “义父出远门之前,也是这么说,”他肃着脸,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回道,“周叔叔教了我许多,我现在会写自己的名字,和爹爹的名字。” “我的名字?”顾七诧异地张了张嘴。 裴启桓三个字,可不好写,倒是元哲的名字,更好记些。 想来平儿是记错了。 她略略思索,应道:“平儿学会的,是你义父的名字吧?” 孙平小脸一皱,连连摇头,双手捧起她的脸:“爹爹,裴启桓。” 顾七怔住,幽深眼底荡起波澜柔水,片刻盈出泪意。 这是怎么了…… 再日常不过的对话,竟激得自己心头一暖。 她垂头轻捻,蓄出的泪珠顺着眼尾散去,笑着喃了一声:“这周护……” 本以为元哲回都,教导孙平的事情会搁置,没想到他托给了周护。这样也好,将来和他撕破脸,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孙平可以由周护照顾,不至于伤到小孩子。 “爹爹。” “嗯?” 抬起头,见孙平捂着嘴,凑到耳边小声道:“我不想跟义父学武,义父太凶了……” “凶?”顾七冥想一阵,笑着点点头:“他板着脸的时候,的确挺凶。” 她紧揽着孙平,抬手掐了掐软嘟嘟的小脸:“你义父,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你要跟着他好好学,将来.....” 将来才能做栋梁之材。 只不过,那个时候,澜国应该不在了。 她深吸口气,竟觉得可惜了些。 有什么关系呢?为云国效力,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眼底担忧一扫而光,重新挂起笑容:“你勤勉上进,义父就会对你笑了。” “只有爹爹在的时候,他才爱笑。”孙平抠着手,抱怨两声后,摸着小肚子巴巴望着她:“爹爹,我饿了。” 未等回应,便听到“咚咚”叩门声。 秋桑端着铜盆,徐徐走进:“大人,热水烧好了。” “嗯。”顾七应了一声,将孙平抱了下来,“去洗洗你这脸和手。” “大人。” 闻声抬眸,见庆瑜端着茶壶,笑盈盈凑到桌前:“这是殿下让准备的安神茶。” 她浅笑回应:“有劳。” 蒸腾热气裹着淡淡草药香,引顾七微微蹙眉。 说是茶,却实在不如清茶那般好闻。 罢了,既是元哲一番心意,便喝两碗,驱驱寒气也是好的。 顾七站起身来,挽起袖子走到盆架前,等孙平洗完,将手放入盆中:“殿下在哪?” 庆瑜笑容渐失,想起长街上的一幕,仍心有余悸:“还在外面。” 把孙平的小脸擦干净后,秋桑站起身来,接过话茬道:“殿下在外面,盯着人清理血渍呢。” “哦。”顾七眨眨眼,见两个丫鬟眼底映着惊恐,想来这一幕,吓着不少人。 她抿着嘴,露出和煦笑容:“瑜姑娘,多煮些安神茶,让府上的人都喝一碗。不过是处置了两个贼人,让大家不要放在心上,安心做活就是了。” 庆瑜点点头。 抬眼见秋桑愣神,又将孙平朝前推了推:“秋桑,平儿饿了,带他去小厨房吃点东西。” “是,大人。” 自此,屋内静了下来。 临近年根,本该放松身心,热闹一番。 偏唐鹤整这么一出,生生搅坏了好心情。 她站在屋前,轻叹口气。 “吱呀”一声。 转头望去,见旁边厢房里缓缓钻出人影。 她搭着手,朝来人浅鞠一躬:“薛大人。” “裴大人?”薛沛林拄着拐杖,站在原地咳了几声,随后扬着手中的几张纸道:“正好,寻你有事,咱们去前厅说罢。” 顾七点点头,跟着薛沛林径直走到前厅。 “晚生自国都回来,便看您拄了拐杖,可是生了病?” “嗐,人老了,”待稳稳坐好,薛沛林将拐杖放到一边,“一到冬天,腿脚就不利索。” 她微微垂眸,草草扫了一眼,见一双枯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按揉。她招了招手,让丫鬟奉上热茶,淡淡扯出一句:“还是要注意保暖,实在不行,让徐太医开个温补的方子。” “没事,老毛病了。” 先前同薛沛林相处,只觉是个迂腐的老臣,虽精明,却并不恶毒。 可自从知晓了父亲的死因,对他便再也没了好印象。 一同在荼州做官,父亲什么样的性子,他怎会不知?又怎能如此狠心,状告父亲治水有失,害得顾家满门丧命!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 纵然记忆尤浅,可那生生离别,早就深深刻在骨子里。 该感谢这澜国的小皇帝,将自己送回了荼州,找回了丢失的记忆。 她嗤笑一声,缓缓睁眼,抄起手中的热茶,浅啜一口。 “你看看这个。” 微微侧头,见薛沛林将手中的几张纸,递了过来。 嘴上噙着笑,幽深眼底却结出薄薄冰霜。她放下茶盏,接过纸张草草看了一眼:“原来是镜水湖的事情。” “对。”官场老手,此刻却全然没有留意到对面人的情绪,只自顾自道,“先前你给过老夫一份治水简册。” 荼州治水关乎民生,即便同薛沛林存有私仇,此时也该同心协力。 “没错,是镜湖郡郡守袁修所写。”顾七敛尽神色,端正了态度,捧着纸张细细看着:“这好像,比简册更详细了些。” “对,老夫觉得这治水的法子可行,干脆在他这个法子上做了几处改动,”薛沛林咧嘴笑着,抬起枯手指了指,“你且看看下一张。” 纸张翻动,第二张,换了一个简图。 “袁修的简册里,重点放在了镜水湖下引的事情上,”薛沛林微微起身,伸长胳膊指着简图道,“可眼下,江水倒灌引起的问题,远比这下引更严重。” 江水倒灌,灾害之相。 初来荼州时,这镜水湖便已经臭气熏天,里面长满了绿油油的水草。若不能彻底解决江水倒灌的问题,湖水下引便只是治标不治本。 但自己,终究对治水是不了解的。 裴启桓的治水详策,让自己了解了治水皮毛。父亲的治水论才是治理荼州水患的关键,可自己一门心思放在了朝堂上,还没有看到镜水湖治理,眼下,定然是拿不出主意的。 她清了清嗓,佯作看懂的样子,翻开了下一张。 依旧是个图,画得七弯八绕。 薛沛林暗暗惊讶,没想到这小生看起图来如此之快,不愧是治水奇才! 他拄着桌子,探过头笑道:“怎么样?” “这个……”顾七捧着图,拧着眉尬笑两声,“不错,还不错。” “不错……”他喃了一声,眼中兴奋的火苗瞬间熄灭。 这后生的治水能力,远比自己要强得多,这是无可争议的。 可自己好歹在荼州做过官,本就对治水懂一些,又同顾远这等治水能人一起经历了修渠凿山等事情,经验上,定然要比裴启桓多。 刚到荼州时,这后生还一副谦卑模样,短短一年时间,竟有些看不上自己这套治水法子了。 但不得不说,若依着自己的老法子,只怕郢江、郢山两个郡,没有现在这般好。 种植芦苇,圈要城外的土地,卖温泉水,皆是裴启桓的法子。 在自己看来,这些法子都太过激进和冒险。 可账本上的银钱越来越多,百姓的生活也在慢慢变好。足以证明,他是对的。 薛沛林摇摇头,叹了口气……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对裴启桓的才能,已经从欣赏到嫉妒了。 “论治水,老夫的确不如你,”薛沛林浅笑两声,干脆放下长辈的架子,虚心求教,“这只是老夫的一个想法,并不是要完全遵照这个来,你若有什么想法,大可直说。” 顾七当即傻了眼。 这图看得一知半解,根本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如何给想法? 完全没有想法! 她干咳两声,掐了掐嗓子,准备找个由头躲过去:“今儿在外头玩了会,好像有些着凉,嗓子不太舒服。不然,这些我拿回去再仔细看看,晚些给您答复吧?” “我在屋里也多少听说了,唐鹤当街杀人,的确不该。”薛沛林叹了口气,抄起茶盏喝了两口,“唐家在这荼州,影响还是极大的,只怕后面的治水,会不太顺利。” “嗯,”她凝目沉思,片刻后展颜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总不能因为一个唐家,耽误治水。” “也对,”见她神色轻松,又有哲王殿下坐镇,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情。薛沛林笑了两声,又移回刚刚的话题:“你既看完了这图,大可直言不讳,哪里不妥,现在指出来,老夫回去好再改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1章 扇点隔岸火,坐收渔翁利 此刻,薛沛林坐在旁边,褶纹丛生的脸上,一双浊目透着谦虚和真诚,在静静等着自己的回答。 可自己脑中空空,完全答不上来! 顾七如坐针毡,臊得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她咳了两声,抄起茶盏猛灌了两口,冲散了心口积聚的慌张,总算得了片刻冷静。随后捧起图,弓着身子细看起来:“大体看着是没问题的,只是……” “只是,哪里?”薛沛林双肘拄在桌上,尽力探着身子朝纸上望。 “哎呀!” 她猛然朝额头拍了一掌,“蹭”地站起身来,神色慌张:“晚生忽然想起,今儿约了百药堂掌柜,要号脉问诊的,瞧我这记性!” “府上有徐太医,”薛沛林不解起身,“何必舍近求远?” “薛大人有所不知……”她垂着头,刚准备笑着敷衍过去,却顿时生出旁的想法来。 宫中赵良人,正是薛沛林的外孙女,若他知道赵子舒的事儿,该如何应? 不如就此,给他一个,犯错的机会。 顾七微微眯眼,勾唇扯笑时,攀上狡黠神色。抬起头,又是一副无辜模样:“徐太医在忙,只怕近期,都没什么时间号脉了。” “难怪,自你们回来之后,徐硕便极少出门。”薛沛林交叠双手,只稍稍思索,便觉这话中有话。 哲王殿下和裴启桓,是从国都回来。 到荼州以后,关于国都的事情都是寥寥片语,朝堂的事情,更是只字未提。可回来之后,徐硕便极少出门,恨不得饭菜都送到厢房里,显然是在研究什么。 既没有摆在明面上说,便是有意隐瞒。自己一门心思在荼州治水上,竟未曾留意这其中蹊跷。 遮遮掩掩,又这般重视,说明生病之人,身份极为贵重。 不会是哲王殿下,难道是…… 迷惑的浊目,瞬时睁大! 他惊得趔趄,慌忙扶住旁边的小方桌,丛生的沟壑掩不住脸上慌乱。 顾七眼带戏谑,静静看着薛沛林。 这反应,比自己想象中的,差了些。也不知道,他想到了哪一层。 “薛大人?”她佯作关心,上前轻搀了一把,“您这是怎么了?” “裴大人,老夫只问一句……”话到嘴边,却迟迟酿了半晌,薛沛林抓住她的胳膊,神情肃穆,“可是陛下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难怪,惊慌有余,恐惧不足。只猜到元承熙这一层,还不够! “嗯……倒不至于,”顾七不置可否,面露难色,“还在查。” “查什么?”他猛然激动,一口气上不来,弯着腰剧烈咳嗽! “薛大人还是要保重身体,”顾七抬手,象征性拍了拍他的背,将话挑得再明些,“良人那边,还需要您撑着呢。” 这话,看似不咸不淡,实际却意有所指! 难不成,和舒儿有关? 薛沛林咳红了脸,两只手死拽着顾七的衣袖,想问得更明白些。 “薛大人。” 循声前望,见元哲跨步而入。他当即收敛复杂心绪,朝着来人浅鞠一躬:“殿下。” “嗯。”元哲浅应一声,不动声色走到跟前,将顾七往后拽了拽,“方才见薛大人如此激动,可出了什么大事?” “没事,没事……”薛沛林颓着身子,摇了摇手,青灰的脸上,写满了心事重重。 偏偏这心事,不好叫哲王殿下知晓。 他心不在焉地抄起旁边拐杖,强撑做若无其事,扯着发颤的面皮笑道:“方才一时没站稳,好在裴大人搀了一把。” 元哲微微侧头,恰迎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眨巴着望着自己。 “既然不舒服,还是回房休息吧,晚些让徐硕看看。” “多谢殿下。”薛沛林捂嘴咳了两下,喉咙随着呼吸,带出阵阵“呼噜”声,“老臣先回去了。” 直等他迈出前厅,颤颤的背影消失不见。元哲方蹙着眉,幽幽问道:“他寻你何事?” “没什么,”顾七将手中的几张纸递了过去,“就是跟臣探讨一下镜水湖的治理。” 元哲接过纸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止吧。” 方才迈入门槛时,分明看到薛沛林拉扯着她的衣袖,神情激动,根本不是商讨的模样。 他越是生疑,自己越要刻意隐瞒,才会勾着他深究。 顾七微微挑眉,只当没听到他的话,当即转移了话题:“殿下,唐鹤的事情,怎么处置的?” “杖责三十,现在应该领完了。”元哲眸色微黯,轻叹口气。 唐鹤当街杀人,虽举止乖张,却也只是当场斩杀了两个刺客,即便生怒,也无可奈何。只得以藐视亲王为由,打他一顿板子。 “臣只是担心,他不会善罢甘休。” 稍抬眼,见顾七面露担忧,他抿着嘴,勾出浅笑:“放心,本王在,不会让他伤你分毫。” 说罢,轻轻牵起她的手,低沉的声嗓微微发哑,吐出的话越发温柔:“今儿这事,没吓着你吧?” 她仰着头,见狭长的凤眸里,存着少见的澄澈和认真,与先前多疑冷傲的眼神截然不同。这样的元哲,倒让自己生了些许的恻隐之心。 元哲见她盯着自己,双眼却渐渐放空,疑惑道:“怎么了?吓着了?” 她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就好。” 本是开心的一天,却因唐鹤当街杀人,惹得府上人心惶惶。 出门见血,总是不吉利的。只得盯着小厮铲掉染红的白雪,用水在那长街冲了又冲,方彻底抹去痕迹。 回府后,便迫不及待想要去寻裴启桓。可她身子弱,前阵子又害了惊觉症,唯恐自己衣袍上的斑斑血点吓到她,只得回了后院,沐浴更衣。 出来时碰到庆瑜,方知裴启桓在前厅。兴冲冲赶至前厅时,恰见薛沛林拉同她拉扯。 即便镜水湖治理的想法不一致,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对,”左思右想后,元哲喃了一声,皱着眉头看向顾七,“险些被你带偏了。薛沛林寻你,除了镜水湖的治理,可还说别的了?” 见她眼神躲闪,欲言又止,元哲眉头皱得更深:“若有事,便直说,本王自会护着你。” “也不是什么大事,”顾七眨眨眼,将声音放低,“薛大人方才,问了问陛下的近况。” 他剑眉上挑,眼中存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陛下的事情?” 既要撇开自己的干系,又要让眼前的哲王殿下生疑,需得拿捏好这分寸,避免言语有失。 顾七搔了搔头,咧嘴笑道:“臣子关心陛下,这不是正常的么。薛大人不过是问了问陛下的身体状况,旁的没有多问。” 只见他瞳孔皱缩,狭长的凤眼射出一道凌厉寒光,紧抿的薄唇轻轻启合,喃了一声:“只是问身体状况,才更加可疑。” 眼看着元哲生疑,接下来自然会对薛沛林留心。 越是留心,便越会引起薛沛林心慌。 剩下的事情,便不需要自己过多插手了。 顾七神色轻松,只当没听见元哲的话,从他手中抽出纸张:“殿下若无事,臣就先告退了,正准备收拾一下去百药堂呢。” 听到这话,什么深思疑虑都抛诸脑后,狭长的眸子里,只剩下满满担忧。 “徐硕在府上,若哪里不舒服,大可让他看看。”元哲一把拉住顾七,不想她再去百药堂。 先前去百药堂,见她哭得那般伤心,实在不忍心看到第二次。 “殿下,很多事,不好同徐太医讲的,”顾七轻轻推开他的手,垂下头来,小声道,“毕竟,臣……臣这身份……” 毕竟,自己是个女的,话到此处,应该够了。 “也罢,”元哲抿了抿唇,浅笑一声,“那本王陪你去。” “啊?”她惊得抬头,本想拒绝,却见那眼神坚定不容置喙,又将拒绝的话悉数吞入肚中。 待回厢房换了身衣裳,跟着元哲上了车,直接朝百药堂奔去。 药堂里,充斥着凿药的声响,药童们一言不发,甚至头都不抬,重复地做着单调的事情。 “巫卓姑娘,上次施针,倒真起了一些效果,”顾七站在柜台前面,余光瞥着身后的元哲,“不知这次,是否也和先前一样啊?” 巫卓抬眼,恰迎上元哲审视目光。她眨眨眼,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到顾七身上,不苟言笑:“对,全身施针,对调理脾胃体寒,有极好的效果,还是要坚持才是。” 全身针灸,徐硕的确弄不了。 元哲清咳两声,尴尬地撇过头去。 来之前,还打定主意要跟她进去,要确保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可眼下,也只能在这等着了。 “有劳。”顾七搭着手,朝巫卓浅鞠一躬,刚要迈步向后院走,又转回身来,凑到元哲跟前,“殿下,时间可能会长些,不然,您先回去吧。” “无妨,”元哲负手而立,弯起的眉眼未见丝毫不耐烦,“本王在这等你就是了。” “多谢殿下。” 既然轰不走,也只好让他在这候着了。 顾七尴尬地笑了笑,撇他一人在药堂等着,自己则跟着巫卓,徐徐走进后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2章 决然求生离,虚允自由身 “元哲在前院等着,不好耽搁太长时间,”踏入厢房的同时,顾七便冷声开了口,“三件事,说完便走。” “小七……”韩子征轻唤一声,凑到跟前欲将她抱住,像从前那般耳鬓厮磨,再说几句好话,定能将她哄好。 怎料扬起双手,竟连眼前这藏青色的衣摆都没碰到。 巫卓一脚在外,一脚跨进门槛,见此情景,低下头来准备出去。 “巫卓,过来坐。” 闻声抬头,见顾七坐在桌前,自顾斟了盏茶,将韩子征晾在一边。 “坐吧。”直等到韩子征淡淡一句,才踏步而入,将房门轻掩。 待二人落座,顾七放下茶盏,开门见山:“前阵子我给你的镜水湖治水简册,可看完了?” 韩子征点点头,又执起茶壶,给她添满:“看完了,还不错。” “那就行,”她推开茶盏,从袖中掏出纸张递了过去,“薛沛林做了些改动和完善,画了两张图,你且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素白的锦袍衬得骨节白皙分明,即便不抬头,也知道这修长手指的主人,是个玉质金相的翩翩公子。 她深吸口气,直憋到难受方吐出来,只为抗衡心头涌出的酸苦,可还是不自主红了眼眶。 巫卓在旁静静坐着,见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个抿唇凝望,一个垂头涕泪。此时的自己,更像个,横刀夺爱的坏女人。 可自始至终,韩子征都不会这般正视自己,于他来讲,自己不过是一个,发泄的工具。 这种关系,让自己羞于启齿。只得强忍着身心不适,去努力爱他,告诉自己是因为爱他入骨,才会愿意沉沦堕落,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觉得自己下贱。 顾七,终究是个特例。 但这种特例,也只是让她多了些宠爱,并不会改变结局。 没想到,她辨清真相后,竟是这般决绝,情愿忍痛去割舍多年情谊,也不愿委曲求全。 怪不得,韩子征能耐住性子,等她这么久,只可惜…… “巫卓。” “嗯?”巫卓浅应一声,目光聚拢,暗涌的眼眸恢复平静。 顾七拧着眉,微微泛红的眼睛里,没了半分儿女私情:“还是那个丸药的事情,可有新眉目了?” 藏在桌下的双手,紧攥着淡灰小袄的下摆,平静的眸子映出些许紧张。巫卓未答,将目光悄移到韩子征身上。 “这个事情,她同我讲了。”韩子征接过话茬,露出吟吟浅笑,“里面成分复杂,寻了几种差不多的东西,倒的确仿了些出来,只是不知效果。” “先给我一些,”顾七并未看他,只抬眼看着巫卓,“相应的解药也给我。” 巫卓微惊,转接挂起淡淡笑容:“你只让我仿毒药,可没让我制解药。” 细眉半挑,她探着身,微眯的眼眸压不住涌动暗流:“巫卓姑娘心思细腻,做事怎会不留后手?” 巫卓笑容渐消。 这寒气逼人的审视,让自己如芒刺背,何时顾七,有了这样的本事…… “给她。” 慵懒声线透着三分宠溺,巫卓微微侧头,见那桃花眼笑得弯起,毫不避讳地透着欣赏。灼灼目光犹似燃着烈火,火星迸溅,烫得自己遍体鳞伤。她闭着眼点了点头,快步出了房。 “小七……”韩子征呢喃一声,又探过手去,岂料刚碰到指尖,便落了空。他持着盈盈浅笑,又朝前伸了伸,勉强勾住衣袖:“你这次生气,时间久了些。” “呵,韩大公子说笑了。”顾七轻轻一拽,将胳膊放了下来,言语越发生冷,“还是说正事吧。” 韩子征只当她闹小孩子脾气,并未气恼,起身蹲到跟前,紧掐住腰身不让她躲:“咱们四年的情谊,我待你如何,难道还用言说?你主子这颗心,一直被你攥在手里。” 主子? 顾七嗤笑一声。 自始至终,他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是奴僭越了。”她冷了脸,掰开韩子征的手,顺势跪了下来! “你……” “是奴忘了自己的身份,从此以后,定断了一切肖想,”她垂着头,掐灭了最后一丝奢望,喉咙微颤着提出最后诉求,“只盼主人能言出必行,书信一封送回将军府,将奴的身契交给晏楚荣。” 这话让韩子征顿生恼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竟生了离开我的念头!” “这是……”她被迫昂头,艰难出声,“这是主人早就应了的事情.....” 的确,是早就应好的。 初到荼州时,晏楚荣曾为她的身契,同自己打了一架。当时笃定她对自己痴迷,断不会轻易离开,不想因这等小事伤了和气,就留了便笺。 可眼下大局未定,怎么能轻易放她离开! “小七如今,跟我是越发生分了。”韩子征微微松手,给了她喘息的空间,指腹沿着脸颊摩挲到脖颈,眼底蕴着瘆人的光。 顾七陡然生惧,弓直的脊背微微发颤。这大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冰凉的指尖有意无意地用着力,仿佛一个不悦,便要掐死自己! 可若屈服淫威,永远失去自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暗暗咬牙,眼睛瞪得浑圆,直愣愣迎上那骇人目光。 清泪坠落,“啪嗒”滴在了如瓷的手背上。他怔然失神,最终败下阵来:“也罢,你既想走,我也不会强留。” 韩子征起身,如炬目光涣散片刻后重新聚拢,眼底结出薄薄冰霜:“身契,暂不能给你。需完成大计后,才能还你自由。” 她深吸口气,咽下万般心绪,淡淡应了声:“好。” 巫卓进屋时,一切又归于平静。 两个人依旧相对而坐,只是这气氛,有些不对。 “给。”巫卓将手中的小布袋递了过去,“黑色是毒药,白色是解药,味道不同,若不小心混淆了,也是能分清的。” 顾七点点头,将布袋小心收入怀中。 “有关这镜水湖的治理,”韩子征拧着眉,好看的眼睛再不掺私情,谈起事来一丝不苟,“这袁修和薛沛林,都犯了同样的错误。” “什么错误?” 他抬眼未答,径直走到书案前。砚台旁,放着一本翻旧的《战国策》,指尖轻捻,将里面夹叠的纸,抽了出来。 “你看看这个。” 顾七抬手接过,这纸叠了两三折,展开是一张大图。她凝着眉目,快速扫了一遍,不禁疑惑道:“这是,荼州主支河道?” “不错,”韩子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皱着眉将水泼了出去,“不论是袁修的简册,还是薛沛林的简图,都将重点放在了镜水湖本身。” 说话间,巫卓已拎起茶壶徐徐出了门,不消片刻便换了一壶滚烫热茶,默默添满了韩子征的盏。 顾七抬手,挡住巫卓斟茶:“麻烦巫卓姑娘,将这茶具撤了吧。” 巫卓点点头,清空了一张方桌,仅韩子征眼前一盏热茶,冒着徐徐热气。 “我不太懂,”顾七将图摊开,双肘抵在桌上,“既是镜水湖的治理,当然要围着镜水湖谈。” “自古海江河湖,乃至泉流小溪,都是有关联的,治水治水,并不是解决巴掌大的地儿,而是让水能够自然汇聚和分流。”韩子征抬起手,指尖轻落在图纸上,“来荼州之后,你也看过不少图,我且问你,这是什么?” 她微微歪头,笑道:“是郢江,这是主河道。” “对,”韩子征应了一声,继续道,“你可还记得,郢江、郢山两个郡,主要治理的是什么?” 这如何会不记得? 顾七自信应道:“清淤,固上游土地,清下游河床。” “不错,”韩子征抿嘴浅笑,指尖下移,直接顺着郢江移到镜水湖,“初来荼州,让各郡守合作,画过荼州全貌,可还记得?” 她点点头。 “你且仔细想想,这郢江,是否直接与镜水湖连通?” 顾七攒眉沉思,面带犹豫地摇了摇头:“这镜水湖,夹在了郢山和连山之间,至于郢江水,过了郢山之后,便沿着山涧流到别处了。” 韩子征抄起茶盏,吹吹浮沫浅啜一口。 她搔了搔头,思前想后,终究是不明白:“这镜水湖和郢江既然没有关系,又为何不能单独治理镜水湖?” “我何时说过,两者没有关系?”韩子征勾唇一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仿佛二人回到了先前,“郢江大部分归了海,小部分进了郢山,沿着山涧分支成小河流,也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河流,从地面渗入地下,镜水湖,便是地下的水,蓄到地面生成的。” 顾七听得云里雾里,喃道:“还真是复杂。” “接下来,要牢记。”他正了脸色,眸子稍沉,语气渐渐加重,“镜水湖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郢江托顶作用引起的。上游积堵淤泥,造成河床抬高,再加上暴雨引发涨水现象,水泄不出去,自然会倒灌了。” 顾七听得头脑发昏,抬手掐了掐额头。对韩子征的话,倒并非完全不懂,可就怕一知半解,回去无法应对薛沛林和袁修,只得硬着头皮生生记下他每一句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3章 献计惨遭拒,主仆生异心 “袁修的治水简册,将重点放在了湖水下引。薛沛林又在这个基础上,做了些保守的完善措施,不论是种植草木还是投放鱼类,都只能改善现有的镜水湖。” 韩子征喋喋不休到口干舌燥,连连灌了两盏温茶,才消解了喉头不适。 “我明白了。”接二连三的解释,顾七已听得全面,迅速将图叠起,揣入怀中。 “当真明白了?” 她弯起眉眼,露出自信的笑:“郢江如今已完成清淤,只要在郢山山涧,分支引流,自然就能避免镜水湖的江水倒灌问题。” 韩子征沉着眸,犹深的笑意掩不住对顾七的欣赏。 这等聪慧的棋子,弃之可惜。 若到最后,真不能为我所用,便要想办法铲除后患。 他神色一凛,不自主将茶盏攥得更紧了些,直听到“啪”一声,盏子碎了。 瓷白的掌心当即划出一道殷红,顾七面露担忧,急急喊着巫卓。 “小七对我,终究还是有情分的,”他仰起头,咧出和煦笑容。 下意识的反应,让她懊恼不已! 不过是划了个口子,又不是医者,凑上来瞧什么? “主人说笑了。”她撇过头,不去看那魅惑至极的脸,撤步抽身,回到了先前的位置上。 巫卓拎着小药箱推门而入,恭敬地蹲在韩子征身侧,小心翼翼清理创口。 韩子征抿了抿嘴,浅笑道:“你不是说,有三件事?” “对。”顾七恢复冷静,沉沉叹了口气,“我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下唐家。” 他闻声挑眉:“唐鹤?” 顾七点点头,将唐鹤今早当街杀人一事系数道出,愁道:“我们俩,现在算是较上劲了。唐家在荼州影响极大,我担心……” “那就除掉唐鹤。”韩子征神色轻松,“这个事情,我去处理。” “除掉唐鹤一人容易,可那宫中还有一个淑贵妃,唐家势力不除,永远都是后患。”顾七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还是要名正言顺……” “这还不简单,只需推着他们犯错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去查。”待包扎完,韩子征挥了挥手,示意巫卓再换一壶新茶。 顾七面露不解:“如何推着他们犯错?” 他轻抚着手上的纱布,眼底闪过一丝毒辣,唇角微微上扬:“威逼利诱,让他们在治水时使绊子,若能害百姓死伤,这事便……” “不行!”顾七眸子一缩,当即喝断了他的话,“不能伤及无辜百姓。” 韩子征当即怔住。 自己不过提了一句,她便这般激动,若将来…… “你心肠太软,如何成大事?”他皱着眉,执意想让顾七接受自己的主意,“若想除掉敌人,便要不择手段,力求快、稳、狠,才能一击即中。” 顾七亦蹙起眉头,连连摆手:“不需要牺牲百姓,唐鹤这人乖张暴戾,定会有把柄,只要探查得仔细些……” “若是将来,”韩子征身子微弓,紧盯着对面的人,“我要杀这荼州百姓呢?” 剩下的半句话,还没来得及涌出喉头,便被他唬住。 顾七“腾”地起身,双手撑在桌上,俯身直视着韩子征的审视目光:“我什么都能依你,但这荼州百姓,不能动。” 这还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隐隐肃杀气。仿佛只要说“不”,她便会当场翻脸,和自己拼命。 担心的一幕,果然发生了。好在先前派她来,并没有将一切说清楚,只让她顶着裴启桓的名头,做些收揽民心之事。 韩子征敛着眉目,沉思片刻后微微展颜:“不过同你开个玩笑,我来了荼州,可做伤害百姓的事儿了?” 言谈中透着狠绝认真,哪里像是玩笑? 可他来荼州,的确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一门心思放在了治水上。想来,他对这百姓,是心存仁爱的。 顾七半信半疑,拧着眉端详他大半晌,才稍稍放心。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走到门前,心中依旧打鼓,不由得驻足回眸,“朝堂权谋,不必牵扯无辜百姓。待荼州治水结束,我便能扎根朝堂,定让你得偿所愿。” “嗯。”韩子征扯出一抹伪笑,叮嘱道,“裴启桓生来体虚,可不似你这般中气十足。巫卓给的药,记得吃。” 见她越走越远,他僵住的笑意慢慢消失,转接沉下脸来。 出来时,日头已经偏西,摇摇坠落时打碎柔光,给那白云添上一抹红霞。 掀帘一望,安静的药堂里,没了药童的影子。 “回来了。” 沉沉一声,激得人心头微颤。 她眨眨眼,于昏暗中看到一个高大身影。 “殿下。”她抿着嘴,快步走到跟前,浅行一礼,“殿下久等了,咱们回去吧。” “嗯。”元哲轻应一声,展开胳膊上搭着的绒黑披风,小心披在她肩膀上,“走吧。” 车轮碾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顾七坐在车中,掀起帘子一角,朝外看了看。 “这天黑得真快。”她喃了一声。 镜湖郡的人,大部分都搬了出去,街边铺子本就冷清,到了酉时,便开始陆续关门了。 “过两日便是除夕,你想怎么过?” “嗯?”她转过头,即便车里昏暗不清,却依然能够看到元哲闪闪发亮的眼睛。 “发什么愣?”元哲微微俯身,见她呆望着自己出神,憋着笑意,快速朝额头弹了一记! “哎呦!”她捂着头,回过神来,连忙应道,“自然是殿下做主了,怎么过都行。” “真担心。” 顾七眨眨眼,不解道:“担心什么?” 只见他张开双臂,大手撑在车厢,将自己围在了角落里。 “殿下……” 一张脸近在咫尺,宽宽的剑眉英气逼人,狭长的凤眸蕴着浓浓柔情,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顾七咽了咽口水,竟不敢与他对视,只好垂下眼眸。 余光落到削薄的唇瓣上,只见那唇瓣轻轻启合,低沉的声嗓好像有穿透肺腑的魔力:“若你将来遇见更好看的皮囊,恐怕就要把本王抛诸脑后了。” “哈哈殿下真是会说笑。”她缩着脖子尬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殿下,除夕您打算怎么过?” 元哲沉沉笑道:“只要能和你一起,怎么过都无所谓。” “咳咳……”一不留神,口水呛入喉咙,激得顾七猛咳起来! “抱歉。”他收起玩笑,忙将身侧水囊抓了过来,“喝点水,润润嗓子。” “谢殿下。”顾七接过水囊,缓缓咽下两口。 到刺史府时,丫鬟们早已在前厅备好酒菜。徐硕将自己关在厢房里,饭菜依旧是送进去。薛沛林坐在桌上,吃得心不在焉,这其中缘由,只有顾七知晓。 翌日清晨,各郡守早早受邀,聚在前厅等候。薛沛林忧心忡忡,并未好歇。一大早又被顾七叫醒,到了厅上端端坐着,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揉揉眼端起茶盏喝了几口。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顾七身着灰蓝长袍,手里拿着一小叠纸,踏步而来。 “让诸位久等了。” 话音刚落,便见两个小厮将一张大方桌抬了进来。 薛沛林站起身来,拄着拐凑到跟前:“这是要做什么?” 顾七咧嘴笑着,高亢的声音犹如洪钟,唤醒了厅上每个人:“过完年,咱们就要着手连山和镜湖两个郡的治理了,时间比较紧张。今儿唤诸位来,是为了镜水湖的治理,同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对策。” “是该提前做好对策,”周护站在桌前,不自主流露出兴奋的光,“尽快完成镜水湖的治理,后面望江和祁水两个郡,便有救了!” 众郡守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围了上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4章 安妥治水策,巧点薛沛林 “先前袁大人,给了我一份镜水湖的治理简册,”顾七从怀中翻出简册,放在桌上,“袁大人的想法是,将湖水下引,把当前镜水湖里的臭水排出去。” 袁修双手抱臂,点头应道:“不错,只有清除污水,才能让镜水湖蓄进干净的水来。” “是啊......”众郡守纷纷应和。 “薛大人在你这简册的基础上,做了些完善。”说罢,顾七将薛沛林绘制的两张图摆了上来,徐徐道,“你们看,按照薛大人的意思,将一些水生植被和鱼类投入湖中,可以让镜水湖从内部慢慢修复。” 连山郡郡守胡宇杰,埋着头细细看完了图,赞道:“言之有理,一味将湖水下引,只是治标不治本。” “的确是我思虑不周。”袁修双手撑在桌上,盯着两幅图看了半晌,直起身朝薛沛林抱拳作揖,“还是薛大人想的周到。” “这不算什么,”薛沛林摆了摆手,“且继续听裴大人说罢。” 末了,顾七将最后一张大图展开,转身到桌前吃茶。 几个郡守半趴在桌上,边看边小声议论。 她抿嘴浅笑,并不着急,又让庆瑜添了一盏,望着蒸腾的热气出神。 阵阵议论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面面相觑下,袁修硬着头皮凑到顾七跟前:“臣等愚钝,烦请裴大人,详细讲解一二。” “好。”她放下茶盏,站到方桌前,将韩子征先前讲的话,不紧不慢地背了出来。 郢江郡郡守李景浩耐心听完,高兴道:“这么说,郢江和郢山两个郡的治理,对镜水湖是起到效果的。” 她点点头:“既完成了清淤,明年不妨在湖水下引的同时,顺一下郢山、连山两个山涧的河流小溪,或扩或分支,将这郢江水带出去。” “难怪这镜水湖,常年水位不变化,”周护听了半晌,皴黑的脸上挂起悟透的笑容,“原来是连着地下。” “也难怪你不知道,”郢山郡郡守陈润生,俊逸出尘,说起话来透着一股儒生的味道,“望江和祁水两个郡,吃水困难,小溪流基本都干涸了。” 周护叹了口气:“是啊,只盼着明年赶快弄好连山和镜湖,后年便能凿山修渠了。” 众人一阵哀叹。 薛沛林站在中间,拄着拐杖出神。 “薛大人?” 闻声抬头,见顾七微微探身,直盯着自己。 他揉了揉眼,勉强挤出笑容:“怎么了?” “是晚生这图,哪里不妥么?” “没有,甚好......甚好。”薛沛林叹了口气。 心中实在惦念舒儿,连裴启桓所绘的图,都没有细细看完。既然几位郡守都已经看过,没有提出异议,想来办法是可行的,自己看不看,又有何干系? 见他愁容满面,便知没心思再管镜水湖的事情了。顾七借此机会,将明年一干事情安排妥当后,便放各郡守回了家。 “裴大人!” “嗯?”她收好图纸,正准备跨步出厅,听到声音后驻足回头,“怎么了薛大人?” 薛沛林拄着拐杖,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白中挂着血丝,说话的声音也微微发颤:“老夫有些私事......” 顾七勾唇一笑:“不然,去晚生的厢房谈。” 她轻掩房门,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直等到脚步尽散,才走到桌前。 “这两天看您心神不宁,”顾七执起茶壶,给薛沛林添了一盏清茶,“可是遇着什么难事儿了?” 薛沛林颓着身子,长叹口气:“裴大人,老夫只有薛芹一个女儿,剩下舒儿之后便撒手人寰。舒儿是我女唯一的骨肉,老夫就是拼尽全力,也要保舒儿平安!” 顾七静静听完,故意无事了他眼中焦虑,笑道:“赵良人自有陛下照拂,薛大人不必担心。” “裴大人!”薛沛林见她迟迟不肯透露半点消息,顿时急红了眼,扬起枯手用力拽住她的胳膊,“老夫虽上了年纪,却还没到耳聋眼花的地步。此次你和哲王殿下回来,分明是有事情,为何要隐瞒老夫呢?” “这个......”她故作为难,撇过头去吃茶,“不好说呀!” “你既为难,老夫也不便多问,只打听一句,”薛沛林极尽卑微,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混着喉咙的“呼噜”声响,“这事,可是和舒儿有关?” 顾七端着茶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瞬间慌了神,发颤的手握住茶盏,却没了端起来的力气。久久酿出一句:“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顾七放下茶盏,身子微倾,将声音压低,“更何况,良人如今有孕,想来陛下会网开一面。” “有孕?”薛沛林面露惊讶,一双浊目从无措变得坚定。 不论如何,都要保舒儿平安!哪怕豁出自己这条老命! “啊,对了!”顾七猛地拍了拍脑门,皱着眉头道,“瞧我这记性!” 说罢起身走到里间,从那小方桌上拿出一个小巧的黑色布袋。 “这是什么?”薛沛林指着她手中的布袋问道。 她欲言又止地搔了搔头,隐晦道:“这就是殿下从国都带回来的东西,徐太医昨儿说解药没出来,让我再给他预备两颗,接着研究。” 说罢,将布袋放在桌上,抬头冥想,口中喃喃自语:“他还说要什么来着......” “昨儿才说的,我就忘了。”顾七转身走到里间,从桌子上翻找着什么。 这便是,从国都带回来的......毒药。 薛沛林颤着手,捋了捋灰白胡须,眼睛直直盯着顾七,快速翻开布袋,从里面掏出两三颗黑乎乎的药丸,慌忙揣入袖中。 “裴大人,你先慢慢找吧,老夫先回去了。”他拄拐起身,扔下一句话便匆匆出了房。 顾七缓步走到桌前,幽深眼眸藏不住快意,她扯着皮子冷笑一声,将布袋收了回去。 翌日清晨,被院中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 她打了个哈欠,坐在床上发呆。 “咚咚”叩门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大人!” 是秋桑的声音。 “来了。”她起身套了件青色长衫,拉开门闩,见秋桑捧着铜盆,笑意盈盈。 “大人,奴婢伺候您洗漱!” 顾七点点头:“好。” “别都挤在前院,你们几个,去后院帮忙!” “这几个小灯笼挂在哪?” “哎呀,你这‘福’字贴错了!” 院子里热闹非常,此起彼伏的吵嚷声,给这一方大院增添了许多烟火气。 正纳闷时,听到旁边秋桑在哼歌。 “今儿这是怎么了,开心成这样?” 秋桑拧干热帕,托着顾七的手细细擦了起来:“今儿是除夕呀!” 先前在云国,最喜欢的就是过年。 不仅能够放松地玩几天,还能领到新衣裳,吃到许多好东西。 除夕夜更是热闹,韩子征会带着自己,跃到将军府的房顶上,一边吃糕,一边看院子里的舞姬表演。临睡之前,还能看到各家燃放炮竹,鞭炮轰鸣,在漆黑的夜空炸开一朵朵绚丽的花...... 可这些开心的记忆,多半是韩子征给的...... “大人,您好像,不怎么开心。” 顾七抿嘴浅笑,抬手摸了摸秋桑的头:“被你们一大早吵醒,哪里开心得起来。” “大人恕罪,”秋桑吐了吐舌头,面带娇羞笑了起来,红着耳根喃道,“大人,今儿奴婢,想和瑜姐姐去街上玩会儿。” “嗯,去吧。”顾七从她手中抽出热帕,搭在盆架上,“且出去好好玩,不必想着回来伺候,只一点,注意安全。” “谢大人!” “等会,”顾七叫住她,从怀中掏出两小锭银,塞到她手上,“遇见喜欢的玩意儿,就买下来,当我赏你们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5章 国都传急信,除夕醉诉情 “爹爹!” 奶声奶气的呼唤,直接融化了一颗心。 “平儿!”顾七高声应着,笑着蹲下身来。 孙平松开元哲的大手,迈过门槛后张开双臂,送上一个小小拥抱。 未等回揽,便见他后撤一小步,跪了下来。 赤色镶金的长袄,衬得小脸粉嘟嘟的,煞是可爱。偏这软乎的小脸硬板着,严肃的眉眼倒和后面的元哲有几分相似。 只见孙平跪下磕头,起身又搭着小手深鞠一躬,恭敬道:“孩儿今天,就回外祖父家了,特来拜别。” 不过是回去过年,竟说得这般正式。 顾七笑着抬头。 见元哲背着手站在门口,一张脸严肃认真,严厉的眼眸稍移,同自己对视片刻后,微抿的唇角才微微上扬。 所谓言传身教,便是如此吧。 孙平小小年纪,正是教导的好时候,若想他知书达理,须得从很多细节之处抓起。 自己这般随意,险些毁了元哲精心教导。 她敛起笑容,站起身来:“嗯,回去莫要一味贪玩,要记得多读书,勤练武。” “孩儿谨记在心。” 元哲跨步而入,一把抱起孙平,如水目光落在顾七身上:“本王要送他回去,你若收拾好了,不如一起。” “好啊。”她浅笑应着,上前捏了捏孙平的小脸,“我去小厨房看看,装一些他喜欢吃的糕点。” “不用了,”元哲沉声应道,“吃的玩的,还有些布匹,都装车上了。” “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三人穿过热闹的小院,走到门口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循声前望,正见驿使背着浅灰的包袱,骑马奔来! “殿下,国都密信!” “嗯。”元哲微微蹙眉,接过信来。 顾七稍稍侧头,虽不认得这铁画银钩的字迹,却认出了旁边的黑蓝盖戳,那是赵家独有的信章。 元哲清咳一声,还未说话,她便明白过来:“既是国都来的,想来事情紧急,殿下不妨先去处理,臣一个人去送平儿。” 他搓着信封,纠结两番后点了点头:“也好,那你注意安全,送完便回来。” 直看到马车吱呀前行,元哲才攥着信急忙奔回府中。 这是赵煜的亲笔信,两页纸写得密密麻麻,寒暄不过两句,便直接入了正题。信中主要汇报了三件事,其一是回应自己先前的书信,告知苏铠已安排妥当;其二是准备到江北大营赴任的官,皆被都察院弹劾,只得暂缓;其三,则是赵子舒的事。 “来人,”平静的脸上顷刻间愁云密布,他沉着脸,冲小厮道一声,“把徐太医喊来。” 不消片刻,徐硕便急匆匆奔到前厅。 “丸药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徐硕弓着身子,摇了摇头:“臣无能,至今都没能破解那一味不明成分的药。不过......” 元哲眉心紧蹙,身体微微前倾:“不过什么?” “不过,裴大人昨个给了我两颗药,是百药堂掌柜照着那丸药仿出来的,气味相近,但还没来得及细细查看。” 他凝目沉思,疑云又起,低喃了一声:“这百药堂的掌柜,倒真是不简单。” 徐硕忽然红了脸,搔头笑道:“是,巫卓姑娘医术高明,又心地善良.......” 元哲眼尾稍抬,瞥了一眼。发现裴启桓和徐硕,对这掌柜印象极好,不禁多疑。 可一个小小医者,能掀起什么风浪...... 裴启桓聪慧至极,若这掌柜真有问题,也定会发现端倪。 他不再多想,只笑着调侃一声:“还从未见你对哪家的姑娘如此上心。” “殿下说笑了!” “好在裴启桓聪明,没有把全部的希望押在你身上。”元哲轻叹口气,又严肃地皱起眉头来,“赵煜来信,说赵子舒对丸药并不知情,只当是寻常补药,送给了两个丫鬟。” 徐硕垂着头,默不作声。 这解释,太过牵强。可眼下并不知晓元哲的想法,贸然开口回应,只怕惹他不快。 赵家与哲王殿下沾亲带故,若殿下有意放过,又何必自找麻烦。 一众的丫鬟小厮在院外忙碌,嘈杂的声音涌进前厅,衬得厅上格外安静。 元哲剑眉紧蹙,在脑中捋着事件始末,全然没有留意到,门口有人。 自两日前,薛沛林便对徐硕处处留心,恐怕错过重要信息。 就在刚刚,看见徐硕神色匆匆出了房,顿时心提到嗓子眼,压着颤抖的身子,等了半盏茶的工夫,才悄悄凑到门口。 他紧捂着胸口,将耳朵贴到门上,恰听到徐硕的声音:“那这丸药,还查么?” “查,自然要查。”元哲冷哼一声,微眯的凤眸里射出凌厉的光,“赵子舒为人阴毒,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初就应该狠心些,断了她入宫的路。” 薛沛林脸色一僵,没想到可怜无助、单纯善良的小孙女,竟被人说成毒辣的妇人! “本王实在担心,她会对陛下不利,”元哲扶额叹气,“再给你一月时间,若还寻不出解药,你便回都,守着陛下去。” “好,”徐硕面容严肃,搭着手浅鞠一躬。 除夕之夜,刺史府格外热闹。 一排排的灯笼,将府内外照得亮堂堂。小厮白日便在院中搭好了台子,专门请了当地有名的戏班子,让元哲等人分别点了几出戏。 台子下面设了几个小方桌,待元哲等人悉数落座,庆瑜、秋桑领着几个丫鬟将菜肴依次摆上,斟满烫好的热酒后,悄然离场。 一方大院,丫鬟小厮站在角落,三两成团,或嬉笑打闹,或踮脚看戏。 可在方桌前坐着的几个人,却是各怀心事,脸上少有笑意。 顾七歪坐着,眼睛发直,呆呆前望。 台上正唱着自己最喜欢的《荆钗记》,只是唱的不怎么样,比不得在将军府听到的那出。 “小七若喜欢,我带你下去看。” “不要了,老爷夫人在下面,”她摇摇头,趴在房顶上,嘴里塞着糕,说话间喷出细渣,“这已经很近了,别人都看不着呢!” “呵呵,”耳边响起郎朗笑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等你将来跟了我,便能在下面坐着看戏了。” “别......”她顿时红了脸,将头埋在臂弯里,“别胡说。” “嘿嘿,”顾七痴痴笑了两声,猛灌一口酒,逼得眼泪打转,“一点都不好听。” 菜未动几口,酒却灌了一盏又一盏,不消片刻,便头脑昏沉,视线越发模糊。 “裴启桓?” 元哲隔空遥望,面露担忧,连连唤了两三声都没有回应。 一旁的薛沛林趁机起身,走到徐硕跟前:“殿下和裴启桓都喝了不少酒,只怕宿醉头疼,徐太医可有解酒的丸药,拿几颗来。” “有,我马上去拿。”徐硕放下手中筷子,小跑至厢房。 “给我吧。”薛沛林站在走廊口,将他拦住,“这外头有点冷,老夫实在耐不住,劳烦徐太医去我的房间,把那架子上的貉裘取过来。” “好。”徐硕又反身回走,径直钻进薛沛林的房间。 彼时元哲正站在顾七旁边,弯着身子轻唤:“裴启桓。” “嗯?”顾七仰头,苍白的脸攀上酡红,双眼迷离,显然有了醉意。 “嘿嘿,你怎么来了......”她揉了揉眼,咧嘴笑道,“我正想你,你就来了。” “想我?”元哲微微挑眉,一脸的不可置信。他蹲下身来,凝视着眼前的小丫头:“饭没吃几口,酒喝这么多,难不难受?” 模糊的视线辨不清来人眉目,却凭着记忆描绘出韩子征的一张脸,正眨着好看的桃花眼,问自己难不难受。 她打了个酒嗝,忽然委屈起来:“难受,特别难受......” 元哲嗓子一紧,眼中流露出无尽担忧:“你......” 话未说完,便见她歪了下来! 元哲一惊,快速起身托住坠下来的身子,她却张开双手,顺势盘上了自己的腰! “诶诶诶,”他勾起唇角,已经笑得眉眼弯弯,却抬手轻戳着顾七的肩膀,“不是你说的,要尊重些。” “狗屁的尊重,”顾七将脸贴在腰上,闻到一股淡淡的沉水香,“你这么高高在上的人,哪里知道尊重......” “我怎会不知?”他撇了撇嘴,俯下身来,“先前的确是情不自禁,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不会了。” “狗屁的情不自禁......” 没想到,醉酒的裴启桓,会说出这般粗鄙之语。但这样的裴启桓,更可爱些。 元哲浅笑两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那你说,该如何做,才算尊重?” “你若喜欢我,怎么舍得......嗝......”她撇着嘴,生起气来,一把推开眼前的人,“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三书六礼,将人娶回去......这等偷偷摸摸,见不得光,哪里算是尊重......” 元哲怔住。 原来她介意的是这个。 也对,自己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从未郑重其事提过,无媒无聘,自然谈不上尊重。 “抱歉,”元哲端正身姿,神情严肃,“是我思虑不周,你放心,明儿个......” “殿下。” 他紧敛着眉,冷眼扫了过去。 见薛沛林缓缓上前,递上手中两颗丸药,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这是徐太医拿来的解酒药,您和裴大人都喝了不少,且吃了缓缓,不然明个要头疼。” “嗯。”他抬手接过,往顾七嘴里塞了一颗。 刚要往自己嘴里放,忽然闻到一股淡淡腥味儿。他捏着黑乎乎的药丸,刚准备仔细看看,就看到徐硕跑了过来。 “薛大人,您的衣服。”徐硕将手中貉裘递了过去。 “徐硕,”元哲皱着眉头,抬手举着药,“你这药丸......” 顾七嚼了两下,嚷了声“难吃”,端起酒盏灌了一口,随后咂了咂嘴,抱着元哲昏昏欲睡。 徐硕尴尬笑了笑:“可能,是蜂蜜放少了点。” “下次调得好吃些。”元哲将药丸放入口中,草草嚼了嚼,亦是面露痛苦,慌忙抄起顾七的酒盏,将里面的残酒吞了进去。 薛沛林脸色发青,即便拄着拐杖,也止不住发抖。 不知这毒药,什么时候会发作...... 他喉咙发颤,扯着脖子吼道:“来人,把殿下和裴大人搀回房!” “不必了,你们继续,本王带她回去。”元哲说完,大手一揽,将顾七稳稳抱在怀中......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6章 酒酿相思果,错认千千结 “呕——” “唉,”元哲一手托住她的肩膀,一手搭在背上轻拍,见她吐得发颤,难免心疼,“以后还是少喝些。” 顾七吐得昏天黑地,早没了回应了力气。 含了两口温茶漱口,拽着眼前的衣袖擦了擦嘴,仰躺下来。 元哲被吐了一身,只得将外袍脱下,又出去喊来庆瑜和秋桑。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推门而入,恭敬道了声:“殿下。” “嗯,”元哲招招手,“把这收拾了,再吩咐小厨房熬点清粥,放在炉子上温着。” 雪蚕的事情,早就在秋桑心里生出阴影,每每见到元哲,总是怕的发抖。 庆瑜见她不挪动,只当她不愿辛苦,干脆将手中铜盆递了过去:“把这放架子上去,然后去小厨房盯着他们熬粥。” 秋桑点点头,怯懦地接过铜盆。 庆瑜则凑到床前,跪在地上一点点清理呕吐物。 院外鼓乐喧天,正是热闹的时候。 即便房门紧掩,闹哄哄的声音还是不停往耳朵里钻,吵得人心烦意乱。 顾七眉头紧皱,抬手用力捶着头,胃中更似火烧,怎么待着都不舒服。 “别这么捶。”元哲轻喃一声,微微俯身,仰掌托住她的后脑,拇指覆在太阳穴上轻轻按揉。 庆瑜微微抬头,见顾七醉得难受,赶忙去拧了条热帕:“不然,奴婢在这伺候,殿下去休息吧?” “不用了。”元哲接过帕子,不耐地挥了挥手,“这出戏唱完,便让他们散了。” “好。”庆瑜抿了抿嘴,担忧地望了顾七两眼,随后抱起脏污的外袍,悄声退下。 戏到尾声,并没有收到满堂喝彩,便悄然散了场。 至此,院外静了下来,小厮灭了明晃晃的灯笼,仅剩清冷月光,照着一排排空桌椅。 可安静不过须臾,便听到“轰隆隆”声响,犹如滚滚闷雷。 整个荼州鞭炮齐鸣,庆祝辞旧迎新的好日子。 “腾!” 一团团烟火腾空炸裂,五颜六色的花火点燃漆黑夜空。 屋内越静,听到的声音就越响。 顾七迷糊睁眼,借着昏黄灯火,见床头坐着人。 “喝水么?” 关切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扫得心头发痒,转接勾惹出无尽委屈来。她撇着嘴,哼唧两声后,终是忍不住哭了:“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娶我,是不是……” “怎么会?”元哲慌了神,赶紧俯身拭泪,连连解释道,“你既不喜做官,待荼州事了,便辞官做王妃。” “谁,谁稀罕做王妃!”顾七哭得喘不上气,婆娑泪眼更辨不清来人,干脆薅住那纯白衣领,将他拽得更近些,“我要做你的妻,才不要做什么……做什么……” “呵,好。”他沉沉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眸闪着光。 许是贴得太近,那股温热气息混着淡淡酒香,喷在自己的脸上,竟勾得周身燥热异常。 柔情满溢的眼睛慢慢发直,痴痴望着身下这张催红的脸,喉结滚动,发出“咕咚”声的同时,半张的薄唇已喘出粗气。 “你……”再开口时,声音已骤然喑哑,好似醉得厉害,心跳也越来越快。迷离的双眼游走两番,从眉眼落到软唇上。 不对劲! 酒喝得并不多,又吃了醒酒药,不该如此…… 他猛地甩了甩头,得了片刻的清醒,两只手撑在床上,欲直起身来。 可一双小手,正用力拽着自己的寝衣,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他越发难受,只觉身下团着燥火,灼得发烫,却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去碰胸前这双手。 “裴启桓,且醒醒……”狭长的眸子被情欲晕染,燃起的邪火烧得气息紊乱,一点点吞噬着残存的理智…… 元哲费力咽下欲念,额上青筋暴起,哑着嗓子发出低沉喉啸:“顾思源,思源……” 最陌生的名字,却直击心底! 脑中挤进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将韩子征的音容笑貌撕扯殆尽..... 顾七眉心紧蹙,不自主喃出一声“爹”。 “孩子,看到这郢江,就看到家了。” “以后不论去了哪,都别忘了这源头……” “爹!”她急吼一声,霎时睁开了眼! “啪嗒”,豆大的汗珠滴在鼻尖,她抬手轻擦,目光聚拢,见元哲半趴着,双眼狰红。 “殿下……” “听我说,”元哲咬牙强撑,胳膊开始微微发颤,“把徐硕找来,快……” 脖颈通红,喘气声越发粗重,难不成是被下了药? 顾七一惊,顿时被吓退三分酒气,慌忙起身,不忘追问道:“殿下晚上吃了什么?” “席面上的酒菜,和……” “和?什么?”她皱了皱眉头,未等再问,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倒进滚烫的怀里! “救救我……” 炙热的薄唇熨贴着耳根,低沉的声音里透出磨人恳求,挠得人头皮发麻…… 她挺直脊背,急得发出汗来,头脑越发清醒。用力掰开腰上的手,歪到床头迅速攥住匕首。 岂料元哲顺势扑了过来,压得自己动弹不得! 覆压的薄唇带着沉沉喘息,欲撬开紧咬的牙关,拉着身下的人一道沉沦! 眼看他失了理智,顾七咬咬牙,奋力扬起匕首…… 一声闷哼,这滚烫的身子再没了动静。她松了口气,奋力将元哲往里一推,快速起身奔向徐硕的厢房。 屋外冷得刺骨,只出去一会儿,便冻得哆嗦。顾七站在床边,双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紧盯着号脉的徐硕。 只见他满脸疑惑,抬头朝元哲望了又望:“怎么会这样?” “被人下药了,”顾七急急接过话茬,“殿下今儿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和咱们的一样,”他拧着眉,弯腰掰开元哲的眼睛,喃道,“何人如此恶毒,既放了补阳药,还要让他晕过去!” “那个……”顾七轻咳一声,尴尬道,“是我敲晕的。” “啊?”徐硕面露惊讶,见到她微微红肿的唇瓣,顿时明白过来,“哦,我说呢,也不应当是醉酒,毕竟吃了醒酒药。” “醒酒药?”她顿感不妙,抓着徐硕的肩膀追问道,“药丸,还是散剂?是你亲自拿过来的,还是经了旁人的手?” “药丸,是薛大人帮忙拿过去的。”徐硕不明所以,但见顾七如此严肃,便一五一十道,“但不会是这药的问题,毕竟你也吃了……” 话未说完,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皱着眉,抱臂沉思。裴启桓是女子,即便误食了补阳的丸药,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更何况回房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吐了。 “薛大人……”顾七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一掌,“哎呀!” 赵子舒的事情始终没有真凭实据,自己这三言两语,任何人都不会轻信。 还以为薛沛林这种混迹官场的老手,会在偷了丸药后静看事态发展。一旦赵子舒的事情有了眉目,薛沛林自然会想办法暴露,届时便可借元哲的手,除掉他。这样一来,便加深了赵子舒和元哲的矛盾。 怎料薛沛林如此急不可耐,这么早便跳出来顶替罪名,打乱了顶好的一盘棋。 “怎么了?” 她抿嘴垂眸,正想着如何解释,便听到粗重喘气声。 “殿下醒了!”徐硕慌忙起身,急道,“先解决殿下的事情,我去准备凉水!” “喂!”没等自己说话,便见他奔出房门。顾七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有解药,找什么凉水。” 罢了,先给元哲喂下再说。 她快速走到小桌,从白色布袋里取出解药,凑到床边。 “殿下,把这个吃了。” 冰凉指尖触到滚烫的脸,元哲哼了一声,猛地抓住冰凉的手,往自己发烫的胸口上贴! 不够,还是不够! 他燥热难耐,用力将人往怀里拽! 模糊中听到“咣当”一声,费力睁眼,见顾七趴在身上,幽深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脸。 可她停留须臾,便径直坐起,只伸过一只手:“殿下,先……” 热血冲得印堂发红,元哲猛然坐起,牢牢箍住她的窄腰,一只手穿过后颈,迫不及待去索吻! 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竟丝毫推不开! 她抵着宽厚的肩膀,将丸药沿着唇角,用力挤了进去! “殿下!”眼看他要吐,顾七忙抬手捂住他的嘴,急道,“咽下去,咽下去就好了……” 隐隐听到“咕咚”声,直等到那狭长的眸子恢复清明,她松了口气,整个人垮了下来,半靠着元哲湿漉漉的身子,轻轻喘气。 “抱歉,”元哲面露愧疚,紧箍的手微微放松,“这并非我的本意。” “我知道,”顾七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您中招了。” “嗯。”他眸子暗了暗,眉头皱得极深,“本王最恨下药,偏还有不想好活的东西,往死路上找。” 她紧了紧嗓,琢磨了一会儿,犹豫开了口:“其实这个事情……” “殿下!” 一声急吼,断了顾七的话,循声回头,见徐硕端着一个大木盆疾奔而来! 她错愕地睁着大眼,下意识挡在元哲身前,连连摆手:“徐硕!别别……” “裴大人,快闪开!”徐硕一声吼,奋力将冰水泼了过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7章 夜半行苟且,急捞救庆瑜 “阿嚏!” 徐硕坐在床边矮凳上,身子微蜷,愧疚道:“裴大人,对不住啊。” 顾七盘腿坐着,掩了掩身上的厚被,淡淡一笑:“没事的。” 侧头前望,见元哲端坐在床沿,光着膀子,寻了件浅灰的外袍随意搭在肩上。只可惜看不到脸,可他沉默不语,旁边的徐硕又紧张地垂着头,便也能将这情绪猜个七八分。 “是臣疏忽了,不应该将丸药随意拿出来,”顾七抿了抿嘴,藏住心中不安,幽幽开口,“只是不知,薛大人偷这丸药做什么......” 元哲冷哼一声:“是想为赵子舒脱罪。” “眼下这丸药之事尚未查明,薛大人未免急了些。”徐硕压着嗓,低声道,“会不会是白日里那封信......” 信? 原来问题在这! 顾七微微挑眉,顿时明白过来! 定是薛沛林听到对赵子舒不利的消息,才会如此着急。 赵德勋回去,终究是打草惊蛇了。 也好,就趁此机会,在元哲燃起的怒火上,再添把柴! “这信且抛开不谈,薛大人偷药,是不是早就做好了下药的准备?”她深吸口气,幽深瞳孔闪过一丝狠戾,抬眼时又是一副无辜模样:“若薛大人是不小心听见二位的谈话,那他听到了多少,对这丸药,了解多少......” 她顿了顿,看着徐硕欲言又止。 徐硕当即明白过来,面露惊慌:“若薛大人不知道这药的用途,只当是毒药,那岂不是......” 元哲周身一颤! 狭长的眼眸蓦地一缩,紧握的双拳咯咯作响。往日临危不惧、泰然自若的人,如今却难抑心头慌乱。 这丸药,还给了裴启桓一份!若真是毒药,自己便亲手害死了她! “徐硕,去喊县令来,开堂问审。”昏黄烛火将这冷峻的脸映得越发阴沉,元哲剑眉紧蹙,声音冷得刺骨,“薛沛林谋害亲王,证据确凿,杖毙。尸首送回国都,命妻薛王氏收到尸首后,三日内自缢请罪。薛氏一门,流放三百里。” 谋害亲王,罪该万死。可薛沛林毕竟是老臣,又深得元承熙器重,此举传回国都,只怕会引起君臣不和。 徐硕微微皱眉,起身犹豫片刻,试探地开了口:“殿下......” “去啊!” 一声怒吼,吓得他惶然噎住,只得朝床上团坐的顾七投去求助目光。 可顾七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撇过头去。 “啊——” 屋内须臾的沉寂,被尖锐的叫声打破! 顾七一惊:“薛大人!” 三人慌忙跑出门,沿着走廊冲到薛沛林的厢房! “救命啊——” 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屋内狼藉一片,薛沛林敞胸露怀,烛火映照下,长满老褶的脸通红可怖,两只糙手正扯着丫鬟的衣裳。 “徐硕,拉开他!”元哲怒吼一声,随后猛然转身,紧捂住顾七的眼睛,将她揽在怀里 ,“裴启桓......” “我知道,”顾七嗓子发颤,踉跄着后撤一步,“我......我去拿解药。” 待返回时,正撞见衣衫破烂的女子,哭着跑了过去...... 坏了! 她快步跑到薛沛林房间,扔下解药便去寻那女子。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便没了人影。 既是府上的丫鬟,想来也不会往府外跑。 顾七面露焦急,沿着走廊仔细听着动静,终于在拐角处听到隐隐的啼哭声。 她侧着头,想将这声音听得更真切些,忽然听到“噗通”一声! 井! “来人呐!有人跳井了!”她急吼一声,赶忙奔去后院的水井! 这一声,喊醒了值夜偷懒的小厮,两个小厮从墙根钻出来,跑到井口赶紧打捞。 顾七双手扒在石井边,探着头朝里面望,终于听到“哗啦啦”水声,绳子一点点收紧。 “大人!”井下的小厮全身湿透,将人拽了上来。 这丫鬟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蔽体的衣衫被扯得稀烂,丝丝缕缕贴在身上,一头乌黑的发将煞白的脸挡个严实。 “这是......”小厮见此,不由得心生好奇。 “走远点。” 小厮吃了瘪,拉着旁边的人悻悻躲到远处。 顾七快速脱下外衫,搭盖在丫鬟身上,捋开覆面的头发,见到庆瑜一张惨白的脸。 来不及惊讶,便急急施救,渡气按压,两三番后听到一声猛咳。 “大人......”庆瑜咳出两口水,登时哭了起来! “抱歉,”顾七揽着她,不知该如何劝慰,“先跟我回去,让徐太医看看。” “不......”她吓得身子发抖,“不要......” “放心,我护着你,不会有事儿的。”顾七紧着眉,将她缓缓扶起,一点点朝前院走。 寅时末,府上的丫鬟小厮已陆续起床。 又等了一会儿,便有七八个小厮说说笑笑到前院收拾桌椅。 顾七抱臂站在门口,听到动静,朝外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回庆瑜身上。 “薛大人怎么样了?” “吃了解药,清醒了。”元哲站在身侧,面色凝重:“他以为咱俩要命丧除夕,便想着畏罪自杀。” 她轻叹口气,望着床上的惊魂未定的庆瑜,一时竟不知自己做的事,到底是对还是错。可顾家满门抄斩,谁又考虑过公允对错? “如何了?” 元哲沉沉一声,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她抬头一望,见徐硕已号完脉,缓缓走了过来。 “裴大人救得及时,不碍事,吃几服药就好了。”徐硕抿了抿嘴,面带忧虑,“只是女孩子家经历这等事,只怕是......” “我明白。”顾七垂头叹息。 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情,便更知道人言可畏。绝不能让庆瑜,成为下一个周采荷! 她双眸微颤,仰起头来:“殿下,臣想......” “本王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元哲眸子微黯,隐隐露出担忧,“可你的身份特殊,有一个秋桑已是十分危险,再加一个,只怕对你不利。” “殿下放心,臣有分寸。” 她咧嘴一笑,让元哲顿时心软,再不好回绝,无奈地敲了敲她的头:“好,那这丫鬟便归你了。如果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该处理还是要处理掉,莫要心慈手软。” 顾七瘪了瘪嘴:“知道了殿下。” 院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循声望去,小厮手持线香,兴高采烈地点着炮竹,一众的丫鬟小厮捂着耳朵,咧嘴笑个不停。 屋内三人静静看着,脸上皆透着疲累,却不忍打扰这祥和喜庆的氛围,直等他们热闹完,才开始着手正事。 “臣先去熬药了。” “嗯。”元哲浅应一声,眨了眨困倦的眼,“本王去衙门。” “好。”顾七搭着手,朝他浅行一礼。 薛沛林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自己去不去都一样。 既拔掉了薛沛林,接下来便要对付赵子舒了。 她走到书案前,执起笔正要写信,便听到床边一声轻唤:“大人......” “怎么了?”她凑到床边,抬手探了探庆瑜的额头,“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庆瑜紧攥着被子,摇了摇头。 “薛大人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顾七微微俯身,劝慰道,“他是误服丸药,才......才会做出这等事来。” 庆瑜嗫喏两番,又滚下泪来。 自做了奴婢,便好似没了尊严。先前在刺史府,便险些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将军”欺辱,若不是被正事所拦,只怕自己早就沦为一个...... 自己担心裴启桓,便想着来前院看看,不料薛沛林将自己唤去,不顾斯文拉扯自己做那等下作之事! 好容易忘掉的事情,偏偏昨夜又通通记了下来! 如今裴启桓这般温柔,更让自己觉得委屈。 想到这,她哭得越来越凶,说话也断断续续:“大人,我......求求您,带我走吧......” “好。”顾七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抿嘴笑道,“巧不巧,你睡觉的时候,我才跟殿下要了你,以后你便不是这刺史府大丫鬟了,到时候跟我回国都吧。” “真的?”她扒着被子,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在刺史府待了这许多时间,对庆瑜的性子了如指掌,她本就不是个多事的人,又心地纯良,留她在身边,想来不会有什么风险。 “嗯。”顾七点点头,又将被子掩了掩,倏地敛起神色,沉声道,“只一点,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探听我的事。” 还从未见过裴启桓这般严肃的模样,男儿自有抱负,自己一个丫鬟,做好分内之事就好了。这般谪仙般的公子,哪怕只默默守在身边,伺候茶水也是好的。 庆瑜咬着唇,娇应了一声:“奴婢明白。” 随后,顾七又回到书案前,将薛沛林一事完完整整落到纸上,隐去自己在里面的作用,将重点落在了元哲的处置上。 元承熙看到这信,想必会对这个皇叔,心生忌惮。 只是不知,赵子舒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反应...... 她攒眉沉思,犹豫半晌后,将信团在手中,重新落笔。 这次,只平静叙述,再没了添油加醋的笔墨。 趁元哲不在,将信交给驿使,额外掏了两锭银子,另其快马加鞭,将信送回国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8章 相思深入骨,情浓不自知 临近晌午,便见徐硕换了身栗色棉袍,高高兴兴从厢房出来。 “嘴都要咧到脑后去了,”顾七半倚着柱子,抱臂调侃,见他眉梢挂喜,好奇道,“这是要去哪?” 他闻声抬头,随后抿嘴一笑:“想去百药堂,和巫卓姑娘请教一些事情。” “哦,请教事情。”顾七尾音拉长,瞥着他手上的两兜糕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干咳一声,将手背了过去。往日沉稳端正的脸,却映出少年特有的羞赧:“这个,大过年的,总不好空着手去。” 只怕再调侃下去,徐硕便要脸红了。 她笑意难掩,点了点头:“嗯,说的是。” “裴大人怎么在这站着,”徐硕尴尬地笑了笑,赶忙转移话题,“眼下还冷着,过堂风这样厉害,当心吹了头痛。” 顾七朝府门口望了一眼,元哲还没回来。 “没事,这就回去了。” 嘴上这般应着,脚却未动分毫。站在这廊下拐角处,一眼能望到府门外的长街。 她凝着眉目,视线穿过院子,见行街上人来人往,却始终没有看到熟悉的影子。 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等薛沛林的结果吗? 可结果显而易见。 没有心焦如火,也没有惶惶不安,更没有报仇之后的快感。 平静如常,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裴大人,那我先走了。” “哦,”她回过神来,粲然一笑,“快去吧。” 望着徐硕疾步出府,不由得笑叹,情之一字,终究是琢磨不透的。 可巫卓和韩子征…… “裴启桓。” 顾七循声抬头,心猛地漏跳两拍! 微风席卷,吹透发凉的脊背,亦吹起眼前藏蓝织金的锦袍。 高大的身形,犹如山坳挺立的松柏,肩膀宽直,更显端正威武。一抹藏蓝映得脸更白些,纵眉间透着疲累,眼眸中依旧荡着熠熠柔光。 他在院中站着,见廊下的人发怔,勾着唇角轻轻唤了一声:“裴启桓?” 顾七眨眨眼,小跑到跟前,搭着手恭敬行礼:“殿下。” 元哲凑近一步,满眼期盼:“在这等谁呢?” 她咳了两声,压低了身子:“回殿下,刚巧路过。” 明明就在这廊下等了许久,还不承认。若不是在门口碰到徐硕,定会被她骗过去。 罢了,女儿家,到底矜持些。 元哲抿着嘴,却止不住偷笑,他深吸口气,板起脸来:“正好,本王寻你有事,去屋里谈。” “是,殿下。” 本来平静的一颗心,却因他的话悬了起来。 顾七眉头微蹙,拘谨地跟在元哲身后。 才从衙门回来,寻自己能有什么事?难不成薛沛林的事儿,让他看出了端倪? 一进后院,便见元哲同奉茶的丫鬟叮嘱道:“跟府上的人说一声,没有本王的吩咐,谁也不准到后院来。” 丫鬟得了令,放下热茶便徐徐退下。 整个后院,安静异常。 “进来。” 平淡如常的一句话,在自己听来,却犹似那暴雨来临前的宁静,未等他发作,心中便翻起滔天大浪,愈发忐忑不安。 顾七紧张地揪着小袄,深吸口气踏步进屋。 他直面而来,这自然生成的强大气场,迫得自己喘不上气,每近一步,心跳就快了几分。 原来,他肃着脸凑近时,自己连迎上的勇气都没有,尤其是那洞悉一切的眼眸,好像只要同它对视,坚牢的伪装便会被瞬间击垮。 顾七闭紧双眼,不安的眼睫微微颤动,两只手用力拽着衣摆。 元哲静静望着,将这小脸映进眼底,唇角不禁上扬。可笑容维持片刻,便覆上淡淡忧愁。 衙门坐审时,确定薛沛林并不清楚这丸药的用途,只单纯以为是毒药。越是这般,想起来越后怕。除夕醉酒,是自己将这药,塞给了裴启桓,若真是…… 他缓了口气,将顾七紧紧拥入怀中。 “殿下……” “真是庆幸,”元哲暗暗用力,将她裹得更紧些,“本王没害死你。” “没事的,”她抬手轻触,却发现这结实的脊背在微微颤抖,顿时涌出难以名状的难过来,“这个事情和殿下无关,何必自责呢。” “让本王护着你吧,”紧蹙的剑眉下,一双凤眸透着坚定,薄唇启合,沉声中带着丝丝请求,“名正言顺地,保护你。” 顾七眨眨眼,不解其意。 久久不见回应,元哲咽下紧张,却下意识收紧双臂:“怎么不说话?” 整张脸埋进胸膛,憋得她双颊泛红,抬手连连拍着那后背:“殿下,松一点,我要喘不上气了!” “抱歉。”元哲慌忙松手,叮嘱一声,“你在这别动。” 说罢,他转身直奔里间。 随后便听到拉动沉箱的声响,伴着清脆的开锁声,便又是一阵窸窣的翻腾。 顾七心生好奇,却也只得听从他的令,在原地傻傻站着。 不一会儿,便见他端着个精致的小木匣出来。 “这是……”顾七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支金钗。 还从没有见过这等好看的东西! 她眼前一亮,小心将它拿了出来,屏气凝神,望着每一处细节。 金钗上是一只单腿而立的白鹭,整个鹭身累丝镂空,发着金灿灿的光,那嘴上还衔着一条细长的金链,链子下面坠着一颗青松石。 “这是我母妃的东西,”元哲垂头望着,眼角微湿,“只这一件,旁的东西都随着葬了。” “对不住!”顾七大惊,小心翼翼加工金钗放回木匣中,恭恭敬敬递了回去,“臣失礼!” “这是我母妃的心意。”他深吸口气,捻去眼角润开的泪珠,轻握住眼前的一双玉手:“她曾向父王请示,本王的王妃,将来要本王自己决定。若将来有了心仪的女子,便将这钗送给她,以作珍视。” “啊?”顾七乍然呆住,久久没反应过来。 “没良心的小东西,”元哲笑出声来,抬手托住她的下巴,强行闭上了她惊呆的口,“我将心都剖出来给你看了,你怎么是这个反应。” 什么反应…… 她咽了咽口水,只觉心慌得厉害,根本给不出任何的反应! 这也太出人意料了些! “不不不……”顾七慌忙将木匣推给他,摆着手连连后撤,“殿下是不是搞错了,臣……” “本王又不是傻子,”元哲面露沮丧,一把拽过顾七,“你早就知道本王的心思,却迟迟没有回应。本王一直都不明白,直到除夕醉酒,你将心里话一股脑吐了出来,才知道我的确不够尊重。” 说罢,他托起木匣,郑重其事道:“本王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却从来没有任何表示。如今本王愿用这金钗做聘,娶你为妻。待荼州治水结束,便想个法子让你退出朝堂,届时三书六礼,定一样不少,将你风风光光迎娶进门!” 顾七踉跄两步,险些摔倒。 她从未见过元哲这般模样,这双眼睛里,曾有过狠戾、多疑、冷傲,也曾有过柔情、惆怅和哀伤,可却从不会有这种……爱意!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竟让他突然说出这许多……不合常理的话来! “殿下,除夕之夜,臣喝得烂醉,”她撇过头,躲闪这炙热目光,说话磕磕绊绊,“完全,完全不记得说过什么,若真……当真冒犯了殿下,还望见谅。” “冒犯?”元哲剑眉微抖,不自觉愣住。 难不成,自己始终是一厢情愿? 可她明明,明明拽着自己,说要三书六礼,要做自己的妻…… 一时间心如刀绞,疼得呼吸困难。喉结滚动,终究是将心里的疑问吐了出来:“裴启桓,你对本王,到底是什么情意?” 顾七只觉心乱如麻,脑子里更是一团糨糊。 对他,到底是什么情意…… “我……我不知道。”纠结两三番,却仍是没有定论。她垂着头,通红的脸上没有半分羞怯,全是困窘和尴尬。 本以为满心欢喜的剖白,会换来两个人的坚定不渝。 没想到自己说出口时,换来的是惊恐和窘迫。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难不成,醉酒的话,是说给别人的? 元哲紧了紧嗓,一双眼直直盯着顾七:“你喜欢晏楚荣?” 她摇了摇头。 这细微的动作,让元哲重燃希望!他将木匣放到桌上,两只手抓住顾七的肩膀,满怀期盼颤声道:“那你,可喜欢本王?” 顾七骤然沉默。 若说不喜欢,会不会被当场掐死? 这种犹豫在元哲眼里,变成了无声的鼓励。他眼露欣喜,借着捋鬓发的机会,将手轻抚上脸颊,低沉的嗓音带着少有的魅惑:“若是你不好判断,本王可以帮你。” “啊?”顾七回过神来,抬头之时,见到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目,未等反应,薄唇便覆了上来! 一股淡淡的沉水香直往鼻子里钻,勾得自己头晕目眩。 唇边覆着淡淡温热,浅浅摩挲后,柔软的唇瓣轻轻启合,衔住了自己的下唇,迷蒙时,感觉到他温柔的进攻,竟不再满足唇角厮磨,开始轻触牙关,欲深入汲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79章 婉转赠金钗,开年斩荆棘 直到一双手攀上腰肢,将自己越箍越紧,让顾七骤然清醒,用力推了一把! 眼见他踉跄后倒,又慌忙上前拽住衣袍。 “殿下恕罪。” 元哲错愕地眨了眨眼,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力气这么大。方才的举动,想来是僭越了。可自己不受力后仰时,那脸上紧张关切的神情又做不了假。 他扬起胳膊,抿嘴笑了起来:“好像,并非是本王一厢情愿。” 顾七抬眼,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这种下意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晃了晃头,只觉心慌得厉害,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 “臣.......”幽深眼眸藏不住惶惶无措,她垂下头,颤颤搭着手,语无伦次道,“臣还有事,就不......我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眼见她要走,元哲一把攥住纤细手腕,严肃认真中,不忘将声调放缓,“你既没想好,本王也不会强迫......” 说罢,把木匣塞了过去:“这金钗,放在你这。” “殿下!”顾七面露为难,只觉这木匣子烫手,“这万万使不得,这是您......” “若你对本王有意,这钗便做聘,”元哲顿了顿,黯淡的星眸没了半分凌厉,只唇边勉强挂起浅浅笑意,“若你将来有了心仪的人,这钗,便是本王的贺礼。” “殿下......”她小心托着木匣,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只得寻了个借口,“臣只想踏踏实实治水,完成我父遗愿。这钗,对您很重要,还是......” 还以为她心里装了别人,才对自己不冷不热。 没想到,是个没开窍的娃娃。若想她踏踏实实收,还得换个说法。 “钗既为聘,也为诺。”元哲背过手,不给她推拒的机会,“本王不强人所难,但若你将来遇到棘手的事情,可用此钗,换本王一诺。” 如此一来,便多了个护身符。 顾七咬了咬唇,犹豫半晌后,将木匣揽在怀中:“谢殿下。” 心仪之人就在眼前,这钗也只有落到她手上,才算有了归处。 元哲浅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其实......” 纵然没有这钗,自己也会为她奋不顾身。倒真怕有一天,她拿着钗来求自己,一旦这金钗退还,自己便再没了护她的借口。 元哲抿着嘴,咽下未说完的话,红着眼故作大方地挥了挥手。 此后,他再不提嫁娶,久而久之,顾七也不再躲着,二人相处如常,心照不宣地隐起金钗的事情。 新年伊始,荼州百姓好似大变了样。热闹没过几天,便有大批百姓围在郡守府前,盼着提前开工。 “这倒是个好事情,”顾七站在街边,望着登记的队伍,从李景浩的府门口直接排到长街拐角,感叹一声,“没想到,百姓比咱们还急。” “是啊,他们都说,这样的日子有盼头。”李景浩咧嘴笑着,露出一排皓齿,“现在百姓们都说,裴大人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计划着建庙供奉呢!” “胡说八道。”顾七瞥了他一眼,叮嘱道,“这个时候开工,的确早了些,建坝的事情先放一放,先去处理镜水湖。” “大人的意思是,去修渠?” 她点头后又摇头,刚要回应,见百姓们三五成群说得热闹,只得拉着李景浩走远些:“将报名的百姓分成两拨,一拨你带着,按照薛大人的图纸去处理镜水湖,另一拨让周护带着,去连山修渠。” 李景浩微微含腰,听完顾七的话,朗声应道:“成,我今儿就去找周护。” 她扯了扯身上的大氅,纠结两番后幽幽开了口:“关于薛大人的事儿......” “我们也没想到,薛大人会做出这等事来!”李景浩义愤填膺,白皙的脸隐隐透着红,连音量都提高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他要害殿下和裴大人,就是罪有应得!” 顾七惊讶的张了张口。 以元哲的地位,处置薛沛林根本不需要经过府衙。大年初一便强令县官开堂坐审,还以为是给元承熙一个交代。 堂堂的镇国亲王,何时做事会看陛下的脸色了? 至此,才明白过来,元哲此番作为,是要堵住荼州百姓的悠悠之口。 难怪,出事之后,几位郡守再没提起过薛沛林。 可这几位郡守,又有几个能像李景浩这般心思单纯的呢...... “李景浩,”她抱臂沉思,试探开口,“可想过,往上走一走?” “往上走?”李景浩抬手指了指天,见顾七摇头,眨着眼想了一会,悄声道,“大人说的是,升官?” 她垂头跺了跺脚,不置可否。 “若说不想,那是假的。”李景浩搔了搔头,憨笑起来,“可我几斤几两重,大人您是清楚的,能做个郡守,为百姓做些事情,已经知足了。” 顾七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只要是为百姓做事,在哪里都一样。” 这话,听着耳熟,却实在记不得什么时候听到的了。 他没有多想,直接憨应一声:“大人说的是。” 正说着,便看见长街拐角处,跑来一个人。 “裴大人!” 李景浩循声前望,指着疾奔的身影道:“大人,是周护。” 二人朝前迎了几步,见周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糙黄的脸映得通红。 “大人,出事了!”未等追问,他便一把抓住顾七的胳膊,急得脑门出汗,“快,快跟我来!” 顾七一惊,忙拉着周护上了车。 马车沿着长街直奔向城外,到温泉林方停了下来。 下车时,见道旁站着十几个糙汉。 “大人!”靠前的一个汉子见顾七来,“咣当”跪了下来,眼泪鼻涕横飞,“大人救命!” 余下的几个人也纷纷跪了下来,不一会儿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呜咽声。 “这是怎么了?”顾七眉心一皱,欲拉这男人起来。 在荼州呆久了,百姓对几个官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裴启桓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对百姓极为宽容,若出了事情,找他定是没错的! 那汉子不肯起身,干脆抱住裴启桓的小腿,哭得更凶! 周护黑着脸,朝那汉子踹了一脚:“没规矩,裴大人让你起来,便起来回话!” 几个爷们听到周护的话,纷纷止了啼哭。 顾七站在道边,从百姓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又杂七杂八的叙事里,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你们才出洐州没多久,便遇到贼人了?” 几个人站在旁边,用力点点头。 她凝眉沉思,又走到板车跟前看了看,追问道:“之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没有。”周护凑到跟前回了话,眉头皱得极深,“会不会是有人起了歹心,要抢水?” “断无可能。”顾七抬手拨了拨车上的木桶,“你看这些桶,被砍成这样,哪里还能装水。” “那便是恶意破坏了。”周护脸色阴沉,不由得生出些阴谋论来,“难不成是洐州的百姓,或者洐州的官......” “倒不至于......”她犹豫地摇了摇头。 并非没想过这一层,先前洐州大部分精壮的汉子,都来荼州做活,难免会导致洐州劳力减少,影响农耕建设。 可自己与洐州州牧谢淮打过交道,此人虽精明,却并不恶毒。没有他的授意,洐州郡守想来不会擅自做出这等事。 只怕这个事情,同那个人脱不开干系。 “且先放着吧,我得同殿下商量商量。”她若有所思地拍了拍空桶,准备回去。 “大人,只怕不妥。”周护急忙拉住她,眼眸半敛,低声道,“这批是要送去国都的,中途水洒已经耽误了几天行程,若再耽搁下去,只怕朝廷怪罪......” “那也得等。”顾七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放心,这两日便有答复,先让他们再准备一车。” 周护点点头。 回到刺史府,便直接奔去后院,进了元哲的厢房。 元哲端坐桌前,手捧着书卷,扬眉扫了一眼:“去城外了?” 顾七面露惊讶,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见鞋面上沾着泥土,衣摆上还挂着一个枯草枝。 “殿下真是好眼力。”她憨笑两声,站在门口掸了掸土,小心翼翼凑上来,“殿下,臣......” “坐下说,”元哲执起茶壶,给她添了盏清茶,“润润嗓子,缓一缓再说话。” “哦。”顾七乖坐下来,两口茶水喝下去,顿时缓解了喉咙干痛。她探着身子,面露愁容:“殿下,送去国都的温泉水,出了洐州城,便撒了。” 元哲垂头看书,并没有留意她的神情,只淡淡应了一句:“回来再装就是了。” “并非是一不小心弄撒的,是有人存心破坏,”顾七一急,抬手按下他的书,“臣仔细看了看,木桶上都是些刀剑砍凿的痕迹,会不会是......” 元哲剑眉微蹙,整个人肃了下来:“唐鹤?” 她抿着唇,点了点头:“若没有按照规定日期将水送过去,只怕朝廷怪罪,运送温泉水的百姓会遭殃啊。” 元哲神色一凛,狭长的眸子蕴出冷意:“唐鹤是越发大胆了。” “唐鹤已经回了国都,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好断定是他所为,”顾七干咳一声,直言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温泉水,按时送到国都。臣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0章 虚晃计中计,秋桑勇献身 早春多风,虽不凛冽,却吹得人头疼。 顾七裹了裹吹散的湛蓝大氅,垫脚前望,直等前面的车辆消失在视线中,扬起手朝前一挥,旁边的马车吱呀呀驶出城门。 队尾的马车旁,赫赫站着一个人,高大身躯尽显尊贵威武,墨色金线的广陵劲装,给这冷峻的一张脸,添了更多孤傲。 他负手而立,蹙着眉遥望。终究耐不住,缓步凑了上去:“本王还是觉得……” “殿下放心,”顾七微微仰头,迎上担忧的目光,粲然一笑,“我们不过是旅人,并不张扬,不会有事儿的。” 元哲拧着眉,掩在后背的手,局促不安地搓动成拳。 风吹乱额角碎发,扫过狭长眼眸,带出更多不舍和担忧来。他沉了沉嗓,明明是商量的口吻,说出来倒更像命令:“你同徐硕,换一换。” “殿下?”顾七面露惊讶,眉眼中透着些许不悦。 “徐硕毕竟……”他乍然顿住,朝旁边秋桑瞥了一眼。 徐硕毕竟是男儿身,怎么都比女儿家,要安全得多。 此去国都,往返要半月之余,就这么放她一个人去,难免担忧。 更何况……也舍不得。 元哲把心一横,强硬道:“总归比你强些,他去国都更合适。” “若殿下说的是医术,臣自然甘拜下风。”顾七偏过头,朝后面的徐硕望了一眼,笑道,“可徐太医性子敦和,应变的能力,自然差了些。” “惯会给自己添好听的词儿,”元哲被逗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你就是个机灵鬼儿。” 她憨笑两声,朝城外望,见没了车影,“哎呀”一声,连忙扬手挥了挥。 伴着踏踏马蹄声,周护站在车上,弯腰掀帘,眼底映出丝丝不舍:“裴大人,一路保重。” “注意安全。”顾七淡淡一笑,目送周护的车驶出城门。 半个时辰的工夫,已出去三辆,押车的人分别是郢江郡郡守李景浩、郢山郡郡守陈润生和刚刚过去的祁水郡郡守周护。这之后,便是徐硕和元哲。每辆车上,都跟着三个百姓打扮的兵,手中皆有刀剑。 “殿下快过去吧,不要耽误了大事。”她将手抵在元哲腰间,轻轻外推,“谢州牧的兵,还在城外埋伏着呢!” “裴启桓。”元哲顺势拉住她的胳膊,强压下拥她入怀的冲动,喑哑的嗓音满是不舍,“早点回来。” 她淡笑着点点头。 眼看着最后一辆马车驶出视线,顾七神情放松,拉着秋桑上了车。 野外的风吹得呜呜作响,还是车里更暖和些。 她脱下大氅,歪靠在角落,闭眼小憩。 行驶不到半刻钟,便隐隐听到打斗声,秋桑绷着身子,紧张道:“大人,好像到了。” 顾七缓缓睁眼,将她往里拽了拽:“坐过来些。” 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到可以听到刀剑相抵的清脆声响。 “吁……”车夫提前停了车,吓得不敢再走。 顾七坐直身体,抬手掀帘,朝前望了望。 只见几辆车停在路边,车上的木桶,被砍出几个大洞,清水哗哗外涌,淋湿了官道。 虽场面激烈了些,可几个捣乱的贼人明显处于劣势,边打边往林子里跑。 她微微挑眉,难掩得意地勾起唇角:“先过去。” 车夫深吸口气,轻轻朝马儿抽了一鞭,车子“吱呀呀”穿过这截官道,在前面停了下来。 本想着径直走掉,终究是放心不下。 顾七起身掀帘,站在棚外回望。 涌动的人群中,高大的身形格外扎眼,墨色劲服映得手指修长,正持着长柄剑,急急寻望。 直到四目相对,那人才静了下来。 “殿下!”她扬起手,用力挥着,声音高昂清亮,“保重!” 元哲站在远处,循着马车的轨迹微微转头,这剑眉星目再没了往日的神采,一张脸透着不舍和痴望。 前路坦荡,车夫放心地挥着鞭,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秋桑坐在车里,轻轻掀开后面的帘子,朝车尾绑着的两个木桶望了望:“大人真是厉害,那些蠢贼肯定想不到,真正的温泉水,在咱们车上。” 顾七抿嘴浅笑,抱臂垂头,掩住半眯的眸:“且休息会儿吧。” 说罢又歪靠在角落,闭眼小憩。 秋桑咬着唇不再说话,拘谨地坐在一旁,却忍不住偷望着眼前的谦谦公子。 白色长袍映得一张脸越发清瘦,眼周泛着淡青,眉眼间透着疲累。为了部署周密的计划,这两日都没怎么好好歇息。 她轻轻托起旁边的大氅,小心翼翼地盖在了裴启桓的身上。 马车摇摇晃晃,不消片刻便困意袭来。秋桑托着头,歪在另一个角落里昏昏睡着。 直听到浅浅鼾声,顾七方睁开眼来。 幽深的眼底映出复杂心绪,她搓了搓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凝眉沉思。 镶金的信纸上,只写了两个大字:“速归。” 落款处,盖着皇帝的宝印。 这是前几日收到的密信,掐掐算算,应该是元承熙收到信后,当即给自己发来的。想来这密信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薛沛林的尸体也已经到了国都了。 速归速归,元哲哪是这么容易甩掉的? 她深吸口气,不由得暗暗自喜,竟有些庆幸唐鹤送来的“礼”。若不是他派人捣乱,只怕自己还想不出法子脱身。 诱捕这些贼人,本不需要这么多人马。 众人皆夸自己计划缜密,殊不知,这只是一次障眼法,意在拖住元哲。 此次回去,免不了遭斥,还是要小心应对才好。 接连三天,都刮着风,吹得人越发头痛。 顾七皱眉前往,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开口问道:“还有多久到国都?” 淡淡的一句话,却因她神情严肃,引车夫误会。 生恐裴大人怪罪自己,他绷着脸,战战兢兢解释起来:“回大人,咱们这车忒沉,天气又冷,所以才走慢了……” “再有两日,能到么?”顾七并未看他,因头痛皱得眉头越来越深。 车夫见此,赶紧回道:“两日,定能到国都。” “嗯。”她搓了搓发僵的脸,抬手朝车后指了指,“把桶里的水倒了。” “倒了?”秋桑在旁惊呼一声,凑到顾七身前,急道,“大人莫不是冻糊涂了,这可是咱们辛辛苦苦运出来的温泉水呀!” 她攥紧大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我几时说过,这桶里装的是温泉水了?” 秋桑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大人……” 顾七并未解释,径直朝目瞪口呆的车夫挥了挥手。 既然不是温泉水,何必辛辛苦苦送出来?难不成,裴大人的意图不是送水,而是回国都! 秋桑站在原地,恍然大悟! 她紧迈碎步凑到跟前,见车夫已经抱下一桶水,正打开盖子往野地里倒。 不一会儿,便见顾七掏出匕首,在两个木桶上划了几道,露出长短不一的裂痕。 秋桑站在原地,面带疑云地摇了摇头。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车夫更是一脸懵,却并不多问,用衣袖擦了擦甩出的鼻涕,黢黑的手将两个空桶拎到车上:“大人,上车吧。” 又是“吱呀呀”的旋律,却比先前轻快了许多。 顾七坐在车里,掐了掐额头。 随后将匕首握在手中,葱白的指尖轻扫过刀脊,抄起干净的帕子擦了起来。 “大人……”秋桑在旁拘谨坐着,两只手抠了又抠,咬咬牙将胳膊递了过来,“让奴婢为您分担吧!” 顾七惊讶的挑了挑眉,转头笑道:“你为我分担什么?” “温泉水没有送到,陛下定会怪罪……”秋桑缩着脖子嘟囔着,声音小得只有两个人听到,“若是中途遭劫,大人便不会受到责罚了……奴婢若受了伤……” 先前便觉得秋桑聪明,但因她立场不明,自己才会颇有防备。如今的秋桑,不仅学会了收敛,更跟着庆瑜学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即便只猜中其一,也实属难得了。 “你倒是聪明。”顾七眼眸微眯,似笑非笑地掂了掂手中的匕首,“既然如此,你自己来吧。” 秋桑咬了咬唇,盯着明晃晃的刀刃,脸上映出一丝害怕。她深吸口气,颤着接过匕首,闭着眼往胳膊上一划! 登时鲜血淋漓,沿着衣服破损的纹路蔓延开来,不一会儿便染红了一片。 她松开匕首,疼得直哭。 顾七面露担忧,凑上前看了一眼,咧嘴笑道:“割浅了些。” “我……”秋桑吓得哆嗦,只浅浅一划都这样疼,再割深些,可怎么受得住! 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如今看来,秋桑已经彻底想明白,要投靠自己。 所谓用人不疑,再考验防备下去,只会寒了别人的心。且放在身边看看吧,若能做些简单的事情,倒也不失为一个得力的帮手。 “勇气可嘉。”顾七不再逗她,从包裹中掏出金疮药,洒在她的伤口上,简单包扎一番后,接过匕首,擦了擦刃上的血迹,朝自己肩头猛扎一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1章 负伤闯城门,朝堂争不休 “大人!” 秋桑一声惊呼,吓了车夫一跳。掀帘一望,见清瘦的公子面色惨白,淋漓鲜血从左肩汩汩淌出,不一会儿便染红了大片! “这......”车夫吓得脸色发青,哆嗦着说不出话! “大人......”秋桑嘤哭不停,紧攥着金疮药凑了上来。 “我自己来。”顾七低喃一声,接过药却并未即刻处理,蹙着眉紧盯着车夫,“一天,能不能到国都?” 车夫呆若木鸡,缓了半晌,用力点点头。 “嗯,走吧。” 平静的语气并未让他放松,那双好看的眼睛,分明蕴着杀意。 这般行径,定是要办什么大事! 对自己尚且下如此狠手,杀起人来,定是不眨眼的! 涔涔冷汗从额角渗出,他当即跪了下来,朝顾七连连磕头:“大人饶命,我......我不过接了趟差事,定不会......” “明日午时,我要见到郡州城门。”她咳了两声,脸色越发苍白,“若差事办得妥当,便不会为难你。” “谢大人!谢大人!”车夫跪泣道恩,强撑着吓瘫的身体,猛抽了马儿一鞭! 白日里被风吹得头疼,又颠簸一路未得好歇,到了夜里,已是身心俱疲。 “嘶——”迷糊翻身时,扯到肩头伤口,疼得直冒冷汗! 顾七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来。借着帐外的火光,见对面的秋桑睡得正熟,发出浅浅鼾声。 恍惚中,好像在风声中听到阵阵呜咽。 起身掀开帐子,见车夫背对着自己,一边添柴一边抹泪。 她无奈地笑了笑,悄声走了过去:“哭什么?” “大......大人!”车夫吓得倒地,连爬的力气都没有。 一团黑影砸了过来,落到腿边发出“咣啷”声响。 “这是盘缠,车后面的干粮,能装多少装多少,”火光映着她憔悴的脸,一双眼平静如水,不见半分戾气,“收拾好了便往回走。” 车夫鼻涕眼泪凝在脸上,惊讶地张着嘴。都说撞见大人物密事,会被灭口。没想到,裴启桓竟愿意放自己回去! “裴大人......”他直盯着顾七,一只手悄然摸上钱袋,再三确认后,磕了几个响头,连夜背着包袱往回跑。 翌日清晨,秋桑走出帐子,见车夫消失不见,一脸慌张地跑去禀报。却只听到顾七一声“知道了”,便再没了下文。 临近晌午,总算望见了巍峨的城门楼。 顾七深吸口气,朝马狠抽了一鞭,车子飞快前奔,顿时冲散了几个缓缓前行的队伍! “快让开!” 过路的百姓听到声响,纷纷躲闪让出前路,见这发疯一样的马车奔到城门口时,跌下来一个人! 顾七踉跄起身,拽着兵嘶吼:“我是泽州裴启桓,快,快去喊你们将军来!” 守城的兵见她衣袍带血,登时吓得脸色大变,急忙上报。 “裴大人!”她循声前往,见一人着盔甲,身后跟着十几个兵,正朝这边跑。 直到跟前,才辨清来人,原来是苏铠。 焦黄脸上透着红,野眉紧蹙,澄澄虎目里,映进染血的白袍。他上前扶住顾七,咬牙低吼:“谁干的?” 顾七无力地摆了摆手,这狼狈模样,无一处不透着可怜。 苏铠怒目而视,皲裂的手暗攥成拳,心揪得生疼,恨不能代他受苦,更恨不得将那贼人千刀万剐! 直等到赵煜来,一声令派苏铠带着十几个兵出城追剿,又将顾七迎到将军府,城门口方恢复平静。 一下午的工夫,户部侍郎裴启桓遇刺的消息,便在整个郡州城传得沸沸扬扬。 坊间传言,此次遇刺,与前云麾将军唐鹤有关。 裴启桓曾与他当街起过冲突,先前城外行刺的贼人,便是江北大营的兵。种种叠加在一起,自然形成了纠葛过甚,唐鹤对裴启桓心生不满,又心存嫉妒,才暗暗下手,欲除掉裴启桓。 国都四处是官邸,这等消息,自然而然通过大臣传到宫中。 翌日早朝,堂上大臣就遇刺一事争论不休。 顾七静静在队伍里站着,借此分析着朝中臣子的派别。 身材略显臃肿的武将,义正词严地喷着吐沫星子,指责唐鹤仗势欺人:“无风不起浪,先前抓获的贼人,便是唐将军底下的兵,岂知不是故技重施?” 这是赵煜的人。 她抿唇凝视,虽不记得这人的名字,却在此刻记住了他的相貌。 一个孱弱的文官手持笏板,激动得脸色通红:“这分明是污蔑!上次的事情,便是唐将军无辜受牵,难不成遇到点流寇匪徒,都要算到他的头上?” 这是唐鹤的人。 偏护之余,不忘给赵煜下套,真真是混迹朝堂的老手。 感叹须臾,听到队伍里传来厉喝:“一派胡言!国都有赵将军坐镇,一直都太太平平,哪里会有流寇匪徒!” “说不得,是有人故意栽赃,”那文官丝毫不示弱,干脆侧过身来,斜着眼睛瞥向顾七,“裴大人回都,先前可报了内廷啊?” 刹那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纷纷看向顾七。 去往荼州不过短短几月,年根将至,断不会开展工事,既无阶段成绩汇报,又为何回都? 顾七悄抬眼,见龙椅上的皇帝如坐针毡,正直直盯着自己。 她抿了抿嘴,跨步出了队伍,淡淡应道:“未报内廷。” “怎么样!”那文官抓住机会,昂着脖子将声音抬高,“裴大人回都,并未上报内廷,又无人知晓行踪,唐将军要如何设伏?” 一时间无人能应,堂堂的户部侍郎,未经传召擅自回都,属大罪。 先前同这文官较量的人,此刻纷纷偃旗息鼓。 元承熙面露焦灼,两只手死死抠着把手上的龙头,硬着头皮斥道:“裴启桓,为何回都不报?” 显然,他密召自己回都,是不想让元哲的人知道内情。 “陛下容禀!”顾七手持笏板,跪了下来,“臣回都前,确实写了折子,岂料中途遇刺险些命丧,那折子也不知所踪......” 先前的武官在队伍里嗤讽道:“若是流寇匪徒,抢粮抢钱即可,要那折子做什么?” 局势稍有不利,那文官便站出来将话题引了过去:“裴大人远在荼州治水,回都作何?” 顾七不慌不忙,朝元承熙磕头:“臣是回来请罪的!” 一时间群臣哗然,唐鹤在队伍里站着,满眼戏谑。 元承熙舒了口气,稳稳靠在龙椅上,严肃道:“说清楚。” 顾七直起身来,将运送温泉水一事娓娓道来,既为荼州百姓求情,又为自己开脱。 “若不是有过节,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去搞破坏?” 安静的文官队伍里,忽地冒出一句,又将唐鹤推到风口浪尖。 裴启桓任翰林学士后,便派往荼州治水,上朝次数屈指可数,连朝臣都认不清,哪里会有什么过节? 除了唐鹤,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按王大人的说法,唐某便是罪魁祸首了?” 唐鹤沉沉笑了两声,跨一步出了队伍,“陛下先前派臣护送哲王殿下去荼州,臣在荼州待不过四五天,便快马加鞭回了国都,那个时候,荼州百姓皆停工准备过年,我说的没错吧,裴大人?” 顾七跪在地上,脊背挺直:“没错。” “温泉一事,我丝毫不知,又何谈破坏呢?”唐鹤在她身后站着,垂眸藏尽眼底奸诈,整个人却如炸毛的狮子一般,随时会咬人。 若纯是污蔑,自然不怕。 偏偏这温泉水一事,是自己亲自叮嘱的。 特意安排人在洐州城外盯着,只要荼州的百姓运送温泉,便会立即有人将消息送出,只为耽误运送的时间,让朝廷去治罪。 可自己也曾三番两次叮嘱,不能伤人留下把柄。 如今裴启桓受伤,依元哲的性子,定会咬着不放,若一朝将自己攀扯出来,反而不利。 面对朝臣的议论,必须要据理力争,撇清关系。 他不等顾七回应,便径直问起赵煜:“昨日听闻,赵将军派人出城追剿,可有结果?” 赵煜脸色一僵,从队伍中出来:“陛下容禀,昨日臣见裴大人受伤,便派人出城搜寻,未见贼人踪迹。” “的确见不着,”顾七眉头紧皱,佯作愧疚,“臣两日前,为护温泉水遇刺,那群贼人见桶破,便瞬时藏了踪迹,过了这么长时间,想来也追不到了。” 没有贼人,便没有证据。裴启桓只得咽下这口暗亏。 唐鹤唇角勾起,整个人冷静下来。 在前排保持中立的宋廉,此刻站出来恭敬道:“陛下,既没有确凿的证据,便不可轻易断罪。裴大人遇刺是真,想来的确有人在暗中破坏,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温泉水护送的问题。” 三言两语,化解了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分派而立的官,此刻也纷纷承应。 既免了对唐鹤的怀疑,又避开了裴启桓擅自回都的问题。 元承熙望着宋廉,露出欣慰笑容:“宋大人所言极是,裴启桓,念你一心为荼州百姓,此次擅自回都,朕不再追究。至于温泉水一事,下来再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2章 叔侄自离间,言谈斗心机 散朝后,顾七跟着卫礼,径直去了御书房。 才进屋,便听到元承熙吩咐卫礼:“通知内务府,再赶制一批常服来。” 待卫礼听令走出御书房,顾七大着胆子快速扫了一眼,见他脸颊凹陷,双眼凸出,明黄的常服穿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 这也太瘦了…… 攒眉沉思之际,听到元承熙的声音:“裴卿,收到你的信,朕便立即召你回都。怎料皇叔如此着急,快马加鞭,不过三日便将尸体送了过来。” 信上已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何必再多言? 倒不如直接进入正题。 顾七垂着头,捂着肩头咳了两声。 元承熙眉头舒展,露出几分关切笑容:“朕竟忘了,裴卿身上还有伤。” “小伤无碍,”她嘴上这般应着,手却始终捂着伤处,“恕臣愚钝,不知陛下召臣回来,所为何事呢?” “在朕面前,裴卿便不要谦虚了,”元承熙眯着眸,暗暗打量着她的反应,“这朝堂局势,裴卿想来已摸得一清二楚。臣子心思多变,朕近来颇为费神。” 哪怕这朝堂上,半数站了元哲,只要他不反,也是能保澜国无虞的。二人若能冰释前嫌,一致对外,云国又哪里是对手? 顾七不置可否,却忍不住点了一句:“都是陛下的臣,自是尽忠的。” “国之重臣,忠的是君,却未必是朕。”元承熙暗暗咬牙,强行咽下不甘,眉眼却难掩愠怒。 如今的裴启桓,态度越发模糊。 再没了先前那股子机灵劲儿,亦不再说那些信誓旦旦的忠君之言。 莫不是同皇叔走得太近,生了转投的心思…… 可他分明在为自己出谋划策,也是自己派他去接近皇叔。如今朝堂上,赵煜的人对他百般维护,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思虑再三,终是隐隐不安。 元承熙放下手中朱砂笔,轻叹口气:“不瞒裴卿,朕始终遵循先皇之意,从寒门士子中选拔人才,为的就是给你这等心怀抱负的人,一个报效家国机会。” 这小皇帝,对自己还是放心不下。 叔侄俩,但凡有一个不这么多疑,相处起来也会简单许多。 顾七无奈地皱了皱眉,扶着肩膀跪了下来。 “为人臣子者,”未等她开口,元承熙便挺直脊背,沉声提醒道,“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 好一个不择事而安之…… 她以头触地,声嗓洪亮:“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静了半晌,终听到一声:“裴卿身上有伤,莫要行大礼了。” 一只干瘦的手递了过来,她顺势起身,见元承熙审视余光未散,嘴角却早就挂起伪笑,勾得那一撇黑胡子微微翘起。 “不瞒裴卿,先皇为助朕登基,曾重点提拔过四人。薛沛林和柳纪纲,就是那个时候提拔上来的。只可惜,柳纪纲同皇叔越走越近。朕为了拢住薛沛林,封了赵良人。” 想来,柳纪纲是发现这小皇帝才能不足,转投了元哲,更做着乘龙快婿的美梦,才在元哲每每回都时,让柳湘凝在跟前露脸。 这种事,洐州州牧谢淮也做过,只可惜,那谢若泠志不在此,被元哲顺水推舟,送去了青州军营。 顾七垂头浅笑,不自觉想起元哲那日剖心申白来,竟有些暗暗得意。 “裴卿,朕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皇叔壮大了!”元承熙激动起来,弓着身子猛咳了几声,抄起参汤灌了两口,凸起的眼睛藏不住愠怒和阴毒,“是时候肃清朝堂了。” 她讶异地张了张嘴。 还没等自己煽风点火,这小皇帝便急得跳脚,倒的确是个,意外之喜。 她神色一凛,当即跪了下来:“臣谨遵圣意,定不负所望!” “起来说说温泉水的事吧,”元承熙神情放松,端坐到书案前执笔准备批阅奏折,“既没有确凿的证据,便不要盯着唐鹤。” 毕竟还要靠唐鹤,去制衡元哲。 她嗤笑一声,幽深的眸子里映着戏谑,说起话来恭敬至极:“陛下说的是。可这温泉水屡屡运送到城外,便被人恶意破坏,那伙人有刀剑,百姓应付不来。” “这等小事,不值当派兵。”元承熙抬眸沉思。 “臣记得,西街有家镖局,”顾七心中早有计划,趁他思索时,小心开口,“不然将这活计托给他们,定能将温泉水稳妥送到国都。” 如此一来,便能帮荼州百姓,免去很多麻烦。 “那便依你罢。” 走出御书房时,恰见远处的石子路上,缓缓走过来三个丫鬟。 “拜见裴大人。”左边的丫鬟虽恭敬行礼,脸上却映着不屑,“听闻大人受伤,良人特备了人参鹿茸,以作滋补。” 顾七朝中间拘谨站着的秋桑扫了一眼,淡淡笑道:“多谢良人。” 直等两个丫鬟走远,一张伪笑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何时来的?” 秋桑拎着东西,悄声应道:“大人早朝的时候,奴婢便被良人喊过来了。” “嗯。”她接过东西,缓缓前走,幽深的眼睛似眯非眯,走到一处池塘前,又悄问道:“药可拿到了?” “嗯,”秋桑端着受伤的胳膊,眼中透着兴奋,“五颗!” 顾七勾唇一笑:“够用。” 薛氏一门遭难,赵子舒岂会坐得住? 外臣无召,不得入后宫,与其向元承熙求召,还不如直接问秋桑。 如此便正中下怀,借着秋桑去讨丸药,留些证据在身上,才好扳倒赵子舒。 “裴大人。” 远远听到一个让人生厌的声音。 顾七皱着眉,只当没听到,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跑什么?”那人凭着长腿,三两步追了上来,挡住前路。 她咬了咬牙,紧抿的唇勉强扯出礼貌的笑:“唐将军。” 唐鹤朝旁边的丫鬟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原来是去了淑贵妃处,难怪会在这碰上。 今儿早朝闹了不愉快,如今被他拦在半路,难免会杠个一时半刻。 顾七未有惧色,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秋桑:“你先走。” 秋桑面露担忧,抱着东西惶惶离开。 “裴侍郎,今儿可是够威风的,”唐鹤抱臂而立,一双狐眼透着恶狠狠的光,“刚回都,便迫不及待给本将军扣帽子。” “将军怕是误会了,”她昂着头,面露无辜,“裴某在堂上,可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不说,才让大家觉得你可怜,这等把戏,本将军一眼便看穿了。”唐鹤嗤鼻一瞥,抬手朝那受伤的肩头戳了又戳,咬牙切齿道,“你既喜欢玩,我便玩死你!” 顾七一阵吃痛,急急后撤两步,不一会儿便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 “哟,真是不好意思,”他双手一摊,狂放的脸上映着得逞的坏笑,“还以为裴侍郎这伤,是装的呢!” 顾七垂眸,见这绛色朝服染了血,颜色更深了些。 能肆无忌惮地挑衅,不过是捏准了自己没有证据。 她抬头一瞥,见前面的假山后,藏着一个人。削窄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那幽暗的眼底,顿时结出冰霜。 既没有证据,不如现找一个。 “唐将军大祸临头,竟还有如此雅兴同下官说笑,”她神色轻松,淡淡笑道,“真不愧是沙场猛将,万事不惧。” 唐鹤显然不信,凑近几分直盯着她的眼睛:“你倒说说,本将军如何就大祸临头?” 顾七不慌不忙,又将事情慢捋了一遍:“荼州的百姓,在运送温泉水时,遭到一伙贼人,来人不为劫财,不为取命,毁掉温泉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又如何?”他嗤笑一声,“你若有证据,朝堂之上便说了。” “这倒是,”顾七面露难色,锁眉沉思片刻后,笑道,“不知哲王殿下审讯如何,若能问出个一星半点的,也能当个线索。” “你说什么?”唐鹤陡然一惊,抬手狠狠抠住她受伤的肩头! “唐将军怎么生气了?” 他冷哼一声,朝前推了一把:“想激怒我,然后探听虚实?未免太可笑!” “何须探听呢?”顾七舔了舔发干的唇,眼底映出狡黠的光,“你的人,在我出洐州城时,便被拿下了。” 唐鹤沉下脸来,眼睛里射出寒光,连说话的声音都越来越冷:“都到这时候了,还在唬我?若贼人被抓,你又怎会受伤?” “唉,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她夸张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今早上朝时,将军可还记得,下官说的话?” 唐鹤微微偏头,将耳朵凑近几分,半眯着狐眼疑道:“哪句?” “我的伤,是两日前遇刺,”顾七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没说,是洐州城外啊。” 他瞳孔一震! 自己不过派了一队人拦在洐州城外,别的地方并未设伏。 可偏偏,裴启桓是临到国都时受的伤。 不为劫财,不为取命…… “唐将军,你出汗了。”顾七咧嘴一笑,将汗帕递了过去,“还有件事,应该让唐将军知晓……” 唐鹤并未接帕,敛着眉迫不及待追问道:“何事?” 她凑近几分,声音轻如羽毛,说出的话却让人汗毛直立:“刺杀一事,是假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3章 初见淑贵妃,独约江月吟 半眯的狐眼骤然放大,脑中“嗡”地一声! 怎么会……裴启桓受伤是真,却为何说刺杀一事……是假的? 他微微发怔,半信半疑之际,瞥见顾七眯着眼,这苍白虚弱的脸上,竟又浮现出那抹晦暗不明的笑…… “你耍我!”唐鹤反应过来,一把扣住她的肩,力道渐渐加大,伤窝处涌出的血,顺着染红的拇指,浸湿了前襟。 顾七疼得闷哼,好看的五官几乎要拧在一起,连带得整个身子微颤。 “想来,将军并没将多少心思,放在这温泉水上。毕竟,只要耽误了运送的时间,朝廷自会怪罪。”她深吸口气,笑意更深,“捣毁几次,便让他们收手,即便查,也难寻踪迹。” “呵,是又如何?”唐鹤冷笑一声,又用力朝伤处戳! “纵然抓住,也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浓浓的血腥味弥散开来,熏红了幽暗的眸,露出腾腾杀气来,她轻笑一声,“可若是刺杀朝廷命官,性质就变了。不知唐将军,这次还有没有,替罪羔羊。” “玩我?”唐鹤顿时恼羞成怒,抬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裴启桓,本将军这就告诉你,惹怒我的下场!” 他猛地抬脚,将顾七踹了出去! “噗通!” 池塘溅出大片水花! 不一会儿,便有丝丝缕缕的血,顺着水纹荡散,被周围的鱼儿吞入肚中。 顾七强忍疼痛,奋力浮出水面,还没来得及喘气,便被一只手摁了下去! “咕噜噜……” 猝不及防灌进两口水,更觉难受,挣扎地抠着头顶上的手,却无济于事! 她眨了眨眼,渐渐失了力气…… 朦胧中,听到急促的锣响,铛铛铛敲个不停。 压在头顶的手瞬间消失,可沉沉的肩膀,再也抬不起来。 “裴兄弟!” 一只手扎进水中,抓住自己的大臂,将自己拽了上来! 松手时,湿漉漉的身子瞬间瘫倒在地,待呕咳出污水来,眼前又恢复一片清明。 “大人!”秋桑急跑上前,将顾七小心扶起。 赵德勋见此之景,顿时怒火中烧,眼睛瞪得浑圆,怒吼一声“唐鹤”,径直将拳头挥了出去! 唐鹤憋了一肚子火气,不甘示弱迎了上去,二人登时厮打起来! 顾七面露焦急,劝了两句却丝毫不顶用。远远看见一小撮人,正快速上前。她眉头紧蹙,厉喝一声:“赵兄弟,住手,陛下来了!” 与此同时,听到卫礼一声:“皇上驾到——” 赵德勋停下手来,凑到顾七跟前,不服输地擦了擦嘴角的血,随后将披风解了下来,搭盖在她身上。 “谢谢。”她仰头浅笑,一张脸越发清惨,随后又止不住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元承熙疾步而来,见几个人身上都挂了彩,气得黑胡发颤,一张脸沉得可怕。 周围静默无声,皆不敢触天子威严。 “陛下,生气伤身,莫要为一点子小事伤了龙体。”声音虽柔,却不娇,反倒透着几分,稚气,“定是哥哥又闯了祸,惹裴大人不快。” 顾七悄抬眼,见元承熙身旁,站着一个珠圆玉润的女子,身着大朵牡丹鎏金拖尾裙,满头珠翠,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指宽的白玉镯。略施粉黛,便如朝霞映雪,朱唇染着樱红,添了些纯洁无辜。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淑贵妃,唐笙。 只是奇怪,为何她要向着自己说话? 还没细想明白,便瞥见那双肉肉的小手,攀上元承熙的胳膊,嘟着嘴埋怨道,“臣妾这哥哥恣意惯了,不懂结交朋友,就连同僚都厌他这臭脾气。陛下要罚,便对妾身这哥哥罚狠些,千万别怪罪旁人。” 赵德勋哼了一声:“本就是他找茬儿!” 蚊声低喃,站在旁边的顾七,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皱着眉,朝身上洁白的披风扫了一眼,顿时明白过来! 朝堂最忌结党营私,这淑贵妃,看似帮自己说话,实则在下套子! 三言两语,便将打架的事情略过,更暗戳自己同赵德勋结党,让元承熙生疑,纵自己再有理,也不会重惩唐鹤。 顾七垂着头,眼底闪过戏谑,这唐笙,要比赵子舒聪明得多。 然则这世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比比皆是。 这淑贵妃,也一样会有失手的时候。 她跪在地上,抖着身子猛咳几声,仰头朝元承熙递过一个惊恐的眼神,又惶惶磕头:“陛下恕罪!” 元承熙沉着脸,见顾七浑身湿透,头顶上还覆着绿绿水草,便知唐鹤下手之重。 裴启桓聪慧异常,自己前脚刚在御书房说过,不要盯着唐鹤,他又岂会去招惹?至于结党营私,他手持朱令,本就是要接近哲王,帮自己一点点铲除皇叔的势力。 可眼下,还需要唐鹤…… 若有失偏颇,执意护着唐鹤,又恐裴启桓寒心,他要是转投了哲王,自己便再无胜算…… “唐鹤!”元承熙怒喝一声,把身边的唐笙吓了一跳,“裴卿身上有伤,玩闹也要有度!” “臣知罪!”唐鹤高声应着,咽下怒火和不服,侧身朝顾七抱拳,“抱歉,是我有失分寸,望裴大人见谅。” “唐将军严重了,”她微微直身,露出浅浅笑容,“同朝为官,自当齐心协力,这等小事,还望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元承熙欣慰一笑,转接严厉道:“臣子打架,不成体统,唐鹤、赵德勋,各领三十大板,闭门思过!” 赵德勋撇了撇嘴,悻悻磕头:“谢陛下。” 起身时,见唐笙挽着小皇帝,已走出一段距离。步摇颤动,她微微转头,犹显稚嫩的脸上,却透着一股狠辣,那审视的目光停留片刻,转回头望着元承熙时,又是一副天真模样。 “裴启桓,”唐鹤冷笑一声,刚要上前,便被赵德勋拦住,他眯着眼,紧盯着顾七,“咱们来日方长。” 顾七微勾唇角,搭着手行了一礼:“唐将军慢走。” “这等人,睚眦必报,以后还是躲着点吧,”直等唐鹤走远,赵德勋转过身来,担忧道,“你身上湿透了,赶快回去吧。” “抱歉,害你挨板子。” “嗐,这算什么!”他憨笑两声,拍了拍顾七的肩,“咱们可是兄弟!” 若真是兄弟,该有多好。 她望着赵德勋的背影,竟生出许多惆怅来。 “大人,咱们回去吧。” 她用力眨了眨眼,化散眼中水汽,笑着点点头。 两日后,尚飨居二楼靠里的雅间,被两个头戴帷帽的丫鬟,守得严严实实。 屋内茶香四溢,两个人相对而坐。 “有的时候,本宫都不得不怀疑,”来人着一袭素绒绣花袄,身上披着翠文斗篷,未施粉黛,却不失温婉大气,淡粉唇瓣轻启,带着阵阵轻笑,“裴大人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色厉内荏。” “怎么,惠妃对下官失望了?”顾七坐在下首,不慌不忙端起茶盏,湛蓝衣袖映得骨节瓷白,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清冷,“下官对惠妃娘娘,却是越来越有信心了。” 那日假山后藏着的,便是江月吟的贴身丫鬟。 自己被唐鹤踹进池塘里,便是这丫鬟去通风报信。 江月吟够聪明,并没有径直去寻小皇帝,而是将消息散到唐笙宫里,既帮自己解了围,又和自己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这样的盟友,甚是难得。 “哦?”江月吟淡淡一笑,端起茶盏回敬,“本宫也是。” 她浅啜一口,放下茶盏擦了擦嘴:“那日你落水,众目睽睽之下,竟能将消息送出来,足见本事。” “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顾七转着茶盏,眼睛却从未看她,“比如,皇后之位。” 江月吟望着对面的人,明明是一副淡然温润的模样,却总让人难以捉摸,那深不可测的眼睛,透着高傲和不屑,竟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 她扒着方桌,涌到喉咙的话又咕噜咽了回去。 可笑,自己何德何能,让一个平步青云的宠臣,另眼相看? “没想过,”她端起茶盏,掩住失落,“我只求安稳,不求权势。” “那可不行。”顾七沉沉笑着,声嗓透着丝丝慵懒,“若你无所求,又怎好让你涉险帮我?” “你怎知……” 她“啪”地放下茶盏,蒸腾热气蕴进圆圆的眼睛里,酿出一层薄雾来。 你怎知,我不是心甘情愿…… “你怎知,我无所求。”江月吟别过脸去,稳住杂乱心绪,淡淡吐出一句,“我想要个孩子。” 顾七一顿,讶异地张了张口。 要个孩子? 这种事,怎么帮? 总不能按着元承熙上她的床! 难不成是担心自己孤苦无依,抑或者,是想怀个皇子,将来登基做皇帝? 可那个时候,澜国怕是早就亡了。 “后宫争宠,下官可不会。”顾七抿唇一笑,执起茶壶给她添了一盏,递了过去,“还是许些抓得住的吧。” “那便没了。”她咬了咬唇,接过茶盏捧在手中,“你放心,我自会助你成事,只要……只要……” 顾七笑得眉眼弯起:“放心,定护你无虞。”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4章 运筹身作饵,宋廉入棋局 巳时,尚飨居渐渐热闹起来。 小二的吆喝声,穿透厚厚木板,传到二楼。 “时候不早了,”顾七放下空盏,起身搭着手浅行一礼:“下官先行告退。” “裴大人。”江月吟攥着茶盏,素净的一张脸,顷刻间攀上恐惧和担忧。 裴启桓的计划,让她胆战心惊。 布局的棋手,偏偏要做最重要的棋子,一着不慎,或还未等到满盘皆输,便命丧局中。 再运筹帷幄,也难保这气运变数…… 她深吸口气,将担忧藏尽眼底,故作冷漠:“你若命悬一线,可不要指望本宫来救。” “放心。”顾七转头,淡淡一笑,“我命大得很。” “裴启桓!”江月吟猛然起身,撇过头藏住发红的眼眶,咬咬唇淡吐一句,“保重。” 顾七抿嘴浅笑,喉咙捻出一声:“嗯。” 尚飨居对面,是同盛镖局。 大门敞开,却稍显冷清。两个彪头大汉坐在长板凳上,一个蓄着络腮胡,宽刀作镜,手指作梳,捋着脸颊上的胡子;另一个头光得锃亮,跷着腿抠牙,黑棉鞋挂在脚上,摇摇欲坠。 她背着手,跨步而入:“你们镖头呢?” 两个大汉斜着扫了一眼,讥讽一笑。 在这繁华的国都,多少达官贵人没见过。只一眼,便能看出一个人,身家多少。肥差多了,便越发看不上这种没什么油水的镖。 光头大汉朝身侧啐了一口,漫不经心道:“还没开张,不接镖。” “不接镖,为何要开门迎客?”顾七并未恼怒,朝里走了两步,环顾四周。 “这与你无关!”那蓄着胡子的男人面露不悦,拎着宽刀起身。 她眨眨眼,笑道:“朝廷的镖,也不接?” “接。” 两个大汉愣神之际,听到里间一个浑厚的声音。 “二哥。” 顾七挑了挑眉,循声望去,见一条粗手臂挑开灰蓝的布帘,随后一个魁梧的身子探了出来。 来人大抵四十余岁,同先前两个糙汉相比,要精壮许多,下巴处留着浓密的胡茬,左脸刻着几条刀疤印子,沧桑中透着威严。 “给大人上茶。”声音虽不大,却足够震慑。他凑到跟前,简单行礼:“大人见谅,方才是手下不懂事。开门便迎客,不论什么样的镖,我们都接。” 顾七微微侧头,面露疑问:“您是……” “小人‘褚二’,是这同盛镖局的镖头。” “哦。”她点点头,板着一张脸,沉声道,“本官是户部侍郎,裴启桓。荼州有一眼温泉,每年需向国都运送四次温泉水,是个长久的生意,若接,便谈谈价钱。” 褚二抱拳笑道:“裴大人,这单子,我们接了!大人请坐!” 坐下商谈时,见江月吟头戴帷帽,从尚飨居出来,走到门口愣了一会儿,在丫鬟搀扶下上了马车。 定好价钱,交了半年的定金,走出镖局时,已是巳时二刻。 “得快些。”顾七喃喃自语,加快了前行的速度,见秋桑站在绸缎铺前,踮脚环顾。 “大人!”她凑上前,紧迈着碎步,一双眼炯炯有神,“东西都放在车上了。” “好秋桑。”顾七浅笑一声,追问道,“确定柳家小姐去了?” “嗯!”秋桑用力点头,上车后细细道,“昨儿打听着柳小姐感染风寒,只怕去不了,可没想到今儿便说能赴约。奴婢特意在道口等着,看见宋大人家的马车直奔南边去了。” 自柳纪纲去往泽州,宋清瑶便时不时邀请柳湘凝去府上玩。先前拜宋府时遇见一次,此次回都便让秋桑留了心,果不其然,二人相约去郊外寻春。 顾七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只有大家小姐,有这般雅兴,去那荒郊野地里,看枯黄转青的草叶子。 沿着长街到赵府,秋桑抱着一盒蜜饯下了车。 顾七有些不放心,掀着帘低声叮嘱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大人放心,”秋桑会心一笑,“奴婢知道怎么做。” “嗯。” 刚准备放下帘,便瞥见前面停着一辆马车。车身虽不华丽,却做工精细。经过时又细看了一眼,见那黑色大马鬃毛闪亮,脖颈上挂着一个圆圆的牌子,上面写着“李”。 车夫挥动鞭子,马儿跑到长街尽头,又连连拐了两条行街,终停在了吏部尚书宋廉府前。 只这次,没有被引去书房,而是直接进了前厅。 宋廉屏退侍奉的丫鬟,坐在顾七旁边,绛色暗纹的长袍,更衬得她这罗纹蓝衫鲜亮异常。 “你和唐鹤,算是较上劲了。”宋廉执起茶壶给她斟了一盏酽茶,浅浅言语颇有些责备的味道,“竟还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打架。” “早晚是敌人,什么时候较劲,都一样。”顾七满不在意地抄起茶盏,吹了吹浮沫,“先前朝堂上,帮唐鹤据理力争的那个大臣,叫什么?” 宋廉放下茶壶,想了一阵道:“礼部尚书,孙伯勇。” “难怪如此咄咄逼人,”她嗤笑一声,“原来跟宋大人一样,都是尚书大人。” “老夫同他可不一样。”宋廉哼了一声,满眼不屑。 吏部掌管文官的调动、任免和考核,即便同为尚书,孙伯勇也和自己也差了一大截。 他昂着头,轻笑道:“据说此人科考未上榜,顶了一个寒门士子的位,靠着家里打点,再有唐家扶持,直接从员外郎步步高升到如今的尚书。” “想来这种事,很常见。”顾七歪着头,一双眼透着狡黠的光,“宋大人既是吏部尚书,定然对考试院的事情,了如指掌。” 听到这话,宋廉猛然反应过来! 他眯着眼,抖着细胡笑了两声:“怎么,想对付孙伯勇?” 顾七点点头。 “老夫并非想挫你锐气,只是以你现在的能力,动他困难。”宋廉哼笑着抄起茶盏,浅啜一口,“他既能爬到如此高位,又怎会留下把柄?” 靠金钱和权势攀登高位的人,除掉一个寒门士子,便如捻死蚂蚁一样简单。既顶替了那学子的位置,又岂会留他活口,给自己白白添麻烦…… 顾七恍然大悟,咬牙喃了一声:“老奸巨猾。” “树大招风,你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多少人等着你栽跟头。”宋廉望着这意气风发的少年,浊目里映出些羡慕,忍不住提点道,“不如韬光养晦,慢慢筹谋。” 慢慢筹谋,在这里虚耗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光阴,于己何益? 更何况,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孙伯勇,是自己送给唐鹤的一份大礼,岂能轻易放过! “不,”顾七将茶灌入肚中,眸子微黯,声音压得低沉,“为官许多年,我就不信这孙伯勇,会没有把柄。” 宋廉稍显惊讶,这少年,太过激进,若一朝失败,恐怕会牵连到自己。还是要继续和裴启桓保持距离。 “把柄,定是有的,只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儿,即便捅出来,也伤不到根基。”他搓着茶盏,思索片刻后,幽幽开口,“老夫有些消息,可全数告知,但这消息真假,需要你自己甄别。” 一猜这老狐狸,便有东西! 顾七眼前一亮,登时站起身来,搭着手准备行礼,却被他一把拦住。 “老夫有个要求,”他面色凝重,搭在胳膊上的手用力压了两下,“此后,不得再来府上拜访。” 这是要同自己撇清关系。 “晚生明白,”她勾唇一笑,转接面露难色,“只是,若有事请教,该如何同大人联系呢?” 宋廉突然没了主意。 自己虽为吏部尚书,却仍有许多不便。往日下朝便窝在府上,若今后频频出府,只会令哲王生疑,于己更是不利。 半晌,他无奈地松了手,咬牙道:“能不来便不要来,若偏要来,便小心些,不要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 “好。”顾七双手一摊,坐回来时,脸上笑容消失不见,“之前让您查一查常彬,如今可有眉目了?” 宋廉心里窝着无名火,听到她转移话题,更无处发泄,只得叹了口气:“今儿你过来,老夫以为问的就是常彬的事儿。”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扔到小方桌上:“你自己看看吧。” 顾七瘪了瘪嘴,暗讽这老东西太过小心眼。展开纸张,细细看完后,喃了一声:“好像没什么问题。” “家在青州瑁县,祖上世代务农,到他这一辈考出个秀才来。”宋廉瞥了她一眼,“可发现什么问题了没有?” 她抬眼望着宋廉,又捧着纸细看了一遍,犹豫地摇了摇头。 “就你这等城府,还想去对付孙伯勇?”宋廉又叹口气,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这常彬家中人口简单,父母早丧,仅剩下年迈的祖母,还在他上任前身故了。” 这样的身家背景,未免太过简单。 “我明白了。”顾七皱着眉,思索片刻后,又从宋廉处要了考绩。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万不能分神,不得不将常彬的事情暂缓,若与大局无碍,便不用理睬,若有碍,便要想法子除掉了。 正想得出神,听到院外阵阵欢声笑语。 她抬眼一望,见宋清瑶拉着柳湘凝的手,正欢欢喜喜往这边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5章 送礼攀亲近,深夜探柳府 “爹爹!看女儿给您带了什么!” 宋清瑶着鹅黄斗篷,蹦跳着跑了进来,想来玩得开心,竟没注意到云鬓散乱,头顶上戴着不知名野花编制的冠,青绿中缀着粉黄,衬得人灵动可爱。 “咦?裴启桓!”她惊讶地眨了眨眼。 顾七浅笑起身,搭着手朝两位小姐行礼。 宋清瑶玉指抵着下唇,刚准备问些什么,见身侧柳湘凝施礼,才想起自己太过随性,忙跟着回礼。 宋廉板着脸,责斥道:“这般毛毛躁躁,也不说跟柳家小姐多学学待人之礼!” “略……”宋清瑶吐了吐舌头,将手中小竹篮往桌上一推,里面放着几个青绿的果子。随性地坐到圈椅上,又朝身旁的丫鬟招了招手。 顾七目光稍移,见柳湘凝攥着花冠,微微垂下头来。淡粉袄裙勾勒窈窕身姿,绒白的云肩衬得一张小脸粉中透红,本该落落大方的闺秀,此刻却稍显拘谨。 “宋伯伯,时候不早了,”许是察觉到打量目光,柳湘凝咬了咬唇,朝宋廉行礼道,“湘凝便回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你要回去?”宋清瑶放下茶盏,惊讶地跳了起来,“不是说好在我家用午膳的吗?” “不……”一颗心扑通通狂跳,她越发羞窘,声音越来越小,“不了.....” “晚生也告辞了,”顾七不动声色挪动脚步,挡在她身前,“待荼州事了,再来拜访大人。” 宋廉脸色微变,巴不得顾七赶紧走,干脆连基本的客套都省了,直接挥了挥手:“裴大人慢走。” 先前来时,是一个人。 如今回去,却是两个人。 自古才子配佳人,这二人若走在街上,只怕道边的艳花都黯然失色。 候在府前的车夫微微晃神,忙拉马到跟前。 马车沿着长街缓行,发出吱呀呀的曲调。 柳湘凝攥紧了手中的小竹篮,鼓足勇气打破安静,却也只是柔柔道了一声:“多谢裴公子。” 即便如今的裴启桓,已成为国都热谈的户部侍郎,自己仍然会在独处时,忍不住唤他“裴公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同这少年郎近些。 这样的称呼,让顾七很是受用。 仿佛来人并不在意自己多大的成就,只揣着纯粹的友情,没有拜高踩低,始终都在平等交流。 她沉沉笑了两声:“柳小姐何必这样客气,你我算是朋友,朋友之间,无须道谢。” 可这种笑容停留须臾,便渐渐冷了下来。 元承熙要拿柳纪纲开刀,削弱元哲势力。只怕柳湘凝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还是要想个周全的法子,尽量保住柳家体面。 锁眉沉思之际,好像什么东西凑了过来! 她瞪着眼,迅速朝前一抓! “裴公子,”柳湘凝吓了一跳,手腕被攥得隐隐作痛,“我……” 顾七循着视线瞥了一眼,见她手里攥着一个青果。 “抱歉。”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顾七赶忙松了手,讪讪笑道:“多谢。” 要想找到柳纪纲的把柄,自然免不了和柳府的人往来。 柳湘凝是性子温良,同自己又相识,是一个极佳的突破口。 顾七啃着酸涩的果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寻起话题来:“先前你们游玩,都是三人行,怎么这次李家小姐不在?” 柳湘凝垂着头,搓着手中的小青果:“赵家少将军挨了板子,她放心不下,便去探望了。” 原来在赵府门前停着的,是李穆禾的马车。只怕赵德勋那小子乐开了花,早就忘了疼。 两个人郎情妾意,到确也是番佳话。 顾七不禁笑了起来,随后酸道:“怎么我遇刺落水,也不见人关心?” “谁说……”她红了脸,转接道,“你都能去拜访宋伯伯,自然是无恙了。” “好吧,”顾七调侃一声,“谁让我朋友少呢。” 柳湘凝不再接话,紧张地咬了一口青果,涩得直皱眉头,面露尴尬地望向顾七。 “这果子没洗,还是少吃些。”顾七为缓解尴尬,三两口啃完手中的果子,将她手中的青果接了过来,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若是饿了,便吃些肉干。” 想来荼州辛苦,吃不上什么好东西,才不得不带些肉干,打打牙祭。 也不知裴启桓在那地方,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柳湘凝拿着肉干,顿感心酸,咬着唇喃了一声:“裴公子还是要……照顾好自己。” 顾七不明所以,笑着应了一声“嗯”,随后望着袋子里的肉干发呆。 忘记了什么时候开始,元哲身上总会带些好吃的东西,恰逢其时地喂给自己,惯得自己越来越馋。 此次仓促启程,本以为他不会再准备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却还是在包袱里翻到了一兜鹿肉干。 马车停了下来,听到车夫一声:“大人,到了。” 这次,顾七并没有坐在车里,而是先一步下了车。 “裴公子,这是……”柳湘凝望着眼前花红柳绿的锦缎,惊讶地张了张嘴。 “今日拜访宋大人,听闻你在,便多备了一份。”顾七抬了抬手,车夫将东西放到小厮手上。 柳湘凝见状,连忙叫停:“这怎么行,父亲时常教导,无功不受禄……”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顾七笑了两声,拿走她手中的小竹篮,“我收受了你的果子,这布匹,算是还礼。” 不等她辩驳,便径直上了车,扬手而去。 再回赵府时,晌午早过,府前李家的马车也早已离开。 时日再短,也是寄人篱下,白日里在绸缎铺扔了不少银子,备了三份锦缎,箱底这最后一份,自是送给赵子英的。 这小丫头同她哥哥一般,是个性格直率的人。明明是个闺阁女儿,却从不喜衣裙钗环,因此收了礼物并不欢喜,直嚷嚷着要自己的黑金匕首。 “子英,莫要胡闹!”赵德勋趴在床上,拿出做哥哥的款儿来,厉喝道,“当心父亲回来罚你!” “哥哥惯会唬人!”赵子英噘着嘴,满眼不甘,“凭什么父兄便能投军,我却连刀剑都碰不得!” 顾七面露惊讶,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竟抱负深远。若是见到谢若泠,只怕两个人会有谈不完的话题。 “你还小,父兄自然是宠着你的,”眼看着兄妹闹别扭,她只得当起和事佬,“这样吧,等荼州治水结束,我定寻个好匠人,帮你打一把漂亮的短刀。” “还要袖箭!”赵子英来了兴致,拉着顾七的胳膊撒娇,“凤娘用起袖箭来,可飒极了,好哥哥,到时候再送一套袖箭吧!” 她无奈地笑了笑:“好。” “我这妹妹,闲不住,”直等到妹妹离开,赵德勋抱怨起来,“先前看见凤娘用袖箭,便央了我许久,可父亲不准她舞刀弄剑,我便没给她。” “女子习武,倒也不是什么坏事,”顾七抿嘴一笑,凑到床边坐下,“听说今儿,李家小姐过来了?” 赵德勋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先前哲王殿下说过,若是两心相悦,不如早早定下亲事,”她沉着眸,将隐隐担心道了出来,“以免夜长梦多。” “有道理,只是这李大人……”他面露沮丧,轻叹口气,“好似看不上我。” 堂堂都统将军之子,匹配通判之女是绰绰有余的。赵德勋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在国都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儿郎,多少人家巴结还来不及,又岂会被人看不上? 这李佑不肯与赵煜结亲,定是有别的理由。 眼下还有重要的事,何必管别人家的儿女情长呢。 “慢慢来吧,”顾七笑着拍了拍赵德勋的背,“且好好休息吧。” 自回到厢房后,便一直紧闭房门,秋桑中途送过一壶清茶和两碟糕点,随后便是在傍晚送一次晚膳。 赵夫人恐招待不周,拉着秋桑询问两番,才知裴启桓风寒未愈,精神欠佳。便命府上小厮离厢房远些,尽量不要打扰他休息。 如此一来,便骗过了整个赵府的人。 夜半子时,“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大人,”秋桑将脸抵在门框,朝廊下探了又探,悄声道,“没有人。” “嗯。”顾七着夜行衣,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随后将面纱系在脸上,“若过了寅时,我还没回来,便在卯时拿着我的衣裳,去尚飨居的后巷等我。” 秋桑点点头。 趁着夜色正浓,一溜烟跑到墙根,翻身出了府。 时间紧迫,距离又远,顾七不得不加快奔跑的速度。许是太久没这样疾奔,又许是吃着药的缘故,跑过一条长街后,竟觉得有些疲累。 停下歇息时,听到远处的犬吠。 她喘着气,仰头看了看高挂的月亮,薄云挡着一个角,衬得这月光更朦胧些。 不知又跑了多久,总算到了晏楚荣那个空院子。 她深吸口气,翻身上墙,跃到房顶,轻踩着灰瓦,跳到旁边院子的房顶上,捋着屋脊跑动两番,稳稳停了下来。 先前元哲回都时,曾邀了几位大臣到书房议事。 想来这书房,多少会藏些东西。 至于这些所谓的“把柄”,能不能扳倒他,便不得而知了。 顾七紧锁着眉,趴在屋脊上,直等这巡夜的小厮走到墙根昏昏欲睡,方跳下来,闪身钻进书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6章 机关现密室,出府险被擒 静谧的夜,偶有几阵冷风,卷走高空薄云,月亮更明了些。 值夜小厮哼了一声,在墙角裹了裹身上的袄,抱臂缩成一团,咂咂嘴昏沉睡着。 殊不知,这偌大的柳府,进了人。 顾七紧贴在门口,听了半晌,确定无人走动,放轻脚步朝里去。 丝丝缕缕的月光透过窗缝照进屋里,没能让这书房亮些,反倒多了些阴森。 眯着眼睛朝里探,猛然见到西面墙根处,站着一个“人”! 她吓得捂嘴,站在原地缓了片刻,见那“人”一动不动,大着胆子凑了上去。 “呼,原来是这个。” 衣架上摆放着银灰铠甲,在这昏暗的光线里,发着肃穆却又鬼魅的气息。 夜探府宅,本就令人心虚,见到这东西更是汗毛直立。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鬼神邪说。 她深吸口气,忙转过身摸到书案前。 笔墨纸砚皆在,却显然很久未用。案上一角,整齐放着几本书,轻轻翻动,未有异常。 堂堂守备大人,怎会轻易将机密的东西,置于如此显眼的位置! 她懊恼地拍了拍头,怪自己太过蠢钝! 干脆放弃了一眼可见的地方,专门盯着不易察觉的地方探了又探,却依旧无所获。 站在原地沉思之际,不由得又将目光移到那铠甲上。 越是害怕,越难以视而不见。 顾七越发气恼,暗怪这东西搅了思绪,怒冲冲上前照着头盔拍了一掌! 这衣架后面的墙,突然传出“嘎吱吱”的声响! 暗门! 她双眼睁大,见这面墙从中割开,拉开的瞬间,里面几个一尺宽的格子,倏地凸了出来! “嗖——” 一直飞箭窜出,瞬间擦过大臂,划出一道长痕! 来不及感受疼痛,便有箭雨迎面而来,顾七猛然一惊,抽出匕首抵挡两番,翻身向里紧贴着北面的墙。 既然机关在头盔上…… 她眉心一蹙,将匕首掷了出去! 头盔掉落,箭雨即停,不消片刻便传来铁链拉动的声响。 在背后! 没想到这小小书房,竟设了这许多机关,在这般纠缠下去,难免发出更大响动。 顾七滚到衣架处,正准备将头盔放回原处,见北面那墙开了一个缝。 周围又恢复寂静。 这……更像个密室。 她轻放下头盔,拾起匕首凑上前,轻轻一推,赫然出现一条窄道,只是黑漆漆辨不清多长。 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这窄道尽头,不过是个一丈宽的小空间。 陈设极其简单,仅放着一张供桌。烛台上的白蜡燃尽,留下参差错落的痕迹,几碟贡品犹在,只是无人打理,果子缩得皱皱巴巴。 抬眼一扫,见到灵位牌时,陡然一惊! “怎……”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惊得双唇颤抖,“怎么会……” 这竟是父亲的灵位牌! 柳纪纲为何要在这设一个供奉位? 他与父亲熟识? 不…… 顾七摇了摇头。 若熟识,怎会眼睁睁看着父亲含冤! 可若不熟识,又怎会偷偷供奉? 一时间头痛欲裂,伴随着心口阵阵绞痛,让自己喘不上气。 她扶着供桌,正准备细捋儿时记忆,猛然发现这灵位牌下面,好像藏着暗格! 刚要抬手去探,忽想起书房里那陷阱来。 顾七深吸口气,稍稍安抚了复杂的心绪,用匕首敲了两番,不见异常。 拉开暗格,见里面放着一封信,蜡戳已毁,显然是拆开看过。 取出这信,发现下面压着一方泛黄的奏折。 “柳兄亲启 念荼州事急,不得已免去拜谒寒暄,只将一应事物交代清楚,盼兄勿怪。 荼州水患突发,百姓民不聊生,今在城外发现一眼温泉,极为稀有。 弟欲奏请陛下,将这温泉纳入荼州,换些银钱粮食,助百姓渡过难关。 奏折已拟,随信附上,盼兄务必亲手交托! 弟替这荼州百姓,跪谢兄之大恩!” 落款上赫然写着“顾远”两个大字。 苍劲有力的字迹,却写得极其潦草,荼州当时,定处于危难之际。 她惊得说不出话,将奏折展开。 前半部分是请罪,将凿山一事造成的百姓伤亡细细道来,后半部分是荼州水患引发为难,奏请朝廷下拨赈灾粮款,并将温泉水一事如实告知。 原来,真如陈士洁老先生所言,父亲当年,并非隐瞒不报…… 可为何,奏折不按照章程层层上报,偏绕弯子递到柳纪纲手上? 又为何,柳纪纲要压下这方奏折? 柳纪纲…… 他可是哲王殿下的人! 顾七怔住半晌,直到决堤,癫痴地笑出声来! 难怪,难怪提起父亲,元哲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明明父亲是投靠他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竟让他如此狠心,灭了顾家满门! “元哲,柳纪纲……”她咬牙低吼,发红的眼睛燃着烈火,就连这泪,都好似带着灼痛,烧得脸颊通红。 不知在里面哭了多久,出来时再无泪意。 她麻木地关上密室的门,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这书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原来,这世间还有月亮照不到的地方。 顾七沉了口气,将面纱重新系在脸上。 哀恸至极,却只能隐忍不发。 这笔账,要慢慢算! 跃到屋脊时,听到一声喝:“什么人!” 顾七一惊,循声望去,原来是夜巡的兵! 这才想起,柳府离西城门太近,如今已入寅时,天越来越亮,自己在屋顶上跳来跳去,未免太过扎眼! 锣声响起,眼看着那队兵追了过来,她沿着屋脊快跑,跳进晏楚荣的院子。迅速躲到墙根将夜行衣脱下,用脸上的面纱紧紧掩住大臂伤口,避免留下一路血迹。 竖耳一听,这群人已经追了上来! 跑已经来不及了。 她深吸口气,抓起夜行衣朝东墙一抛,那衣服稳稳落在墙上,自己则快速钻进后院,藏到柴垛里。 这是小皇帝赏赐下来的院子,晏楚荣不在,纵然是兵,也不能擅闯民宅。 等了半晌,忽然在院中见到火光。 她眯着眼睛,透过缝隙仔细望了又望,却因隔得太远,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身形。 “把总?” “你们且在外面看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远远见一个人高举火把,声音中透着严肃认真。他站在前院环顾一圈,见东墙上搭落着衣服,快速跑了过去! “朝前追!”那人昂着头吼了一声,翻墙而出。 前院恢复安静,顾七松了口气,蹲在柴垛里等了会儿,方起身出来。 怎料刚出了院子,便被墙根候着的人擒住肩膀! 她眉心一皱,迅速抬起匕首,将二人隔开! 转身准备回击时,却见那人收了手:“裴大人?” “苏铠?”顾七瞬间收刀。 并非是心软,而是明白自己打不过。 这可是与赵德勋能一较高下的人,此刻自己若痛下杀手,定然只有当场毙命一个结局。 苏铠野眉紧蹙,自己在这候着的,是夜闯柳府的黑衣人,却怎么也没料到,抓到的人是裴启桓。 他纠结两番,终是开了口:“裴大人怎么在这?” “多明显的一句废话。”顾七神情放松,抿嘴一笑,“想不到你如此聪明,这虚晃一招,倒着实骗到了我。” 苏铠一愣。 自己认识的裴启桓,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怎会…… 顾七双手交叠,淡淡说道:“咱们寻个地方慢慢谈吧。” 谎言骗一个人容易,骗一群人难。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苏铠拉走,不能碰到那些兵。 他沉默片刻,点点头。 两个人穿过旁边小巷,沿着另一条长街缓行。 “苏铠,我一直当你是朋友,”顾七神色平静,说话的声音也柔和许多,“你若有疑,不妨直说。” 他握着刀柄的手一松,澄澈的虎目失去了往日神采:“大人,您是不是,会武功?” 又是一句废话。 也只有这等性子纯良的少年,才会问出这样的蠢话。 顾七轻笑一声,耐着性子应道:“会些轻功罢了。” 尔后,见他低着头,探问一声:“那大人,为何要跑去柳府?” “去查案。” 回答得干脆利落,让苏铠微惊。 他抬眸望去,见那白净的脸上,透着诚挚和认真,那好看的眼睛里,似映着繁星,明亮异常。 “下官知道了。”苏铠抿了抿嘴,“您住在赵都统府上,现在回去只怕不妥。” 这次,轮到顾七惊讶。 本以为会费些唇舌,编织些谎言来蒙骗他,却不料想,自始至终,他只问了三个问题。随后便再也不谈及此事,反倒让自己有些不安。 “你若还有要问的,不妨一股脑说出来,心事藏久了容易生误会,对你我不好。”顾七又递出话来,希望能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苏铠眨了眨眼:“没有什么好问的。既是查案,自然有许多不便告知的东西。” 顾七抬手扒住他的胳膊,就此止步,追问道:“那你对我,就不好奇?” 二人相对而立,他这澄澈的眼睛里,除了眼前这张脸,再没了旁的东西。 纵然有月光,也难看出这焦黄的脸上,隐隐泛着红。 他微微勾起嘴角,认真答道:“大人就是大人,是下官的恩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7章 后巷寻线索,夜邀郊外游 过了年,天便亮得越来越早。 刚到卯时,便能够远远听到鸡鸣。 西街是整个国都,最繁华的地段。尚飨居设在主街,迎五湖四海的食客,天蒙蒙亮,便能够听到里面剁菜声。 “吱呀”一声,尚飨居的后门被人推开。 那人拎着泔水桶,瞥见前面有人,头也不抬地道了一声:“让让!” 顾七快速后撤两步,脊背紧贴在阴冷的墙壁上。 “哗啦”,温热的泔水泼到地面,融化了地上薄冰,一股难闻的尿味扑鼻而来。 顾七抬手掩住鼻,眉头深深皱起。 这窄巷,泥泞不堪,几乎没有下脚之地。 达官贵人,从不会走这后巷,就连普通人家,也会绕路而行。 只因这窄巷北面,是下九流的场子。一排排的矮土房,被前面高屋遮挡,几乎见不到什么光。 掩鼻环顾,见远处一人,走到墙根解腰带。 她慌忙转身,隐隐听到对话:“又他妈在这尿,小心蚂蚁成了精,半夜来找你!” “你懂什么,老子这童子尿,正好助它得道成仙!” “行了,赶紧走吧!” 顾七扫了一眼,见三五成群的脚夫,穿着或灰或黑的破袄,将小毡帽待在头上,趿着鞋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这两天真他妈邪了,”先前在墙根撒尿的男人,擦了把鼻涕道,“大半夜狗叫,吵得人睡不着!” “昨个儿傻旺还说,”旁边的人缩着脖子搭腔,“他打更的时候听见城防的兵,说城郊荒地,一到夜半三更就聚满了野狗。” “嚯,听着就瘆人!”那男人嘴上虽如此说,眼中却透着好奇,“抽空再从傻旺那打听打听!” 顾七皱着眉,还未细细琢磨,几个人便走到跟前。 “嗬——啐!” 一口浓痰正啐在自己脚边,她怒瞪一眼,见那男人打量正着自己,又赶紧将脸转了过去。 几个人走远,听到男人小声说着:“那人穿得可真讲究,一看就有钱。” “拉倒吧,有钱人谁在这窝着!”旁边的人裹了裹身上的袄,喊一声,“快走吧,迟了要扣工钱!” 顾七挪了两步,朝眼前的小院望了望。 “知道了,师兄。” 稚嫩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随后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不紧不慢走来。 他穿着一个蓝布袄,头顶光秃,只脑后蓄着一个细长的小辫子。站在对面,贴墙站立,毫不在意陌生目光,昂着头练嗓子。 顾七双手交叠,微眯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不一会儿,院子里走出来个女人,目测三十来岁,穿着花蓝的小袄,裹着同样蓝色的方巾。 目光稍移,落到那挎着的小篮子上,里面是一些半成绣品。 这女人见到顾七,稍稍一愣,随后拽着方巾掩住脸,又朝墙根站立的孩童叮嘱两番,快步走远。 顾七望着那匆匆背影,若有所思。 恰好秋桑抱着衣服走到巷口,见到她高喊:“大……” 她皱着眉,快速抬手断了话,余光瞥向对面的孩童。 洪亮的声音未断,一张小脸严肃认真,澄澄眼睛里不见好奇,只专注做着自己的事情。 顾七浅笑一声,走上前接过秋桑手中的衣裳,掩住胳膊上的伤口。随后大摇大摆进了尚飨居,在二楼雅间换好衣服后,又跑到一楼要了壶清茶。 “大人,不回去吗?”秋桑在一旁坐着,面露担忧。 她并不着急,端着茶盏吹了吹热气:“且等等。” 一盏茶的工夫,便有官兵踏踏前来,小二吓得不知所措,忙唤来掌柜的应付。 持刀的官兵站在门口,面容严肃:“昨夜守备府进了刺客,可有人听到过动静?” “官爷,咱这店子时一过,便关门了,着实没听到什么。” “嗯,跟你这店里的人说一声,”那官兵朝店里环视一圈,厉声道,“昨夜丑时到寅时,若有人听到了什么动静,要立即上报。” 直听到掌柜一声“官爷慢走”,顾七放下茶盏,扔了几两碎银,走出了尚飨居。 昨夜遇到苏铠,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 谁知他并不追问,反而帮自己掩去痕迹,并依着吩咐将消息散播出来。 不到半天的时间,刺客夜闯守备府的消息,就传遍了国都。谁也不知这刺客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在这守备府里,做了些什么。 一大早,便有人将书信送出,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想来五六日的工夫,柳纪纲就会收到消息。 赵家和柳家,皆为元哲马首是瞻。 听到苏铠上报刺客一事后,赵煜便第一时间奔向柳府,细细寻了大半日的蛛丝马迹,满头雾水一无所获,只得加派人手将这柳府围得严实。 “听说这刺客只进了书房,还触碰机关受了伤,”赵德勋坐在床头,寝衣外搭盖着锦被,凝重道:“一队人马,眼睁睁看着刺客消失得无影无踪,未免太废物了!”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顾七坐在床边矮凳上,捧着热盏,故作担忧,“刺客能在守备府来去自如,定是有本事的,我现在更担心柳家夫人和小姐。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比家人的安危更重要。” 他恍然大悟,猛地站起身来:“我得去跟父亲说一说,将她们接到府上来!” 当天下午,赵夫人携赵子英亲去柳府探望,将柳家母女接到府上暂住。 如此一来,便有了亲近的机会。 家宴上,顾七谈吐不凡,对刺客一事分析得头头是道,登时吸引了柳夫人的注意。 自己对裴启桓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初到国都的接风宴上。同哲王和戎狄相比,裴启桓身量较小,面色苍白,这种不足之症,消磨了男儿该有的阳刚气,故有些看不上他。 随后一段时间,断断续续听到他的传言,有说他断袖之癖的,有说他荒淫无度的,有人说他身怀大才,也有人说他投机钻营,真真假假难以辨清。 随后裴启桓回都,从翰林学士直升到户部侍郎,前程似锦。 连自己的夫君,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也有将女儿许配之意。自己却始终觉得,裴启桓深不可测,湘凝这般单纯的性子,只怕将来受委屈。 如今一见,此人并非如传闻那般心机深沉,反而有几分清风傲骨的味道。 柳夫人微微侧头,悄看向身边的柳湘凝。 果不其然,这女儿正睁着大眼,直愣愣望着侃侃而谈的裴启桓,时不时露出娇羞和痴笑。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裴启桓天生弱症,这样的身子骨,若捱不过四十,岂不是白白耽误了湘凝! “娘,可以吗?” 柳夫人回过神来,见女儿笑得眉眼弯弯,登时急得站起身来:“不可以!” 席面上的人被吓了一跳,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赵子英啃着鸡腿,含混不清道:“柳婶婶,我们几个不过是去城郊玩一会儿,您怎么这么大反应?” “娘……”柳湘凝站起身来,还以为母亲被刺客一事吓破了胆,忙揽住肩膀安慰道,“不必担心,事情已经过去了。” “婶婶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有危险!”赵德勋接过话茬,憨笑道:“湘凝和李家小姐素来交好,不如明个喊上她,也好有个伴儿。” 一旁端坐的赵夫人,当即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不再说话,猛扒了两口饭。 自家孩子的心思,做母亲的最为了解。 这哪里是为了给柳湘凝找伴儿,分明是这傻儿子想见心上人。 先前夫妇俩也曾亲自到通判府上,委婉提了提,可李佑以女儿尚且年幼为由,毫不留情地推拒了,下了自己好大脸面。 这之后,便再也没提过两家的婚事,却也并不阻拦孩子们的交往。 一来李穆禾性情温良,又与赵德勋情投意合,实属难得;二来则是为了怄气,李佑这般不给面子,自己便偏要放纵孩子们去交往,让他家女儿去亲自求他,届时岂有不依? “李穆禾那孩子,同湘凝最是谈得来,”赵夫人挂起浅浅笑容,拉着柳夫人坐下,“更何况还有德勋跟着,断不会有事。” 柳夫人自知失态,无奈地叹了口气:“既如此,便去吧。只是注意分寸,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这其中,“注意分寸”几个字,说得重了些。 柳湘凝红了脸,眼中顿时盈出泪花来,垂着头喃喃说着:“女儿知道。” 顾七静静看着,不由得暗暗惋惜。 同是闺阁女,赵子英和宋清瑶,便更自由些,说话做事,不需要考虑许多。 柳湘凝和李穆禾,则是家教森严,条框规矩甚多,做起事来束手束脚。 可细细想来,自己也曾在宋府,见过柳湘凝开怀大笑,那天真烂漫,丝毫不比宋清瑶少。 不论哪种家庭出来的孩子,都自有父母庇护,那心底,始终留着一片纯真。 她嗤笑一声。 自己在做什么? 心疼柳湘凝挨训?还是可怜她有个严厉的父母? 分明,这些东西是自己求都求不来的! 明明自己也有父母亲,也是个有人疼爱的孩子…… 偏偏这一切,毁在了这群人的手上! 顾七红着眼,攥得酒盏越来越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8章 赏春遇尸首,牵涉绣娘案 日头攀升,照着巍峨的城门,熙熙攘攘的主街,唤醒了国都新的一天。 “这真是天公作美,连刮了两天大风,今儿竟停了!”赵德勋着一袭青衫,骑着硕马缓缓前行。 天气回暖,顾七却仍穿着厚厚的云纹白袍,即便这样也依旧觉得冷,又在外披起一个薄薄的披风。听到他的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是啊,天公作美。” “我说,”赵德勋朝身后的马车望了一眼,俯身凑她更近些,一脸八卦,“你是不是,看上柳湘凝了?” 她挑了挑眉,一脸无辜:“为何这么说?” “你本不是张扬的性子,平日话并不多,”赵德勋眯了眯眼,坏笑起来,“可昨个晚宴上,倒像是变了个人。” 的确,昨夜话多了些。 一来是为了吸引大家注意,以后说话会更有分量;二来是为了将话题引到郊游上;三来,确实是准备拉近同柳家的关系。 顾七不置可否,垂着头摸了摸马儿的头。 岂料赵德勋笑了两声,随即哀叹道:“你若喜欢柳湘凝,殿下可怎么办呢?” “什么意思?” 他抿了抿嘴,探过身子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同殿下,不是……不是那种关系么,你如今移情别恋,岂非伤了殿下的感情?” 顾七一惊,登时咳了起来! “胡说八道什么!”她眉心显怒,言辞甚厉,“这等辱人的话,怎能从少将军嘴里说出来!” 赵德勋被吓了一跳,见她如此生气,惶惶直起身来:“对不起啊,是我胡言乱语。” 只有小题大做,才能让这少将军收敛些。 顾七拉着脸,冷了他半晌。见他蔫得垂头,方幽幽开口:“非议亲王,单这一项罪名,就够你挨板子了。我同哲王殿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赵德勋瘪了瘪嘴,连连点头:“是我失言。” “少将军,裴大人!” 二人同时回头,见宋清瑶掀开帘,本就圆润的一张脸,鼓起嘴来可爱异常。 她眨了眨眼,声音犹似孩童:“能不能快些,我们都坐得腿麻了!” 赵子英坐在里面,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怼道:“你嫌慢,便一个人骑马去,催我两个哥哥做什么?” “他们走得这样慢,还说不得了?”宋清瑶噘着嘴,将头撇到一边。 “本就没有邀请你,”赵子英不甘示弱,嘀咕一声,“是你自己非要跟着。” “你!”宋清瑶气得红了脸,当即便要跳车。 “好了,”一旁静坐的李穆禾,上前拉住她,温柔道,“小姐妹拌嘴,难道还记仇不成?你既嫌慢,让裴大人快些就是了。” 柳湘凝正笑看热闹,听到李穆禾这样说,顿时犯了小心眼。 好似言外之意,是裴启桓拖慢了速度。 她冷着脸,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要我说,裴公子今儿就不该来,更不该组织大家出去玩。” 李穆禾尴尬地笑了笑:“是我说错话了,你也忒小气了些。” “行了,都坐好,要出城了。”赵德勋板着脸,强行结束了无聊的拌嘴。转接回过身来,小声道:“瞧见没有,这柳家小姐,可没你想象的那么温柔。” “我自然知道。”顾七细眉微挑,嘴角噙着晦暗不明的笑。 父母严苛,虽教育得柳湘凝温婉大方,却也让她在骨子里生出些许叛逆。在外人面前,端出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在朋友面前,却毫不遮掩自己原本的天性。 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活得恣意些。 多好的姑娘。 只不过以后,要永远活在压抑痛苦里了。 “你在想什么?” 顾七回过神来,半眯的眼睛恢复如常:“没什么,咱们快走吧。” 出了城门一路西行,侍卫在官道两侧持刀而立。 几个小姐妹,径直朝野林奔去,一路走走停停,欣赏春景。 不消片刻,便将两位公子远远甩在身后。 赵德勋随手薅了根草,叼在嘴里:“裴兄弟,计划何时回荼州啊?” “年初荼州便开始动工了,”顾七紧盯着前面几个人,淡淡应道,“有殿下坐镇,倒不用着急回去。” “哦,那便多住几日,”他又薅了几个狗尾草,在手中折了起来,“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啊——” 猛然听到女子尖叫,他双手一松,慌忙跑了过去。 顾七加快脚步,凑到跟前时,见一具女尸半掩在黄土里,脸已被野狗啃去一半,露出森森白骨。周围的黄土被染成褐红,四处是野狗撕扯留下的残布。 她忍不住干呕,赵德勋却还在扒土。 “别弄了,”顾七拉住他的胳膊,沉声道,“报官吧。” 赵德勋点点头,吩咐侍卫将各家小姐送回城,偏妹妹子英不听话,执意要留在现场。只在拗不过,只好让她远远站着。 待知府曹章匆匆赶来,吩咐手下挖出尸体。没想到这女尸下面,还埋着腐烂的尸体。 半个时辰之后,原本平整的野地,生生挖出四五丈宽的坑来! “一,二,三,四......”赵子英扒着哥哥的臂膀,惊呼一声,“竟有十三具尸体!” 各具尸体都有不同程度的腐烂,到后面两具,只剩下白骨架子。 顾七凝目攒眉,盯着仵作现场检查。 “启禀大人,”仵作起身朝众人浅鞠一躬,严肃道,“十二具女尸,一具男尸。能辨得出的几具尸体,年龄大抵在二十二三,死因各不相同。” “这数量对不上啊,”曹章喃喃一声,疑云满面,“怎多出两具来,还有个男尸......” 赵德勋皱着眉,追问道:“什么对不上?” “回禀少将军,年前发生了一起绣娘失踪案,大半年的时间里,陆陆续续走失了十一个绣娘。”他沉着脸,低声道,“下官在想,这些尸体,会不会同这案子有关。” “十一个绣娘,怎会多出两具来?”赵德勋抱臂沉思,可武将出身的他,本就不擅思考,只得向旁边的人求助:“裴兄弟怎么看?” “先将这些带回去,”顾七抬手指了指几个衣衫完好的尸体,“贴个告示,让报失踪的人家,去府衙认尸。” 曹章望着两具白骨,面露难色:“裴大人言之有理,只是这白骨,该如何认呢?” 她拧着眉,望着眼前这唯唯诺诺的知府大人。看似老实巴交,实则却透着奸懒,根本不愿费心追查。 “怎么,”顾七嗤笑一声,幽深的眸子里已有怒意,“连核查人口这等事,也需要本官教你?” “对对对!”曹章谄笑两声,即刻拍起马屁来,“好在裴大人提醒,下官这就去办!” 她厌烦地瞪了一眼,自己好容易查到的线索,若当真撒手托给曹章,只怕会坏事。可这件事,一个户部侍郎,不好插手。 顾七清咳一声,抬眼看向赵德勋。 他当即反应过来,厉声道:“若有进展,要事无巨细报上来。” 曹章一愣,尴尬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道:“自然,自然。” 尸体运回城的消息,迅速在国都传开。 牵扯甚广的人命案,上到皇帝,下到平民百姓,对此案都颇为关注,这给曹章带来不小的压力。 当天下午,便有告示贴出,接连两日里,陆续有人到府衙认尸。 “确定是绮绣坊失踪的绣娘,”赵德勋坐在正厅里,将曹章交上来的纸张递给赵煜,“但只有十一户人家上前认领。” 赵子英扒着圈椅,追问道:“可按照裴大哥说的,细细核对了户籍人口?” “这里有你什么事?”赵煜沉着脸,低吼一声,“还不快快退下!” 赵子英瘪了瘪嘴,不情愿地出了厅。 “前两年闹饥荒的时候,涌进来不少百姓乞讨,”赵德勋无奈地叹着气,“这户籍人口太久没有更新,到现在已经对不上数了。” 意料之中,曹章这样的人,自然不愿给自己揽事,能敷衍便会敷衍。 顾七并不着急,喝了口清茶开口问道:“那这曹大人,如今可找到杀害绣娘的凶手了?” 赵德勋犹豫两番,望向自己的父亲。 只见赵煜眉头紧皱,幽幽开口:“说是绮绣坊的掌柜,他供认不讳,现在已经被押入大牢了。” 她抿嘴笑了起来:“赵都统觉得呢?” “自然不会这么简单。”赵煜纵横官场多年,这般敷衍的说辞,自然瞒不过他狠辣的双眼,“绮绣坊的靠刺绣赚钱,掌柜的岂会自断财路,无缘无故去杀害绣娘?” “正是。”顾七放下茶盏,擦了擦嘴,淡淡说道,“但通过此事,便能够看出这曹章靠不住,我认为,还是要将此案,移交到刑部比较合适。” 赵煜面色凝重,缓缓点头:“裴大人言之有理,明日本官便启奏,让陛下将此案交给刑部,定要给这些死者一个公道。” “这曹章也不是什么好官,”赵德勋满腔愤慨,拍着桌子道,“这等人还做什么知府,父亲上朝的时候,不妨参他一本,让他滚下这个位子来,给贤能的人坐!” 赵煜掐了掐额头,没有承应。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89章 朝堂猛诘问,罢黜曹知府 戌时,赵府迎来一位贵客。 来人神色匆匆,茶水一口未喝,只站在前厅焦急等着。 “裴兄弟!” 顾七在厢房中踱步,听到声音后赶忙开门:“可拿到了?” 赵德勋咧嘴一笑,将手中的名册递了过去:“我亲去了一趟牢房,果然如你所说,这掌柜的上头有人,你猜猜是谁?” 她笑着接过册子,眼睛里不见一丝好奇,却仍配合着问了一句:“谁啊?” “礼部侍郎,孟炤。” 孟炤? 顾七笑容顿消,诧异地展开册子,上面详细记录着十一名绣娘去孟府的时间,这时间恰好是绣娘失踪前一晚。 不对! “明明发现的女尸,是十二具。”她皱着眉,又从新翻看,一张脸越发阴沉:“这册子不全。” “啊?”赵德勋刚从桌上抄起热盏,听到顾七的话忙凑上来,这才发现,册子前两页被人撕去,薄薄的纸上留下极小的齿痕。 他跟着皱起眉头来,愤愤一声:“这掌柜的,竟敢跟我耍心眼!” 顾七拉住他,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到两声急促的敲门声。 “裴大人,”秋桑站在门口,眼露急切,“卫公公在前厅问了两三次,实在拖不动了!” “知道了,这就来。”顾七沉沉应了一声,将册子塞给赵德勋,“赵兄弟,辛苦你将这册子誊抄一份,然后拿着原册再去问问,不论问出什么结果,都将这册子放回原处。” “放回原处?”他一头雾水,追问道,“好不容易拿到的证据,怎么能放回去呢?” 顾七抿嘴一笑,眸子在烛火照耀下,显得更加幽深:“不放回去,怎么让刑部的人去查呢?”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拿着册子缓缓走到书案前,转过身想追问一句,却早就不见人影。 “让卫公公久等了,”顾七疾步走到前厅,朝着卫礼深鞠一躬,“下官刚从医馆回来,望公公见谅。” “哎呦呦!”卫礼露出惯性假笑,上前一步扶起她的胳膊,“裴大人身上有伤,这等虚礼便免了吧!” 寒暄不过两句,便急急拉着她上了马车,连夜进宫面圣,至子时方归。 翌日清晨,顾七身着官服,在大殿上听知府曹章汇报绣娘失踪案。 元承熙扶额听完,凌厉的眼睛里射出寒光:“如此说来,是这绮绣坊的掌柜,在半年间奸杀了十一名绣娘?” 曹章在大殿上跪着,埋首应道:“正是。” 赵煜手持笏板,站在武官队列里,朝对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文官队伍里,站出一个花胡老头,当即追问道:“敢问曹大人,绣娘失踪,家属会率先到绮绣坊寻人,掌柜是如何应的?” 这问题,恰在自己预设范围。曹章眼中露喜,对答如流:“凶手以订单多为由,让绮绣坊的秀女日夜轮替赶工,绣娘失踪的时间,皆在晚上。家属上门寻人,凶手便以夜间不在绣坊为由,避开了责问。” 这老头不慌不忙,循循抛出第二个问题:“既这掌柜不在绣坊,又如何设计奸杀绣娘呢?” “这便是凶手狡猾之处,”曹章微微直身,叹了口气,“他埋伏在绣娘回家的路上,待几个绣娘下工分开之际,便趁机下手!” 赵煜哼笑一声,正准备侧步出来,便听到元承熙的声音。 “这凶手,可有帮凶?”这小皇帝微微探身,眉眼中已有不悦,“曹章,可想好再答话。” 曹章慌忙磕头,皱着眉想了一番,犹豫答道:“回陛下,这凶手,是一人作案......” “呵,郡州知府,就是这样办事的?”半眯的眼睛骤然瞪得浑圆,整个大殿上回响着元承熙的怒喝,“若没有帮凶,一个小小的绣坊掌柜,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尸体运到城郊,完成埋尸的!” 赵煜顿时变了脸色! 自己只顾着查绣娘失踪一案,却全然忘了,守城的兵,皆出自赵家军! 不论凶手是谁,将尸体运出城外,都要经过西城门...... 此时曹章,早已吓得瘫软,支吾了大半晌,最终答不上来,赶忙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这绮绣坊的掌柜,没等审问便和盘托出,臣......臣便没有多想......” “废物!”元承熙蹙着眉,气得黑胡微微抖动,“身为知府,竟连一桩凶杀案都查不清,朕要你何用!即日起,罢黜曹章知府一职,永不复用!” 天子盛怒,殿上众臣皆垂着头默不作声,可这脸上的神情,却大不相同。 赵煜黑着脸,额头上已冒出密密冷汗。 堂堂的四品官员,因一桩凶杀案被贬,足见元承熙对此案的重视。若到最后,当真查出帮凶出自赵家军,只怕自己也要受牵连。 可眼下,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回去细细盘查,若能够先一步找到凶手,便能将功补过。 “陛下,”趁大殿静默之际,唐鹤手持笏板,侧步出列,恭敬道,“事关十一条人命,不如将此案交由刑部审理,相信刑部的办事效率,会快得多。” 元承熙怒火散尽,端坐在龙椅上沉沉一声:“吴浩。” 刑部尚书吴浩当即出列:“臣在。” “朕给你五日时间,务必要将此案审个水落石出,还百姓公道。” “臣,遵旨。” 散朝之际,唐鹤便拦下了顾七的去路。 “听说这十一具绣娘的尸体,是裴大人发现的,”他嗤笑一声,半眯的狐眼透着戏谑,“可真是帮了本将军一个大忙。” “不用谢。”顾七仰起头来,眼中分明透着厌恶,嘴角却依旧上扬。 这种违心的笑容,让唐鹤更为得意,甚至在顷刻间看到了敌人大败之景,他痛快地笑了两声,扬长而去。 刑部尚书吴浩在接到任务后,第一时间便调取了相关卷宗,并派人到西郊城外的野林进行查探。在案件交托到刑部审理后,绮绣坊的掌柜便翻了供,只说自己是帮凶,将主谋推到了礼部侍郎孟炤身上。 随后在掌柜家中寻得密册,上面详细记录着十一名绣娘失踪的时间,且唯一与绣娘有关联的人,便是孟炤。 “裴兄弟,其实我还是不明白,”赵德勋站在街口,望着忙碌的官兵,咱们已经拿到证据,直接交给陛下不是更快,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顾七并未回答,直静静问了一句:“赵都统这两天在做什么?” “我爹啊,在军营里呢,不知在忙什么,”他侧着头,眼睛里透着不解,“你怎会问起这个来?” 很多事情,即便说透了,也于事无补。 “没事。”顾七抿嘴一笑,借着起风的由头,坐上马车回了府。 是夜,赵煜难得从军营回来,却未卸铠甲,径直去了顾七的厢房。 “裴大人......” 顾七手持茶壶,给他添了一盏清茶,笑道:“想来军营忙碌,赵将军这两天鲜少在家。” 赵煜干咳一声,看着眼前这少年,同自己的儿子年纪相仿,言谈举止,却透着一股子成熟。自己素来心高气傲,这还是头一次,向小辈求教,难免有些尴尬。 可如今火烧眉毛,不得不拉下脸来。 他坐在桌前,望着茶盏犹豫两番,缓缓开了口:“此次我来,是有事相求。” “赵将军这话太过客气,”顾七佯作惶恐,起身朝着他深鞠一躬,“下官回都,全靠赵将军照顾,一直想着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若您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大可直言不讳。” 赵煜见此,也不再扭捏,将心中疑虑一股脑说了出来:“前几日朝堂上,陛下追问曹章帮凶一事,我当时细细想了想,这十一具尸体......” “十三具。”顾七端着茶盏,幽深的眼眸猛地一缩,尔后淡淡一笑,“您接着说。” 他皱着眉,继续道:“这十三具尸体,皆埋在西郊野林,可若运送尸体,必须要经过西城门。白日里人多,凶手定会选择晚上运送,可过了子时,城门便会关闭......” “将军是担心,守城的兵里,有帮凶。”顾七懒得听他绕弯子,直接一针见血说出他的担心。 赵煜攥着茶盏,点了点头:“不论凶手是谁,这帮凶,都必定出自赵家军,只怕刑部查出来,会是一桩不小的罪责。” 若深得元承熙器重,这等事,还牵扯不到赵煜头上。 可这赵都统,明显是元哲的人,难得抓到这样的把柄,小皇帝又岂会轻易放过? 想来,这也是赵煜忧思所在。 顾七眯着眼,蒸腾的热气化不开眼底冰霜。 可眼下,还是要卖赵煜一个面子。 “若赵将军能够先一步抓出营中的蛀虫,主动上交到刑部,便能够将功补过,”她浅啜一口茶水,幽幽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想来陛下也不会深究。” “难就难在这,”赵煜沉沉叹了口气,“我在营中追查了两天,毫无头绪。更何况这事情不好摆在明面上,便更是无处下手。” “怎么会呢,”顾七沉着眸,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划了两道,“若不是下官提醒,赵将军早就忘了,我们挖出来的尸体,到底是十一具,还是十三具。” 赵煜敛着眉,凝视着桌上的痕迹若有所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0章 深夜议旧案,直指孙伯勇 烛火噼啪声,吓了赵煜一跳,这才发现,屋中安静至此。手中握着的这盏茶,早已凉透,却还是将其一饮而尽,眉心深深皱出一个“川”字。 回过神来抬眼前望,桌上的水痕,已从先前的“十一”,变成了“十三”,那如葱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声响。 赵煜会心一笑,紧蹙的眉得以舒展。 知府曹章,彻底混淆了大家的记忆。 不论是陛下、群臣,还是普通百姓,关注的只是这案子的凶手,以至于忽略了一直都搞错的数字。 刑部开展审讯,也是在现有卷宗的基础上,进行深入探查。 自己若循着旧思路去查,速度并不会比刑部快,终究还是会落个下风。 可…… 银亮的盔,在烛火映照下,落下片片暗影,映得一张脸上,侥幸与忧愁共存。 这自然难逃顾七敏锐的双眼。 布局筹划,为的就是引他上钩,一步步沿着规划好的路线走,不得有丝毫偏差。 顾七执起茶壶,给他续上一盏温热的茶:“将军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不瞒裴大人,”赵煜面容凝重,厚重的盔甲已闷湿了里面的衣衫,黏乎湿冷,更添了许多不适,“我一介武夫,并不懂这探查的门道,该如何在两具无人认领的尸体上,查询蛛丝马迹?” 她沉声浅笑,并未急着作答,而是起身开门。 “大人,”秋桑端着药碗,柔柔唤了一声,见到桌前坐着的赵煜,忙行礼,“赵将军。” 赵煜一只胳膊搭在桌上,侧过身扫了一眼。 这丫鬟,何时到的门口? 自己竟浑然不知! “赵将军,”顾七看出他眼中疑云,没有解释,只淡淡宽慰一声,“您太紧张了。” 赵煜叹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紧张到基本的敏锐都消失了,若秋桑是名刺客,只怕此时,早已近身取了自己项上人头。 “少将军可回来了?” 他撇过头,见顾七放下药碗,含了颗蜜饯在口中。烛火幽暗,看不清那眸子里,藏着什么东西,总之,不会像自己这般惊惶无措。 尔后,听到那丫鬟应了一声:“还没呢。” “嗯,下去吧。”顾七挥了挥手。 “原来,小儿急匆匆出府,是裴大人安排的。”赵煜心焦至极,见她不紧不慢地嚼着蜜饯,更是烦躁。 年轻时,也曾驰骋疆场,深知将之道,当先治心。如今有了些年纪,竟有些畏手畏脚,越发沉不住气。 赵煜深吸口气,强撑着一个都统该有的体面。可等到她吃茶时,这端直的身子不自主前倾,脸上的焦灼一览无遗:“裴大人若有对策,大可直说。若事情棘手,小儿只怕办起来困难,倒不如我亲去处理……” 顾七放下茶盏笑道:“将军此言差矣,很多事情,少将军比您更合适。” 说话间,听到一阵敲门声:“裴兄弟!” “说曹操,曹操到。” 她起身开门,见赵德勋站在门口,笑着扬起手中的布袋。 “拿到了?” “小爷出马,岂会落空?”他面露得意,踏步进屋,见赵煜在桌前坐着,顿时收敛玩笑,恭敬行礼:“父亲。” 此时的赵煜,早没了立规矩的心思,只瞪了他一眼便作罢。 赵德勋坐在桌前,将卷宗从布袋里拿出来,须臾的迟疑后,递给了顾七。他悄抬眼朝父亲望了望,那稍显沧桑的脸上,未有不悦,放下心来喝了口茶。 “陛下那日在大殿上说的话,听到耳朵里的,可不止赵将军一个。”顾七未拆卷宗,径直递到赵煜跟前,“若不是赵将军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只怕这卷宗拿不到手。” 这偌大的都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不同的势力在这里集结盘桓,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又有多少人,盼着将自己拉下马。此刻,任何一件细小的事情,都将打破朝堂上的微妙平衡。 赵煜眉头紧锁,深深叹了口气:“裴大人言之有理。” 到底是血脉至亲,纵然父亲不说,赵德勋也从这惆怅的脸上,意识到事态严重。 “发现尸体的时候,裴兄弟就说,这知府曹章不可靠。”他执起茶壶,给赵煜添了一盏热茶,宽慰道:“如今刑部拿到的册子,孩儿这有抄本。孟炤那边,也早就派人盯着了,只要有进展,咱们便能知道。” 赵煜面露惊讶。 想不到,刑部在众目睽睽下大肆调查时,裴启桓早就不动声色先行一步。 难道,和陛下单独召见有关? 对此案如此上心,却又不在明面上查,为的是什么? “将军?” 他回过神来,迎上那幽深的瞳孔,竟从心底涌出莫名的恐惧,脊背微微发寒。 只见顾七浅浅一笑:“若是累了,明日再谈也一样。” “不必。”他喝了口水,抛却与凶杀案无关的诸多疑问,展开这落尘的卷宗,“这是余陇县一年前的案,七旬老妪携孙报案,状告……孙珏?” 顾七眉尾上挑,分明是平静的口吻,偏偏透着无尽的杀气:“礼部尚书孙伯勇之子,孙珏。” 赵煜沉着脸,便看便问:“裴大人的意思是,孙珏这案子,和那两具尸首有关?” “按照裴兄弟的吩咐,我去问了仵作,两具无人认领的白骨,死了将近一年。其中那女尸,乃是被利器穿透前额,头骨上戳了好大一个洞。”未等她回答,赵德勋便接过话来,“随后我调查了郡州两年间的命案,旁的都很清晰,惟孙珏这个,扑朔离奇。” “你们搞错了,”赵煜迫不及待翻到最后,失望地摇了摇头,将卷宗推到顾七跟前,“这结案陈词很清楚,是老妪诬告,打了她二十板子便放了。” 顾七一手端着盏,一手翻动卷宗,眼睛虽落在泛黄的纸上,却并未细看。或者说,根本不需要细看。因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一清二楚。 “寻常百姓,如遇不公,便会去县衙击鼓鸣冤,”她浅啜口淡茶,幽幽道,“这老妪前后状告孙珏三次,前两次遭县令驱赶,最后一次挨了打,回去没两天便死了。” 指尖轻捻,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绮绣坊”三个大字:“这苏娄氏,应该是绣娘失踪案中,第一个受害者。只不过时间久远,曹章又不尽责,才会漏掉如此重要的信息。” 赵煜陡然一惊,慌忙将卷宗拉到自己跟前,细细翻看。 “若是如此,只怕孙珏同这凶杀案,脱不开干系。”他脸色阴沉,烛火映在眼睛里,却未见怒火,反多了几分算计。 孙珏一旦获罪,其父孙伯勇,自然难辞其咎。 只是这一桩案子,还不足以撼动礼部尚书的地位…… “赵兄弟,”顾七轻轻启唇,将茶壶递到赵德勋跟前,“茶有些凉了,麻烦换一壶新的吧。” 他点点头,拎着茶壶走出厢房。 既找到了查案的思路,紧绷的神经便得了松缓。 赵煜神情放松,脱下闷热的盔,沉声笑道:“故意支开我儿,想来裴大人,是有话要说。” “对。”顾七掏出汗帕,递了过去,“下官想问问,赵将军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自然是顺着线索查,找到赵家军里的帮凶,交给陛下处置。” 不愧是老谋深算,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若只是如此,我何必支开赵德勋呢。”顾七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将军难道没想过,帮哲王殿下铲除孙伯勇这个礼部尚书?” 擦汗的手骤然停顿,赵煜敛尽神色,直直看着她:“裴大人此言何意啊?” “没什么,”她眨了眨眼,奉出友好笑容,“只是提醒您,对付孙伯勇,不可操之过急。” 赵煜沉默半晌,打量许久,竟丝毫猜不透裴启桓。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文弱书生,体内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这能量,似乎能将澜国的朝堂搅个天翻地覆! 他蹙着眉,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顺着话茬问道:“那依裴大人所言,当如何处理?” “李通判,为人刚正不阿,”顾七抿了抿唇,幽深的眸子闪闪发亮,“将军大可寻他一起查案,既多个帮手,又不会让陛下生疑。” 赵煜顿时明白过来。 纵然从未表态,自己站在哲王殿下的阵营里,在朝堂上也早已不是秘密。 此次查案,不论结果如何,皇帝都会疑心。 而李佑是朝堂上出了名的“臭石头”,从不攀附结党,就连儿女家的事,也尤为避嫌,才会屡次推拒赵家的结亲之意。 若此案由他来查,定会让陛下安心,让朝臣信服。 “还有一点,将军要注意。”趁他垂眸思索之际,顾七又缓缓开了口:“此案说到底,是陛下交由刑部去审理的。若您和李大人查出什么,切勿上呈给陛下。” “你的意思是……交给刑部?” “也不要交给刑部,”她摇了摇头,勾唇一笑,“如果有确凿的证据,先放在手中。刑部汇报审理结果,若与二位调查的一致,便无需管它。如果不一致,有刻意隐瞒之嫌,再提出来也不迟。” 赵煜嘴唇蠕动,细细琢磨起顾七的话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1章 殿前观博弈,通判参尚书 打更声响,子时。 赵德勋拎着茶壶,掩上门笑道:“竟这样夜了。” 随后到桌前坐下,只见父亲直起身长舒口气,又将眉头皱了起来:“裴大人风寒未愈,本不该继续打扰……” 顾七抿嘴浅笑,言语中未见丝毫不耐:“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赵煜沉默着搓了搓茶盏。 方才那一番话,分明有相助哲王的意思。 可明明前几日,陛下特意派了卫礼,来接裴启桓进宫议事…… “裴大人,”他攥紧茶盏,审视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声音低沉却并不悦耳,“那日陛下急匆匆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顾七正端着盏轻吹热气,听到这话稍稍一顿,随后唇角微扬:“自然同这案子有关。” “陛下,可特意交代了什么?” “嗯。”她抿着嘴,喉咙里发出浅浅回应,待饮下一口清茶润了润喉,又续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将军放心,此案并不复杂,不过是有人仗着权势,为非作歹。” 赵煜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是陛下单独召见又特意交代,裴启桓不肯说也实属正常。 可自己悬着的心,迟迟放不下来。 “不瞒裴大人,如今刑部已经拿到那册子,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礼部侍郎孟炤所为,”他拧着眉,终是将心中疑虑说出了口,“届时只要稍加审问,便能够知道帮凶。我绕远查案,定然会落下一大截。” 赵德勋正单手托腮,望着如豆的烛火发愣,听到父亲的话,顿时反应过来:“对啊,若是如此,咱们还查什么?” 顾七双眸微眯,言语间透着些许不悦:“查案,到底是查帮凶,还是查真相?” 正当赵煜凝目沉思,还在琢磨她这句话的意思时,旁边的赵德勋早就脱口而出:“自然是真相。” 她捏着盏,歪头笑了笑:“你怎知,刑部查到的,就是真相?” 赵煜猛然一惊! 至此,才明白裴启桓的真正用意! 原来他此番所为,不仅是为了除掉礼部尚书孙伯勇,还想顺便除掉刑部尚书吴浩! 想不到,裴启桓能够利用此案,筹划出如此精密的局。 “至于谁查出来帮凶,又有什么分别?” 赵煜闻声抬头,恰迎上顾七明亮的眼。 只见那削窄苍白的脸上,映着淡淡笑容,唇瓣启合间,传来声声安抚:“涉案的人,终究是要交由陛下裁夺的,若刑部当真查到了帮凶,将军只要积极配合,将人交出去,便不会有事。” 他攒眉思索,面带犹疑地点了点头。 五日后,刑部尚书吴浩跪在殿前,汇报案件审理经过和结果。 按照绮绣坊掌柜交出的册子,对礼部侍郎孟炤进行问审,整个过程顺利异常,这孟炤供认不讳,并指认赵煜手下的副指挥使汪显为帮凶。 顾七身着绛色朝服,手持笏板,在文官队列中静静站着,只听了两句,微抿的唇便扯出一丝嘲讽。 果然不出所料,这刑部根本没放多少心思在这绣娘凶杀案上。 元承熙端坐在龙椅上,听完审理结果,并未让吴浩起身,而是看向堂下的诸位臣子:“众爱卿以为如何?” 一时间,群臣哗然。 可探讨的,再也不是案子本身。 “都说赵家军军纪严明,”礼部尚书孙伯勇先发制人,在队伍中义正词严,“难不成这副指挥使,是受了谁的令,才这般胆大妄为?” “孙大人何出此言!”那身材略显臃肿的武将,此刻站在赵煜身后,涨红着脸辩驳道,“若我等沆瀣一气,又岂会帮助刑部擒拿汪显!” 孙伯勇嗤笑一声:“折尾求生,亦未可知。” “你!”那武将怒吼一声,脸上横肉都跟着抖了两番。 赵煜皱着眉怒瞪过去,那武将后撤一步,愤然闭嘴。 “想来,那孟炤便是孙尚书断尾求生之作,”孙伯勇身后的一个文官,垂着头轻笑两声,“若不是孙尚书指点,我等只怕都看不出来。” 顾七噗嗤一笑。 文人骚客之间的唇枪舌剑,往往是最噎人的,倒真应了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抬眼前望,见孙伯勇被噎得脸色通红,一张嘴张了又张却再也没吐出半个字来。随后偃旗息鼓,闷着头缩在队伍中。 视线稍移,见高高在上的天子,正掐着发胀的额头,眉眼间透着无尽失望。他叹了口气,打破了尴尬的寂静:“没有确凿证据,不要非议大臣。” “陛下说的是。” 武官队伍里,那最显眼的人,终究是开了口。 很好。 自己这般布局,为的就是借孙伯勇的案,引唐鹤一步步犯错。 眼下,他越搅局,越会引起元承熙的怀疑。一旦信任崩塌,这将军的位置,怕就保不住了。 顾七勾起唇角,半眯的眼睛透出狡黠的光。 她眨了眨眼,跟着众人循声望去,见唐鹤迈着两条长腿,站到吴浩身侧恭敬行礼:“此案虽已了结,可牵扯到的,是国都最坚实的防卫力量。汪显身为副指挥使,竟滥用职权,置百姓安危于不顾。若再这般纵容下去,只怕于社稷有损。” 赵煜叹了口气,持笏板出列,跪于殿前:“唐将军言之有理,是臣失察,没能尽早发现问题,日后定对赵家军严加管理!” 元承熙搓着玉扳指,在趾高气扬的唐鹤与低眉垂眼的赵煜之间打量了半晌。 若不是先前召见了裴启桓,只怕自己也会陷入这迷魂阵里。 想不到,一桩连环凶杀案,竟牵扯到朝中诸多官员。即便上升到刑部审理,依旧是草草结案,根本没有深究,若不是官官勾连,又岂会黑暗龌龊至此! 而此刻的自己,竟像只猴子,被人架在台上,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做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怒火中烧,几欲喷薄而出! 抬眼巡望,见裴启桓安安静静站在队伍里。 “陛下,您可细细看过,这朝堂上,究竟有几番势力?” “何不借此案,整肃朝纲,提拔真正忠君爱国的贤才?” 仿佛又回到御书房议事的当晚,这声音犹在耳畔,犹如一盆冰水,激得自己快速冷静。 眼下,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他闭上眼,将堵在喉咙的怒火生生咽回肚中,缓缓睁眼时,展出君王该有的沉稳威严:“身为都统,对底下的人未能严加约束管理,属失职,自去营中领三十军棍,罚一年俸禄。” 还好,没有牵连到赵家。 赵煜松了口气,连忙磕头谢恩。 唐鹤撇了撇嘴,顿觉不公。 先前哲王和裴启桓遇刺,追查到最后,不过是江北大营一个小小佥事所为。 同样是失察之罪,赵煜不过罚了俸禄和军棍,自己却被褫夺了云麾将军的封号,连带江北大营佥事以上的人,都要撤职查办。 赵煜是哲王的人,陛下既抓住把柄,岂有轻轻放过之理? 他垂着头,半眯的狐眼盯着地上跪着的赵煜,尔后扯起一丝冷笑。 竟差点忘了,这位赵都统家的嫡女,是受陛下盛宠的赵良人。 如今赵子舒有孕,陛下又岂会严惩赵家,给自己未出世的皇子蒙羞呢…… 罢了,能拔掉一个副指挥使,也不算全无收获。 沉思之际,身侧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启禀陛下,臣要参刑部尚书吴浩。” 他猛然侧身,惊讶地张了张嘴。 不知何时,通判李佑已跨步出列,此刻手持笏板,跪在殿前。 小小的通判,竟敢在堂上参奏刑部尚书,简直可笑! 唐鹤眉尾上挑,眼中尽是不屑:“李通判,陛下说了,若无确凿的证据,不可非议大臣。” 李佑端直身子,一张脸严肃认真:“启禀陛下,此案尚有诸多疑点,吴尚书对此置若罔闻,草草结案,只怕不妥。” “李大人此言何意!”一直在殿前跪着的吴浩瞬间翻了脸,厉声道,“卷宗已上呈陛下,里面详述了此案的审理全程,你若有疑,大可查阅,为何无端污蔑本官!” 李佑神色泰然,并未理会吴浩的质问,双手捧起奏折,待卫礼将奏折递送到元承熙手上后,方缓缓开口:“敢问吴尚书,先前在城郊,分明挖出了十三具尸体,可知府曹章只言十一具尸首,这其中可有蹊跷?” “什么?” “这……到底是多少?” “好像是十三。” “不对,分明说的是十一!” 群臣的纷纷议论,让元承熙更加愠怒,只见他皱着眉,身子微微前倾,直盯着吴浩:“朕且问你,查案前,可确定过死者数量?” 吴浩支吾两声,垂着头朝身后瞥了一眼。 “回陛下,”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声音再不似刚刚那般洪亮,“共有死者十三,可与绣娘失踪案相关的,只有十一,余下那两具白骨,想来与此案无关……” “想来无关?”元承熙大为恼火,抄起茶盏砸了过去,“刑部查案,难道要靠直觉!” 瓷盏在眼前碎裂,滚烫的茶水溅到脸上,吴浩吓得发抖,却只得将身子压得更低:“陛下恕罪!” “陛下息怒,”李佑从怀中掏出第二本奏折,举过头顶,高声道,“臣状告礼部尚书孙伯勇,无视法度,纵子行凶,贿赂朝廷官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2章 殿前吵不休,争夺审理权 “一派胡言!”孙伯勇箭步上前,脸涨得通红,指着李佑喝道,“此案与我孙家没有半点干系,陛下圣明,岂会容尔等小人肆意攀诬!” “陛下容禀,”李佑并不睬他,黑瘦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先前曹知府审理此案时,臣曾将疑点建议逐一列出,却并未采纳。为查清此案,臣便在刑部审理期间,去特意追查两具白骨的来历。终于,有了些眉目。” 说罢,从袖中掏出卷宗,上呈到元承熙跟前。 “死者是一对夫妻,男子名唤苏项,是余陇县的百姓,其妻苏娄氏,是绮绣坊的绣娘。一年前,苏娄氏失踪,失踪前一晚,曾跟着掌柜去过孙尚书的府邸……” 孙伯勇身形一晃,未等李佑说完,便插进话来:“胡说八道!府上一应物品,皆有专人采买,怎会让绣娘登门……” 李佑充耳不闻,依旧喋喋不休:“妻子在孙府无故失踪,苏项便到府上寻人,被家丁打瘸了腿……” 孙伯勇不甘示弱,试图用高声掩住他的话:“即便是家眷挑选绣品,也定不会在夜里……” “随后苏项到府衙,状告孙尚书之子孙珏,余陇县县令潦草结案,将原本的绣娘失踪案,生生改成了伤人案,判孙珏赔偿五两银……” “分明是欲加之罪,若人是在府前走失的,难道还要算在我孙家的头上?”孙伯勇越发激动,说话间飞沫四溅,“那人分明是纠缠不清,想要讹一笔……” 李佑微微皱眉,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苏项回家后的第二天,便失踪了。七旬老母携四岁幼童到府前状告,遭衙役驱赶两次,最后一次……” “那是诬告!是诬告!”孙伯勇愤怒至极,将手中笏板扔了出去! 笏板砸在头上的瞬间,李佑闭了嘴。 纷乱嘈杂的朝堂,此刻只剩下一个人的高声叫嚣。 “这等刁民,若不给些教训,便会无法无天!”孙伯勇怒气冲顶,踮着脚叫嚷:“老夫不过吩咐县令给他们点教训,是县令自作主张罚了二十大板,打死那老妇人,这与我何干,何干!” 回声颤荡,群臣震惊! 还从未见过礼部尚书孙伯勇,如此失态。 两个人在殿前争论,各执一词时,根本听不清说的什么,可就在李佑闭嘴的瞬间,将孙伯勇的最后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顾七站在队伍中,微微扯动唇角,幽深的眸子里,映出无尽嗤讽。 抬眼前望,见龙椅上的天子,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大殿上骤然安静,尔后听到文官队伍里传出一声:“呵,想不到陛下的子民,在孙尚书眼里,是刁民。” 孙伯勇双腿一软,登时瘫坐在地,双手拄着地面,强撑着跪了下来:“陛……陛下恕罪!” “既然……” “王大人!”唐鹤急速转身,一双狐眼含着怒,直直盯着那文官,“言多必有失,还是学学闭嘴吧!” “此事,与唐将军何干?”那文官丝毫不惧,昂着头应道,“本官不过说句公道话,唐将军这也要管?” 这王大人,有点意思。 顾七眯着眼,微微歪头。虽看不清全貌,可略略臃肿的身形,加上半张嘟起的脸,自然给人一种亲近之感。尤其他帮自己说过话,如今又怼了这许多人,更让自己无形中生出许多好感来。 “何为公道?” 大殿上,唐鹤的声音陡然高了几度。 顾七挑了挑眉,循声看去,见他弓身瞪眼,一副作战模样:“仅凭一年前审不清的旧案,就要给堂堂的礼部尚书定罪?” 她稍显惊讶。 想不到,大殿上首先清醒过来的,是唐鹤。 没错,通判李佑如果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便会直接带来人证物证,直指绣娘凶杀案。刑部审理,尚有五日时间。留给赵煜和李佑的时间,不过两三日,自然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这也是李通判当堂对峙,冒险逼孙伯勇说实话的原因。 如今唐鹤有意提醒,常年混迹官场,在朝堂惯会一手遮天的孙尚书,又岂会不明白? 果不其然,孙伯勇纳过闷来,脊背微微直挺,说话声又如往常般底气十足:“敢问李通判,你状告老夫纵子行凶,可有真凭实据?状告老夫贿赂官员,可有银钱账目往来凭证?” 李佑皱着眉,虽无惧色,却显然落了下风:“此案尚未厘清,只要循着线索查……” “尚未厘清?真是天大的笑话!”孙伯勇好似出了口恶气,眉眼中透着得逞后的快意,“一年前这扯不清的官司,竟被李通判拿来污蔑本官,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 李佑气到郁结,一口气堵在喉头,生生吐不出来,稍黑的皮肤隐隐透着红,两只眼睛瞪得浑圆,持笏板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李大人也忒急了些,知府曹章才刚刚撤职,你便迫不及待踩着我等上位了?”旁边跪着的刑部尚书吴浩,也开始乘胜追击,“半年间,绮绣坊走失绣娘十一,凶手也已认罪,至于那两具白骨,大可待此案审结再慢慢查,何必非要掺和在一起?” 霎时间,李佑成为众矢之的,被唐鹤、孙伯勇和吴浩三位大臣围攻。而跪在旁边的赵煜,丝毫帮不上忙。 只要搭腔,便会给李佑扣上一顶结党的帽子,结的还是哲王一派,这是小皇帝最不想看到的。 再吵下去,也只是一笔糊涂账。 自己听着都头疼,更何况龙椅上端坐的天子。 顾七抬眼前望,见元承熙掐着额头,眉宇间藏不住失望与烦躁,只草草翻了卷宗两下,便朝前一推,闭眼叹气。 “咳咳……”她抬手掩住口鼻,夸张地咳弯了腰,“咳咳咳……” “裴卿?”元承熙锁着眉,投出关切目光。 “陛下恕罪,”她手持笏板,快速出列朝前走了几步,“臣方才听得入迷,不小心呛住了。” 身后登时传来阵阵嗤笑,唐鹤当即黑了脸:“朝堂论案,何等严肃!裴大人竟将我等,看做戏楼茶馆的说书先生!” “哎哟哟,唐将军误会了!”她稍稍侧身,朝唐鹤浅鞠一躬,笑道,“方才几位大人在殿前讨论,言谈激烈又犀利,倒更像一场精彩绝伦的儒家辩论,这才不由得,听入了迷……” “裴大人所言极是,”听到身后那位王大人,大笑两声应和起来,“若是争吵便能断案,倒省去许多麻烦,只要请几个能说会道的,上去辩一辩,真相便出来了。” 唐鹤本就窝着火,听到这等讽刺之语,顿时恼怒:“王大人!” 顾七不动声色,径直侧迈一步将他拦住,笑得眉眼弯起:“不知唐将军,前天早上吃的什么?” 忽如其来的问候,让唐鹤乍然愣住:“什么意思?” “问候而已,”她扯起嘴角,奉上人畜无害的笑脸,“若早膳没吃,午膳呢?前天午膳是什么?” 唐鹤没好气地撇过头去:“我不知道!” “唉……”顾七敛尽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问题,引得众臣迷茫,尔后人群中传来窸窣的议论声,皆不明白礼部侍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元承熙亦是如此。 可裴启桓不会无缘无故站出来,也定不会在这等严肃的场合,谈些无关痛痒的家常。他压住满腹火气,尽量将声音放缓:“裴卿?” “陛下,”顾七昂头笑了笑,转接盯着旁边的孙伯勇,“臣只是忽然感慨,如今像我和唐将军这些年轻人,都不如孙尚书的记性好。” 这阴阳怪气的口吻,让人听了便浑身不舒服。孙伯勇琢磨一阵,仍是不知所谓,忍不住追问一句:“裴大人此言何意?” “下官佩服您!”她奉出谄笑,搭着手浅行一礼。直起身时,幽深的瞳孔骤然一缩,嘴角的笑意顿散:“一年前的旧案,孙尚书居然能清楚记得,那县令打了老妪二十大板,可不是记忆太好了么……” 朝堂哗然! “这……” “若说记得此案,倒情有可原,可谁会将板子打了多少,也记得这般清楚?” “就是说呢,恐怕余陇县县令,都记不住!” “这孙尚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纷纷议论声,让孙伯勇瞬间慌了神。 唐鹤见状不妙,恶狠狠喊了一声:“裴启桓!” “啪!” 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发了火,他拧着眉,直盯着准备冲过去的唐鹤:“够了!” 顾七当即跪了下来:“陛下恕罪!” 余光瞥见身侧那双长腿跪了下来,随后听到唐鹤敷衍一声:“陛下恕罪。” 整个大殿,总算静了下来。 群臣默不作声,偶有几个用笏板挡住脸,用眼神私下交流。 “陛下,”在众人揣测圣心之际,通判李佑率先打破了沉寂,“一年前苏娄氏失踪,当属绣娘失踪案的首例,臣以为……” “臣认为!”唐鹤高声断了话,“既然李通判有此疑问,不如让刑部辛苦些,再查一查。” “陛下,吴尚书……” 元承熙冷眼一扫,李佑顿时闭嘴,黑瘦的一张脸,映出无尽的焦急和无措。 这案,断不能交到吴浩手里去。 “陛下……”顾七埋首磕头,直起身时,脸上再无半分戏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3章 移送大理寺,循序抛线索 “此案已审了大半,这后续的事情,倒也用不着吴尚书劳心费神,”顾七眨眨眼,声音虽不高,却极有说服力,“守备府的案子,赵都统到现在都没头绪,倒不如请吴大人帮帮忙。” 发现城郊埋尸之前,最引人关注的,便是守备府盗窃案。如今柳纪纲外派至泽州治水,家中出了这样的事,若朝廷没有丝毫的重视,只怕会寒了大殿上,这诸多臣子的心。 可这话一出,当即让孙伯勇脸色大变! 此案在堂上引起轩然大波,不论转到谁的手上,都将着重对一年前的案子进行调查,届时小儿杀人一事,便再难遮掩! 只见他花胡微抖,如鼠的眼睛睁得浑圆,窘红的脸恢复平静不到片刻,转接便攀上煞白,惶惶无助地望向旁边的刑部尚书。 这吴浩,又岂会不知其中含义,却只能蹙眉垂头,心中惶恐亦不比孙伯勇少。此案一旦落到通判李佑的手上,只怕自己也难撇干净! “陛下,守备府被盗一事,既有赵都统在追查,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吴尚书急急叩首,说话间,额角已渗出细汗,“正如裴大人所言,这案审了大半,犯人和审讯记录,皆在刑部,倒不如……” 顾七不动声色地,朝身侧瞥了一眼。 赵煜当即会意,未等吴浩说完,便径直断了话:“说来惭愧,臣这几日一刻不得歇,却丝毫没有进展。吴尚书在五日内,能将如此复杂的凶杀案审理得如此清楚,想来这守备府盗窃案,亦不在话下。” 元承熙扶额凝目,望着跟前跪着的几个人,余怒未消,又生出些许凄凉。 少年称帝,甚是艰难。 为了制衡自己的皇叔,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唐鹤越发壮大。也曾想,水至清则无鱼,若想拢住这些老臣,只要所做之事不危及国政,倒也愿意糊涂过去。 岂料自己这般宽纵,在这群人眼里,变成了软弱可欺。 放眼望,这朝堂上,忠君爱国的纯臣,又能有几个? “咳咳……” 宽大的绛色长袍,映得一张小脸更加削窄苍白,好看的眸子深邃干净,与这堂前跪着的人,全然不同。 他回过神来,眉头稍稍舒缓。 幸而有裴启桓,能为自己解忧。 “一日之内,刑部将此案相关的卷宗与详审记录,完整交到大理寺,”他端直身子,眉眼中的愠色稍褪,将声音压得低沉,好让自己多些成熟老练,撑起这身明黄的龙袍,“此案,由裴启桓主审,大理寺卿叶弘和通判李佑协理。” “臣遵旨。” 散朝后,孙伯勇和吴浩两位尚书,面露焦灼地凑到唐鹤两侧,小声议论着什么。 顾七微微眯眼,快步叫住李佑,严肃道:“劳烦通判大人,今儿亲去刑部一趟,把一应事务完完整整接过来。” 这话,好似意有所指。 他不解抬头,循着视线前望,顿时明白过来:“裴大人放心,我这就去。” 赵煜掸了掸官服上的浮土,凑到顾七跟前:“我去帮忙?” “不用,”她抿嘴浅笑,“令郎已经在刑部大门口候着了。” “呵,原来如此,”赵煜紧敛的眉目舒展开来,沉沉笑道,“我儿这般没出息,倒劳烦裴大人帮他筹划了!” 当天下午,赵煜便去军营自领了三十军棍,被抬回府中休养。通判李佑在赵德勋的帮助下,从刑部顺利拿到一应卷宗和记录,并将人犯带到大理寺关押问审。 接下来的两三天,赵德勋陪同顾七日日到大理寺报道,协助处理些琐碎的小事。 赵家是皇亲国戚,赵德勋能屈尊做这等不讨好的杂事,让李佑大为吃惊,一改心中纨绔子弟的印象,闲暇之余,倒也不吝夸奖,二人相处也越发融洽。 只是,案子又遇到新的难题。 “按照裴大人的吩咐,我们对一年前的旧案进行审理,发现这线索,断得厉害。” 大理寺卿叶弘,是位铁面无私的老臣,从不结党,亦不屑攀附,办事干净利索。短短两日,便能够理清思路,将一年前的旧案并到这桩绣娘凶杀案里,又请旨将准备逃跑的余陇县县令,抓到大理寺关押问审。 此刻,这老臣却一筹莫展,言语中透着无奈:“首先是余陇县县令,并未有收受贿赂的行为,只是畏惧权势,才潦草断案。” “嗯,意料之中。”顾七着青蓝长袍,外面搭着白色披风,双手捧盏,嗤讽一笑,“一个小小的父母官,若是廉洁公正,多少银钱也笼络不了,若是利令智昏,不等孙家笼络,自己便上赶着巴结了。” 叶弘迷茫地眨了眨眼,指着身侧的李佑:“李大人先前在大殿上,不是说……” “我说的贿赂官员,并非是贿赂余陇县县令,”李佑叹了口气,赭色外衫衬得一张脸又黑又瘦,愁容尽显,“而是刑部尚书,吴浩。” “吴浩?”叶弘大吃一惊,双手扒着圈椅,追问道,“可有确凿的证据?” 坐在对面的赵德勋,见李佑面露难色,挺起胸膛回道:“不瞒叶大人,证据是有的,只不过……拿到的方法,不太光彩。” 顾七浅啜一口清茶,将瓷盏放到桌上,掏汗帕时,腰间掉出什么东西,发出清脆声响。 叶弘微微探头,待辨清掉落地上的东西,顿时放大了眼! 这是……朱令! 难怪,这桩案,偏偏点了裴启桓主审,若不是陛下授意,他又怎敢不择手段,去拿证据? “抱歉,”顾七捡起朱令,用汗帕擦了擦,放入袖中,昂头笑道,“证据的确来得不光彩,所以要想办法,走正规程序审理,将这证据名正言顺带出来。” 叶弘捋着稀疏泛白的胡须,不自觉打量对面这白面书生来。这掉东西的动作,看似不经意,实则在点自己,不该问的别问。 想不到,少年天子已有了这样深的城府,倒让自己有些刮目相看。 他叹息一声:“可惜了。” “可惜?”顾七微微侧头,好奇地看了过去,“叶大人为何如此说?” “这位刑部尚书,才华能力兼具,自上任后便一心扑在公务上,是位人人称颂的好官,”他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透着失望,“唉,终究是利欲熏心。” “若只是利益勾连,倒简单了……”顾七蹙着眉,将话题拉了回来,“这些题外话,以后再说吧,且继续说回刚刚的问题。” 若说先前,对裴启桓的能力没有丝毫质疑,那定是撒谎。一桩案从刑部转到大理寺,即便主审官不是自己,也该是位亲王或宰辅。 如今见他朱令在身,便知此人肩扛重任。可他光芒尽敛,在刑部审案时也未曾插手,只怕是奉命,在查案之余,为朝廷整肃纲纪。 若是如此,自己岂能不尽心力? “嗯。”叶弘摒弃杂念,对眼前的户部侍郎多了几分恭敬,严肃道,“余陇县县令身上,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至于绮绣坊的掌柜,也只是供出那本册子,再也没了旁的东西。” “所以,只剩下礼部侍郎孟炤一条线索,”李佑始终不苟言笑,一门心思放在查案上,“可有什么办法,让他开口?” “办法自然有,”叶弘搓了搓虎口浅浅的刀疤,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很快又恢复正常,“但又怕屈打成招,所以有些难办,” 听完这话,连身旁的赵德勋都跟着叹了口气:“若孟炤不翻供,便无法给孙珏定罪。” 顾七垂眸凝思,指尖在盏口摩挲,任由清茶中残存的热气熏蒸。 旁人愁的,是如何寻找线索。 而自己想的,则是如何不动声色,将线索抛出去。 她眼珠微转,随即笑了起来:“可想过,从绮绣坊入手?” 赵德勋不明所以,搔搔头说道:“可绮绣坊的掌柜……” “那掌柜有所隐瞒,你是知道的。”顾七微微挑眉,抬手做翻书状。 他猛地朝桌子拍了一掌,恍然大悟:“那本册子,前两页!” “前两页……”叶弘攒眉沉思,想了一阵后,快速起身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双手正捧着那本册子,细看两番后,眼中透着兴奋:“若不是裴大人提醒,只怕要错过这关键的信息!” “给我看看。”李佑好奇伸手,接过染着斑斑血迹的册子,循着叶弘指着的方向望了望,“不细看,还真就遗漏了。” “叶大人雷霆手段,不妨再去审一审。”顾七抄起茶盏,灌了一口温水,幽深的眼眸平静如常,未映忧愁,亦未染喜悦。 “想来这绮绣坊,还有很多线索,”她抿了抿嘴,直直看向李佑,“晚生要劳烦李大人,费心去查查了。” 李佑点点头:“裴大人所言不无道理,这绮绣坊的绣娘,便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正是,”顾七抿嘴一笑,随即抬起手问道,“两日,够吗?” “既有方向,何愁查不出东西来?”李佑站起身来,脸上的疲累一扫而光,愁眉舒展,难得露出笑容,“两日足够。” “裴兄弟,我也先走了。”赵德勋快速起身,朝未来岳丈疾奔而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4章 怒择反击路,正落圈套中 两日内,大理寺卿叶弘和通判李佑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拼出一条完整线索。 查案的整个行踪,皆被人监视,消息也会自然而然,传递到刑部、礼部两位尚书的耳朵里。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啊?” 孙伯勇见事态不妙,干脆邀唐鹤到府商议。 “出了事,你们才说实话,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唐鹤狐眼微睁,修长的手指用力捏着瓷盏, 纵穿着艳色绸衫,也难给这阴沉的脸,增添分毫喜色,“裴启桓是哲王的人,如今又被陛下钦派审理此案,只怕不好善了。” “都是珏儿的不是。”孙伯勇站在厅前,微驼着身子,朝身侧踢了一脚。 孙珏会意,跪走两步,两只手扒着唐鹤纯白高靴:“将军,您手眼通天,可要救救我……” “救你?”唐鹤斜着眼,戏谑一笑,“你这府上,通房小妾加上伺候你的丫鬟,少说也该有二十,再不济去锦香阁花几个银子,大把的小娘子伺候。竟还不餍足,做出奸杀绣娘的事来!” 他猛踹一脚,用手掸了掸鞋面,眉眼中尽是嫌弃:“要我说,不如去大理寺自首,免得连累全家。” “将军……将军救救我!”孙珏顿时慌了神,连连磕头后,抱着孙伯勇的腿,“爹,爹快帮我求求情啊爹!” “若在一年前自首,所犯之事也不过是错杀一个平民百姓,虽有罚,定不会重判。如今案子并在一起,再去自首,只怕没这么容易。”旁边坐着的刑部尚书吴浩,蹙着眉叹了口气:“抛开通判李佑和那位户部侍郎不谈,单单一个大理寺卿,便不好对付。” “裴启桓……”唐鹤喃喃一声,不由得想起妹妹唐笙的话来。 “哥哥可能忘了,这虽是赵家那个不成器的少将军报的案,实际上,是裴启桓邀人游玩,才发现的尸首。” “好巧不巧,知府才结案,便有人提出质疑,这些人,可都听赵煜的。交到刑部问审后,又被李佑参了一本。一个小小的通判,哪里来的这般勇气?还不是赵家在撑腰。” “单凭赵煜,还想不出这等连环计来。哥哥别忘了,裴启桓,住在赵府。” 他微微眯眼,脑中印出唐笙的影子,圆润的脸,犹似一个瓷娃娃。那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狠辣的算计:“哥哥且想想,这案子最终落到了谁的手上?” 他双睫颤动,眸子骤然一缩! “啪!” 手中瓷盏碎裂,残存的茶水浸湿袖口,唐鹤咬咬牙,齿缝中挤出一句话:“裴启桓,原来是你。” 本想着借此案,除掉赵煜身旁的副指挥使,打压元哲的势,让自己狠狠出口气。 岂料被裴启桓反将一军,不仅废了知府曹章,折了礼部侍郎孟炤,竟还准备拔掉礼部、刑部两位尚书! 这可都是与自己利益相关的重臣! 他紧攥着碎瓷片,任鲜血滴在袖口,染红片片粉色桃花。 裴启桓,你既出手了,我又岂会坐以待毙? “想办法断掉他们的线索,”他深吸口气,眼底冒出腾腾杀意,“找几个武功好点的,不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要毁掉。” 一旁的吴浩大为震惊:“这岂不是要,杀人?” 唐鹤微微侧头,阴鸷的脸上,挂着瘆人的笑:“你杀的人还少么?” 吴浩咽了咽口水,垂头蹙眉不再说话,胸口却团着一股莫名的烈火。 这怎能一样? 刑部杀的,皆是犯了大案的人,而如今他们谋划的,是杀害无辜百姓! 这怎会一样! “刑部的人,想来更好用,”唐鹤眯了眯眼,看出他犹豫不决,更加咄咄相逼,“寻两个得力的,去盯着裴启桓,只要落单,便除掉他。” 吴浩眉头皱得更深,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收受贿赂,和刺杀朝廷官员的性质,截然不同。 若东窗事发…… “吴尚书若是怕了,便当我没说,”唐鹤将掌中碎瓷扔到地上,漫不经心道,“且看看裴启桓找到凿实的证据之后,会不会像你这般心软。” 自踏上这条贼船,同唐鹤、孙伯勇这等人便绑在了一处。 即便自己不曾亲手杀人,也早已沦为帮凶。 他们若出了事,自己又如何脱得开身? 吴浩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行礼:“将军误会了,下官这就去安排。” 许是天气回暖,又许是晌午时分阳光正烈,在这厅上坐着,竟有些热了。 顾七脱下披风,就着茶水咽下两块噎人的糕,勉强填饱了肚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叶弘和李佑的汇总。 “绮绣坊出了事,这些绣娘便散了,好在有赵德勋帮衬,找到两个做活时间长的绣娘,”李佑将手中纸张递了出去,随后灌了一口酽茶,继续道,“原来这个苏娄氏,有一个堂妹,名唤‘娄羽’,在这绣坊待了不到三个月。苏娄氏失踪之后,这个堂妹便再也没去过绣坊。” 顾七捧着纸张简单翻动两下,笑道:“李大人果真是断案的一把好手,竟能在两日时间,查到这么多东西。晚生有幸跟两位大人一同查案,真要好好学习,才不辜负陛下圣恩。” “裴大人不必恭维,若不是你的提醒,只怕我看不出这条线索。”李佑并非好大喜功之人,听到夸赞也只是淡然一笑,“原来,这绮绣坊在处理绣品时,为了让绣品颜色更鲜亮,保存的时间也更长,会在成品出来以后,涂上一层薄薄的胶。这胶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儿,除了绮绣坊,别家都没有。” “不错,我夫人也喜欢绮绣坊的绣品。”叶弘从顾七手中接过纸张,拧着眉细看起来。 “叶大人看看这个。”李佑从袖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绢布,递了过去,“闻闻看,是不是这个香味儿。” 叶弘递到鼻下轻嗅,面上闪过惊讶,又拿远了仔细看了看:“这味道,与绮绣坊的绣品相似,只是这布差了些,还是个半成品。” “正是如此,”每每谈论案情,这干瘦黝黑的中年男人,眼中总闪着光,“绮绣坊的绣品专供大户,普通的百姓,是买不起的。可这半成品,最早出现在锦香阁,被制成香囊或者挂件。数量有限,供不应求。” 顾七勾唇一笑。 这速度,比自己预想的快多了。 她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吹了吹热气:“想来是这个娄羽,无意间知道了绮绣坊绣品的秘诀,出来之后怕惹上官司,才偷偷制些半成品,卖到下九流的场所。” 李佑忖掌高呼:“正是!” “拿到证供,便好说了,”叶弘捧着纸张,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正好,绮绣坊的掌柜也吐出些东西来,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足够给孙珏定罪了。” “那掌柜说了什么?” 他抬起头,迎上李佑好奇的目光,笑道:“那册子里撕掉的两页,的确记的苏娄氏。只不过两页纸早被烧毁,他本人,也只记得大概。是去年三月底,苏娄氏到孙府送绣品,被孙珏杀害,之后孙珏给了他大半年的订单,二人便心照不宣,将这事掩了。” 顾七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后,追问道:“之后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不过……”叶弘摇摇头,“这册子并未造假,半年间被杀害的十一位绣娘,失踪前皆是送到了礼部侍郎孟炤的府上。” “这孟炤,是孙伯勇的学生。” 垂眸沉思之际,听到略略沙哑的声音。 她抬眼前望,见李佑捧着盏,却因着急说话并未饮茶润喉。 “平日里不修边幅的一个孩子,又尚未娶妻,怎么会和绮绣坊扯上关系?”李佑扯了扯嗓子,全然不顾喉咙干痛,一股脑将想法道了出来,“这孟炤,定是被拉出来顶罪的。” “可眼下人证物证俱全,孟炤自己又供认不讳,怎么看,都没有翻供的可能。”叶弘捋了捋稀松的胡须,转头看向顾七,“不然,就当两桩案处理?” 顾七扯了扯嘴角,并未回应。 将一年前的旧案并到新案里来,能够一举铲除两个尚书。 可若当做两桩案处理,最终也只是除掉一个礼部侍郎,再加一个孙珏。 只要孙伯勇还是礼部尚书,这孙珏便不会受到严惩。 罪大恶极之人,以刑法度之,才是最大的公正。 她眉心紧蹙,在脑中将线索从头捋了一遍。像是手上捏着线头,一点点剥开杂乱的团,眼看着真相浮出水面,这线却生生断在了孟炤这里。 “三月底……”她嘟囔一声,跑到大方桌前,翻看掌柜记录的册子,“七月二十八……叶大人,去年四月到七月,孙家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叶弘搓了搓脸上堆叠的褶子,仰头回想起来。 “会不会是……”李佑想了一阵,眼中透着不确定,“孙珏大婚?” “大婚?” 他看向顾七,面带犹疑地点点头:“好像是去年。” “哦,对,没错!”叶弘跟着点头,应和道,“娶的是太仆寺少卿之女,当时陛下还赏了一对镶金的如意镯。” “太仆寺少卿之女……”她轻喃两声,忽想起什么来,起身到桌前翻了翻,找到压在下面的一本旧书。 这是从孟炤府上,搜出来的东西。先前无意间翻动,曾见过一张画像。她指尖轻捻,从这翻旧的书卷里,抽出一张宣纸。 “不知哪位大人的家眷,曾见过太仆寺少卿之女?” 李佑摇摇头。 一个不知左右逢源的通判,在官场上不受待见,家眷自然也不被重视。尚书之子大婚,定不会请他。 岂料叶弘也跟着摇头:“我与那太仆寺少卿,鲜少往来。即便受邀到孙府,我夫人也不过远远见了一面,想必现在早就不记得。” 正说着,赵德勋持剑奔来,身后的四个兵,将两个大汉捆得严实,在院中听候指令。 “裴兄弟!你真是料事如神!”他兴冲冲进了厅,先朝着叶弘、李佑浅行一礼,咧嘴笑道,“我们在尚飨居的后巷蹲了四五个时辰,果然遇到行刺的贼人,将他们当场擒拿!” 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反倒没什么惊喜。 顾七摩挲着手中叠起的画像,淡淡问了一句:“孟府呢?” “照你的吩咐,派人在外围守着,府上没什么动静,”赵德勋口渴得厉害,干脆走到跟前,抄起她的茶一饮而尽,用衣袖擦了擦嘴,“府外倒是有几个人,日夜轮流守着孟炤的家门口。” “嗯。”她望着自己的空盏,尴尬地搓了搓额头。随后将手中画像递了过去:“看看这画像上的女子,认不认得?” “她啊,”赵德勋展开画像,咧嘴笑道:“太仆寺少卿之女,罗清。” “果然,”顾七勾唇一笑,幽暗的眸子藏不住戏谑和恶寒,“我去会会这位礼部侍郎。叶大人,劳烦带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5章 狱中设棋局,对弈审孟炤 大门一开,浓浓的血腥混着腐烂的恶臭扑鼻而来。顾七微微蹙眉,掏出帕子掩住口鼻,跟着叶弘一步步朝里走。 “这就是犯人孟炤。”叶弘在拐角处停下,抬手指了指蜷缩在角落的人,“裴大人,我得去提审抓回来的贼人,便不在这作陪了。” “好,辛苦叶大人了。”她搭着手,浅浅行了一礼。 赵德勋凝视着牢房里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礼部侍郎,自己曾见过几面。此人不修边幅,待人散漫,平日里更是懦弱得话不多说一句,怎么看,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如今身陷牢狱,脏污的囚服沾着斑斑血迹,想来叶弘为了撬开他的嘴,用了不少手段。 沉思之际,狱卒已打开沉沉锁头。 顾七凝视前方,淡淡说道:“一个时辰之后,带主簿过来。” “你要独审孟炤?”赵德勋惊讶地撇过头。 自认为,只有阅历丰富、眼光毒辣、还要脸上带点煞的人,才能从气场上震慑犯人,审出自己想要的东西。父亲、叶弘,乃至刑部尚书吴浩,皆是如此。 可裴启桓,是不堪一击的白面书生。这张稍稍病态的脸,除了给人一种疏离感,并未有丝毫的威慑。相处久了,更觉他心肠柔软,性子温良。 这样的人,又怎能吓得住孟炤,定然是徒劳无功。 “要我说,还是等叶大人审吧。”赵德勋附耳低语,又恐伤了裴启桓的面子,只得委婉劝道,“这地方怨气重,你身子又不好,小心冲撞了。” 顾七背过手,浅浅一笑:“看来少将军,信不过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摆手,连连解释,“牢房审问这等事,本就不是咱们擅长的……” “让我试试,”她眨眨眼,幽深的眸子里透着坚定,“只要一个时辰。” 赵德勋撇着嘴,点点头不再阻拦:“注意安全,晚些我再过来。”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顾七方踏进潮湿逼仄的牢房。 “孟大人。” 那人抱膝蜷坐,一张脸扎进臂窝,凌乱的头发覆在肩膀上,听到声音纹丝未动,倒像死了一般。 走到跟前蹲下,才发现环膝的这双手,又红又肿,指甲尽数拔出,腐肉中结着点点褐色的痂。 “这双手,本该执笔挥毫,书写人生抱负,”她攒眉凝目,叹了口气,“怎么执起刀了呢?” 指尖微动,须臾便恢复平静。 “也不知孟侍郎的父母亲,见了会不会心疼,”她不疾不徐,似喃喃低语,可字字吐得清晰,“若二老知道,是你用死换来的安生日子,该何等心痛……” 铁链发出细微响动,对面的人抬起头来,蓬乱打缕的发将脸挡得严实,里面传出阵阵嗤笑:“软硬兼施,大理寺的手段不过如此。” 顾七一愣。 余光瞥见那双手,正暗暗攥拳。 还以为他铁石心肠,原来只是在强撑。 她轻咳一声,唇角隐隐挂着笑:“是,叶大人煞费苦心,终究没让你吐出实话来。” “既如此,便滚吧。”那人冷声松手,犹如一坨发臭的烂泥,瘫靠在墙上。 她未急未恼,环顾四周,见稍稍干净的墙壁,皆被石子划出一道道,拼凑成简陋的棋盘。 “喜欢下棋?” 对面的人,未有回应。 “我会一点。”顾七起身,从破烂的草席抽出几根还算干净的苇茎,又捡了根细长的树枝。回到原位,不紧不慢地收拾出一方小小空间。 “我知道你在看,”她垂着头,用石子简单画出一个棋盘,“芦苇、树枝,选一个。” 依旧没有回应。 “你所犯之罪,将来不论判死刑还是流放,都不会再有下棋的机会了。”顾七抬起头,清朗的眸不掺任何情绪,连说话都是淡淡的平叙,“何不对弈一局,纾解心中苦闷?” 臭烘烘、乱糟糟的头发后面,是一双假寐的眼睛。 好聒噪。 他张了张口,却又懒得理睬,最终沉默置之。 “放心,我不会借此机会审你。反之,若你能赢,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 他掀起眼皮,穿过缝隙前望,见到熟悉的画像,这死水般的眸顿时掀起惊涛骇浪,激得整个身子坐了起来! “你……”他伸手欲夺,扯得铁链哗啦作响,却只得眼睁睁见那画像叠起收入袖中。 顾七眸子发亮,将手中苇茎和树枝递了过去:“赢了,便给你。” 他怔了半晌,才将视线从袖口转移到那如玉的手上。 “好。”他应了一声,择苇茎攥在手中,将头发扒到两边,端坐下来。 至此,才算见到孟炤的面容。 宽宽的额,浓浓的眉,配了一双小眼睛,鼻梁微塌,嘴唇比常人的厚些。这相貌,本与风流倜傥毫不沾边,却生了一副好嗓子,烟哑中透着慵懒,多了几分洒脱。 顾七抿嘴一笑,在他对面盘腿而坐:“我叫裴启桓,是户部侍郎。” “我认得你。”孟炤只想着快快结束对弈,好拿到画像,丝毫没有闲谈的兴趣。 她折断一小截树枝,率先落子:“不知孟侍郎,今年多大?” 孟炤眉头微蹙,落子时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与你无关。” “我这人,不喜欢干巴巴的下棋,”她勾着唇,手中捏着折下的枯枝段,“不如这样,谁的子被吃了,就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孟炤眼眸一缩,愤愤捏断手中的苇茎,朝身侧一扔:“裴大人方才还说,不会借此机会审问。” “我问的,与案子无关。”顾七眨眨眼,笑了起来,“不过是对你这个人,有些好奇罢了。你既已认罪,我也乐得坐享其成,不会逼你翻供的。” 说罢,她微微探身,幽深的眸子里,闪着异常的光:“你反复提醒,难不成孟侍郎,是期望我审出什么东西来?” 孟炤撇过头去,竟不敢直视这双锐利的眼睛。他重新捏起苇茎,掐断一截置于棋盘上:“可我没什么想问的。” “你会有的。”顾七挺直脊背,落子时不忘聊天,“我今年十七,你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是应了一句:“二十三。” “可惜了。”顾七喃喃一声,“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 落子的手一抖,苇茎轻飘掉了下来。 她眉眼含笑:“看来,你得回答我的问题了。” 孟炤回过神来,垂眼一看,这子偏离了预想的位置。 既落子无悔,自然也要愿赌服输。只是不知,裴启桓会问些什么,更要提防这话中有话。 “孟侍郎,家是哪里的?” 这定然是想问出父母亲的下落,好用二老威胁自己。 他攒着眉,琢磨一会儿后,道:“郡州。” 好,问了一句废话。 顾七咬咬牙,咽下堵在喉头的咒骂,深吸口气,勉强笑了笑:“继续。” 孟炤多了几分谨慎,落子时,指尖轻触地面,以防轻飘的苇茎偏离位置。 不一会儿,棋局便复杂起来,这让他越发来了兴趣,稳扎稳打下连连追击,很快便让顾七落了下风。 “你吃我这么多子,却一个问题也没提,”她揉了揉疲累的眼睛,强行暂停,“这样对你不公平,你必得问一个。如此我才能用尽全力,与你厮杀。” 孟炤沉浸在对弈的快感中,听到这话,斗志更燃。 这局棋,明明自己处于上风,来人却说未用尽全力,这样怎能战得痛快? 要赢,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赢! 他想了一会儿,干脆将刚刚的问题,抛了回去:“你,家是哪里?” “泽州,”她勾起唇角,补了一句,“梅雨村。” 孟炤点点头:“嗯。” 这种答案,对自己来讲,不重要。 他眼中闪着光,捏着苇茎思忖着,欲寻一个刁钻的位置。 殊不知,自己早就一步步,沦陷到别人的局里,注定是输。 顾七勾唇一笑。 “你对我竟没有一丝好奇,我倒是对你,好奇得很。”趁这痴儿研究棋局,她循循导问,“比如你几岁中榜,何时上的朝堂……” “八岁秀才,十一中举,十七岁榜上有名,”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让孟炤对答如流,甚至那眼睛里,流露出几分骄傲得意,“进士出身,得拜孙尚书为师,从翰林提至礼部。初登朝堂,年十九。” “确是人才。”顾七点点头,漫不经心落下一子,“想来孙尚书,对你颇为照顾。” “对。”孟炤应了一声,见她并未拆招,而是将棋子落在别处,当即锁眉沉思,开始揣测对手的意图。 “所以,才想借此报恩?” “是。”他垂着头,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一双眼紧盯棋局,细想许久后,抬起头来笑道,“你下在这里,可就要输了。” “哦。”顾七扯了扯嘴角,在他凝眉落子时,淡淡说道,“即便赢了,得到的也不过是个画像,借它来聊以慰藉,甘心么?” 分明是如羽的轻音,吐出的字却犹如重锤,用力凿在沉寂已久的心上! 他猛然清醒,回想起刚刚的对话,乍然冒出冷汗。 孟炤喘了口气,表面神情如旧,可下棋的手,已微微发颤。 “即便赢了,”顾七单手撑地,歪头看着他,“那太仆寺少卿之女,也依旧是孙家的媳,要永远被孙珏拖累。也永远不会知道,还有你这样的君子,将她放在心里。” 孟炤眼眶骤然翻红,恨恨攥拳,拔了甲的指,腐肉与痂混杂撕扯,鲜红的血顺着泛黄的苇茎流淌,滴在潮湿的地面。 “你明知孙珏劣性,还纵他作恶为他遮掩,可曾想过罗清的处境?”顾七端直坐好,落子言道,“只怕她在梦里,都在求救吧……” “还有你那恩师,定然早就将你的父母亲捏在手里。如今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 “你胡说!” 孟炤怒吼一声,血污的双手摧毁自己精心设计的棋局。一通宣泄后,他无力地瘫靠着墙面,喃喃自语:“不会的,孙珏答应过我……” “答应你什么?他会幡然悔悟好好待罗清?还是承诺你死后,照顾好你父母亲?”顾七眯着眼睛,句句如刀,狠狠剜着他的痛处,“若他良心未泯,懂迷途知返,又怎会有这么多的命案在身?” 他抱膝沉默。 顾七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从袖中掏出画像,扔到他身上:“若为报恩蒙蔽双眼,连是非黑白都不分,又怎配得上这等蕙心纨质的女子。” “裴大人!”转身之际,听到喑哑一声唤。 她转过身来,见孟炤跪在地上,郑重磕了个响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6章 哀悔诉始末,夜深突遇袭 赵德勋站在牢房门口,惊得目瞪口呆。 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打死都不会相信,裴启桓有这样的本事! 连大理寺卿叶弘都收拾不了的犯人,他竟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让孟炤跪泣道悔。 “裴大人。”老主簿搭着手,在外躬身行礼。 顾七循声转头,淡淡一笑,随即招招手,两名狱卒抬进一张长桌,备好笔墨纸砚。 主簿端坐桌前,虽上了年纪,却依旧双目如炬。握笔时不苟言笑,连说话声都冷肃三分:“犯人孟炤,尔所言皆由本官记录入册,以作呈堂证供。所述不得有欺有瞒,当如实道来。” 孟炤跪在地上,双手垂落两侧,沉沉应了一声:“是。” 主簿抬眼:“裴大人,可以开始了。” 顾七点点头,端直身姿,眉眼间透着严肃:“绣娘连环凶杀案,最早是何时开始的?” “一年前。”他情绪散尽,任糟乱的发掩住稍滞的眸,声音虽哑,却沉稳异常,“便是你们所说的,绣娘苏娄氏。” “据绮绣坊掌柜供述,这苏娄氏,是在三月底……” “三月二十九。”他深吸口气,方压下喉头涌出的酸涩,转接又在说话间带了出来,“二十八是纳征的日子。第二天,孙珏便去锦香阁吃酒,至晚方归,恰遇到上门急送绣品的苏娄氏,便将她拖进房中……” 顾七骤然蹙眉,厉喝一声:“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是我,陪他吃的酒,”他阖眼长叹,旁人不知,这蓬乱的头发,盖着一张懊恼到绝望的脸,“我因郁郁苦闷,酩酊大醉,在孙府睡到丑时,被孙珏喊醒。” 到底,没能压住心头火气。 只见顾七冷哼一声,眼底愠怒毕现,射出凌厉的光:“将你喊醒,是为了处理苏娄氏的尸体?”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 老主簿手一顿,屏住呼吸静静等着回答。 孟炤沉默片刻,终吐出一句:“是。” 赵德勋血气上涌,抬脚将他踹倒在地:“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是这等是非不分的东西!” 顾七扬起手,两个狱卒上前将赵德勋拽出牢房。冷眼一扫,见孟炤口鼻充血,凌乱的发沾着血沫,贴在脸颊两侧。 这般狼狈,却没能勾起自己丝丝怜悯。 赵德勋那一脚,让她消去大半怒火,幽深的眸子里,只剩嫌恶:“你继续。” 孟炤吐出嘴里的血,重新跪了下来:“孙珏说,是拉扯间夺过剪刀,一时气恼,才误杀了苏娄氏。我同西城的副指挥使汪显有些交情,便趁着夜深将人拉到城郊埋了。” 纵猜出所有,心生愤慨,也要耐着性子要循循导问。 只因这些话,要从孟炤嘴里吐出来,才算证供。 顾七攒眉叹气,追问道:“出了命案之后,为何不报官?” 孟炤神色黯然,口中徐徐渗出的血涌进喉咙,浸得嗓子喑哑发黏:“若报官,孙珏这一生便毁了,他大婚在即,又是恩师独子,如何狠得下心不救他。” 她垂眸沉思,看似滴水不漏的答案,实则经不起推敲。 倘若当时报官,以孙伯勇的能力,虽不能为儿脱罪,却完全能够让官府轻判。罗家也不会因为这等人命官司,便弃了这桩婚。 怎么看,都没有遮掩的必要。 啊,险些忘了。 这命案出在郡州,天子脚下。 一旦报官,便有了把柄,哲王一派在朝堂上,定会紧咬不放。 届时事情越闹越大,为堵住悠悠之口,孙珏死罪可免,却再不能走仕途。这孙家的权势富贵,便也就此消逝了。这也意味着,罗清嫁入孙家后,风光的日子将不复存在。 反之,若将此案瞒下来,大家都相安无事。 孟炤便是在这里,一步错,步步错的。 他只言报恩,是为了保护心上人。 只不过…… 顾七瞥向主簿笔下的供纸,隐隐透着担忧。 不知孟炤这单薄的理由,能不能在元承熙面前说得过去…… “裴大人?” 她回过神来,见老主簿持笔望着自己。 “既如此,”她清了清嗓,摒除杂乱思绪,严肃道,“为何半年后,又先后杀害了十一名绣娘?” “我本以为,孙珏经此一事,会有所收敛,”孟炤懊恼地捶了捶头,涕泪回道,“岂料他猖狂至极,以同犯之罪拿捏我,更将我的府邸,变成他纵欲享乐的夜场!而我……” “而你,彻彻底底沦为同犯,帮他毁尸灭迹。”顾七扶额叹息,眉眼间透着失望。 这老主簿常年跟着叶弘审问,经验丰富,当即补充几个问题,一一记录下来。随后捧着供词,让孟炤签字画押。 “裴大人,下官便先行一步,”老主簿收好供纸,躬身行礼,“待与叶大人手上的证供汇总整理之后,便能结案了。” “有劳。” 赵德勋站在牢房外,看着狱卒挂起灯笼,催促道:“裴兄弟,咱们也得快点回去了,李大人还在厅上等着咱们呢。” 她点点头,转身欲走之际,听到急急一声唤:“裴大人!” 回头望,见孟炤跪在原地,泛花的泪眼透着祈盼,却两三番欲言又止。 “赵兄弟,先送李大人回去。”她朝赵德勋挥了挥手,疲累的脸上,用力展开笑容,“你也辛苦一天,且歇息吧,不必来接我。” “那我给你留匹马,”赵德勋扒着柱子,叮嘱道,“外面冷,记得拿上披风。” 顾七欣慰一笑,目送他离开。 直等周围恢复安静,她负手而立,俯视着地上的人:“说吧。” “那盘棋,虽未下完,可胜负已定。”孟炤面容严肃,眼神坚定,手中攥着的宣纸,已摩挲出几道血痕。 “我知道,”顾七指着他手中的纸,“画像不是在你手上了。” “对弈时,我少说吃了你四五次的棋子,”他抬起衣袖,擦去流到唇边的鼻血,“我现在,想好要问什么了。不知大人说的话,可还算数?” 顾七抱臂审视一番,笑着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让他放心不下的,除了双亲,便是罗清了。 “算数。”她暂抛憎恶,幽深的眼眸恢复清朗,又从袖中掏出帕子,蹲下身递给孟炤。 他拧着眉,眼中闪过惊讶和愧疚:“……多谢。” 待小心接过帕子,将鼻血擦了又擦,开口提出第一个问题:“敢问裴大人,您和叶弘,谁是此案的主审?” “我,”顾七答得干脆,“审理结果将直接在大殿上,呈给陛下和百官。” “我前后证词不一,陛下定会生疑,”惨白的唇染上猩红的血,开口说话间散出阵阵腥味,孟炤蹙眉垂头,快速提出第二个问题,“裴大人欲如何应对?” 许久,未有回应。 他抬起头,见那半眯的眸子里,射出锐利的光。 顾七眉间舒展,扯动嘴角笑了起来:“你有所隐瞒,为的是同我交易。既如此,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孟炤瞳孔一震,顿觉如芒在背,脸色越发难看! 没想到这文弱书生,心计至深。 “你既猜中,我也不再绕弯,”他咬咬牙,稳住局促不安,迎上迫人的眸,“一旦陛下有疑,定会召我至殿前,如果我当即推翻证供,裴大人……” “不会有这种可能。”顾七抬手断了他的话,胸有成竹道,“若陛下有意放过孙伯勇,又何必对这案子一审再审?” 孟炤咋舌,呆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原来,陛下早就有铲除孙家之意,那清儿,可怎么办…… 顾七抬手掐了掐额头,挡住眼底焦灼。 这孟炤,与孙家往来密切,定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若能套出来,便能当即置孙伯勇于死地。 可见他这副架势,显然心里,还存着那点可怜的师生之谊。 “行了,”她起身抻抻衣衫,做欲走之势,“此案已结,你再也不用受皮肉之苦,可以好好安歇了。” “裴大人!” “又怎么了?”顾七不耐烦地回过头。 见孟炤红着眼,颤颤抬起血迹犹存的手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 “以裴大人的智谋,能否从孙伯勇的手上,救出我的父母亲……”他眼含清泪,低沉的嗓音混着哽咽,“和罗清。” 顾七微微弯腰,定眸应道:“我能。” 孟炤缓了片刻,双手捧着画像,举过头顶:“那局棋的赌注,能不能换……” “不能。”她拉下脸来,冷冷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那洞察一切的眼睛,深邃幽暗,让人捉摸不透,让人心生恐惧。 他脸色发青,只觉一股寒凉灌入头顶,冷得牙齿打颤。 “我……” “孟炤,若一年前,你在孙珏杀人时选择报官,定会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顾七直起身,眼底透着惋惜,口吻却异常平静,“当人命官司愈演愈烈,那太仆寺少卿,自然会重新考虑这桩婚事。如此,便不会有后面的命案,你也不会沦落至此。” 孟炤眉头紧锁,眼神慌乱。 “你已经,错过了一次救她的机会。” 头顶低喃,如雷音贯耳,炸得脑袋嗡嗡作响! 他紧抿着唇,终没能压下胸口淤堵的懊悔与悲怆,当即吐了血。 “裴大人……救救她……” 孟炤跪行两步,匍匐在顾七脚边,满是血污的双手,牢牢拽着素色衣摆:“书房……桌下有暗格……” “知道了。”她撇过头去,不忍再看,“放心,你所托之事,我来办。” 走出地牢时,见月明星稀,夜色渐深。 顾七站在原地,眨了眨疲累的眼睛,迎着风长舒口气。 “大人,天色已晚,”狱卒在旁,递过披风:“可要备车?” “不用了。”她摆了摆手,系好披风走到门口,牵马步行。 大理寺附近的街,少有行人。 月光清冷,给眼前这长街,添了几分肃静。清脆的马蹄声,在这尤深的夜里,格外悦耳。 明日,还要去一趟孟府。 此案耽搁太久,只怕来不及对付柳纪纲,便要回荼州去。 荼州…… “你说,”她拽着缰绳,喃了一声,“哲王殿下,在干嘛?” 马儿在身侧晃了晃头,发出“呼哧”声响。 她回过神来,嘴角笑意渐失,落寞与失望凝在眼底,结成化不开的寒冰。 忽然,身后传来细微声响! 密密的脚步声,即使刻意放轻,也被她迅速捕捉,由远及近,速度之快…… “咱们得快些回去了。” 顾七神色一凛,果断翻身上马,刚坐稳,便有一支冷箭直直射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7章 收尾连环计,结案启新篇 “嗖——” 冰凉锐利的箭头擦过脖颈,乍然划开一道血痕! 顾七快速伏在马背上,紧拽着缰绳朝前疾奔。怎料几丈开外,两个黑衣人从房顶跃下,那刀刃反射出的寒光快如闪电,朝自己直直劈来! 她猛然起身,双脚用力一蹬,腾空后翻之际,将腰间匕首紧紧攥在手中。 来人明显一愣。 从没听说,裴启桓会武。难不成拦错了人? 隐约看这模样,的确与那画像有几分相似。可若寻错了人,只怕会耽误截杀的计划。 偏高的男人抬起手来,周围的黑衣人当即住了脚。 顾七不明所以,打起十二分警惕,冷眼一扫,见两个持刀在前拦截,两个戴袖箭在后围堵。 四个……应该能对付,实在不行,便只能突围后撤,奔回大理寺。 盘算之际,眼前这男人开了口:“可是户部侍郎裴启桓?” 嗓音浑厚,吐字清晰,问话时不自觉端直脊背。即便掩住脸,也藏不住身上的官僚气。 顾七眉尾上挑,嗤讽一笑。 吴浩未免太蠢了些,刺杀这等事,怎能用刑部的人? 或许,是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才如此大意,甚至只派了四个人来。 又或许,是想…… “喂,问你话呢!”旁边矮胖的人举起刀,直指着自己,“是不是裴启桓?” “不是。”她放下匕首,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们是吴尚书派来的?” “是啊。”那人放下刀,回答得干脆利落,却反被踹了一脚! “你是不是狗脑袋?”高个子男人似还不解气,又朝后脑勺扇了两巴掌,“问你你就说!” “哎呀!误会了误会了!”她抚掌上前,笑道,“我是孙大人派来帮忙的,你们蹲了多久?可看见裴启桓了?” “没呢,吴大人说……”这男人顺着话答了一半,又猛然住了嘴,“不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裴启桓生性狡诈,你一定是……” “你若不信,大可杀了我,”顾七佯作气恼,探着头凑到跟前,“只盼着兄弟们,不要耽误了大人们的正事!若这个时候裴启桓来了,看见哥几个在这,可不就打草惊蛇了?” 矮胖的人揉了揉屁股:“亮哥,他说的有道理。” “我跟着大伙喊您亮哥,”她后撤两步,将匕首收到腰后,朝几个人招了招手,“咱们得计划一下,看看怎么安排。” 几个人将信将疑凑了过来,顾七随意搭上两个人的肩,积极献计。聚精会神探讨时,四人皆拽下脸上的方巾,她狡黠一笑,趁其不备猛撒了两把迷药! “你……”高个子男人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在原地晃了晃,最终跟着倒了下去。 她放下汗帕,不放心地踢了几脚,见个个昏睡。 用刑部的人刺杀,为保一次成功,定会选几个心狠手辣又极为可靠的角色。这几个蠢笨的,显然不是吴浩的心腹。 堂堂的刑部尚书,又岂会没有后招? “那我就,陪你玩玩。” 清冷月光照在这削窄苍白的脸上,衬得嘴角笑意更加森然,那一双眼睛更好似散着幽幽蓝光。 她扯了扯身上的披风,抱臂等了会儿,远远见十字街口涌过来一群人,攒眉喃了一句:“怎么才来。” 苏铠持长枪疾奔,银色盔甲在月光下熠熠发光,灼灼虎目直盯着街中站立的顾七,见她远远扬起手,顿时刹住脚。 他心中纳闷,蹙着眉转过头:“殿下……” 元哲原地站定,墨色镶金的劲装衬得眉眼越发锋利,只见他凤眸微眯,沉声道:“看来是计划有变。” 随后让前来支援的一队兵分散掩进夜色中,将眼前这长街围得严实。自己则跃上房顶,悄然凑了上来,垂眼见到一个小小身影,正头也不抬地竖起大拇指。 “没良心的小东西。”元哲唇角翘起,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一番,见她无恙,放下心来。 微风吹拂,额角碎发轻轻荡起,才扫去眼底担忧,便映出炙热相思。 若不是荼州的事情绊住脚,收到信便会急急赶来。这小东西,怕不是瘟神附体,只要回都,便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 他暗暗叹了口气,忽地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迅速伏了下来。 顾七站在街中,昂头直视前方。灰青的束发带迎风舞动,一点点勾碎鬓发,轻扫着脸颊和脖颈。 “吁——” 来人额大面方,络腮处蓄着微微花白的须根儿,着二品朝服,骑棕色硕马。 她微微抿唇,搭着手浅行一礼:“吴尚书。” 吴浩面露惊讶,瞥见她身后五花大绑的人,更加不解。 惊讶,是没想到裴启桓一届文弱书生,竟如此难对付。 不解,则是不明白裴启桓抓获贼人却不带走,只孤身一人在这候着。 难不成,这附近有埋伏? 他拽紧缰绳,警惕地环顾四周。 “吴大人在寻什么?” 他回过头来,微勾的嘴角似笑非笑:“不知裴大人,为何在此?” “下官奉命查案,回去得有些晚,正好遇上几个蠢贼,”顾七朝昏迷的黑衣人踢了一脚,笑道,“正想着报官呢,您就来了。” “巧了,本官正追查盗贼,恰好在这失了踪迹。”吴浩凶光乍现,朝身侧使了个眼色,“既如此,这几个便交给本官,裴大人早点回去安歇。” 两个冷面心腹将手搭在刀柄上,准备上前。 “这几个,是不是盗贼,审审才会知道,”她不慌不忙地掏出甘草,塞进几个黑衣人嘴中,“只怕不是您要抓的人。” “裴启桓!” 吴浩一声厉喝,反吓得几个黑衣人更加清醒。 “大人!”那矮胖的男人蹬了蹬腿,急道,“大人救命啊!我们着了这小子的道,被他给迷晕了!” “大胆盗贼!”靠左站立的心腹上前一步,抽出明晃晃的刀,“还不快快认罪服法!” “什么……” “还没听出来?”顾七忖掌一笑,言语中透着嗤讽,“你们几个,便是夜潜守备府的盗贼。” “大人!我们哪里是什么盗贼啊!”那矮胖的男人扯出颤抖哭腔,“亮哥,亮哥,快跟大人求求情,我不想入狱挨板子……” “入牢狱?想得倒是简单……”她笑着摇摇头,抱臂直视着马背上的人,“刑部抓捕盗贼,遭到贼人的奋力抵抗,挟持户部侍郎裴启桓……” “对峙中,裴启桓不幸身亡,几个贼人被原地斩杀。”吴浩眯着眼,阴森森笑了起来:“纵你猜出全部又如何?还不是落入网中,任人宰割?” “是啊,”顾七无奈地摊开手,“早知道,就从大理寺带几个人,贴身护送了。” “裴启桓,本官容不得你。”他昂着头,朝身侧叮嘱一声,“做得利落些!” “是!” 几乎同时间,两个心腹持刀冲了过来! 顾七疾步后退,皱着眉大喊一声:“苏铠!” 听得“铛铛”两声响,直指自己的刀刃瞬间偏了过去,忽然一个黑影闪到眼前,揽住自己的腰腾空而起! “抓起来!” 这是苏铠的声音。 少年提枪上马,野眉紧蹙,先一步冲了上来,当即将其中一个心腹挑起来甩了出去!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吴浩扯着缰绳,欲掉头逃跑,岂料回路被堵得严实,犹似瓮中捉鳖,插翅难逃。 屋顶上的风,好似大了些。 她埋在温暖的怀里,耳朵贴着胸膛。这强劲急促的心跳声,比下面铮铮刀剑更让人心安。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元哲收紧臂弯,将万千担忧拧成一句话,附耳低语道了出来,“以后布局,万不能以身做饵。” “万事俱备,才敢如此。”顾七抿嘴浅笑,拍了拍他的背,“殿下辛苦,带臣下去吧。” 话音随风荡散,未得丝毫回应。 只有这心跳声,证明眼前非梦。 “殿下?” “我很想你。” 她眨眨眼,装作没听到:“啊?” 腰间一紧,胸膛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没事。” 急促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律动,她微微仰头,恰见滚动的喉结咽下轻叹,随即化成沉沉鼻息。 谁能想到,堂堂的镇国亲王,竟也有如此怅然若失的一面。 连夜赶路,定是辛苦的……脸上密密的青胡茬,都没时间清理。 只见他微微垂眸,那好看的凤眸盛满星河,映着自己的脸。薄唇轻轻启合,传来沉沉笑声:“你在干嘛?” 顾七看得发痴,应了一声:“啊?” “你心里有我,是不是?”元哲勾起她的下巴,粗粝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泛白的唇,低沉的声音极尽蛊惑,“不做官了,行不行?” 苏铠站在街中,仰头却只能看见元哲的后背。蹙着眉等了好一会儿,不放心地喊了一声:“殿下,裴大人!” 这声唤,让顾七回了神! 她尴尬地咳了两声,迅速放下手:“殿下,咱们得下去了。” 元哲摸着自己的脸颊,无奈地叹了口气:“好。” “裴启桓,你竟敢带兵围攻本官,”吴浩被押着跪下,用力挺着脊背,昂头怒斥,“今日之辱,来日定加倍奉还!” “收受贿赂糊涂断案,刺杀朝廷官员,哪件不是大罪?”顾七双脚着地,当即斥驳起来,“你真当自己能只手遮天!” “证据呢?这里,要么是我刑部的人,要么是赵家军,”吴浩哈哈大笑起来,“勾连赵家军,陛下岂会容你?自寻死路!” “小小的刑部尚书,竟猖狂至此。”元哲转过身,整张脸阴沉得可怕,言语生冷犹如刀刃,“本王岂会容你?” “哲……哲王殿下!”吴浩吓得脸色发白,身子顿时瘫软,“殿下恕罪!” 元哲上前两步,盯着发颤的脊背,幽幽说道:“若是关押,便送大理寺。若是问审,便送去赵府,本王亲自审。” 镇国亲王的审讯手段,令人闻风丧胆! 吴浩早吓得失了魂,除了声声求饶,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这案,人证物证皆有,板上钉钉的事,又何必让元哲卷进来。 顾七扬了扬手,淡淡说了句:“押去大理寺吧。” 翌日,到礼部侍郎孟炤府上,搜出一本册子,上面详细记录着孙伯勇与朝堂各官员间的银钱往来,最多的是刑部尚书吴浩。 当天上报朝廷,得了搜查尚书府的允准,先前在吴府偷到的账簿册子被拿到明面上,成为了让吴浩百口莫辩的物证。 那账簿分子母两册,母册被顾七拿到殿上,子册则私下给了元承熙。 只因那子册上记录着,吴浩将大半的真金白银,转送给了唐鹤。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8章 池塘行报复,犹疑引多思 大殿上,元承熙怒火冲天,当即判孙伯勇、孙珏父子以及礼部侍郎孟炤三日后问斩,家眷流放五百里;吴府抄家,世代不得入仕为官。 唐鹤上前求情,话不过三句,便被他劈头盖脸怒斥一通。想到裴启桓密呈的册子,这小皇帝更是气得脸色通红,指着百官叱骂半个多时辰。 之后,再无人敢出头求情。 唯有太仆寺少卿顶着怒火,跪泣求恩赦。元承熙念其兢兢业业,年近五十方得一女,先前又有裴启桓求情,便解了孙罗两家的婚,却也一道圣旨给罗清灌了红花汤,至腹中胎儿滑落。 “真是大快人心!”散朝后,赵德勋春光满面,激动地揽过顾七的肩膀,“还是裴兄弟有本事,一下就扳倒了刑、礼两部尚书!” “是陛下圣心决断,与我何干?”她微微抬头,绛色朝服迎着光,将一抹赤金注入幽深的眸,衬得眼底干净纯粹,又熠熠生辉。 “你说得对,只是……”赵德勋扬起手指,不解地刮了刮额角,“此案分明是你主审,哲王殿下为何要当场驳了陛下的拔擢?那司马杰跟你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顾七放慢脚步,垂眸思索。 其实,自己也十分不解。 此案一结,刑、礼两部尚书之位便有空缺。李佑协理,迁任刑部尚书。自己是绣娘案的主审,被拔擢为礼部尚书也无可厚非,偏被元哲当堂驳回,推司马杰这等酸儒子上位。 众人皆有恩赏,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有。 实在猜不透,只得干笑两声敷衍道:“殿下自有考量。” “裴大人留步。” 循声转头,见卫礼微微躬身,站在身后:“陛下召您到御书房。” “好。” 绕过假山,穿过木桥,又沿着石子路走了一段距离,远远看见御书房的灿灿金瓦。 顾七站在门口,正正朝服又清了清嗓,方踏步而入。 褪去华服的元承熙,身形略显枯槁,精明的眼睛里只剩疲累。 “裴卿,”他放下朱砂笔,将手边的折子递了出来,“柳纪纲回来了。” 顾七恭敬上前,双手接过折子,展开扫了一眼。 “也不知,守备府丢了什么东西,”她哂笑一声,合上折子,“竟让柳大人如此紧张,从泽州匆匆赶回。” “丢了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元承熙咳了两声,抄起参茶灌了几口,“本想让你来做礼部尚书,却被皇叔以荼州事多为由驳了回来。” 她将折子放到桌上,宽慰道:“相比之下,刑部更重要些。李大人刚正不阿,定能为陛下肃正朝堂。” “已成定局,多说无益。”元承熙叹了口气,眉头深锁,“召你来,是想谈谈柳纪纲的事。不日你回荼州,朕身边,再寻不出第二个如你这般得力的人。只恐夜长梦多……” “一旦泽州事了,柳大人便是有功之臣,届时再处置,更为不妥。” 他点点头:“正是。” 顾七垂眸思索片刻,勾着唇笑了起来:“既如此,为何不将柳大人留在国都?” “裴卿的意思是?” “泽州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翰林学士常彬和那位兵部侍郎郑少仁。”她躬着身,不紧不慢说着,“左不过是循着臣的治水详策开展工事,不需要太多人的。” “那便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元承熙搓了搓下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只得攒眉说道,“罢了,直接一道圣旨让他在家休息。” “陛下放心,理由不用找。”顾七淡淡一笑,俨然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柳大人回都,定会奏请陛下,亲自调查守备府被盗案。届时,陛下便可顺水推舟,卸了他泽州治水的任务。” “陛下!陛下!” “贵妃娘娘,陛下在书房和裴大人商讨要事,您不能……” “滚开!” 话音刚落,便有人闯了进来。 顾七惊讶转头,见唐笙珠钗满头,着翠绿长裙,圆润的脸上挂着浅浅泪痕。 “臣裴启桓,拜见淑贵妃。” 唐笙厌弃地瞪了一眼,梨花带雨奔到桌前,一把抱住元承熙的胳膊:“陛下,陛下救救妾身的哥哥吧……” 提起唐鹤,便是怒火中烧。 裴启桓呈上的册子,让自己对唐鹤彻底失望,朝堂上依附他的官员,定不是少数。若为制衡皇叔,坐看唐鹤越发壮大,对江山无益。 这小皇帝抽出手来,蹙着眉不耐烦地问了一句:“他又怎么了?” 这反应,让唐笙当场愣住。 女人本就敏感,更何况是唐笙这种聪慧的女人。察觉态度存在落差,便起了疑,认为是裴启桓挑拨离间,当即便起了怨怼和歹意。 可眼下,救哥哥要紧。 “臣妾实在无聊,便邀哥哥来宫中小坐。”她跪了下来,汪汪泪眼仰望着元承熙:“岂料左等右等,哥哥都没到。臣妾让人去再去请,才知道哥哥被哲王殿下拦住,就在前面小池塘……” 听到这话,倒让一旁静默的顾七心生好奇。 唐鹤遇见元哲,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强忍笑意,搭着手浅行一礼:“想必是闹了误会,陛下,不如去看看吧?” 见这小皇帝点头起身,急匆匆走出御书房,自己方展出幸灾乐祸的脸,紧迈着步子跟在后面。 疾步踩得碎石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走到尽头,没了翠竹的遮挡,见拐角处的木桥上,站着一个人。 “皇叔何时来的?”元承熙高呼一声,扯开嘴角笑着迎了上去。 元哲在桥上负手而立,藏青色绣蟒朝服随风摆动,分明是艳阳天,这张冷若冰霜的脸却让人心生畏寒,大气都不敢喘。 叔侄俩站在一处,真龙天子竟威严全无,连这明黄的衣裳也不再惹眼。 “陛下。” 待元哲礼毕,顾七忙恭敬行礼:“拜见哲王殿下。” “陛下!”唐笙在旁,拽着元承熙的衣裳,嗔道,“您看看!” “皇叔……” 未等他求情,元哲便朝两个小太监扬了扬手:“捞他上来。” 哗啦啦的水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只见唐鹤全身湿透,凌乱的头发丝丝缕缕贴在脸上,头顶的水草里,还躺着一条拇指大的鱼。 顾七紧咬着唇,方忍住不笑出来。她偏过头,见元哲正望着自己,勾着唇挑了挑眉。 “哥哥!”唐笙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元承熙掐了掐额头,懒得多问,直接朝卫礼挥了挥手:“送他回去。” 唐笙欲讨个公道,却被哥哥一把拽住,满腔怒气无处发泄,生生将那拇指大的鱼攥成烂泥。 回去的路上,想起唐鹤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顾七深吸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 “谢殿下。” 元哲将步调放缓,与她并肩而行,垂眼凝望:“本王阻你升官路,你却反过来道谢,是何道理?” “殿下不是说了,荼州事务繁多,”她满不在意地眨眨眼,“只要能为百姓做事,在哪做官、做多大的官,都无所谓的。” “是本王狭隘了。”元哲眉间舒展,眼中担忧尽散。他舒了口气,幽幽道:“但本王阻你升官,确实出自私心。” “私心?”顾七仰起头,面露疑惑。 “嗯。”他站住脚,一脸认真,“你曾说,入仕为官是为了完成顾远遗愿。待荼州治水结束,本王便想法子让你抽身,还你自由。” 没想到,自己找的借口,成为了他的目标。 自由,哪有说得这般容易? 莫名的一股心酸涌上喉头,咂出涩涩苦味。 “顺便……” 他欲言又止,勾得顾七好奇,追问道:“顺便……什么?” 元哲抿了抿嘴,既想将心意脱口而出,又恐她会拒绝,离自己越来越远。 毕竟……上次便是这般。 这犹疑间,竟让自己越发不自信,薄唇张了又张,酝酿许久终究没能道出来:“以后再说吧。” “哦,”顾七攒着眉,转接问道,“殿下此次回都,是为的什么?” “为了你。”灼灼目光涌出的情意,掺不得假。元哲喉结滚动两番,咽下相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故作轻松,“为了抓你回去。荼州一堆事儿,休想抛给本王。” “殿下辛苦了。” 她憨笑回应,走到宫门口,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夜潜守备府拿到的那封亲笔信,早就托同盛镖局送去荼州,并且是万般叮嘱,多给了一锭金,指定让褚二送的。 掐掐算算,周护早该收到了才对,怎么会一点水花都没有? 难不成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导致信还没送到? 又或者,信送到的时候,元哲已经启程来国都了? 那么,元哲回都,目的究竟是什么? 当真如他所说,是为了将自己接回去处理荼州的事儿? 还是……为了柳纪纲的事情,特意回来的? 顾七眉头紧锁,眼看着他登上马车,忍不住问道:“殿下,近来荼州,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啊?” 他弯着身子,听到这话微微一怔,扔下一句“没有”,便快速钻入车中。 没有吗…… 顾七站在车边,若有所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199章 诚心对疑心,假意付真情 三月初,天气回暖,街上已有不少百姓换上轻便衣衫,而眼前这人,却还穿着长长的棉袍。 “裴公子……” “咳咳……”喉咙一阵刺痒,顾七别过身子咳了两声,灌了两口热茶缓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那人眼神躲闪,将关切藏得严实,故作凉薄:“裴大人可要注意身体,可别大计未成,自己先折了。” “惠妃娘娘放心,”顾七执起茶壶,探到对面添满空盏,笑道,“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再说,就算我死了……” “啪!” 话音戛然而止,抬眼一扫,见江月吟捏着盏,茶水烫得手指通红。顾七忙掏出帕子递上去,却被人一手推开。 江月吟别过脸去,眼圈微微泛红。 分明看出他是弱症早逝之相,却听不得一个“死”字。 这裴启桓,究竟哪里好,让自己如此牵肠挂肚,更一门心思扑在唐笙身上,想要帮他完成计划。 “本宫出来,不是听你废话的。”她深吸口气,硬生转了话题,“如今唐家兄妹视你为眼中钉,定不会轻易放过你,还是留心些,尽早有个对策。” “我知道,”顾七拉过她的手,拭去水渍,又将桌子擦干净,重添了一盏热茶,“绣娘案虽然令唐鹤不快,却未伤唐家根基,我也没得什么好处,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何况陛下对唐鹤心生不满,这段时间,唐家兄妹会安分些。” 江月吟正抄起旁边空盏,冰着烫红的手,听到这话,反应过来:“若这个时候,透露出你同赵良人的关系,便能将唐笙的目标,转移到赵子舒身上。既解了你的困,又能引起两边矛盾。” 顾七笑着点点头:“正是。” “查到的东西,是都丢出来,还是一点点露出来?” 顾七挑了挑眉,探着头问道:“如此看来,惠妃娘娘查出点眉目了?” “若本宫没本事,裴大人还会坐在这吃茶?”江月吟难掩得意,抄起茶盏浅啜一口,“应该是太医院的秦艽秦太医。” 秦艽? 竟然是他。 顾七闪过一丝惊讶:“有确凿的证据了?” 她咬着唇,摇了摇头,白皙的脸乍然红了起来:“本宫侍寝的时候,陛下从未吃过那丸药。然后旁敲侧击问了问……几个交好的妃嫔,也说没见陛下吃什么补药。” 顾七攒着眉,根本无暇看她:“难怪,赵子舒会深得圣宠。” 江月吟又灌了口茶,压下羞窘,继续道:“不过,每每在赵子舒侍寝的时候,太医院都是秦艽在当值。即便轮到别人当值,他也会找理由同别人换差。” “那十有八九,便是他了。” 顾七喃喃低语,默默盘算了一阵子,压着声音叮嘱。 江月吟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最后戴好帷帽,乘车回宫。 “公子,您的荷叶鸡装好了。” “有劳。”顾七接过食盒,跨步出了尚飨居。 “大人!”秋桑站在斜对面的蜜饯铺,看见她出来,赶忙跑上前,“殿下还没出来。” 她放下食盒,抱臂遥望:“那就等等吧。” 柳纪纲回都所做的第一件事,并非去赵府看望妻儿,而是增设府兵。第二天清早,便急急奔去赵府,说是接妻儿回府,可那脸上,分明映着惊慌,竟不曾细细看过亲眷。 再之后,便是邀元哲过府一叙。 也不知,他会同这位镇国亲王,说些什么。 会说实话吗? 顾七眯了眯眼,嗤讽一笑。 秋桑拎起食盒起身:“大人,出来了。” 抬眼前望,见元哲站在柳府门口,鸦青色缎面长衫随风轻摆,挺拔的英姿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殿下!”顾七面露欣喜,径直跑上前去。 元哲惊愕转头,紧蹙的剑眉尚未舒展,沉声中夹杂着几分火气:“你怎么在这?” 她丝毫不慌,行礼后笑道:“明个不是回荼州么,买了几只荷叶鸡,路上解解馋。” 柳纪纲一脸防备,快速朝后瞥去,见秋桑拎着尚飨居的食盒,另一只手上还托着打开的蜜饯。细胡微抖,换了副柔和笑脸:“说起尚飨居,鱼脍才是一绝。” 柳湘凝站在他身后,轻轻说了句:“父亲,裴大人不喜欢吃鱼。” “原来是这样……”他微微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 元哲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小东西古灵精怪,哪里是为了买什么荷叶鸡? “既买完了,便一道回去吧。” “谢殿下!”顾七搭着手行了一礼,转过身望向柳湘凝,“柳小姐,你……” 话未说完,便被元哲拽上了车。 “说罢。” 她眨眨眼,咽下口中蜜饯:“说什么?” 元哲偏过头,狭长的眸子里映着严肃:“为何跟着本王?” “啊?”她吐出果核,连连摆手,“殿下误会了,臣真是去尚飨居买荷叶鸡的!” “是么……”他微微探身,将顾七逼在角落动弹不得,“偏这么巧,本王才从柳府出来,你的荷叶鸡便做好了?” 顾七惊讶地睁大了眼。 冷峻的脸映着多疑,狭长的凤眸似眯非眯,将审视目光透射到自己身上。 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神情,久到自己险些忘了,元哲本就是个多疑的人。 可,自己早不是初到国都的小暗棋,此刻应付元哲的,不该是顾七,而是顾思源。 “殿下不信?” 啪嗒掉下两滴泪来,顿时让元哲没了脾气,慌忙抬手去擦。 她红着眼别过头去,抓了把蜜饯塞给元哲,随后用力敲了敲车厢:“停车!” “你要去哪?”他眼疾手快,拽住顾七。 “臣走回去,”她稍稍挣弄,手腕被攥得更紧,接着赌气道,“殿下放心,臣绕个路,定不会跟着您的。” “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元哲用力将她拽了回来,本欲安抚,却一时词穷。 即便没有恶意揣度,还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要看出她的隐瞒,便不自主要问个清楚,丝毫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他皱着眉,不知该如何解释,更懊恼方才自己的举动。 “大人?怎么了?” 元哲冷眼一扫,隔着帘冷声斥道:“本王的命令可以不听了?” “殿下恕罪!”秋桑颤着声音求饶,老老实实朝后迈了三十步,站定后吓得直哭。 “臣的丫鬟经不得吓,”顾七偷剜了他一眼,“还是放臣下去,免得看我们主仆碍眼。” “抱歉,本王不该疑你。”他态度放软,声音变轻,“秋桑到底是赵子舒的人,你不要同她走得太近。” “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他尴尬地咳了两声,端直身子敲了敲车厢:“继续走。” 车轮转动,吱呀呀的马车声混着行街吆喝声钻进耳朵,令人心烦意乱。元哲攒眉搓手,一会儿清咳一会儿喝水,余光瞥见角落的顾七,一直缩着身子不说话。 他挪了挪,凑得近些:“本王不是跟你道歉了……” “那臣要多谢殿下了。”顾七歪靠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车帘上的流苏。 这口气,分明是压着火。 “本王并非疑你,实在是关心则乱。”他眸色黯淡,垂头低喃,“总觉得你心里藏着太多事,本王想了解你,想保护你,想同你共度余生,偏偏连这第一道关都过不去。你让我,充满了挫败感。” 拨弄流苏的手骤然停滞。 “你回国都,遇刺受伤、被唐鹤欺负,我远在荼州丝毫不知。赵德勋的信,废话一萝,关于你的寥寥几笔,却着实让我揪心。”元哲自顾说着,好似只有这个时候,能将心里话一股脑倒出来,“自从遇见你,我开始患得患失,担心能让你敞开心扉的人,不是我。” “殿下……” “不论什么场合,我都只能喊你裴启桓,”他苦笑一声,眼角已蓄出泪意,“有时候,真想戳穿你,让你无路可退……” “殿下!”顾七转过身,抬手捂住他的嘴,“嘘——” 元哲愣住,当即收敛情思,屏气凝神听了起来。 可听了半晌,却也只听到吱呀呀的车轮和熙攘人群声。 他蹙着眉,看向顾七。 “殿下,臣今日出门,的确是为了您。”她眨着眼睛,认认真真解释道,“您从荼州回来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如果不是烦心荼州的事,便是为柳大人的事情烦忧。” 见元哲呆怔,眼睛里透着讶异和不解,她继续道:“若是荼州的事,大可说出来,臣能出出建议。若是守备府被盗案,想必赵都统会知道更多细节……” 元哲眉头深锁,凝视的眼神慢慢添进几分严肃:“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真正藏着心事的,是殿下。”顾七淡淡一笑,“若殿下能敞开心扉,臣自然也愿意坦诚的。” 她双眼透着期盼和渴望,直直望着这个男人。 若你肯说......若你能站出来主持公道......我便再不与你为敌...... 元哲抿唇沉思,猛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在额角覆上浅浅一吻。 她恼吼一声:“殿下!” 他得逞一笑,随即拉开距离,坐到另一边掀帘外望。 那狭长的凤眸,再藏不住复杂心绪。 好在她不知道。 只此一件,待此事一了,本王便再不隐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0章 启程回荼州,感情骤升温 天蒙蒙亮,宽阔的街上少见行人,偶有几个脚夫赶路,经过都统府时,皆好奇前望。 只见一队持刀的兵齐整整列在府前,门口站着二十余人,簇拥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那男子着玄色长衫,领口、衣摆处皆绣着金线,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反倒是身旁瘦瘦小小的白袍书生,脸上总挂着浅浅笑容。 “咦,排场大得很!”脚夫朝驴抽了一鞭,满眼羡慕,“瞧那马车,真是好看!” 旁边的脚夫戴起毡帽,昂头望了望,没有搭话。 忽然,守在府前的兵从中间断开,在两侧站立。一黑一棕的两头硕马并排而行,那白袍书生骑着棕马,脸比施粉的女子都要白上几分,一双眼炯炯有神。 旁边那男子英气十足,着红里掺白的劲装,背后系着青色披风。正一手拽着缰绳,侧仰着身子朝后面挥手,眉眼间透着几分玩世不恭。 两辆恢弘的马车后,跟着一个少年。 若与前面两位公子相比,这少年可称得上“落魄”二字。骑着棕色瘦马,粗布衣衫不知洗了多少次,灰得发白。一张脸焦黄粗糙,毫不显眼,唯独那澄澄虎目,令人见之难忘。 太阳升起,照亮身后的高墙硕瓦,扫过清冷长街,将金色的光投在巍峨的西城门上。 “怎么不跟殿下坐车?” “殿下身份尊贵,我怎配同乘?”顾七回头瞥了一眼,阴阳怪气道,“若是冷了,便同秋桑一起坐到后面那辆去。” 赵德勋笑着拍了拍马颈:“你们还真是奇怪,好的时候腻在一处,不好了便冷着,话都不多说一句。” “胡说什么。”她瞪了一眼。 出了城,速度稍稍加快,纵是晴空万里,也抵不住冷风习习。 她抬手拢了拢棉袍,迎着风开口问道:“这次去荼州,怎么还安排了苏铠?” “这是殿下的意思,打算让那小子挣点功劳,回来的时候好往上提一提。”赵德勋解下披风,递了过去,“若一会儿还是冷,便去坐车吧!” “谢谢。”顾七将披风系在胸前,挡住灌入的冷风,顿时暖和许多。 “还是裴兄弟慧眼,苏铠那小子,有点本事!”他竖起拇指,满眼欣赏,“为补江北大营的空缺,前后从赵家军选出三批来。我爹开始留意军中年轻的将士,像苏铠这样的,真不多。” 顾七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副指挥使汪显入狱后,赵煜并未举荐其他的兵将填补空缺。难不成,是想将苏铠推上去? 这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快些。 她勾唇一笑,转接换了话题:“今儿送别的时候,看柳大人好像有心事啊?” “你猜的不错,”赵德勋撇了撇嘴,探着头神秘道:“柳大人去泽州治水的差事,卸了。” “那怎么了?” “怪就怪在,”他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殿下有意荐他去江北大营,可陛下的意思,是将他留在国都。” 她微微蹙眉,追问一句:“所以呢?” “你这么聪明,怎会猜不透其中含义?”赵德勋抬眼望着顾七,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声音压得更低,“我爹说,这更像软禁,将柳大人圈在国都,哪里都去不得。” 她冷哼一声。 哪里是像? 若不是没有正当的罪名,这守备大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只是,元哲为什么要柳纪纲去江北大营? 是知道了小皇帝的意图,还是……发现守备府被盗,恐那信和奏折会给柳纪纲带来杀身之祸? 呵,后者居多吧。 幽暗的眸,衬得一张脸越发阴沉。她暗暗攥拳,却难消怒火半分…… “你怎么了?” 顾七眨眨眼,阴郁的脸映出浅浅笑容:“没事,有点冷而已。” 纵有披风遮挡,也耐不住林外野风。骑马小跑半天,最终因头痛败下阵来,下午便流起清涕。 “这么大的风,你还逞强骑马,”元哲皱着眉,手背轻贴在她的额头上,满眼责备,“眼下发了烧,连个药都没有。” “算不得什么,”她擦了擦鼻涕,盯着眼前咕噜欲开的水,笑道,“待灌下两碗滚开的水,再闷着头大睡一觉,便无碍了。” 说话间,苏铠已递过水来,澄澄眼底映着灼灼关切。他抿了抿干裂的唇,一路沉默终是开口说了话:“不然,我去前面林子里寻些野姜来?捣成汁混在水里喝下去,会多少舒服些。” “算了。”顾七皱着眉摆了摆手,连喝两碗热水,在秋桑搀扶下到车中小憩。 迷迷糊糊中,车子好似动了起来,耳边响起吱呀呀的声音,虽不悦耳,却极为催眠。 猛地一颠!将她吓醒! “轧到石头了。” “呼……”她舒了口气,将身上披风往上拽了拽,昏昏欲睡之际,突然睁大了眼! 方才,分明是枕着包袱睡的。 她眨着眼,伸出一只手,朝枕着的双腿摸了摸。 忽然腰间一紧! “再摸下去,本王就要收银子了。” 低沉声音藏着隐隐笑意,只是侧耳听,便足以想象那张笑脸,定是薄唇勾起,上扬的眼尾夹着得意。 若换了旁人,这样的笑难免渲染几分幸灾乐祸,定是要挨顿揍的。 她咬牙暗骂两声,收回手来快速起身,却引得头脑发昏…… 元哲一惊,将她拦腰抱起,尔后不忘调侃:“算你祖上有德,若不是本王在这,你就摔下去了。” 顾七晕得厉害,哪里还有拌嘴的心思,两只手无助地拽住衣襟,缓缓靠了过去。 他将人往怀里揽了揽,下巴抵在额上,拧着眉喃了一声:“烧得更厉害了。” 按照这个速度,最快也要后天中午才能到洐州。 如今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只能盼着苏铠的法子能管用些。 元哲当即叫停,趁日落前还有些光亮,让苏铠到林中寻些可用的野姜和草药,又命赵德勋架火搭帐。 慌慌张张,待浓烟远扬,闻到一股药草香时,已是夜幕降临。 秋桑在车中不停替换着额上冷帕,又协同元哲灌下汤药,忙活到后半夜,总算退了烧。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口干舌燥,嗓子干疼。 顾七用力咽了咽口水,缓缓睁眼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殿下……” “没良心的小东西,”元哲揉了揉泛红的眼眶,一只手托住背,将她慢慢扶起,又端着碗小心喂了几口温水,抱怨道,“本王的胳膊都被你枕麻了。” “抱歉,”她捧过碗,烧得眼睛里蓄出盈盈清泪,干裂的嘴轻轻启合:“谢殿下。” “即便跟本王闹别扭,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出气,”元哲抬手箍住她的脖颈,下巴触着温热的额头,又顺势将她揽进怀里,“看来以后,本王得学学岐黄之术。” “殿下身边有徐太医,学它做什么?” 他无奈地笑了笑:“给一个没良心的下毒。” “那殿下可要用心些,”顾七被逗笑,有气无力道,“臣百毒不侵,没那么容易被毒死的。” “实在不行便打断腿,让你哪也去不了。” “看来,臣得去学学岐黄之术了……” 你来我往的玩笑话,打破尴尬的冷战氛围,若不是太过疲累,只怕要拌嘴到天亮。 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好像听他说了什么,却又没完全听清。自己张张口,想让他再说一遍,也不知他听到没有…… 翌日清晨,在车上就着热水吃了几口干粮后,便急急出发奔去洐州。 抵达洐州时,烧已退,只是风寒引起阵阵咳嗽,不得好眠。 洐州停留不过一晚,便又匆匆往荼州赶,终于在两日后的晌午,到了城门口。 抵达荼州的当天,顾七便将各郡守叫了过去,托着发沉的脑袋,听大家汇报治水进度和荼州近况。 这些元哲全数知晓,便将心思放在风寒治理上,到刺史府后便钻进徐硕的厢房。 “眼下这进度,比计划快许多,可能不到一年,这连山和镜湖两个郡便处理清了。”祁水郡郡守周护坐在圈椅上,托着盏沉思,眉眼不见喜悦,“我现在反而担心……” 顾七捂嘴咳了几声,干哑的声音格外难听:“担心后面的凿山?” 周护压下关切问候,锁着眉应道:“不是这个,而是荼州的百姓。” 她抄起茶盏润了润喉,烦躁地掐着额头:“说清楚些!” 周护欲言又止,为难地望向对面。 那对面,坐着的是郢江郡郡守李景浩。本是个没什么城府又心直口快的人,可此时竟也学起周护来,张张口又将话咽了回去。 “还是下官说吧,”镜湖郡郡守袁修正捻着下巴的山羊胡,见二人不说话,干脆站起身来,“先前为了固土清淤,裴大人让沿江种植芦苇。如今百姓见芦苇值钱,开始争相种植,如今连山和镜湖两个郡的百姓,也早早备了种子挖了塘。” 顾七皱着眉,朝周护和李景浩扫了一眼。 难怪他们不敢说。 当初这主意,是自己提的,他二人如此拥护,如今若反过来提出异议,便是对裴启桓的不信任,甚至是背叛。 百姓种植芦苇,是福是祸,谁也不知道。 她想了片刻,问道:“芦苇的价钱,可有变动?” “有,”周护面色凝重,“许多商人到荼州来购买芦苇,价格比最开始,翻了一番。” “想必是芦苇紧俏,听说年前云国下了几场大雪,那边的牲畜没了牧草,很多商队也是从云国来的。” 李景浩惊讶地望向身侧郢山郡郡守陈润生:“边关交战,竟还有贸易来往?” 只见陈润生淡淡一笑,解释道:“交战是不可避免的,但云国主畜牧,每每进入冬季,便不再骚扰边关,甚至会向咱们澜国进贡求和,贸易往来更是从不间断。” “若是如此,倒也不必担心了,”李景浩思忖一会儿,咧嘴笑了起来,“既有人高价收,咱们便高价卖,等什么时候价格跌下来,百姓自然就不种了。” 周护叹了口气,幽幽道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顾七的心思,此刻已不在芦苇上,一双眼直盯着下座安静吃茶的陈润生。 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陈润生,竟然知道这么多。到底是陈士杰老先生的长孙,家风严谨又有老先生教导,眼界学识定是不差的。 将来,定会是个不错的帮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1章 证物踪迹失,密问真相明 一路奔波,又从艳阳高照坐到落日黄昏,顾七越发觉得浑身酸痛,连脑袋都是昏昏沉沉。 直到庆瑜端着药碗进来,周护才意识到,座上的人早已支撑不住,连忙闭了嘴。 袁修悄打了个哈欠,起身笑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几个,就别打扰裴大人歇息了。” 几位郡守纷纷起身,朝顾七浅行一礼,陆续出了厅。 “周护,”她放下药碗,开口说话时,苦涩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且说完再回去吧,我也好安排后面的事情。” 周护点点头,留了下来。 庆瑜递过一颗蜜饯,轻声道:“大人,给。” “有劳。”顾七将蜜饯塞入口中,朝她挥了挥手,“我同周郡守有事要谈。” 刺史府的大丫鬟,自然懂得话外之意。只见她柔柔应了一声,端着药碗出去,驱散了前厅忙碌的下人,自己则悄然坐到厅前的老槐树下,拿着手绢轻掸着身上细尘。 “再有两三月,郢江上游的堤坝便建成了,”周护站在原地,认真道,“如今连山和镜湖两个郡人手够用,我想着,不如让建坝的那些百姓,去凿山。” 顾七揉了揉太阳穴,蹙着眉道:“会不会太急了?” 建坝、修渠、凿山,都是大工程,百姓精力毕竟有限,若一味追求进度,容易出事情。荼州六个郡,按照现在的速度,不出三年定会完工,倒也不急于这一两个月。 “若按照现在的计划,大人许诺的三年期限,定是足够的……”话说一半,周护便皱起眉头来。 “想来,是我将日子过糊涂了,与周郡守竟有了久别重逢的感觉,”顾七抄起茶盏,嗤讽一笑,“如今周郡守对我,也是生分了许多。” 周护臊得连连摆手,偏黑的脸陡然变得通红。刚要张口解释,又将话咽了回去。 那件事,耽搁不得,更随时可能被揭开。若能早一步结束工事,也能让自己多几分准备。 可这些话,万万不能对裴启桓讲。 “大人先前提过一次建水库的事情,被薛沛林当即驳回,”他紧拽着袖口,琢磨片刻后答道,“如今银钱充裕,人手又足够,我想,是个机会。” 顾七端着茶盏,若有所思。 确实是个机会。 可此时的自己,再没了折腾的心思。 后半程,只要循着父亲的治水论,完成凿山建渠,增设河道,把郢江水引到各个县,确保农耕顺利即可。 至于水库,不过是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发挥作用尚未可知,又何必劳民伤财去建呢? “既增设河道,把郢江水引了下去,没有水库倒也不要紧,”她咳了两声,撇过头佯作漫不经心,“可还有别的事儿?” 周护干脆利落应了一声:“没了。” 没了? “啪”地一声,茶盏被重重放到桌上! 她眉头紧锁,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须臾间,一张脸从通红转到煞白! 从守备府偷到的信和折子,分明托同盛镖局送到了周护手上。若是方才人多不好开口,如今单独留下也该提及此事才对,怎到了这个时候,只字未提?难不成是丢了?那可是证明父亲清白的物证! 顾七强压慌乱,一只手抠着桌角,直直盯着他:“同盛镖局可来过?” “来了一次,”他抿了抿嘴,眼神飘到别处,“交了文书,便让他们将温泉水拉走了。” 如此重要的镖,同盛镖局怎会轻易弄丢? 可周护如果收到东西,该急急寻自己商量,又怎会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没事了,”顾七捶了捶头,无力地挥了挥手,“先回去吧。” 翌日清晨,元哲便将孙平接到府上。 余下的四五天,也只有晨起时能看到二人在院中练剑,早膳后便不见人影。 顾七灌下苦涩的汤药,急急塞入一颗蜜糖。见他领着孙平朝后院走,皱着眉问道:“殿下最近,在忙什么?” “说是教孙平兵法,”徐硕撤下药碗,抬手搭脉,“巫卓姑娘给的药,你可定时吃了?” 她点点头,反问道:“平儿连字都没认全,兵法晦涩难懂,如何学得进去?” “与其关心一个小孩儿,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徐硕肃着脸,叹了口气,“补来补去,怎么身子越来越虚了?莫不是最近太过劳心费神?” “天生弱症,哪是朝夕治得好的。”她笑着抽回手,站起身来,“如今风寒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出去走走。” 徐硕面露为难,哲王殿下特意叮嘱,只有彻底痊愈才能放她出去。更何况,裴启桓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不宜过度劳累。 “徐太医,我来荼州是治水的,”顾七眼露急切,恨不得快快出去,只得弯着身子央求:“不亲自去看,心里总不踏实……” “那……”他捏着药碗,犹犹豫豫应了一声,“早去早回。” 既得了允准,便要趁早出府,避免遇到元哲又是一阵拉扯。顾七抄起架子上的披风,骑马直奔郢江上游。 “裴大人,我们周……周大人去……去连山郡了。” “我不找他。”她站在不远处,指着堤坝上那个忙碌的身影,“老三,去把杨义喊下来。” “成。”高大壮硕的男人扔下手中的铁锹,小跑过去。 “大人!” 不一会儿,杨义便跑了过来,卷到大臂的衣袖被汗水浸透,豆大的汗珠沿着黑红的侧脸滚了下来。恐染脏了这白面书生的衣衫,他干脆站远些,咧嘴憨笑:“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进度,”顾七抱臂环顾,心不在焉地望了望,“几个郡守,都去连山和镜湖了?” “不是,”他朝远处一指,“李郡守就在前边,洐州来了几个人,正安排他们做活呢。” “哦。”她非但没有前望,反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城外的温泉呢?生意如何?” “嘿嘿,不少商人要呢,”杨义不明所以,只得问什么答什么,“前阵子逮住几个偷水的,我们先是揍了一顿,然后送去……” “同盛镖局来的时候,你可在场?” “啊?”话题转变如此之快,让杨义反应不过来。他张着嘴愣了一会儿,老实应道:“在的,就是我们几个弟兄去温泉那边装的水。” 顾七攒眉沉思,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让同盛镖局运送,便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守备府盗窃案有关系。 如果直接问,传到周护耳朵里,难免引他多疑。可如果绕弯子,又恐杨义不懂,到最后答非所问。 “杨义……”她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 “大人,您想问什么?”杨义虽是乡野村夫,却并非蠢笨之人。见裴启桓如此问难,便知这事情隐秘又棘手。他一脸严肃,当即跪了下来:“您对我杨家有恩,纵是刀山火海,小的也愿去闯!只要您一声令下……” “哪有这么严重,”顾七淡淡一笑,抬手示意他起来,“我就是想问问,那镖师有没有押别的东西过来?” 他站起身想了一会儿:“好像……有一个叫什么……‘蒹葭客’的,给周大人送过来个东西。” “确定是交给周护了?” 他又想了一会,肯定地点点头:“是。但是那里面装的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顾七沉着脸,语气骤然冷了几分:“嗯,回去做事吧。” 杨义搔了搔头,还以为裴大人委以重任,要让自己做些什么,没想到只是问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刚要转身回去,听到身后一声“杨义”。 回过头,见到一张阴恻恻的脸,幽暗的瞳孔似藏着血红,吓得他汗毛直立! “今日之事,莫要对旁人讲起,包括周护。” “大人……”顶好的艳阳天,却忽然冷得刺骨。他咽了咽口水,将袖子撸了下来:“大人放心。” 顾七翻身上马,正欲奔去连山郡,迎面来了一辆车。 一只大手掀开车帘,从里面探出个小脑袋瓜。 “爹爹!” 她连忙下马,凑到跟前:“殿下。” “看来,本王对你们是宽纵过了头。”元哲拉着脸,将孙平的小手递了出去。 “哎呀!”顾七惊呼一声,双手托着这红肿的手,心疼道,“这是怎么了?” “背书错了几个字……”孙平委屈地撇了撇嘴,眼泪开始打转。 “殿下,他还是个孩子,是不是……” “这许多天,连《计篇》都背不下来,定是偷懒。”元哲板着脸,一掌覆在孙平的小脸上,将晶莹的泪珠子擦得干干净净,“堂堂男儿,这点挫折都受不住,将来如何成事?” “殿下近几天辛苦了,”顾七尴尬地笑了笑,“不如臣来教两天?” 狭长的眸闪过一丝得逞的光,他清咳一声,拉下欲扬的嘴角:“上车,回府。” “殿下,臣想去连山郡看看,那边……” “孙平,跟本王回去,再背不出,饭就别吃了。” “殿殿下!”她慌忙扒住窗,无奈地叹了口气,“有几位郡守盯着,倒也不会有什么岔子。臣晚两天再去也是一样的,正好这个点,该回去吃药了。” 元哲昂着头,将帘放了下来:“上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2章 静夜起杀心,嫌隙生疏离 “殿下去哪?” 他顿住脚,撇过头去。 见顾七站在廊下,青灰缎袄裹着纤纤腰身,映得一张脸越发清秀。左手牵着的小孩儿,正歪着圆乎乎的脑袋,眨巴眨巴眼,糯糯喊了声:“义父。” “去……”他干咳一声,竟觉得有些心虚,连说话的气势都弱了下来,“去镜水湖。” “昨儿不是去过?” 他连忙改口:“去连山。” “前天去的连山,”顾七句句拆台,不自觉打量起来,“殿下昨儿穿的也是这身。” 元哲不明所以,垂头扫了一眼。 湛蓝绡衫子,配着素白长靴,既不奢显,又不算失了身份。 他前后望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顾七挑挑眉,勾唇一笑。 哲王殿下鲜少去现场,终究是经验匮乏些。 如今郢江一路,哪里不是污泥四溅、尘土飞扬? 似他这般干净回来,还能穿着昨天衣裳出门的,荼州找不出第二个。 既撒谎,便是有不可告知的秘密,问是问不出来的。 “没事。”她收回目光,“殿下出门吧。” “你既风寒未愈,不宜出门,本王便替你多跑几趟,也不算耽误正事。”元哲抬起头来,见顾七宠溺地摸了摸孙平的头。他失神一笑,顺口说道:“且在家……” “嗯?” 他猛咳两声,撇过头去,耳根却红了起来:“且进去歇着吧。” “义父慢走。”孙平搭着手,鞠躬时,元哲早已走远。他恭敬行完礼,方重新拉起顾七的手,仰头道:“爹爹,孩儿饿了。” 她笑着弯下腰来,温柔应道:“平儿乖,去找瑜姐姐要点心吃。” 余下几天,元哲依旧早膳后出府,顾七不再追问,整日闷在房里教孙平读书习字。前院厢房里,也只有赵德勋觉得无聊,强拉着苏铠练武。 在这偌大的刺史府,倒实实在在过了几天平静祥和的日子。 只不过…… “大人。” 顾七坐在床边,轻拍着孙平的身子,见他昏昏入睡,方走到桌前倒了盏茶。 “拿到了?” 秋桑点点头。 “好秋桑,”她捏着盏,半眯的眼睛藏不住狡黠的光,“可要记得,徐太医的那碗,不要放。” “奴婢明白。” 伴着清脆的马蹄声,府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落日余晖柔化了冷峻侧脸,墨色长衫发着灿灿金光。元哲站在门口,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抬眼前望,见顾七站在廊下,冲自己淡淡一笑。 天黑了下来,小厮依次挂起灯笼,丫鬟开始陆续传菜。 “殿下近日辛苦,眼睛都熬红了,”顾七接过粥碗,放到元哲跟前,“想必油腻的吃不下,臣特意让小厨房熬了些白粥。” 他“嗯”了一声,继续面无表情地吃着别的菜。 等了一会儿,见元哲攒眉凝目,迟迟没有喝粥的意思。 这让顾七犯了难。 难道他不喜欢? 恰好赵德勋喝了几口,连赞两声,让元哲回过神来。 方才想事情入了迷,这粥一口没喝,险些辜负她的心意。 端起粥碗,只觉这温热顺着手掌润到心头。他眉头舒展,可才喝了一口,便觉得不对劲! “这粥……”元哲心生警惕,朝徐硕使了个眼色。 徐硕会意,端起碗闻了闻,又舀了一点放进嘴里,随即摇了摇头。 顾七笑问道:“怎么了殿下?” 他托着碗,端详好一阵,面带犹疑喃了一声:“这粥味道有些奇怪。” “哦,臣在里面放了些安神散,”她抬手朝身侧一指,“今儿中午,秋桑从百药堂拿回来的。诶?不是还遇见了徐太医么?” 徐硕恍然大悟:“对,晌午的时候,秋桑去百药堂拿药,刚好臣在那边。” “原来是这样……”元哲眨眨眼,疑虑仍存,“好端端放什么安神散?” “这安神散,能清热解毒、安神去火,”顾七憨笑两声,忙夹了两样小菜放到眼前,“殿下连日辛劳,臣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罢了。”他撤下防备,将粥喝得干干净净。 丑时,睡得最熟的时候。 顾七换上夜行衣,借月色翻墙而出,沿着高矮的屋脊飞来飞去,引起阵阵犬吠。 脚尖轻轻点地,落到一处不大的院子里。这附近,都是临时搭建的院落,用于安置祁水郡搬来的百姓。 也不知,周护会将东西藏在哪儿。若不在这,便只能寻个机会去周府看看。 她贴墙而立,快速朝三间矮土房扫了一眼,径直奔向主房,将迷香沿着窗缝递了进去。一刻钟后,从左到右,角角落落搜了个遍。 顾七站在土炕前,叉腰望着沉睡如猪的周护,喃了一声:“总不能藏在被窝里吧……” 忽然!窗前闪过一个身影! 她飞身而出,在院中同那黑影厮打起来! 不过两个回合,那人便擒住自己,急急吼了一声:“小七!” 她一惊:“韩……” 话音未落,身侧便涌过一道劲风! 自己被人一推,踉跄跌了出去,转过身时,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苏铠挥着拳,速度快到看不清招式,一时间竟让韩子征有些招架不住。 二人在院中缠斗好一阵,韩子征才慢慢占据上风,却并不恋战,只将这少年完全压制后,快速跃上房顶,隐进夜空消失不见。 “苏铠!” 他放弃追赶,乖乖站在原地。 顾七眉眼含怒,扯下面纱走到跟前:“你怎么在这?” 他眨眨眼,老实答道:“跟着大人来的。” “为什么要跟踪我?” “大人武艺不精,”苏铠目视前方,一脸认真,“刚刚那个人,大人打不过。” 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她气到语塞,用力捶了捶胸口。缓了片刻后,整个人冷静下来,那眼底渐生的杀意,令人心生胆寒:“跟我过来。” 窄巷幽深,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总是那么瘆人。 寒光一闪,伴着闷哼,刀刃割破衣裳,深深扎进了肉里! “为何不躲?” 苏铠蹙着眉,用力攥拳抵挡疼痛,认真应了一声:“不想躲。” “苏铠,我留不得你。”顾七转着匕首,余光瞥见鲜血涌出,腥味更浓。她直盯着眼前这个少年,言语中透着冷漠决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要么杀了我,要么死在这!” 苏铠咬咬牙,将喉中甜腥咽入肚中,垂头见到一双好看的眼睛。 那眼睛里,有今晚的月亮。 “大人,是恩人。”他咧嘴一笑,澄澄虎目不掺杂色,犹如初见那般。 死在这,仍有些遗憾,只恨自己没能将话说明白。 “大人,您……”他红着眼,鼓足勇气,终究却只说了一句,“您保重。” 有些事,明知是错的,又何必说出来…… 有些冷,冷得连痛感都消失了。 他躺在地上,用力眨了眨眼,望着那身影拐出窄巷,再也瞧不见…… 翌日清晨,顾七早早洗漱,同元哲一道去前厅用膳。 “外面风大,等会儿出门的时候,多拿件披风。”他咽下口中食物,见旁边的人正在发愣,“裴启桓?” “啊?” 他抬手探了探额头,关切道:“不舒服?” 顾七摇摇头,即便挂着浅浅笑意,也难掩心事重重。干脆放下碗筷,到马车前候着。 他叹了口气,起身拿了件披风,快步跟了出去。 下车时,看见绵绵矮山。 “连山连山,成片成片,”七八个妇人在平坦的空地架起火,将洗净的米放进锅里,哼唱着,“修成道道渠,引得凤凰来……” “咱这山沟沟,真能引来凤凰?” “那怎么不能?”一妇人头戴青花方巾,持着长柄杓直起腰来,看见顾七,高呼一声,“哎呀!裴大人来了!” 余下的妇人纷纷抬头,站在原地激动挥手:“裴大人!裴大人!” “得百姓如此爱戴,足见你德能兼具,是个勤政为民的好官。”元哲将披风盖在她肩头,惋惜道,“只可惜,你不是……” “不是男儿身?”她嗤笑一声,昂起头遥望青山,“多少女中豪杰,被这不公的世道所累。一句‘女流之辈’,将女子禁锢在闺房,纵满腹才华,却难寻施展之地。选贤任能,若拘泥身份地位,于国何益?” 回过头,见他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自己。 顾七顿觉失言,连忙鞠躬:“殿下恕罪,臣……” “是本王狭隘了,”元哲昂首前望,眼睛里映着光,“偌大的澜国,也该为女子留一片天地。” 她抻了抻身上披风,淡然一笑。 说话间,那头戴方巾的妇人已喊来周护。 他穿着粗布衣裳,卷起的裤腿上存着片片污泥,走到跟前行礼后,带着二人朝里走。 每隔两三里,便能看到百姓忙碌的身影。 顾七望着连绵不绝的山,叹了一声:“若不是你领着,只怕要迷路。” “连山地形复杂,”周护抿嘴一笑,“也只有这个郡的百姓,能熟悉些。” “听李景浩说,你家进贼了?” “嗯,早起在窗根发现香灰,应该是有人来过。”他点点头,脸上映不出任何心绪,说起话来也是不急不躁,“府上也被人翻了一遍,已经让下人去收拾了。” 顾七皱着眉,追问道:“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倒没有,”周护垂下头,自嘲地笑了两声,“清贫之家,能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她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以周护的性子,纵有意隐瞒,也定会妥善保管父亲的东西。那郡守府陈设简单,若有心翻找,什么东西都是藏不住的。可若被人盗走,不可能如此云淡风轻。 如此说来,那信和折子,该是交到了元哲手上。 她凝目攒眉,细细琢磨起来。 既在元哲手上,随身携带极为不便,放在刺史府又不安全。 会还给柳纪纲吗?还是放在了赵煜府上…… “哎呦!” 她揉揉额头,后撤一步:“殿下恕罪。” 元哲转过身来,抻了抻她的披风,柔声道:“咱们得回去了。” “这里有条小路,可以绕到后山,”周护朝前指了指,“我的马车停在那,殿下和大人坐车回去,能轻松些。” 顾七点点头,行至后山,却忽然住了脚。 “周护。” “嗯?” 她张张口,望着周护茫然的脸,顿觉陌生。 本以为在父亲的案子上,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她藏起失望淡淡一笑,那幽深的眼睛里,明显有了疏离:“辛苦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3章 父案藏隐情,平地起风波 “既决定灭口,又何苦偏这两寸?” “这人,我留着有用。”顾七站在药炉旁,直盯着前面灰色的布帘,将声音压得极低,“夜潜周府,找什么去了?” 韩子征神色一凛,随即淡淡一笑:“寻一件早该销毁的旧物罢了。你呢?” 旧物…… 她面露不解,随即锁眉沉思。 一个不起眼的郡守,手上能有什么东西,是让他迫不及待想销毁的? 早不偷晚不偷,偏偏这个时候…… 眼睫一抖,竟不敢再往深处想! 当年父亲,分明是权谋斗争的牺牲品,当与韩子征无关…… 可若无关,又为何大费周折毁掉? 在荼州百姓眼里,那是寻常不过的信。即便传到他的耳朵里,也不会在意信的内容。除非,镖局的人打开看过…… “如果没猜错,我们要找的,是同一样东西……”锁眉沉思之际,他缓缓凑近,纤长如玉的手悄然攀至腰间,慵懒的声线透着丝丝喑哑,“不知小七寻它做什么?” 顾七沉默一笑,转过身迎上他探究目光:“同盛镖局,有你的人。” 他神色一僵。 即便做了周全的准备,却还是始料未及。 笃定的神情,坚定的眼眸,无一不在告诉自己,她知道了,还要知道更多。 “不错,”韩子征抿嘴轻笑,一手将她揽进怀里,一手拨弄她鬓边碎发,“且想想那镖头,叫什么?” “褚……”她双眼骤然放大,惊呼一声,“褚二!” “设在国都的暗棋,负责收集和传递消息,”他将声音放轻,腻得更近些,“小七能一举扳倒刑、礼两部尚书,属实厉害。” 顾七嗤讽一笑。 原来,自己在国都的一举一动,韩子征都了如指掌。他这话,看似夸赞,实则在提醒自己,要忠心些。 “青州落草为寇,最后死在元哲手里的那枚暗棋,叫什么?” 他神情坦然,径直答道:“汤四。” 顾七拽住他乱动的手,蹙眉追问:“另外七枚暗棋在哪?” “对你,小荣总是藏不住秘密。”他笑意牵强,言辞委婉,“暗棋自是要放在重要的地方,你们互不冲突。若彼此熟知,反而会成为对方的拖累。” “那,信物是什么?” “信物?区区十枚暗棋,何须信物?”韩子征挑挑眉,指尖轻点着额头,桃花眼似眯非眯,齿缝间挤出一句,“每一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谁能想到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会有如此阴诡的一面。那急转直下的语调,阴鸷可怖的神情,令人心生胆寒。 “知道了。”她汗毛乍立,迅速扒开腰间的手,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远些,“既如此,我便先与褚二相认,同在国都,能互相帮衬些。” 韩子征点点头,眉尾上挑,睨着眼睛道:“他来了。” 她转过头,见巫卓掀开布帘,搀着苏铠从里屋出来。 “刀口较深,且休养些日子,不能动武,”巫卓站在柜前,提笔洋洋洒洒记录着什么,“我备些药,内服外用皆有,让徐太医帮忙照顾着就是了。” 顾七搭着手浅行一礼:“有劳。” 抬眼见苏铠静静站着,焦黄的脸血色全无,唇瓣干裂。那澄澄虎目散出的灼灼目光,悉数落在了自己身上。 回去的一路,没有说话。 她垂头抠手,吱呀呀的马车声让自己越发烦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抛出些东西,消减少年心里的芥蒂:“苏铠,我有事同你讲。” “大人……”苏铠犹豫地张了张口,许是太过激动牵扯伤口,疼得咳了起来! 顾七忙凑上前,一点点喂了两口水,待他心情平复,开口道:“其实,我是顾远之子。” 在他目瞪口呆之际,将自己假冒裴启桓和父亲冤案娓娓道来。 这样的说辞,想必在任何人心里,都是存疑的。 苏铠也不会例外。 她略略沮丧,深吸口气道:“我悉数告知,并非要拉你下水。如今所做之事,风险极大,我不希望无辜的人涉险。你前途无量,回去以后踏实做事,定会有一番作为,但希望你能对我的事,缄口不言。” “大人放心。”只见苏铠愣了好一会儿,方扯着干裂的唇应道:“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她怔了半晌,抿嘴笑了起来。 车未停稳,便有下人跑过来,告知一个时辰前,郡守周护曾来过。事出紧急,顾七只得简单交代几句,放下苏铠,直接朝郢江堤坝奔去。 临江小路泥泞不堪,车轮陷进凹坑,再不能行。 她掀开帘,焦急前望。见江边人头攒动,前面的庄地散出滚滚浓烟。 “就停在这吧。”顾七皱了皱眉,当即下车步行。 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只是风大了些。 越往前走,这股烧焦的味道便越浓烈,田间小路被水浸湿,踩下去带出一指厚的泥。 “大人!” 循声抬头,见李景浩跑了过来,白皙的一张脸被熏得黢黑。可到跟前却拽着自己往回走:“大人先回去!” “做什么?”顾七不明所以,用力挣脱,“发生什么事了?” 他眉头紧蹙,额上渗出密密汗珠,眼睛时不时瞥向乌压压的人群:“今儿煮完饭,火灭得不彻底,点着了一片芦苇地。偏偏那庄地是……” 说话间,一个人遥指高呼:“裴大人来了!” “可算来了!” “今儿必须讨个说法!” 她愣在原地,黑压压的人群犹如海浪,迅速拍打过来! “大人,大人先走!”李景浩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殿下会解决的,您先回去!” 来势汹汹的百姓,皆眼含怒火,更有几个糙汉撸起衣袖,咒骂不停。 “躲开……”顾七全然滞了思考,仅凭直觉做出反应,下意识拽住眼前这人的衣裳,“快躲开!” “嘭!” 李景浩被甩在地上,七八个百姓围了上去,拳打脚踢起来! 可此时的自己,根本无暇应对! 她呆怔原地,骤然睁大的眼睛里,只有挥过来的拳头…… 忽然,一个黑影闪了过来! 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被人撞了出去! 可腰间一只大手,又在瞬间将自己紧紧揽住。 直到那身体压着自己倒下,都没能看清这人的脸,只听到急促强劲的心跳声。 密密落下的拳头,恰如骤雨敲打木板,隔着胸膛听到的声音,更是沉闷得让人难受。 她回过神来,鼻尖一酸:“殿下……” 热泪顺着眼角,滚落到温热的掌心。 元哲回拢指尖,一遍遍扫过她的鬓发,语气竭尽温柔:“别怕……本王在。” 不知是谁下了重手,他哼一声,瞬间淌下冷汗,咬咬牙将怀里的人裹得更严实些。 “殴打朝廷官员,是要挨板子……入牢狱的!”眼看那脚踹了过来,顾七赶忙扬起手,护住他的头,高声嚷道,“有什么……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 声音很快被淹没,转接而来的,是更汹涌的一波殴打! “别打了!快住手!”她嚷了几声,根本无济于事。 突然,手背传来割裂的剧痛! 她抽回手,登时便有淋漓鲜血,顺着细长的口子淌出。 “殿下!” 元哲垂眼一扫,当即变了脸色。他收紧臂弯,下巴抵在顾七鬓角,沉声道:“抱紧。” 她蹙着眉,正急急在人群中搜寻,便有一道刺眼的光劈了过来! “西面!” 元哲朝东侧一滚,顺势抽出她腰间匕首! 短兵相接,发出铮铮声响。 方才围着的百姓,见到这一幕吓得纷纷后退。只见元哲抬脚一蹬,将人踹出去后迅速起身,根本不给来人反击的机会,一刀割喉! “啊——杀人了!” 场面登时混乱起来,百姓四散而逃。泥泞的芦苇地将人绊倒,还未起身,便被众人踩进泥里…… “不要慌!那是刺客!”顾七哑着嗓,急吼几声,“别乱跑!小心脚下!” 好在赵德勋领着守城的兵疾奔而来,才将场面控制住。随后周护带着十几个衙役匆匆赶来,将闹事的百姓抓到县衙关押,才算暂平风波。 回去的路上,听李景浩详叙,才知出了什么事。 今日,几个妇人和往常一样,在江边架火烧饭。灭火时,不知谁将枝子丢在庄地旁,风一吹,未熄的火星迸出,点燃了三亩多的芦苇。 偏偏,这庄地是唐鹤的。 “听到自家庄地出了事,管家直接带着人来讨说法,话没说两句,便同杨义他们打起来了。”李景浩捂着乌青的眼,说话间扯到嘴角伤口,疼得频频皱眉。 她甚为不解,追问道:“其他的百姓呢?怎好端端也卷进来了?” 元哲脸色煞白,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如今荼州城的庄地,九成都想种芦苇。出了这样的事情,百姓自然是关注的。” “殿下安心回府,”顾七面露担忧,掏出帕子轻轻擦去他额上细汗,“此事臣来处理。” “裴启桓……” “殿下放心,不会有危险。”她撇去胆怯,眉眼间多了几分冷静和担当:“此事终究要给百姓一个交代,种芦苇是臣的主意,自然也该由臣出面解决。” 李景浩喝了口水,长长舒出口气:“好在没有伤亡,多赔些银钱就是了。” 她蹙眉低喃:“哪有这么简单……” “简单。”元哲拧着眉,狭长的眸子射出凌厉的光。 李景浩茫然地张了张嘴,转头见顾七会心一笑。 当天下午,顾七便直奔县衙,命人将刺客尸首抬到堂前。在百姓惊愕之际,先发制人厉声训斥,上到郡守,下到知县,无一幸免。 唐鹤府上的管家虽是有备而来,却根本插不进话。 只因她激烈言辞中,说的全是城防松懈、治安有失,导致宵小之徒混进百姓中,趁乱行刺镇国亲王。 事出自许庭县,自然将此案交到了许庭县县令手中。 可一边是威名显赫的亲王,一边是权势滔天的唐家兄妹,外加一个势头正盛的宠臣,哪方都得罪不起。 左右为难之际,顾七的话点醒了他。 只见他怒目圆瞪,身子端得板直:“刺客着实可恶,竟想出纵火伤人的法子来!好在没有百姓伤亡,但害得殿下受伤……” “刺客已诛,参与斗殴的百姓不过是受了蛊惑怂恿,殿下说了,不予追究。”顾七背过手,语气和缓,“至于唐家损失的芦苇,务必要照价补偿。” 县令转忧为喜,忙躬身应道:“大人说的是,下官这就去办。” 百姓见此,再无怨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4章 星辰非昨夜,旧友晚归荼 黄昏时分,天还亮着。 斜阳穿过廊檐照在偏黑的侧脸,才扫去半边阴霾,又陡然添了几分愁绪。 周护蹙着眉,站在衙门口愣神。 今日,那管家不追百姓之责,死咬着裴启桓不放,分明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原以为是百姓无意间引发的祸事,可堂上听了裴启桓的话,才明白是管家刻意制造的祸端。 而自己,傻傻落入别人圈套,竟还跑到刺史府…… 若不是哲王殿下挡着,后果不堪设想! 周护暗叹一声,懊恼地垂下头来,悻悻登上马车。 车夫收好马凳,坐在前面轻抽马儿一鞭,马车吱呀呀动了起来。 不知是愧疚过甚,还是气氛太过压抑,竟觉得车中沉闷。他轻扯衣领,酝酿许久才缓缓开口:“早知如此,便不该到府上找你,险些害你受伤。” “这当属份内之事,你无需自责。”顾七端直身姿,淡淡回应着,随即嗤笑一声,“不过是打着讨公道的幌子,给我使绊子罢了。” 先前因占地一事,得罪了唐家。唐鹤这等睚眦必报的人,又岂会不行报复? 周护脸色阴沉,恨恨攥紧了拳:“只怕一计不成,再生事端。” “见招拆招吧,”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叮嘱一声,“以后还是要注意些,最好组几支巡逻队,避免再出什么乱子。” “嗯。”周护应了一声。 待消去几分愧疚,他忍不住抬眼偷瞄。见顾七抱臂阖眼,靠在角落小憩。 许是自己见识浅薄,竟从未见过,比裴启桓更好看的人。这堪堪泛白的脸,分明是气血不足之过,却因眉眼生得好看,更像是清冷中揉进三分病态,正邪难辨,让人见之难忘。 他抬手稍稍比划,发现这脸还没有自己巴掌大。 就是这柔弱书生,在堂上不费吹灰之力,击碎诽谤、化解官民矛盾。 他干脆探着头,将炙热目光悉数落在顾七身上。 这便是恩师之子,这便是荼州百姓人人称赞的好官。 有智慧,有手段,身负大才却不显锋芒,待人更是谦逊有礼。也只有这样的人,能一改荼州窘况,更有望改变整个澜国。 忽然,浓密的睫毛抖动两番,眼皮抬起,露出幽暗的眸。 她眉间微蹙,神思飘忽,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异样目光,沉声喃道:“你们所言,不无道理。” 周护不明所以,追问一声:“大人说的什么?” “如此大面积种植芦苇,确实存在隐患。”顾七抿着嘴,想起几位郡守先前担忧之事,懊恼地叹了口气,“怪我疏忽了,该早些控制才是。” “这又怎么控制得了?”他随即皱眉,脸上写满愁绪,“实在是穷怕了,若强令禁止,只怕会引百姓不满。” 她愣了一会儿,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等芦苇的价钱降下来,再让百姓种别的吧。” “只能如此了。” 又是一阵沉默。 周护有些沮丧。 两个人的话,比先前少了许多。仿佛朝夕间,回到了初识那般陌生。自己纵有一箩筐的话想说,见到这冷淡神色,也不由得咽进肚中。 日落西山,天黑了下来。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响。 顾七伸展腰肢,打着哈欠扯下盖着的外衫,笑道:“竟睡着了。” 他接过衣衫,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吐出口时却也只是淡淡一句:“大人辛苦。” “你也辛苦,早些回去吧。”她挥了挥手,目送马车离开。 “裴大人。” 转过身,见徐硕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着元哲,沿石板路缓缓走来。 她眉间舒展,疲累顿消,笑着应了一声:“殿下,徐太医。” 岂料刚踏入门槛,便有一辆马车从街角拐了过来,车前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悦耳声响。 再寻常不过的马车,此时却好似有无尽魔力,让人忍不住观望探究。顾七心中纳闷,收回脚,又朝街边走了几步。 车停在几丈外,里面下来一个人。 她凝目遥望,顿觉身影熟悉,面带犹疑迈了两小步,攒眉歪头。 “楚……”辨清面容时,眼泪早已决堤。她又惊又喜,朝那人飞奔而去:“楚荣!” 晏楚荣接过包袱,循声转头,疲累的眼中泛起盈盈泪光。 他小跑几步,张开双臂,将来人紧紧拥住! “小七……” 才喊了一声,便听到阵阵呜咽。他哽住涕泪,再说不出旁的话来。 “怎么才回来!”顾七抹去鼻涕眼泪,挣脱怀抱埋怨起来,“半年多音信全无,真恨不得去云国打你一顿,然后再也不理你……” “打归打,千万别……”晏楚荣慌忙将她拽了回来,收紧双臂,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再不分离,“别不理我。” “玩笑话也当真?”顾七破涕为笑,轻拍着他的后背,“外面冷,回去再说。” 残月攀挂高空,在长街留下莹莹亮光。 顾七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浅笑盈盈,眉眼弯弯。侧过头,见晏楚荣闷声不吭,神色复杂。 “楚荣。” “嗯?”晏楚荣抬起头,迟钝地转过身来,“怎么了?” 她眨眨眼,面露担忧:“有心事?” 他抿着嘴,紧抠着包袱上的结:“没有。” 顾七稍稍垂眸,将视线落在他胸前大片泪渍上。 若不是心事重重,又怎会没注意到,并肩而行的朋友,被甩落身后几步之遥。 他既不愿讲,自己也不好再问。 “一路奔波,想来是累了。”顾七温柔一笑,走到跟前拉起他的衣袖,“待回去洗洗,再好好睡一觉,自然就解乏了。” 临近门口,才想起元哲和徐硕来! 她“哎呀”一声,甩开晏楚荣小跑上前,早不见那二人身影。想来不过是询问白日之事,既妥善解决,倒也不急于一时,且明儿再去禀报吧。 夜色渐深,听到打更声响,已入亥时。 晏楚荣换了身月白长衫,偶有水珠从发梢滴落,浸出点点不规则的花。 “故友重逢,该是无话不谈,而不是无话可说。”顾七打了个哈欠,给他添上热茶,“第三盏了,难不成,你真是来我这吃茶的?” 他捏着茶盏,垂眸浅笑:“只要能看着你,坐到天亮又算什么。” “我可没这闲心,陪你坐到天亮。”她又打了个哈欠,托腮嘟囔道,“你都不知道,今天我和哲王殿下,经历了什么……” 晏楚荣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元哲?” “嗯。”她喝了口茶,却依旧难消倦怠,干脆趴在桌子上,“说来话长,总之是被人摆了一道。还好有他护着我……” 说着说着,她直起身来,烛火照进眼眸,隐隐映出担忧:“也不知他伤势如何,该去问候一声的。” “这么晚了,”晏楚荣拉住她的手,勉强扯出丝丝笑意,“还是别去打扰了。” 她点点头。 折腾一天,实在太困。 顾七枕着胳膊,眼皮开始打架,嘴上却依旧絮絮叨叨。 可十句话里,当有八句说的是元哲,困倦的脸上,也总挂着浅浅笑容。 这让晏楚荣着实心惊! 半年多的时间,元哲竟让她完全卸了防备,甚至……生出些别样情愫来。 “小七,”他微微探身,声音略有沙哑,“韩子征呢?” “韩子征……不提他了……”顾七撇着嘴,无力地扬了扬手。 他顿住,一时不知该喜该悲,眼中惊诧未消,又陡然添上许多哀愁。 “小七……”晏楚荣拧着眉,喉结滚动,却实难将心事吐露,只得埋头苦笑。 始终,自己都是输家。 “咚咚咚!” 急促的叩门声,将顾七惊醒! 她猛地抬头,额上乍然冒出细汗。 “裴大人!” 是徐硕的声音。 “来了!”她忙应了一声,起身开门。 徐硕站在门口,眼露急切,朝晏楚荣草草行了一礼,便直入正题:“我知道你同晏大夫交好,想来是准备畅谈一夜的。但眼下有件急事,须得你亲自去处理。” 顾七跟着紧张起来,严肃道:“何事如此着急?又有百姓闹事了?” “不是不是,”他摆摆手,愁叹一声,“是殿下,殿下醉酒。” “醉酒?”她面露惊讶,声音高了几度,“他身上有伤,怎能吃酒呢!” “也只有你,能劝得住。”徐硕拽着她,急急奔去后院。走到廊下,掏出个小瓷瓶递了过去:“这个喂殿下吃了,能好睡些。” “好。”顾七将瓷瓶攥在手中,踌躇一番,忍不住询问道,“殿下的伤,严重么?” 徐硕停住脚,被月光照亮的半张脸,映着复杂神色。 “后背有瘀伤,肋骨断了两根。”他搓着手,为难地抿了抿嘴,“殿下不准我说,是怕你担心。感情的事,旁人无法插手。只盼你能痛快些,择一人而终。” “你……”顾七呆住,“说的……什么意思啊?” “你对殿下,究竟是什么情意?对晏大夫,又是什么情意?”徐硕见她如此,有些不悦,“裴大人,你聪慧异常,岂会看不出这两个人的心思?下官劝你,还是早做决断,不要将大好男儿,磋磨得不成样!”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5章 难消心头绕,恨恨引相思 风起,悬挂的灯笼随之摆动,在地上留下斑驳光影。 顾七无助仰头,见月光依旧清冷。责备之声犹在耳畔,搅得心绪杂乱,涌出许多自责和难过来。 怪自己,从未给过他肯定的答案,也不曾保持该有的距离。甚至在知道他的心意后,产生了利用的念头。 自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更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心。 顾七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一枚暗棋,何谈感情? 终有一日,他会发现自己的真面目。既注定对立,又何必让自己深陷其中,徒增烦恼呢…… 茫然目光转为清明,似有什么东西沉淀,在眼底荡起微微涟漪,泛起无尽哀伤。 她拨去碎发,推门而入。 见元哲上衣半敞,身子歪靠,一只手搭在桌上,虚捏着酒盏。 “你来得正好,酒没了……”他双眼放空,半哑嗓音似浸了烈酒,泛出浓浓涩苦,“再取几壶来。” 半晌,未有回应。 “本王的话,竟不听了!”他骤然生怒,拂袖一扫! 桌上碟盏摔落在地,碎瓷迸溅,满屋狼藉! 顾七站在原地,轻叹一声:“殿下这是何苦呢。” “何苦呢……”他趴在桌上喃喃自语,“若早知如此,我……我依旧放不下。徐硕,本王是不是,太无能了。” “殿下……” 他无奈地摆摆手:“算了,你不懂。” 掐掐算算,自己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比晏楚荣短。明明,她对自己,是存了情意的。 可为何…… 元哲咬咬牙,忍过疼痛,枕着胳膊苦笑:“我也不懂。” 顾七蹙着眉,眼圈泛红。 她缓缓上前,脚下碎瓷刮着木板,发出咯吱声响。 “把药吃了。” 元哲木讷地张张嘴,任药丸在口中化散,齿颊留存的涩苦,竟不及心头半分。 “徐硕,这世上有没有,忘情断欲的药……”他眼睫微抖,喉头翻动,混着泪咽尽愁苦,咧嘴笑道,“只怕你寻来,我反倒不敢吃。忘了她,叫我如何舍得……” 他微微抬头,眨眨眼消去泪花,突然怔住! “真是醉了,”元哲笑着扶额,“竟把你看作她……” “殿下。” 他身子一僵。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声音……就连那股子特殊的药香,都…… 是她! 再压不住心头翻涌,元哲一把抓住肩头那只手,用力将人拽进怀里! 只见她眼睛红红,软唇启合说着什么。 元哲晃晃头,脑袋依旧嗡嗡作响。湿漉漉的眼睛,勾得自己又恼又委屈。他收紧臂弯,将人牢牢箍在怀中,俯身重重吻了下去! 鼻息粗重,喷得脸颊发烫。密密啃咬,引得唇边酥麻。 她红了脸,欲抽出胳膊抵挡,却被人箍得更紧! 腰上那只手,悄然间攀到脸上,穿过碎发,轻蹭着发烫的耳朵。随后顺着耳根,一点点溜到脖颈,勾住下巴,迫着自己迎合。 浓浓酒气,熏得头晕。 下巴一阵吃痛,她忽然清醒,迷离的双眼迅速聚焦。 “殿下!”她抽出手来,用力抵挡! “差在哪!”元哲见她如此,恼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双眼狰红,“他抱得我就抱不得!到底差在了哪!” 顾七吓得呆住,眼底蓄出泪来。 他怔住片刻,胡乱抹了把脸,沉声低喃:“抱歉。”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压抑的气氛让他透不过气,却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仿佛松松手,便再也寻不回来了。 “好歹……”久久沉默让元哲几近崩溃,不甘的眸子里充斥着惶恐,“好歹说些什么……” 顾七鼻头一酸,打转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她眨眨眼,捻去泪痕轻笑。 “殿下喜欢我?”勾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坐直,连言语都带了几分轻浮和戏谑,“喜欢到什么程度?” 元哲错愕抬头,见她眉眼弯弯,粲然笑意里透着冷漠疏离。 “你……” “愿意为我去死吗?”顾七眸色渐深,指腹围着他脖颈的碎发打转,随即将指甲嵌进肉里! 他一阵吃痛,却偏执不肯垂头,笑意尤深:“心向往之,徒留残躯何用?” 炙热目光灼得心头一颤! 她撇过头,冷冷道了一声:“殿下醉了。” “怎么不继续问了?”见她要走,元哲忙伸手将她箍住,笑道,“既要拷问,岂有中途离开的道理。” “没什么好问的。” “那换本王问你。”他端直身体,腰腹两侧隐隐作痛,只得躬身凝视,“你对我的情意,到底是……” “自然是君臣之义,”顾七截断他的话,“殿下若不嫌弃,倒还能有几分朋友之情。” 元哲歪着头,见她唇角微肿,眼神躲闪,顿生出悸动欢喜来:“撒谎。” “殿下对我,又能了解多少?”她暗定心神,昂起头来,眼底映出几分阴鸷,“我手握朱令,自然要对陛下忠心。接近殿下,不过是权宜之计。” 朱令…… 相处许久,竟忘了,她始终是元承熙落在自己身边的棋。 元哲稍显慌乱,不由得拽紧了她的衣角,喃喃自语:“撒谎……” “殿下可想过,柳纪纲为何被突然留在国都,”她漫不经心地抠了抠手,“他又因何,屡次三番寻殿下相助呢?” “两件事毫不相干。”元哲皱着眉,两肋疼痛加剧,不一会儿便渗出汗来。 “可陛下,想要柳纪纲的命。”顾七附耳轻语,指尖熨着他紧蹙的眉心,“殿下当如何呢?像抛弃顾远一样,弃了柳纪纲?” 他惊诧抬眼:“胡说什么!” “当年的事,殿下当真没起过疑心?”她眯着眸,扣在肩头的双手慢慢收紧,“陈士洁老先生说,事发后顾远曾递过两道折子,可为何朝廷却说他隐瞒不报?” 他无由申辩,垂下头暗暗攥紧了拳。 顾七见状,当他心虚不语,激动掰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参与凿山的,又何止我父一个?怎么薛冯拔擢,顾家要满门抄斩?殿下明知有冤,为何不查!” “事发后,是顾远执意要揽下所有罪责,让薛冯联名状告,避免牵连……”他脸色苍白,说话声也越来越小,“皇兄重罚,意在敲打,我不好出面……可……” “那现在呢?殿下可愿为我父亲证明清白?”她蹲下身来,朦胧泪眼饱含期望。 直至今日,我仍愿信你。 证据就在手中,只要你点点头,我们之间,或许还有更多可能…… “我……”元哲喘着气,煞白的脸上渗出细汗,“徐硕……” 顾七恼火起身,甩掉他的手。岂料他当即晕了过去,摔下来时,自己又下意识去接…… 打更声响,寅时。 她站在门口,仰头长长叹了口气。 推开门时,见晏楚荣一动不动在桌前端坐。 “还没休息啊。”她挤出笑容,走到跟前抄起茶壶,倒了盏凉茶。 “小七。” “嗯。” 晏楚荣侧过身,扫过凌乱鬓发和泪眼,望着微肿的唇瓣愣神。 她最终,还是爱上了元哲。 韩子征这步棋,终究是错了。 早知如此,当初断不能答应,死也要将她从局中拽出来! “小七!” 顾七正惦记着元哲的伤,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将视线从烛台移到晏楚荣身上:“怎么了?” “我们走吧!”他猛然起身,“寻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 “说什么胡话。”她淡淡一笑,温柔地抽出手来,“任务未完,如何脱得了身?” “这任务,只怕你完不成了。”晏楚荣叹了口气,颓丧坐了下来,“小七,许多事,并没有你想象中这样简单。” 顾七还在琢磨他的前半句,转接被后半句吸引:“什么意思?” “小七,你对元哲,是实打实的情意,可他对你不是!”他压着声音,眼露急切,“这是韩子征做的局!” 她端着盏,听到这话猛然一惊! 凉茶泼进衣领,激得困意顿消,头脑越发清醒。她攒眉凝目,紧紧盯着晏楚荣:“什么局?” “你可记得,同宋廉出城时遭遇的那起刺杀?”他灌了口茶水,语气尽量平和,“行刺你的人,是韩子征。” “裴启桓天生弱症,他中途行刺,为的是让我受伤,更易伪装。” “这只是其一,”晏楚荣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棋逢对手,若能知己知彼,当百战不殆。韩子征知道元哲自小痴迷药香,而你,便是他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 顾七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口:“你的意思是……” “接近元哲,谈何容易?刀口敷药散出的味道,比内服快得多。”他神色慌乱,连连解释道,“这不在我们计划之内,是韩子征一意孤行,我知道的时候……” 她强作镇定,抽回发颤的手,紧紧揣进袖中:“嗯,知道了。” 纵知道自己是任他摆布的棋,也不曾想他会如此算计自己! “呵,有趣。”她眼眶聚泪,却未掉落一滴,水汽凝结成冰,存入眼底经久未散。 “元哲对你的情意,十分里当有七分,是你身上……”晏楚荣见她摇头,以为她实难接受,当即闭了嘴。 夜色犹深,二人静坐无言。 直到烛火噼啪,打破了寂静。 他挑了挑灯芯,面带犹豫:“小七,若我和韩子征……” “我选你。”顾七仰起头,抿嘴一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6章 设局回国都,打鸭惊鸳鸯 天青逢烟雨,孤蓑江上吟。 乌篷曳浊水,摇橹思故人。 “不去祭奠?”晏楚荣站在江边,打伞的手微微前倾。 顾七摇摇头,注视着江面上的小船。 船上披着蓑衣,敲梆燃纸的,是祁水郡郡守,周护。 只见他沿着郢江,一路向下,每隔几里,便点燃香纸,恭敬跪拜,最后端起一盏酒,撒入江中。 待缓缓驶近,顾七站在岸边,搭着手深深鞠躬。 周护抬起打湿的袖口,擦去几欲涌出的眼泪,乘船奔下游而去。 青色长衫随风飘动,平静江面泛起圈圈涟漪。她伸出手,感受着细雨带来的微凉。 似是命中注定,迷失在外的孩子,兜兜转转还是回了家乡。 晏楚荣轻叹一声,跟着红了眼。 既心疼她的遭遇,又触景生情想起恩师来。 匆匆赶回云国时,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自此,后山药圃里,只剩下光秃秃的坟茔。也不知赶路的樵夫,今日还会不会上山,在坟前放一把青黄相接的野花。 雨大了些。 他敛起悲绪,揽住顾七的肩膀:“咱们得回去了。” 她点点头,走了几步,又不舍回头,望着辽阔江面出神。 晏楚荣抿了抿嘴,柔声道:“晚一天出城,想必也不会耽误。” “不用。”她垂下头,将哀伤藏入眼底,阔步上前。 清明时节,纷纷细雨总是这般应景。 一路上,总能听到呜咽之声。 顾七放下帘,呆呆望着晃动的流苏。 哀痛犹存,却掉不得眼泪,恐自己收不住,让人看出端倪来。 “自知道你的身世,便始终有个问题想问你。”晏楚荣抚了抚她的头,忙寻了个话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做暗棋该做的事。”她昂着头,语气果决。可湿漉漉的眸子里,却有化不开的忧伤和迷茫。 “如果元哲,能为你父亲平反……”晏楚荣顿了顿,眉宇间透着纠结。既盼她随心,又怕自己没了机会,思虑良久,终是艰难开了口:“你们之间便再无芥蒂,你……会选他么?” 顾七眸光黯淡,垂下头来:“不可能。” “什么?” 她靠在角落,再不发一言。 沙沙细雨声,衬得铃铛越发清脆。连绵矮山云雾缭绕,蜿蜒曲折的道路上,人迹寥寥。 今天,是启程回都的日子。 从柳府搜出的证物,既不在元哲身上,便该是放在了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赵府,当是首选。 只有尽快回都,将证物攥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为此,特意传了口信回去,让惠妃在宫中帮衬,煽动唐家兄妹拉拢刑部尚书李佑。 昨夜赵德勋收到消息,便急匆匆出了城。元哲有伤在身,自是要留在荼州。 一切都这么顺利。 可心里并未有计谋得逞的快感,反倒像塞了棉花,堵得难受。 赵德勋临行一拜,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平日高视阔步、自命不凡的少年郎,竟在那一刻,无措到作揖求援。 她紧闭双眼,缩着脖子往角落里扎了又扎。 赶路辛苦,又淋了雨。驶出洐州城时,咳嗽得越发厉害,入夜便发起烧来。 “耽误一天,变故就多几分……咳咳……”听到晏楚荣说休息一晚,顾七急得扯下冷帕,强撑着身子道,“尽早到国都,才是……咳咳……才是正理。” 自幼相识,惯知她执拗本性。晏楚荣不再争辩,向上扯了扯薄毯,贴到耳边柔柔说道:“你先睡会儿,待喝了药,咱们便继续赶路。” 苏铠掀开车帘,递进来几个酸涩的野果子,担忧地望了两眼,便匆忙架火煎药。 车夫随意啃了几个野果,双手揣进袖里,靠车小憩。鼾声刚起,睡意朦胧时,被人推了一把,他揉了揉眼,打着哈欠抽了马儿一鞭。 到了后半夜,烧总算退了些。 “把这个喝了。” 顾七皱了皱眉,不情愿地接了过来,却闻到一股糖水的香气。 “梨汤?” “外面那个小将军给你的,”晏楚荣抬起手,将碎发拢到她耳后,笑道,“煎药的时候,顺便熬了些。真是人不可貌相。” “怎么,现在知道自己不够细心了?”她端着碗,连连喝了几口,调侃道,“梨汤清热降火、止咳化痰,晏大夫不知道?” “才刚好些,就不要贫嘴了。”他夺过碗,探过手去号脉。 顾七看他笑意渐失,时不时蹙着眉,心里不由得打鼓:“怎么了?” “有些奇怪,”他凝目攒眉,喃喃低语,“怎么越发虚了……” “我当是什么事儿,”她抽出手来,应道,“想来是巫卓的药太过厉害,不碍事的。” 晏楚荣眼睫一抖,面色越发凝重。 自己先前配的药,虽会导致体寒,却未伤根基,定期进补便能恢复如常。可如今小七的身体,竟出现娄败之相,徐太医更是说过,进补不见效,反倒越来越虚。 巫卓擅毒,这是韩子征知道的。 难不成…… “是药三分毒,不必吃得太频繁,且停一停吧。”他强作镇定,摊开手掌,“巫卓给你的药,还剩多少,都给我。” “哦。”青梅竹马的情谊,又怎会看不出他的紧张和担忧。顾七并未追问,乖乖从包袱中拿出两个小瓷瓶。 “等一下。”她顿住手,若有所思。 随即又从包袱里翻了又翻,找到一个方形的小木匣。 才打开,便闻到一股腥臭,晏楚荣皱皱眉:“这是什么?” “宫里传出来的东西,壮阳的,”顾七未理会他的尴尬神色,自顾说着,“如今小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怀疑,是这东西害的。” 他转着手中木匣,凑近几分细细看着:“徐太医怎么说?” “徐硕说,这里面有一种混合的药,不知成分,不知剂量,”顾七指着黑乎乎的丸药,严肃道,“巫卓曾仿着制了一些,也只是仿出了旁的东西,效用一般。” “效用一般?”晏楚荣诧异地抬起头来。 “嗯,除夕的时候……” 顾七脸“唰”地红了! 险些将除夕之夜,自己和元哲被下药的事情说出来! “咳咳……除……除去解出来的东西,巫卓的药便不剩什么了,”她将视线移到别处,“自然效用一般。” “哦。”晏楚荣合上木匣,笑道,“你想我把这解药弄出来?” 顾七点点头,又立刻摇摇了头。 “若能制出解药最好……”她面带犹疑,打开手中的黑色瓷瓶,递到晏楚荣跟前,“你闻闻这个。” 他接过瓷瓶轻嗅,随后又倒出一颗捻开,瞬间变了脸色! 顾七屏气凝神,见他神色慌张,便猜出几分。 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又怎会绝情至此? 她咽了咽口水,一只手悄然拽紧了晏楚荣的衣角:“是不是……有点像?” “别怕。”他定了定神,将一应物品收了起来,再不提此事。 即便昼夜不歇,抵达国都时,也比计划中晚了两天。 入城后穿过西街,径直奔向都统府。 “裴大人!” 才刚下车,赵子英便搀着赵夫人迎了出来。母女俩泪眼涟涟,赵子英更是几度抽噎,鼻尖挂着清涕。 细细问了,才知道前个赵德勋挨了打,高烧昏迷了一天一夜。 顾七大惊,赶忙跑过去探望。 几日不见,这人竟瘦了一圈,脸上印着青红的淤痕,身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爹爹嫌他没骨气,堂堂男儿,竟被儿女私情所累,一怒之下又抽了他几鞭子,”赵子英在床边站着,连连哭湿了两条手帕,“我哥哥怎么这般命苦……” 赵德勋仰躺在床,空洞的眼神直愣愣望着纱帐,半张着干裂的嘴,却一句话都没说。 顾七在床边坐着,顿涌出无尽内疚来。 若不是自己设局,岂会害他受伤? 若自己能早些赶来,又怎会让他受伤…… “好哥哥,你办法最多了,”赵子英擦了把眼泪,拽住顾七的衣袖,央求道,“求求你,帮帮他吧!” “子英!” 沉沉一声吼,吓了二人一跳。 抬头前望,见门口站着人。 顾七赶忙起身,搭着手恭敬行礼:“赵将军。” “裴大人怎么回来了?”赵煜掸了掸官服上的细尘,踏步进屋,黑着脸瞥了赵子英一眼,“还不快快出去!” 小姑娘又惧又怨,噘着嘴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这个时辰才散朝,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赵煜背着手,探着头朝床上望了望,泛红的眼睛里透着浓浓关切。 见儿子这般想不开,做父亲的又怎会不心疼。散朝后并未回家,而是去寻李佑,想劝他成全两个孩子。怎奈话没说两句,便有圣旨下来,彻底断了念想。 “并非是什么要紧事,”赵德勋皱着眉,无奈地叹了口气:“犬子不争气,前两日跑到李尚书的府上大闹一场,下朝之后,我便直接去登门赔罪了。” 顾七静静看着,不由得多了几分唏嘘。 眼前的赵都统,即便穿着官服,也没有分毫的威严气势。眼睛里透着疲累,愁容衬得一张脸越发苍老。 这便是父亲。 正色厉声下,存着一颗柔软的心。 “您真是位好父亲。”她面色酸苦,盈泪的眼睛里映着羡慕和渴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7章 道死生契阔,言与子成说 翌日清晨,赵煜匆匆奔去东面厢房,见房门大敞,顾七身着官服,端坐在桌前吃茶。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神色也变得复杂:“宫里传过话来,让你同去早朝。” “嗯。”顾七神色坦然,将盏中残余的清茶一饮而尽,抄起官帽戴在头上。 “裴大人!”赵煜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后,将她拦了下来。 他张张口,倏地丧了气,皱着眉重重哀叹一声后,闷着头不再说话。 一直以来,都是旁人求自己帮忙,如今自己却求到一个小辈儿的头上。先前绣娘案,已放下身段请教过一次,如今......实难开口! 怎好叫这堪堪奋进的儿郎,为儿女私事惹圣心不快?纵自己开了口,只怕裴启桓也会委婉拒绝。 早知如此,倒不如依了子英,她若来求情,即便受了挫,也不至伤了自己的脸面。 “赵将军?”顾七微微偏头,“可有事?” 赵煜抬起头来,眉宇间隐隐藏着哀怨:“没事,咱们走吧。” 大殿之上,元承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言说着唐李两家的婚事,更命太常寺择选了三个黄道吉日,送到刑部尚书李佑手中。 朝臣纷纷贺喜,无一不看出李佑脸上的勉强,却无一敢流露同情。同他一起惆怅的,也不过都统赵煜一人。 顾七手持笏板,抬眼看向龙椅上的皇帝。只见他端直身姿,如炬目光正盯着自己。 她快速垂头,嘲讽一笑。 原来今儿这一出戏,是演给自己看的。想想也对,赐婚的圣旨都下了,朝臣又岂有不知情的?不过是提醒自己,莫要插手罢了。 她抿了抿嘴,安静站在队伍中。只在最后元承熙点名时,简单呈禀了荼州治水的相关事宜,同时将唐家庄地被毁、元哲受伤一并汇报,小皇帝也不过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便扬手退朝。 散朝后,顾七并未回都统府,而是拐弯去了李佑府上。 先前一起审理绣娘案,裴启桓作为主审,才能手腕兼具,让李佑甚是欣赏,常常说着后生可畏。得知裴侍郎拜府,更是亲去门口迎接,引到正厅上座,奉上热帕新茶。 顾七笑意盎然,才入正厅便拜了起来:“下官来得唐突,只能备些薄礼,望大人勿怪。” “裴大人哪里话,早朝刚散,你......”李佑转过头,笑容顿时僵住。 只见家中小厮和丫鬟,从门口马车上陆陆续续抬进大箱小箱。他慌忙起身,到院中一看,见箱中放着名酒字画、珍玩珠宝,另有几个丫鬟搬运着车上的锦缎布匹...... 李佑为官十几载,纵知官场复杂,也不曾让污泥沾染半分。这也是为什么,他久居通判一职,迟迟难以升官的原因。 清廉半生,最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 裴启桓初次登门,便备了如此厚礼,实不应该。 他站在原地,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让人将东西放到院中,自己转身入了厅。 “想来李大人误会了,”见这黑瘦的老头一脸严肃,顾七忙笑着凑上前去,从袖中掏出小小包裹,“下官说的薄礼,是这个。” 打开一看,是些散碎的茶叶。 “林湖雀舌,今年新下的。”她轻轻挥手,便有一股茶香扑鼻而来。 “确是好茶。”李佑捧着包裹,嗅了两下,转而皱起眉头来,“外面那些又是什么?” 她咧嘴一笑:“聘礼。” “聘礼?”他疑惑地眨眨眼,随即沉沉叹了一声,“你小子,怎么才来!” “啊?下官说的是......” “你远在荼州,诸多事务缠身,一时半刻回不来也是正常,”不等顾七解释,他便自顾说了起来,言语间尽是嗔怪,“可你若对小女有心,合该寄信回来,届时我定会点头,两家亲事一定,便只等你回来迎娶。” 对于裴启桓,他是实打实的满意。 容貌品格俱佳,才能德行兼备,既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又是风度翩翩的才子。怎么看,都是难得的佳婿。 偏偏,被唐鹤捷足先登,亲到陛下跟前求娶。 圣旨一下,便不得挽回了...... “大人误会了。”顾七抿了抿嘴,扶李佑落座后,在身侧坐了下来,“这是哲王殿下,代赵德勋出的聘礼。他身上有伤,不宜奔波,便让我将东西带了过来。” 此时的李佑,还不知这话背后的深意,只在听到裴启桓的解释后,惋惜地摇了摇头。 “赵德勋这孩子,也是可惜了,”他面露无奈,提起这婚事便头疼,“如今圣旨已下,说什么都晚了。” “李小姐眼下可好?” “自陛下赐婚,便郁郁寡欢。”李佑扶额摇头,端起茶盏闷了一口,沉沉应道:“为人父,又怎会不心疼,可圣命难为,也只得委屈她待嫁......” “陛下有意撮合,本是恩宠,可若搭错了线,毁的是李小姐一辈子。”她微微躬身,将声音压得低沉,“如今哲王殿下有意搭线,赵德勋和李小姐又情投意合,倒不如......” 李佑当即扬起手,断了她的话。 为官多年,虽为人不知变通,却也不是榆木脑袋。自进来以后,连连提了元哲两次。话里话外,皆带着拉拢之意。 “裴侍郎,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可将来能让你登上高位、有无上荣耀的,只有陛下。”他抬手敲了敲桌,示意顾七清醒些,“老夫劝你,莫要参与党争,莫要随波逐流。为人臣者,当时刻谨记,自己奉的是君,而非臣。” “大人这样说,下官就放心了。”顾七浅浅一笑,执起茶壶斟满他眼前的盏,“大人放心,臣同您一样,不改初衷。” 李佑半信半疑地扫了她一眼,喃喃道了声:“真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灵丹妙药。”她挑挑眉,并未做多解释,只言见李穆禾一面。 见她神情自若,想来心中有主意。若此姻缘有解,倒不失为一桩好事。 李佑迟疑片刻,随即命丫鬟召李穆禾到前厅来。并仔细叮嘱着,让他们给女儿多穿件披风。 等了一会儿,李穆禾缓缓而来,身侧跟着的,是柳纪纲之女,柳湘凝。 自己在,小辈间说话难免拘谨。李佑干脆走到院中,盯着小厮将箱子搬回车中,一件不留。 “李小姐,你我相识不算短,此次我便开门见山了,”顾七放下茶盏,径直开了口,“你对赵德勋,是否还有情意?” 李穆禾在对面坐着,接连三日粒米未进,虚弱得面色发白,扒靠着圈椅,点了点头。 “裴公子有所不知,”望着闺中好友受尽磋磨,柳湘凝心疼得掉下眼泪来,“他们是打小的情意,又岂是一道圣旨割得开的?” “他......”李穆禾喘了口气,干裂泛白的唇微微抖动,“他还好吗......” 顾七摇摇头:“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死了。” “那......”李穆禾浑身发颤,紧紧咬着下唇,憋得眼泪打转,“我便去陪他,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 “瞎说什么呢!”柳湘凝再遭不住,拿着帕子捂脸大哭。 “违抗圣意,是抄家灭族之罪,”顾七微微侧坐,执起茶壶续上热茶,浅啜了一口,“就算是寻死,也要等到嫁过去之后再说。” “裴公子,你......”柳湘凝顿住,不可置信地望着对面这个少年。 对面两个人,一个楚楚可怜,一个梨花带雨,倒显得自己冷漠了几分。若不如此,又如何绝处逢生? 她满不在意地转着茶盏,幽幽问道:“既有死的勇气,何不赌一把?” 只见李穆禾绝望的眼睛里,闪出光亮来:“裴大人,可是有了主意?” “自然是有,只不过......”顾七抿了抿嘴,淡淡一笑。 “大人!”李穆禾见她不再说话,急得眼眶泛红,想起身上前,却“扑通”摔倒在地! 柳湘凝登时吓了一跳,忙上去搀扶,岂料地上的人抬了抬手:“别......别管我......” 堪堪虚弱的身子,一点点挪到顾七脚边。凑近看时,才发现平时温婉大气的大家闺秀,已经身形消瘦到皮包骨头。 “大人......”干如枯枝的手,尽力拽着绛色官服的一角,婆娑泪眼映着恳求。 本坚硬如铁的心,瞬间软了下来。顾七鼻尖一酸,慌忙吸了口气,才将眼泪憋了回去。 “你不必如此,我同赵德勋交好,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他走入死路。”她内疚地撇过头,“只是这计划,并非万无一失,且不论成败,都有损你的清誉......” “我,我不在乎的......”李穆禾仰着头,热泪顺着眼角滑过苍白侧脸,滚进鬓发和脖颈。 “且先起来,”顾七朝柳湘凝招了招手,待李穆禾颤颤起身后,自己从袖中掏出一小包药,“这个给你。” 柳湘凝盯着药包,狐疑地皱起眉头来:“这是?” 顾七张张口刚要解释,身侧的李穆禾便一把将药夺了过来,紧紧攥在手中,随即咧嘴一笑:“裴大人,劳烦跟赵德勋说一声,此生若无缘相守,来世定不负相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8章 造蜚语流言,探亘古人心 灿灿琉璃瓦,迎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文武百官穿戴整齐,手持笏板三五成群,像往常一样上朝。 可刚拐入奉天殿外,便见一人褪去衣衫鞋履,仅着寝衣跪在殿前。那人身板挺直,双手高捧着官服,静静地似一座雕饰。 “这是……” “这不是李尚书么?” “哎哟,也不知来了多久……” “难不成,这坊间传言是真的?李家小姐身染重疾,活不成了?” “可我听说,是那李小姐和赵都统家的儿子私定终身,生生被拆散了……” 李佑端直跪着,纷纷议论充耳不闻,黝黑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眼睛里含着悲烈决绝的光。 众人与这传说中的“臭石头”并无深交,如今出了事,自然也不会有人上前询问。半刻钟的工夫,殿外便已排起了长长队伍,窸窣的议论声越来越多。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殿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大太监卫礼。 只见他神色如常,不紧不慢鞠了一躬道:“陛下今日有恙,暂不上朝,诸位大人请回吧。” 队伍里登时传来各种声音,有上前探问陛下身体的,有私下讨论今日之事的。卫礼应了两三句,便冷了脸不再说话,群臣见此,便不再多问,陆续出宫。 “裴大人。” 顾七正随着人群离开,听到有人喊,停住脚回头一看,卫礼已走到跟前。 “卫公公。” “裴大人,陛下召您进去。” 她点点头,与李佑一同进了奉天殿。 元承熙着龙袍端坐在龙椅上,消瘦的面庞透着疲累,突出的颧骨给严肃的脸添了几分凶狠,只有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存着少许帝王该有的威严。 昏暗的殿内空空荡荡,阶前站着一人,身形高挑异常,听到动静后转过头来,嘴角挂着阴恻恻的笑。 久不见唐鹤,如今一看,倒真长了一张阴毒诡谲的脸。 “裴卿。” 顾七收回目光,恭敬行礼:“臣在。” “听说两日前,你去过李佑府上?” “回陛下,确有此事。”她躬着身,老老实实答道,“臣曾有幸与李尚书共事,李大人刚正不阿、廉政为民,臣钦佩不已,便在此次回都,特去拜访。” “你倒是有说辞。”元承熙冷哼一声,朝旁侧的李佑望了一眼,“不知刑部尚书今日此举,所为何事啊?” “陛下!”李佑哀喊一声,“扑通”跪在地上,“承蒙陛下荣恩,给小女赐婚。怎奈小女福薄,身患重病,还盼陛下收回成命,为唐将军另择佳偶。” “哦?所患何病?” “臣也不知,”他摇摇头,再说话时,已带出隐隐哭腔,“接连看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只说是,心疾难医……” “爱卿为何不早说!”元承熙皱着眉,责备的口吻说着关切之语,“既令嫒病重,便带到宫里来,也好让御医看看,对症下药才好。” 李佑登时犹豫起来,不知该作何回应,才不会破坏计划。 两日前裴启桓出府时,明确告知自己有办法。可这之后便没有任何的动静,女儿更是郁郁寡欢生出病来。 无奈,只得约见裴启桓,想问他有何高见。怎料他让自己摒弃衫履,跪在奉天殿前,泣求恩典收回圣旨。 这无疑是下下策。 自己任刑部尚书的时间不长,政绩没有又不善交际,朝中自是无人帮衬。想要用辞官来威胁当今天子,简直是做梦。 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也只有将希望寄托在裴启桓身上…… “有陛下在,大人还担心什么?”顾七凑到跟前,弯下腰来,“还不快快谢恩!” 他赶忙磕头,当天上午便套了车,将女儿接进宫中。 唐笙以关切未来嫂嫂为由,得了恩典,让李穆禾在自己房中医治。 此时,奉天殿内,唐鹤正言辞恳切地诉说着自己对李家小姐的感情,讲到动情之处,还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李佑丝毫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觉耳边越发聒噪,干脆站离两步,沉着脸不说话。 而始作俑者顾七,则将笏板扣在手中,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等了半个多时辰,御医秦艽匆匆赶来。入奉天殿后,先朝着龙椅上的天子恭敬叩拜,随后才将诊断结论娓娓道来,可这结论与外面的大夫并无二致。 元承熙扶额眯眼:“当真是心疾?” 秦艽抬手刚要擦鼻尖上细汗,听到陛下问话,赶忙点头回应:“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李小姐这病,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若再这般拖下去,只怕会……” “陛下!”李佑一听这话,当即吓得脸色发青,跪泣道,“发妻已故多年,只留下一女。臣恳请陛下,允臣告老还乡,自此……” “行了。”元承熙面露烦躁,掐着额头挥了挥手,“且先退下,朕自有安排。” 不到晌午,刑部尚书殿前请罪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了晚间,都统府上又热闹起来。 府门大敞,萨满在院中施法,各处都有戴面具的人,做着奇怪的动作。 不一会儿,门前便聚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时不时有小厮穿过人群,拉着大夫进进出出,引得百姓越发好奇。 顾七趁乱潜进赵煜的卧房和书房,并未搜到想要的东西,不由得悬起心来:若元哲将证物还给柳纪纲,自己便白费苦心了。 又或者……藏在了自己想不到的地方? 她托腮沉思,准备抽空去约一约柳湘凝。 赵府院内院外灯火通明,围观的百姓待到后半夜方散。 第二天,李穆禾与赵德勋的流言蜚语在街头巷尾便传开了,更有说书先生在茶楼稳坐,讲述赵李这一对痴男怨女的故事。 “生动有趣,只是夸张了些。”顾七坐在桌前,嗑着瓜子笑道。 “公子此言差矣,这少将军和李小姐,那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转世啊!”跑堂的小二用肩上的帕子擦了擦汗,一边添茶一边说道,“二人早些年便私定终身,如今一道圣旨剪断了姻缘线,只怕这俩人,又要变蝴蝶喽!” 柳湘凝坐在旁边,听小二说着不着调的话,顿时替姐妹羞臊难堪起来。她拧着眉,抬手朝远处一指:“那……那边有人叫你,且过去看看吧。” “好嘞,公子慢用啊!”小二高抬茶壶,似一条泥鳅,从座位之间的缝隙钻了出去。 “裴公子,今日找我,所为何事啊?”柳湘凝绞着帕子,怯生生朝周围望着。 这还是第一次,到茶馆听书。 母亲常说,大家闺秀,当注意言谈举止,更要讲求人与人之间的分寸。 可…… 她朝前坐了坐,可后面那人的背,依旧似有似无地靠着自己。 周围弥散着奇怪的味道,似有什么馊烂的东西在发臭。耳边更充斥着杂七杂八的声音,乱哄哄,根本听不清说书先生的话。 裴启桓这样的谦谦公子,怎会约自己来这? 她垂下头,委屈得眼泪打转。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坐过来。”顾七抿嘴浅笑,拉着她与自己同坐一条板凳,“想必柳大人,从不许你来这种地方吧?” 她点点头,咬着唇轻靠近顾七:“裴公子既喜欢来,我便……” “柳大人最近如何?听说陛下体恤,不让他去泽州了。” “啊?嗯。”她又点了点头,干净的眸子里透着些许疑惑,“不知为什么,爹爹从泽州回来以后,心事重重的。” 顾七抬手拢了拢她耳边碎发,笑道:“许是家中丢失的物品贵重,也不知找回了没有?” 这亲密举动,勾得柳湘凝红了脸。她抿着嘴摇摇头:“并非什么贵重的东西,爹爹说,只怕寻不回来了。” “哦。”顾七心下了然,淡淡一笑。 柳湘凝捏了捏帕子,听见说书先生谈李穆禾病入膏肓,不由得难过起来。 既为闺中姐妹有情人终难眷属而难过,又隐隐担忧着自己和裴启桓的将来。 她悄抬眼,朝身侧的人望了望。 如今正是他晋升仕途的大好时机,又怎好提儿女婚事…… 可裴启桓对自己始终若即若离,并没有给过什么肯定的答案。若将来步步登高,娶了别的女子…… “裴公子,”她捏着手帕,将女儿家的脸面丢到一边,“我有话同你讲。” “你说。”顾七端着盏,眼睛在四处飘,好像在等什么人。 “那日穆禾最后说的那番话,不知你可还记得?” 顾七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都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不信的。”柳湘凝眼露羡慕,李穆禾的事情,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如今,我也遇到了那个,能教我生死相许的人……只是不知,他对我,是什么心思。” 她害羞地缩起脖子,抬手掩住发红的耳尖:“裴公子,我想问问……” “裴大人!” 远远一声喊,吓了柳湘凝一跳! 顾七扬手回应,那小厮急急奔上前来,气喘吁吁道:“宫……宫里传旨,让……让您快快过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09章 愤愤引旧疾,床前再献计 匆匆入宫,连官服都没换。顾七到御书房门口,掸掸细尘,正正衣衫后,方进去磕头。 怎奈元承熙受唐家兄妹挑拨,将宫外流言蜚语悉数怪罪在她头上,当场发了好大的脾气! 她恭敬如常,未有辩驳之语。 “起来说话。”元承熙见她如此,心中怒火消去大半,语重心长道,“朕知道,你对唐鹤意见颇深。可你二人,皆是朕的重臣,一文一武并无冲突,为何就不能迁就?古有廉颇蔺相如......” 顾七后撤一步,深鞠一躬:“臣资质愚钝,何敢同蔺上卿相提并论。” “你!”他气到语塞,苍白的脸因愤怒添了几分红。 “陛下恕罪。” 他冷着脸,抄起参茶灌了两口,坐了下来:“裴卿当知,这朝堂局势多变。朕!须想尽一切办法,握住更多!” 顾七不置可否:“所以陛下认为,唐鹤比赵煜更合适?” “不然呢?”元承熙深吸口气,看着自己的手,慢慢紧攥成拳,“最起码,唐鹤在朕的手心里。” 她眸色微黯,面容更冷了几分:“陛下怕是忘了,刑、礼两部尚书与唐将军勾连,做些贪赃枉法、人神共愤之事。” “朕何尝不知,可他......” “朝中文官,有多少出自‘雀鸿楼’?”她稍稍抬眼,言厉如刀,“难不成他费尽心思,揽文臣武将,为的是陛下?” 元承熙张张口,却无言以对。 不知何时,雀鸿楼成了文人走仕途、登朝堂的阶梯。 早先,不过是国都里,不起眼的酒楼。是淑贵妃求得恩典,自己提笔赐名,才有了这“雀鸿楼”。 之后,唐鹤便将“雀鸿楼”,慢慢变成了专供远赴学子休憩之所,久而久之...... “刑部责权之重,最忌官员贪腐。”顾七微微直身,轻叹口气,“若唐鹤拳拳之心皆为陛下,又何必拉拢李尚书?” 听得“啪”地一声! 茶盏从书案掉落,未饮完的参茶,溅湿了鞋面。 只见元承熙脸色铁青,紧抿的唇难掩激动,带得细胡频抖。 “裴卿,唐鹤......留不得。”他噎了半晌,从难以置信到怫然不悦,锐利的眸子里,隐隐泛起凶光。 “唐鹤是江北大营的将军,待日子一到,他是要回泽州去的。”顾七搓着青灰的袖口,暗暗提醒道,“放虎归山,终究是后患无穷。” 元承熙再坐不住,猛地站起身来! “裴卿!朕只有你了!”他奔上前,两只手扒着顾七的胳膊,面露恐惧,瞳孔微微发散,“裴卿,裴卿......朕......朕......” “陛下?”她微微蹙眉,只觉这小皇帝有些不对劲。 “裴卿,裴......”元承熙不停念着,苍白的额上渗出细汗。 不一会儿,他躬着身,大口喘气,眉头越皱越深。 “陛下?” “啊——”他面色狰狞,痛苦地抓着头,“噗”地吐出口血,昏了过去。 卫礼闻声推门,见元承熙倒地,忙招呼着将人就近送到赵良人寝宫。出御书房时,恰惠妃来送银耳莲子羹,见此情景便跟了过去。 顾七站在床前,见赵子舒挺着大肚子,用冷帕一遍遍擦着元承熙的脸和手,开口问道:“陛下这种情况,出现多少次了?” “前几年没什么症状,”旁侧的卫礼焦急望着,却丝毫帮不上忙,便答起话来,“最近这两年,倒是越来越频繁,但只要控制情绪,倒也极少发作。” “可让御医细细查过?”她拽住卫礼衣角,神色复杂,“有没有可能,是吃了什么东西......” “裴大人多虑了,不过是急火攻心。”正说着,秦艽便背着药箱匆匆赶来,神色如常未见丝毫焦急,走到跟前却板起脸来,“也不知裴大人说了什么,竟惹陛下这般着急?” “怪我言语有失,”顾七搭着手浅行一礼,“有劳秦太医竭力医治了。” 秦艽不再说话,走到床边看了赵子舒一眼。赵良人会意,将众人哄到门口,自己则在丫鬟搀扶下,到榻上半卧。 卫礼将耳朵贴近门口,静静听了半晌。随后转身朝江月吟浅鞠一躬:“惠妃娘娘恕罪,老奴有些话,想问问裴大人。” 惠妃点点头,眼睛悄看向旁边的长衫公子。 “裴大人,借一步说话,”卫礼面色凝重,将顾七拉远些,“大人,可是看出了什么?” “那倒没有,”她眨眨眼,转接问道,“陛下这病又急又重,为何不将太医们都喊来?只一个秦太医,多少有些应付不来吧?” “大人放心,秦太医虽年轻,却比那些上岁数的老太医强上许多。陛下突遇疾病时,便是秦太医医治的。” “如此便好。”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细声叮嘱道,“大夫们常说‘病从口入’,吃食上还是要注意些,莫要同药冲撞了才好。” “老奴明白。”卫礼浅浅鞠躬,“陛下醒来,想必是要传唤大人的,裴大人且再次稍后。老奴去通知皇后娘娘。” 一时间,院中只剩下惠妃娘娘和裴侍郎。 江月吟使了个眼色,丫鬟端着汤羹守在门口。 “唐笙知道你今日入宫,特让我过来看看,”她迈了两步,却不敢靠太近,“你让我撺掇唐鹤求娶李佑之女,却又亲自回都搅和婚事,连我都看不明白......” 顾七勾唇一笑,幽深的眸子里充满算计:“你无需担忧,与我配合便是。” “你真是个疯子。”江月吟瞪了一眼,却不可遏制地担忧起来。她垂下头,喃喃说道:“我真担心,会伤了你......” “嗯?”顾七背着手,微微侧身,却不再纠结未听到的后半句话:“对了,那药丸的事,可透露给唐笙了?” 江月吟点点头:“你放心,秦艽这边,她淑贵妃盯得很紧。只是......” “什么?” “没什么。”江月吟摇摇头,将涌到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后宫争宠,手段卑劣得难以想象。即便唐笙登上贵妃之位,也会嫉妒元承熙对赵子舒的宠爱。如今赵良人有孕,多少人盯着,恨不能...... 她叹了口气,想起唐笙颐指气使,让自己去害死未出世的皇子,便不由得打起冷颤。 站在院中晒了小半个时辰,方看见门开。 只见一个小丫鬟缓缓走出,朝着二人恭敬行礼:“惠妃娘娘辛苦,陛下说此处有良人照料便好,娘娘且回去歇息吧。裴大人,陛下召您进去。” “好。”二人异口同声。 一个朝屋中走,一个则缓缓出了院。 顾七拽着衣摆,佯作惶恐跪到床前:“陛下恕罪!” “裴卿快起来。”元承熙无力地抬了抬手,泛白的唇费力喊了一声,“赐座。” 秦艽收拾好药箱,叮嘱两声便回了太医院。赵子舒卧在外间榻上小憩,顺便将一众伺候的丫鬟喊了出来,里间只剩下元承熙和顾七。 “若你是朕,”他抓住手边的青灰衣袖,迫不及待问了起来,“当选唐鹤还是赵煜?” “臣不是陛下,考虑得自然不周到,”顾七淡淡一笑,语气轻柔却极具说服力,“但就当前的情况来看,还是选赵煜更合适些。” 不等元承熙问,她便解释起来:“其一,国都最有力的防卫力量,是赵煜的赵家军,还不是同赵煜翻脸的时候;其二,赵良人是赵煜之女,如今又有孕在身,赵煜没有不忠的理由。” 他松开手,眼睛向上看着纱帐,细细琢磨起顾七的话来。尔后无奈地闭上眼,不得不在权宜之下进行选择。 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无比失败。 皇叔身边,文臣武将皆有,而实打实忠于自己的,除了朝堂中立的清流官员,便只有一个裴启桓。 而自己,竟还为了唐鹤,让裴卿步步退让...... 他睁开眼,咬牙切齿道:“那唐鹤,当如何处理?” “还是要先解决唐李两家的婚事,”顾七抬手掖了掖被角,“陛下圣旨以下,若贸贸然取消,只怕有损圣上威严。但如今百姓议论纷纷,若不取消,又恐落得个不近人情的误会。” 元承熙叹了口气:“正是如此。” “依臣只见,还是要小惩大诫,”她抿了抿嘴,不紧不慢地将心中成算道了出来,“陛下大可以感动之名,取消唐李两家婚约。但为了补偿唐鹤损失,允他调回国都任副都统。同时将赵德勋派至江北大营任参将。” 元承熙眼前一亮,笑了起来:“还是裴卿有办法!” 明面上,既惩罚了赵德勋,又弥补了唐鹤。 可暗地里,却是两家的互相牵制。 赵德勋在赵家军,虽未有实权,却也挂着少将军的称号,待赵煜年迈,便可名正言顺将他推上都统之位。 如今将他调到江北大营,营中的人必定不服,赵德勋也会吃一吃苦头。若这小子当真有才,又耿耿忠心,便等他熬出些名头来,调回国都便是。 与此同时,把唐鹤调回国都,必然也处处掣肘。赵煜想必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若能抓出个把柄出来,便能慢慢卸去唐鹤实权。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0章 柳絮诉别离,长街挑争端 晴空万里,少云多风。 顾七站在城门口,昂头望着长路遥遥。即便如此,还是被旁侧悲戚之声渲染,生出离别的伤感来。 忽然,一个佝偻身影挡住视线。 “裴兄弟,谢谢你。” 她视线回落,望着大病初愈的赵德勋,险些绷不住! “一……”顾七憋回眼泪,咽下难以名状的心绪,哽咽开口,“一路顺风。” 赵德勋拄着拐,憔悴的脸上尽量挂着笑,却不可遏制地红了眼。他张张口,本想说“后会有期”,可山高路远,不知何时再见。沉默良久,终道了声:“保重。” “少将军,这个给你,”晏楚荣静静站着,直等到话别结束,才将手中青色瓷瓶递了过去,“脚上的伤不可轻视,当减少走动安养为好。若这药用完迟迟不见好,要及时写信告知。” 赵德勋点点头,将视线移到旁处。 见李穆禾正跪在地上,朝其父李佑拜别。绀紫襦裙勾勒蒲柳之姿,苍白的脸上映着道道泪痕,若不是丫鬟搀扶,只怕起身时都要摔倒。 干瘦黝黑的小老头,此刻也难止伤心。李佑眼眶含泪,颤颤抬起手,拈去女儿头上飘着的柳絮,哀叹一声后,转过身挥了挥手:“走吧!” 马车催动,伴着此起彼伏的呜咽声越走越远。 城中依旧热闹,不曾为谁的离去而忧伤。偌大的国都,仿佛并未真正留下过谁的痕迹。 顾七一声不吭,闷头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冷不防撞到了人! “怎么,裴侍郎撞了人,连道歉的话都不会说?” 她稍稍抬眼,瞥见腰间的玉制兽头,无奈地后撤一步,躬身行礼:“抱歉。” “这就得了?”见眼前这人头也不抬,绕开便走,唐鹤啐了一口,伸手拽住她的衣领,“本将军可没让你走。” 晏楚荣欲上前理论,被她抬手拦下。 本低落的心情,在遇到唐鹤后,燃起斗志来。顾七打掉他的手,言语生冷:“放尊重些。” “呵,我倒真是小看了你,”他咬牙冷笑,“竟能让陛下收回圣命,生生搅了这桩婚。” 她抬起头,如柳青眉微微上挑:“你想如何?” “自然是赔给我。”唐鹤眉间舒展,端详一阵后,眼睛里莫名添了几分戏谑和……色欲。他勾唇一笑,面带轻浮地捏了捏顾七的下巴:“也不知,这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尝起来是个什么滋味儿……” 顾七一阵恶寒,撇过头擦了擦泛红的下巴,怒目而视:“看来将军教训吃得还不够。” “慢慢玩,”他弯下身来,浅眸半眯,似猫儿盯着难逃手心的老鼠,玩味正浓,“说起来,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陛下又怎会把赵德勋送到我手底下来?也不知赵家,该如何看你这大恩人?” “将军哪里来的自信?”顾七嗤笑一声,抱臂探身,将声音放轻,“我怎么听说,陛下不打算让你回去了。” 唐鹤脸部微抖,很快恢复平静:“不可能。” “将军回都探亲这么久,陛下可提过让你回去的事儿?”她抠着指甲,话说得漫不经心,“可能是我会错了意,将军或许,更喜欢留在国都……” 唐鹤瞬间变了脸色! 对裴启桓的话,漫说也信不过五分。可这户部侍郎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挑拨自己和陛下的关系,可信度便会陡然添上三分! 掐掐算算,探亲的时间,也着实久了些。可陛下迟迟未提回去的事,意在何为? 他眼神慌乱,想起回都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冒出冷汗。 只怕在大殿上包庇刑、李两部尚书时,便已惹陛下不快! 自己非但没有收敛,竟还……竟还求娶新任刑部尚书李佑之女! “陛下什么意思……”唐鹤实在想不通,竟忍不住问起自己这死对头来。 顾七稍稍抬眼:“嗯?” “你说,”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陛下为何……要同意赐婚?” “将军,你出汗了。”她掏出帕子,递了上去。 唐鹤瞬间放大双眼,汗毛直立! “是你……”他惊恐望着,只觉那好看的眼睛深不见底,藏着不尽的阴毒与算计! 顾七不置可否,将帕子缓缓收了回去:“时候不早了,下官先告辞了。” “你别走!”唐鹤跨步上前,一把推开晏楚荣,拽着她便要挥拳! 可眼前这人丝毫不惧,甚至还能在脸上看到隐隐得逞的笑…… 晏楚荣迅速起身,冲到跟前将顾七拽到身后:“无故殴打官员,纵你是将军,到御前也占不了理!” 唐鹤愣了片刻,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原来裴侍郎,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扶额微叹,随即淡淡一笑:“将军说的什么,我可听不懂。” “用言语激我,引我对你大打出手,”唐鹤放下拳头,在原地站定,“再将此事告到陛下跟前,届时陛下定会处置我。” 顾七嘴角微扬,并未回应。 “真是要感谢你这位朋友,”他指着满身狼狈的晏楚荣,狡诈的狐眼透着精光,“若不是他提醒,只怕我会掉进你的陷阱里。裴启桓,咱们来日方长。” 眼见唐鹤扬长而去,晏楚荣懊恼地垂下头来。 今日,自己贸然出头,只怕误了小七的事儿。 他微微侧身,尴尬地抬起头来,却见顾七依旧挂着笑,望着前路若有所思。 耳边吆喝声络绎不绝,她回过神来,笑着掸去晏楚荣身上的土,拉着他在长街逛了许久。 回到都统府时,恰是晌午。怎料前脚刚迈进院,后脚便被赵子英赶了出来。 在她看来,哥哥落得这样的下场,与裴启桓筹谋失误脱不开干系。 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好恶就是如此简单。 纵遭到赵煜夫妇厉声责斥,赵子英也毫不退让,干脆搬着小凳子坐在府前守着。 顾七并未在意,将买的糕点和玩意儿放在台阶上,拉着晏楚荣去了尚飨居。 “瞅见没有,今儿唐将军又为难裴大人了!” “那唐鹤大将军,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竟三番两次地找裴大人麻烦。” “都说这户部侍郎,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这唐将军竟敢动他?” “嗐,那唐鹤,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等裴大人从荼州治水回来,还能屈居侍郎之位?” 晏楚荣坐在角落,听着周围议论之声,不由得笑出声来:“才刚发生的事儿,眨眼的工夫变成了酒楼茶馆的谈资。” 顾七转着茶盏,回头朝中间最吵的那桌望了望:“百姓向来敏锐。” “今日怪我,坏了你的计划。”他拧着眉,尴尬地咬了咬茶盏,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休息。”她添了茶水,盯着盏中飘起下沉的茶叶出神。 白日里热闹的长街,入夜之后便更显繁华。 尚飨居明晃晃的灯笼下,一个人正抱着柱子猛吐! “客官,您,您还好吧?” “没……没事!”那人用袖子擦擦嘴,手上拎着酒,踉踉跄跄边走边喝。 “哎呦,醉成这样!”过往行人纷纷避让,生恐沾惹一身酒气。 “嗝……”那人仰起头,望着高高悬空的月亮,皱着眉嘟囔道,“怎么越繁华的地方,月亮越看不清……” 醉眼难辨前路,停在原地揉了又揉,笑指着前面一条黑漆漆的窄巷,拖着东倒西歪的身子钻了进去。 幽窄的巷子里,传来铮铮刀剑声。不一会儿,便有一群人从巷尾走出,吓了过路百姓一跳。 “多谢凤姑娘。” 灯火明亮,一袭红衣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想不到,裴大人早有准备。”凤楚纤收起袖箭,红纱掩住大半张脸,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们晚了一步,若不是有姑娘在,只怕我难逃此劫。”顾七咧嘴一笑,脸上酡红犹在,眼睛却清亮异常:“不过,姑娘怎么在这?” 凤楚纤朝旁边站着的几个人瞥了一眼,淡淡应道:“路过。” “哦,路过……” 她垂眸低语,暗暗打量。 每每见到凤楚纤,总是一袭红衣,纱巾半掩。以至于自己都忽略了,虽同是红衣,样式却大有不同。像这身束腰收袖,就比台上载舞的红纱长裙要轻便许多。 来得及时,出手又干净利索,显然盯了自己许久。 凤楚纤……元哲……锦香阁…… 顾七眼前一亮! 怎独独忘了锦香阁! 她难掩激动,缓了许久方恢复正常:“这个时间,想必锦香阁正热闹。” 冷不防的一句话,让凤楚纤顿感疑惑。思来想去,根本琢磨不出这话的言外之意,只好点点头以示回应。 “苏铠,将人带回去审审,直接把结果交给赵都统就行。”顾七朝身侧挥挥手,却始终将视线落在花魁身上,“顺便跟晏大夫说一声,我去锦香阁了。” 苏铠点点头,命人将几个黑衣人押走。 自己在几丈外,忍不住回头。 原来,那就是锦香阁的花魁——凤楚纤。 的确如传闻那般惊艳。 只不过…… 苏铠蹙着眉,澄澄虎目里映着不解。 裴大人为何总盯着那花魁看,又为何临时去了锦香阁? 她明明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1章 三女一台戏,醉酒戏花魁 子时。 锦香阁迎来送往,正是热闹的时候。外面是漫漫长夜,里面是纸醉金迷。 楼上雅座,坐着一位弱质冷峻的公子。面容削窄,竟比擦了粉的姑娘还要白上几分,更有一抹酡红顺着脸颊蔓延到耳朵。 斜对面,站着一位妙人。 淡粉长裙裹得身体前挺后翘,乌黑的发绾起一半,余下的悉数搭落在雪白的肩上。她摇着扇,眼睛直勾勾望着那公子,轻启朱唇:“这就是当朝红人,户部侍郎裴启桓?” “对,”老鸨在旁站着,朝那软香腰肢掐了一把,“可别打他的主意,那是凤娘请来的客!” “妈妈说这话,女儿可就不爱听了,”她白了一眼台上翩翩起舞的凤楚纤,嘟着嘴埋怨道,“来者皆是客,凤娘既没时间陪,我丽娘过去伺候,也不算怠慢了人家。” “这裴大人没来过两回,性子咱们摸不准,”老鸨担忧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丽娘,叮嘱道,“收好你的骚尾巴,得罪了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她拍了拍老鸨的肩,轻摇着扇慢悠悠走了过去。 穿过几处雅座,便有醉酒后淫态毕现的客人,拉她入怀摸了又摸。她不羞不恼,连敬了两三盏酒,笑着将人推开。 “这位公子面生,以前可来过?” 闻到一股浓浓胭脂香,还没反应过来,手中酒盏便被人拿走。 顾七转过头,见人自然落座,空盏又斟上浊酒,纤纤细指托着盏递了过来。她勾唇一笑,伸出两根手指稳稳捏住:“来过两次。” “那真是可惜,”丽娘凑近几分,指尖跃过鬓发,在耳廓轻轻划着,“丽娘竟错过了公子相识的机会……” “姑娘说笑了……” 顾七抓下她乱动的手,反又被她紧紧握住:“公子可知道我叫什么?” “丽娘。” “奴家只说一次,公子可要记清楚了,”丽娘勾着媚眼,探过手点了点鼻尖,“若忘了,便过来看看我,也不枉奴家念公子这一生了。” 顾七怔了片刻,脸上红霞更深了几分。 这等魅惑人心的能耐,还是头次见。难怪锦香阁的客人络绎不绝,又有谁能招架得住野猫挠心呢? 她仰头咽下一盏冷酒,很快将丽娘抛到脑后,既不赶走,也不理睬。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下的凤楚纤,手中空盏又转了起来。 锦香阁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再隐蔽的角落,也存在无意发现的风险。 若元哲当真把东西给了凤楚纤,藏在哪,才会安全? 丽娘在旁看着,见裴启桓眸光清亮,神情严肃,便知在想事情。 她眼珠微转,暗暗思忖:能让户部侍郎上心的,绝对不是凤楚纤这个人。自己虽与凤娘不对头,却也着实摸不透裴侍郎的心思,不好乱嚼舌根。 她拿过一个空盏,眨眨眼问道:“公子可愿赏丽娘点酒?” 顾七点点头。 “唉,”浊酒入喉,她握着盏故作哀叹,“真羡慕凤娘,总有谦谦君子相陪,就连公子这般谪仙的人物,也对她另眼相看。” 旁边的公子并不接话。 丽娘不甘心地咬咬唇,半趴在桌上自说自话:“她没来的时候,我丽娘稳居魁首。大抵这世间男子,皆是喜新厌旧,有了凤娘,便忘了丽娘了……” 耳边听到“哗哗”声,她抬起头,恰迎上一双幽深迷离的眼睛。 裴启桓,可真是好看。只这双眼,柔情满溢却又若即若离,只对视片刻,便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她失了神,下意识唤了一声:“裴公子……” 顾七挑挑眉,将酒盏递到她唇边:“你知道我?” 四目相对,眼看那幽深的眸子冷了几分,半眯着射出寒光来。丽娘陡然清醒,接过盏媚笑回敬:“户部侍郎,裴启桓裴大人。” 既说漏嘴,便该老实交代。 若他误会自己别有所图,便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都要怪公子,太过注目,奴家这才跟妈妈打听的.......” 娇嗔软语酥得人头皮发麻,顾七猛咳两声,身子微微后仰。回头朝楼下望,却不见凤楚纤的身影。 “既来了这里,又何苦端着架子,”丽娘缓缓起身,欲往这户部侍郎的怀里钻,“难不成,大人只想听曲儿看舞……” 忽然,一只手拦在身前,将二人隔开。 “丽娘,裴公子是我的客。”凤楚纤冷着脸,挡在顾七身前,“若你不懂规矩,也别怪我下你面子。” “你!”丽娘瞪眼叉腰,却仍在气势上差了一大截。 这是锦香阁的花魁,又有镇国亲王这么大的靠山,开罪不得。她愤愤咬牙,跺跺脚转身离去。 凤楚纤未再理会,转身见顾七趴在桌上,酒气熏人。 哲王殿下千叮万嘱,让自己照顾好裴启桓。如今他醉在这里,贸贸然交托旁人想是不妥。 她无奈地摇摇头,将顾七搀到自己房中。 怎料刚放到床上,这人便拉着自己的手不放! “凤娘……”顾七拽着她的手,口中含混不清地说着,“有茶么?” 凤楚纤将耳朵贴近,听了两三遍才明白:“且等等。” 余光瞥见那艳红身影走出房门,顾七迅速起身,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下床到四处搜寻。 与其说陈设简单,倒不如说……没什么摆设。想来这里的房间,都布置得大红大粉,浓浓胭脂香熏得头疼。 床边是小小梳妆台,旁边是盆架子,其余的地方,也就只有几盆花草和一小盆红黑的金鱼。 怎么看,都不像个能藏东西的地方…… 她皱着眉,竖着耳朵紧紧听着外面的动静,又重新扫视一圈。 忽然,屏风上搭落着两块儿素色的帕子,倒与这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了些。 顾七挪步上前,拽下两块帕子看了看。 一块儿天青,一块儿月白,料子用得极好,大面上未精雕细琢,只在这帕子的四角,绣着不知名的图样。 “像草……”她揉揉眼,托着帕子到灯笼下,越发觉得熟悉。 未等仔细回想,便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她慌忙抬手,准备将帕子放回原处,却猛然怔住,暗道一声:坏了! 这凤娘可不是等闲之辈,只怕这屋里的摆设,稍微一动就会被发现! 眼看着人到门口,她实在无计可施,干脆脱下外衫,学着外面醉酒的嫖客,歪歪斜斜走了过去。 “吱呀”一声。 “美人儿……”待人进屋,顾七便从背后抱了上去,将脸埋进发间嗅了嗅,“你可真香……” “裴大人?”凤楚纤僵着身子,眉头微微皱起,“想来大人醉了,喝了茶便歇息吧。” “好啊,”她咧嘴笑了起来,腰间摸索的手,慢慢向上游走,“春宵一刻,岂能辜负.” 茶壶茶盏落地,发出哗啦声响。 “哎呦!” 一个人从屋里跌了出来,险些摔倒。 “凤……” 话音刚起,便有什么东西盖在脸上,随后听到“啪”地一声! 顾七拽下脸上的外衫,望着紧闭的房门搔了搔头。 “裴公子,这是被赶出来了?” 她循声转头,见丽娘站在两丈外,半倚着栏杆望着自己笑。 “夜深了,公子要去哪呢?”丽娘半咬着唇,一只手向下勾着衣角,露出半隐半露的酥胸,“奴家的房间还空着……” 顾七抿嘴一笑,将外衫随意搭在胳膊上,走上前跟着进了房间。 今夜,注定难眠。 清脆的叩门声,吵得人心生烦躁。 凤楚纤拢拢衣裳,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永远被自己艳压一头的前花魁——丽娘。 只见她乌发散乱,艳红的唇脂染红了小半张脸,身上也只披了件透明薄纱,内里…… 凤楚纤面露尴尬,忙撇过头去:“什么事?” 都是妓子,谁又比谁高贵? 丽娘忍不住白了一眼,平日里便看不上她这股子“清高”,现在看了更觉恶心:“都是姑娘家,哪里看不得?” “说事儿,没事儿我睡了。” 眼看她要关门,丽娘赶忙抬手抵住,不客气地应道:“给我些避子药。” 凤楚纤瞪着眼,又惊又恼! 惊的是裴启桓竟如此放荡,倒让自己看错了他! 恼的是丽娘来自己这里寻药。谁人不知,锦香阁的花魁…… “锦香阁的花魁,从不接客。” 果然,还是敌人更了解敌人。 她张张口,话还没说出来,便听到丽娘的酸言酸语。 “狗屁的规矩,不过是仗着大人物的势,作威作福罢了。”丽娘不屑地剜了她一眼:“这骨子里天生下贱,再怎么装清高,都没有用……” 凤楚纤满脸通红,本想着攥拳忍忍便作罢,岂料这丽娘越发来了势,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让人实在难忍! “啊——救命,打人了!” 厉声尖叫打破安静,随后便传来声声咒骂和摔碟砸碗的声响。 很快,这房门口便围满了人。 老鸨打着哈欠,骂骂咧咧赶了过来,当即将凤楚纤和丽娘领走。周围的人见没了热闹,便各自回了房,很快又从房间里传出淫靡之声。 谁也不会注意到,先前被踹出房间的裴启桓,又悄然钻进花魁房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2章 解重重身份,探花魁立场 “可拿到公子落下的东西了?” 顾七放下茶盏,无奈地摇摇头。 “大人也不必着急,”丽娘坐在桌前,用帕子蘸着药膏,正小心翼翼朝脸颊上抹,“凤娘虽厉害些,却断不敢随意处置大人的东西,丢肯定是丢不了的。” 话虽如此,可顾七心中依旧不安。 先前屡次试探元哲的心思,都没个结果。自己实在担心,他会为了柳纪纲毁掉证物。 还是在自己手中更妥帖。 “大人这帕子真是好看,不如留给奴家做个念想。” 她转过头,见丽娘正展着帕子,放到灯盏下细细端详。 那帕子,是来澜国前韩子征给的,自己格外珍惜,一直都放在箱中。在回都前翻出它来,感叹人心之变,世事无常。 “公子不说话,那我就......” “既擦了药,便早些休息。”顾七夺过手帕,往她手中塞了一锭金,“辛苦你了。” “心上人送的东西,自然不舍得送人了。”丽娘握着金子,眼中未见失落,言语却透着隐隐的酸:“虽只绣了四个角,却足显绣工一流。只是不知出自哪位妙人,若在国都,怕是能将凤娘比下去。” 凤楚纤? 顾七挑挑眉,忽想起在屏风上搭落的两条帕子来。她掏出帕子,凑近细看。 大面素净,也只有四个角,绣着...... 半眯的眸骤然放大,脑中“嗡”地一声! 这纹饰竟同凤楚纤那两条帕子,一模一样! 难不成,这锦香阁的花魁,是韩子征的......暗棋? 这怎么可能! “姑娘可知,这是什么?”她将帕子递了过去,指着角上不知名的图样问道。 丽娘捂嘴一笑:“大人竟连这都不知?这是荑草。” “荑草?” “嗯,也就是初生茅草。”她惋惜地摇摇头,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人家姑娘将心意绣在帕子上,却没想到大人是个木头,丝毫没看出来!” “见笑了。”顾七黑了脸,将手帕揣入怀中。 翌日清晨,赵煜在大殿之上具本启奏,参将军唐鹤,当街挑衅户部侍郎裴启桓,并派人夜间行刺。 元承熙大骇,命人传裴侍郎上殿,当事人据实已告,又有详细的审讯记录,证据确凿。 唐鹤亦是大惊,昨日虽在街上与裴启桓起了争执,却未曾派人行刺。他当场辩驳,话未说两句,便遭到怒斥,生生将自己从江北大营调回国都,在赵煜手下任副都统。 至此才明白过来。 所谓的案,不过是几个人做的局,而主导这一切的...... 他愤然转头,见裴启桓站得端直,微笑回应。 未等散朝,顾七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出了宫。可走出宫门,未回都统府,而是乘车直接奔向了尚飨居。 晏楚荣坐在对面,手中捏着帕子,轻叹口气:“竟真遇到了她。” “所以,你知道她的存在。” 他点点头,将帕子递了回去:“她叫‘尤一’,擅弓箭利器,曾是韩子征最得意的一枚暗棋。将她放在国都,收到不少朝廷的消息。可就在三年前,这暗棋彻底失了踪迹,不知生死,不知去向。韩子征恐她对你不利,便将这帕子给了你。” 顾七交叠双手将身子后靠,眼底映出怀疑:“先前你同我讲,十枚暗棋你并不认识。” “除了尤一和你,其余的我确实不知。”他抬眸迎上审视目光,面色如常,声音沉稳而又坚定,“尤一也不过是我和......” 她皱着眉“嘘”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跑堂的伙计拎着新沏的热茶,跑到楼上来。 直等那人离开,又继续方才的话题。 按照晏楚荣的说法,这尤一是他和韩子征在郊外拾到的逃荒女。带回将军府时,发现此女会武,性子刚烈又寡言少语。更难能可贵的是,提起澜国,她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便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那个时候,我们才定好培养暗棋的计划。韩子征便拿她做棋,取名‘尤一’,养了两年送到国都来。” 晏楚荣闷着头,不想看她疑虑犹存的双眼。 是自己隐瞒在先,又如何要求别人全然相信...... “小七......” “嗯?” 晏楚荣攥着盏,灼痛顺着掌心蔓延,连带得肺腑刺痛:“有件事,始终没跟你讲。” “什么事?” 只见他张张口,酝酿许久却只有一声长叹,再没了下文。 顾七见他欲言又止,难免窝火。 先前从不觉得,两个人的沟通如此吃力,就连这氛围,都无比压抑。 “若不愿说,便永远别说了!” 晏楚荣抬起头,模糊的视线只看见离去的背影,想要开口叫住她,却忽如鱼刺哽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懊恼地捶了捶头。 连自己都不愿相信,要如何开口? “只是怀疑,未有根据......” 他闭上眼,一遍遍重复,却不由得想起开棺验尸那晚。 匆匆赶回,竟连恩师最后一面都不得见,便被草草下了葬。 分明是中毒身亡,为何韩子征却只言病重? “啪”地一声! 手中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滚烫茶水随着碎瓷迸溅。 晏楚荣浑身颤抖,双眼狰红,呆站在原地久久不得平静。 接连四五天,顾七都宿在锦香阁。 街头巷尾皆传户部侍郎裴启桓寻花问柳,唐鹤带头呈上的奏本不下七八,可小皇帝并不在意,更以荼州治水辛劳为由,赏了裴侍郎黄金百两。 “陛下这是在提醒我,该回荼州了。”顾七掂了掂金锭子,随手扔给身侧的人。 “这实打实的恩宠,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丽娘眼睛里闪着灿灿的光,随后将金子捂在手中,严肃道,“这两日姐妹房中陆续丢了不少东西,大人这金子太过招眼,还是小心些罢!” “怕什么?”顾七将箱子推到她跟前,笑道,“且都放在你这,若伺候得好,这些便都是你的!” 丽娘喜笑颜开,在众人的惊呼下,抱着箱子跑上楼。 怎料第二天,这箱金子便丢了。 一大早,苏铠便带人过来,封锁整个锦香阁。 官兵在楼上翻找,老鸨在楼下求饶。 顾七并未理会,抱臂昂头,瞧着楼上的好戏。 “姑娘且让开。” 面对冷艳花魁,苏铠竟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言语生冷,剑拔弩张。 凤楚纤挡在门口,艳红面纱下,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她既不争辩,也不退让,就这么端直站着,眼睛却看向楼下的户部侍郎。 左右两侧的房间,传来叮咣声响,更有花花绿绿的衣服被扔出房外。 只这一间,被人拦住。 苏铠黑了脸,一只手悄然搭在剑柄上:“姑娘若再不让开......” “凤娘的房间,不必查了。”顾七站在楼下扬了扬手,“去查别处。” 他闻声点头,迈步朝前走去。 搜了大半日,一无所获。 夜幕降临,锦香阁却不如先前那般热闹。连连遭窃,贼人未捕,宾客顿时少了大半,急得老鸨无可奈何,只得报官处理。 顾七坐在楼角,难得没有饮酒,只泡了壶茶。 “这锦香阁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只有你的房间未动,可知后果?” 凤楚纤静坐在侧,神色淡然:“众矢之的。” 执壶的手一顿,她挑挑眉,不由得对凤娘心生赞赏。随即将热盏推了过去,笑道:“倒不至于,只是难免引人猜忌。姑娘若有什么珍视的东西,还是尽快转移到别处比较好。” 见凤娘垂头不语,望着盏上的热气出神,便知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丑时刚过,凤楚纤便换了身轻便衣衫,外面套着墨色斗篷,一溜烟钻了出去。 空荡荡的长街格外冷清,她疾走几步,忽然顿住脚。 月光将身影拉长,隔着几条街,听到远处阵阵犬吠。她拢拢斗篷,加快了行进的速度。未到长街尽头,冷不防地闪进旁边窄巷。 顾七心中起疑,却来不及细细思考,跃上房顶轻踏瓦片,借着轻功跑到窄巷边。 低头一看,哪里还有凤楚纤的影子! “奇怪。”她喃了一声,跳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一道寒光从墙根劈了过来! 她慌忙躲开,后撤两步掏出匕首抵挡,岂料一支冷箭“嗖”地射了过来! 肩膀被箭射穿,瞬间没了力气,手中匕首也甩了出去! 顾七大惊! 还以为自己能小胜一场,岂料未过两三招便落了下风。好汉不吃眼前亏,既未撕破脸,便总有理由遮掩。 她捂着肩膀,喊一声:“凤......” 话音刚起,便有一道劲风涌过,还未辨清模糊的影子,便被人猛踹了一脚! 跌出窄巷,躺在宽敞的大街上,眼冒金星。 她强忍疼痛,踉跄撑起上半身。见凤楚纤从窄巷缓缓走出,身后一片漆黑,周身带着肃杀气。 “你是谁?” “怎么,”顾七啐了口血,咧嘴笑道,“这就不认识了?” 凤楚纤未应,而是上前两步,拾起掉落在地的帕子。忽然,她后退两步,震惊道:“你是暗棋?” “你不也是,”顾七站起身来,将迷药攥在手里,紧盯着眼前这女人,“都是替人卖命,何苦自相残杀呢?” 凤楚纤摩挲着帕子上的荑草,低喃一声:“我同你,不一样。” “告诉韩子征,我欠他的恩,今日还了。”她收起袖箭,转过身冷冷一声,“你走吧,回云国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3章 调虎离山计,香消玉殒时 “那可不成,我的东西还在你这。” 凤楚纤转过头,见顾七站在两步外,那苍白的脸上,露出瘆人的笑。 她蹙着眉,将这一方素帕紧紧攥在手心:“这帕子是我赠予韩子征的,如今算物归原主,你不必……” “我说的不是这个,”顾七咽下血沫,朝她伸手,“奏折和信,在你这。” 凤楚纤一惊,双眼瞪得浑圆:“那是殿下的……” “那是我的!” 一声吼,扯得伤口生疼,登时便淌下冷汗来。 顾七咬咬牙,只觉内里团着燥火,外面却冷得打颤。她深吸口气,抬头望向夜空:“凤娘,只有我能救你。” 凤楚纤一愣。 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分明已处劣势,偏要摆出一副掌握全局的模样。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足够唬人,也足够令人生厌! “错了,是我救你。”她昂起头,视线下移到肩,望着那汩汩淌血的伤口,“你若就此罢手回云国,我尚能放你一马,但你若坚持在这……” “这么说,这叛棋你是当定了?” “我本就是澜国人,何来的叛?”大红面纱下,一张脸冷若冰霜。凤楚纤朝前一步,眼睛里骤然窜出怒火来,可隐忍惯了,连低吼都要再压下三分:“若不是韩子征,我岂会沦落至此!” “纵他有万般不是,于你也是有恩!”静谧的夜,声音高出几度,便觉震耳欲聋。顾七撇过头咳了几声,嘶哑的嗓音裹着轻叹:“不管怎么说,叛就是叛。凤娘,念在相识一场,我救你一命,但你此后,不得踏入澜国半步。” “且看看你我处境,”凤楚纤抬起袖箭,冷冷开口,“你的胜算能有多大?” “最坏,是同归于尽。”她仰起头,望着灿亮的星笑道,“若无周全计划,何敢与你抗衡?” 远处传来阵阵犬吠,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凤楚纤喉咙一阵发紧,竟生出些许慌乱。 文人善辩,裴启桓更是舌灿莲花,仅凭一张嘴,便能蛊惑人心。这朝堂掀起的风浪,多半都与他有关。可谁又能想到,势头正盛的户部侍郎,是云国暗棋! 这等人,断不能留! 她暗暗后悔,没能果断了结此人。 “尤一……” “你!”凤楚纤错愕地张了张嘴。猛然想起方才的对话,他显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么……从夜宿锦香阁,到金子丢失,再到他假意提醒,都是为了…… “你设局诱我出来,就为了夺走殿下的东西?” “我说了,那东西是我的。”顾七攒着眉,已然生出泪意,“那是唯一能证明……算了,你不会懂。” “我不能给你。”凤楚纤撇过头,不去看那眼中的落寞与不解,迎风轻喃,“殿下说过,他自有安排。” “从锦香阁遭窃,你便起了疑,”顾七“嘶”地一声,抬起左手紧捂住肩头伤口,额上冷汗直流,“聪明如你,又怎会带着东西出来呢。本就不指望从你身上搜到什么。” “你既知道,便早该放弃……” “锦香阁的房间结构简单,无法打造暗格与密室。可殿下依旧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你手上,足见你的本事。”她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只不过,把东西放进屏风里,总归是有风险的。” 淡淡一句话,却让凤楚纤瞬间慌了神! “你……”她睁大着眼,脸色铁青,踉跄着后撤两步,懊恼一声,“调虎离山!” “不错。”顾七强忍疼痛,泛白的唇渐渐干裂,“这个时候,我的人已经将东西拿到手。晚些赵都统会循着印记过来,若我死,你自然是杀人凶手;若我活,你便是谋害朝廷命官的云国暗棋。” 凤楚纤如泄了气的皮球,先前那股子冷傲消失不见。她怀着最后一丝倔强和希望,问道:“我与赵府往来密切,即便我入了狱,赵煜依然要等殿下回来定夺。届时我若揭发你暗棋的身份,你又能岂能脱得开?” “尤一……” 她红着眼,吼得歇斯底里:“我不叫尤一!我叫凤楚纤!” “好。”顾七没了力气,干脆盘腿而坐,“我说过,只有我能救你。” 说罢,从怀中掏出朱令,扔到凤楚纤跟前:“国都有陛下,他圣心决断,赵煜岂敢不听?至于你所谓的揭发,赵煜又能信几分?可别忘了,我与赵家的往来,也是密切的。” 微风吹拂,大红面纱轻轻舞动,却将这姣好面容捂得更严实,就连呆滞的眼睛也被碎发掩住。凤楚纤托着朱令,沉默良久。 倏地,一滴清泪落在高挺的鼻梁,长长睫毛微微抖动。 败局已定,怎么看都没有翻身的机会。 可殿下怎么办…… 韩子征的暗棋,成了澜国皇帝的心腹,更成了镇国亲王的……挚友,甚至是更亲近的一层关系。 若殿下有事,自己苟活又有什么意义? 她攥着朱令,微微直身:“你叫什么?” 顾七仰头望着她,淡淡一笑:“小七。” “嗯。”凤楚纤将碎发拢到耳后,一双眼睛泛着红光,杀气毕现,“既做了最坏的打算,便安心去吧!” 顾七一惊,瞳孔瞬间放大! 若不是反应迅速,这样近的距离,定会丧命! 她果断仰躺在地,才躲过冷箭,便见一抹鬼魅殷红在夜空腾起,手中明晃晃的刀刃直指自己面门! 刹那间,她捂住口鼻,用力撒出迷药,却失了躲闪的先机! 一股凉风擦过脸颊,听到金属划过的刺耳声响! 顾七睁开眼,见凤楚纤呆站原地,脖颈上搭落着一把剑。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随后听到娇媚入骨的声音:“爷,我就说他下不了手。” “小七,”那白衣公子收起剑,捞起顾七,又拭去她嘴角残存的血渍,“辛苦了。” “你……”她望着熟悉的脸,惊讶地张了张嘴,“你怎么在这?” 韩子征抿嘴一笑,桃花眼里闪着光:“想你,便来了。” “爷真是不害臊,”旁边那女子露着雪白的肩,垂头抠着指甲,醋道,“晚上可休要爬奴家的床了。” 顾七循声探头,微微蹙眉:“丽娘?” “呵,原来你从未信过我。”凤楚纤冷笑一声,高高昂起头,将打转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既知我叛了你,何不早点让出来做个了结?” “分明是你辜负了爷的信任,”丽娘白了一眼,接过话茬,“倒真真是白瞎了我这枚替……” 韩子征冷眼一扫,吓得丽娘一哆嗦,当即闭上了嘴。 “小七,时间不多了。”他弯腰拾起黑金匕首,将刀柄递了过去,“叛棋留不得。” 顾七咽了咽口水,将视线从刀柄移开:“我……我自会处置。” 韩子征微微含腰,眯着眼睛直直看着她:“你心软了。” 这骇人的压迫感,让自己喘不上气。顾七埋着头,声如细蚊:“凤……凤娘身份特殊,是不是……” “你如此怯懦,将来如何成事?”温柔的语气添了三分责备,韩子征将匕首塞到她手上,顺势将她拢在怀里,抵着她一步步朝凤楚纤走过去。 “怕什么?”察觉到怀中的人在发抖,他沉声一笑,薄唇轻蹭耳廓,喃道,“等那血暖到手,你便再不怕杀人了。” “别……”顾七几欲后退,却被人死死挡住,不受控地前移,“凤娘……” “何至于此呢,活着没什么意思,却也不必劳烦韩大公子。”凤楚纤眼眶聚泪,哽咽指着顾七,“他一人足矣。” 韩子征歪着头,将臂弯收紧,半眯的眸子里闪出阴鸷的光:“尤一,可别吓着她。” “你放心,我不会逃,也逃不走。”她拭去清泪,绝望一笑,“小七,往前一点。” 顾七滞了思考,握着匕首的双手颤个不停。 “去吧。” 声音极柔,却透着无尽寒意。后腰被人推了一把,自己又向前几分。 眼前的凤娘,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只见她扯下面纱,坦然神色里,藏着几分不甘:“你这般犹豫,只会让我死得更痛苦。” 顾七惊愕地转过头,朝不远处站着的丽娘望了望,随后又转回头看了看凤楚纤。 这两个人的身形容貌,竟有四五分的相似! 脑袋“嗡”地一声! 她猛然想起,初见丽娘时,便觉那双眼睛熟悉。只不过凤楚纤的眼睛里透着高傲冷漠,丽娘却是媚眼如丝,藏不尽的柔情蜜意。 难道是巧合? 攒眉思索之际,一双温热的手将自己拉了过去! “凤娘!” 手背触到一股暖流,她垂头一看,那匕首已没入腰腹,淌出大片的血,染暗了大红衣裳…… “小心身后……”凤楚纤紧紧环住她的脖颈,附耳低语。尔后抬眼前望,绝望的眼睛里闪出光:“可惜……你没得选了……” 顾七脸色惨白,眼睁睁看着那身子一点点滑落,自己却犹如灌了铅,丝毫动弹不得。 “裴大人!” 身后一声唤,拉回她的思绪。她转过身,早不见韩子征和丽娘的身影。 几丈外,是持剑的苏铠,右侧是赵煜,中间那位,却怎么都看不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4章 憾情动过晚,叹嫌隙又生 模糊的影子在身侧掠过,顾七踉跄一步,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殿下……”凤楚纤倚在臂弯里,一手紧紧抓着眼前衣襟,一手用力朝前指,“裴……七……” 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元哲收紧臂弯,一遍遍唤着“凤娘”,怀里的人却再没了回应。他埋头痛哭,瞥见腰腹插着的匕首,狰红的眼睛里喷出火来! “裴启桓!”元哲紧紧攥拳,额上青筋暴起,仰头看见顾七肩上殷红的伤,却又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 狭长的眸子里,映着化不开的哀痛和不解。 两人无甚交集,怎会有深仇大恨,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半晌,他泄了气,沙哑的嗓缓缓问出一句:“为什么?” 顾七站在原地,冷得浑身发颤。她茫然无措地张着手,做不出任何回应。 “为什么?”元哲上前,用力掐住她的胳膊,将愤怒与震惊揉进眼底,质问声愈发激昂,“为什么!” “殿下!”苏铠箭步上前,一把推开元哲,托住顾七摇摇欲坠的身子,“裴大人身上有伤,望殿下恕罪。” “凤楚纤……”她扶着坚实的臂膀,喘出口气,颤颤说道,“要杀我。” “这断无可能!”元哲红着眼,声音越发嘶哑,“我让凤娘暗中护你,她又怎会对你下手!” 顾七抬起头,酸涩的眼眶又蓄出泪来:“是暗中护我,还是监视我?” 说罢,她夺过苏铠手中的包裹,当面拆开:“殿下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元哲伸手欲拿,却见她将东西紧裹在怀,惶惶后退。 他愣住,整个人瞬间崩溃! 原来,害凤楚纤的元凶,是自己! “就为这个……”元哲懊恼扶额,却抚不平额角青筋。他上前两步,满眼不可置信:“这就是你杀她的理由?” “是!”顾七眼泪决堤,崩溃吼道,“没有人比它重要!” 元哲怔在原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却好似隔了很远。远到看不清你,也看不清我。 “好,”他擦了把泪,端直身姿深吸口气,“既如此,本王便祝你,得偿所愿。” 说罢,抱起凤楚纤的尸体,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赵煜站在不远处,面色越发凝重。他不知事出何因,也不知该如何了。 “委屈裴大人,去衙门走一遭了。”他快步上前,草草叮嘱后朝元哲的方向追去。 “天快亮了,”苏铠担忧地望着顾七,轻轻揽住她的肩,“我陪大人去衙门。” 她点点头,望着手中泛黄的奏折和信笺,已染上斑斑血迹,顿觉眼前一黑,再不知事。 翌日清晨,县衙收到投案自首的状子,当即层层上报到新任知府。在国都,谁人不知户部侍郎裴启桓风头正盛,这案便犹如烫手山芋。知府不敢接,更不敢耽误,连忙上呈,交由刑部处理。 刑部尚书李佑接了圣命,当天便对此案展开调查。奈何被害人凤楚纤身死,元凶裴启桓重病在床,只得传苏铠和锦香阁的证人了解详情。直到丽娘引着官兵,在凤楚纤房间搜出十几封与云国往来信笺,人证物证充分,不到两天时间,此案便火速了结。 赵煜以协助为名,参与了整个经过,更趁人不备扣下一封信,匆匆带回府中。 他皱着眉,忍着口干舌燥,将案情经过如实汇报。怎料哲王殿下只淡淡回了个“嗯”,将信团在手中,一双眼睛沉寂如死水,透着落寞和哀伤。 赵煜紧了紧嗓,一时间竟猜不透殿下的心思。 看这反应,显然是早知此事,可殿下怎会为了一个敌国细作,和裴启桓翻脸?如今朝堂局势多变,陛下对裴启桓如此器重维护,殿下与他若因此生了嫌隙,日后待他步步登高…… “想不到云国暗棋,在殿下身边潜伏如此之久,”他叹了一声,悄抬起眼睛向上望,“若不是裴大人及时发现,只怕……” “殿下!爹!” 赵煜回身一望,见女儿子英领着晏楚荣匆匆踏进前厅。 谁能想到,平日里沉稳的晏大夫,也会有如此失态的一面。只见他发丝凌乱,一双眼熬得通红,杂乱的青胡茬衬得人颓废不堪,跌进前厅便“咣当”跪了下来! 赵煜一慌,忙上前问道:“可是裴大人出了什么事?” “求殿下救救她!”晏楚荣重重磕了响头,趴在地上再起不来。 元哲脸色骤变,当即坐直了身体,眼睛里透着关切与焦急。他猛然攥拳,掌心传来微微刺痛,垂眼一看,那团着的信,早被蹂躏得不成样。 自己这颗心,又何尝不是这般,被人攥在手心反复磋磨…… “你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他眸色黯淡,又歪靠下来,“不去守着,跑过来求本王作甚?” “殿下,她现在……” “赵煜!”未等说完,元哲便断了话,“去宫里请些太医,跟着晏大夫过去。” “谢殿下,不用了。”晏楚荣满眼失望,站起身浅鞠一躬,跛着脚出了府。 先前小皇帝赏赐的宅院,就挨着柳纪纲的府宅。听到裴启桓受伤的当天,柳湘凝便不顾非议奔了过去,却全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知道坐在旁边哭。 回来时,见柳家小姐捧着药碗仍啼哭不停,顿时觉得心烦意乱。晏楚荣接过药碗,黑着脸将她轰了出去。 丫鬟小翠最为护主,当即便撸起袖子想要上前理论,在柳湘凝厉声呵斥下偃旗息鼓。 “万望晏大夫多加照顾,湘凝在此拜谢。”她站在门外恭敬行礼,顶着红肿的眼睛回了家。 这屋子总算得了安静。 晏楚荣端着碗,换了个更小的汤匙,舀着汤药送到顾七嘴边。怎奈那苍白的唇死死闭着,那药竟一滴都没喂进去,全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算我求你,好歹吃了这药成不成?”他满眼心疼,急得直抓头。 床上的人睁着空洞的眼,搭落在两侧的手紧紧抓着被子,伤口反复崩开,血混着药一次次浸透纱布。 “我去请他了,他不肯来。晚些我再去,只要拼命去求,不愁他不过来的。” 那空洞的眼睛转了转,光亮又暗了几分,眼角凝出泪来。 好似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晏楚荣放下药碗,转过身缓了又缓,压下心头酸涩,沉声喃道:“既如此放不下,又何苦强撑?” “这样下去,迟早要了你的命……”他转回身来,捧起顾七冰凉的手,恳求道,“小七,我们走吧,逃得远远的。小七,我只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忽然,院中传来赵煜的声音:“晏大夫!殿下来了!” 眼神聚焦,在泛空的眼睛里凝出光来。她放缓呼吸,静静听着门开了又关,脚步声越来越近。 熟悉的那张脸闯入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 “呵,这不是好好的,”狭长的凤眸闪出一丝嗤讽,平静的声调透着冷漠,“晏大夫让本王来看什么?” 鼻尖一酸,视线又模糊起来。她紧紧攥拳,用力咽下涩苦,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晏楚荣看得心焦,捧着药碗凑到跟前:“殿下……” “怎么,开始使唤起本王来了?”元哲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却还是将药接了过来。他拿起小汤匙舀了舀,讥讽一句:“矫情。” 说罢将汤匙丢到一旁,双指朝沁血的伤口用力一按! 顾七“哼”地一声,疼得咧开嘴。 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只大手捏住自己的脸,那滚烫苦涩的汤药瞬间灌进喉咙! 她抬手挣扎,刺激得伤口更疼,非但没能挣脱,反呛了药,猛咳起来。 “殿下!”晏楚荣惊呼一声,扑到床前,反复擦着她口鼻喷出的药渍。紧蹙的眉心藏不住愠怒,温润的脸越发阴沉。 “这不是喝了。”元哲并未理睬,将药碗扔到桌上,自顾坐了下来,“裴启桓,本王是来通知你,案子已了,明个便启程回荼州。” 晏楚荣愤然转头,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度:“她身上有伤,怎么能……” “未中要害,死不了。更何况有你这位妙手神医在,能出什么事儿?”元哲满不在意地掸了掸袖口,起身要走时,回过头来看着顾七,笑道,“可别忘了带上那东西,毕竟,没有什么比它重要。” 她强撑在床边,根本没有回应的力气。只一双通红的眼,凝望许久,直到赵煜关上房门,再看不见。 晏楚荣在床边半跪着,拿帕子的手在半空停了好一会儿,终放了下来,哀叹一声:“小七……” “没……”干裂的双唇蠕动两番,她埋头苦笑,枕着胳膊喃了一声,“没事……” 翌日,天未大亮,便有马车停在门口。 “大人,”苏铠站在车边,灼灼虎目毫不避讳地散着关切目光,紧蹙的野眉久久难平,“近日军中有事,好像是人员调整。将军让我待命,一会儿便得回去了。” “我明白……”顾七掀着帘,脸色依旧煞白,虚弱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她歇了一会儿,方缓缓开口:“只是委屈了你。” 若没有苏铠帮忙,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自己知道,赵煜知道,元哲自然也知道。 先前对峙时,苏铠用行动表明了立场,却也因此得罪了哲王殿下。更何况,赵家军里还有个唐鹤。只怕这少年,要吃些苦头,希望他能熬得住。 这少年,似乎根本没考虑将来的处境,一门心思放在了顾七身上。他解下腰间布袋,小心递了过去:“大人,一路保重。” 来不及多言,车夫便挥起鞭。 她扬扬手,放下帘打开一看,这布袋里放着满当当黄澄澄的梨。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5章 决裂泪涟涟,陌路误深深 “仵作查验过尸体,说是生前中了迷药。” “按照殿下的吩咐,臣去了锦香阁。奇怪的是,当初作证的丽娘不知所踪,老鸨说有人为她赎了身。” 元哲坐在车中,反复琢磨起赵煜的话来。 若不是迷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怎会是凤娘的对手? 可那剂量,根本不足以让人晕厥。更何况,凤楚纤是韩子征培养出的暗棋,身手了得,这等小伎俩还入不了她的眼。 如此,便是裴启桓说了谎。 在国都,谁能有这样大的能耐,让堂堂的户部侍郎背下这杀人的罪名,又能不动声色将案办得如此漂亮。 微眯的凤眸明显一震! 元哲面色凝重,眉头越皱越深:“是了,也只有他。”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局。一个让自己心甘情愿,陷进去的局。 “臭小子,长大了。”他垂着头,感叹之余未免心生悲凉。 隔阂造就鸿沟,让彼岸的人筑起防备的墙。如今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些年的努力,皆是徒劳无功。 而裴启桓,从未站在自己这边,更何谈背叛呢? 也罢。 他捻了捻微湿的眼角,掀帘朝外望。 晴空万里,漫漫长路。 这还是第一次,觉得疲累。 累到,不想再走了。 元哲搓着帘子一角,纠结良久,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喃喃自语:“不知你的假意亲近,可掺过几分真情……” 一路颠簸,纵铺了软垫,也极不舒服。 顾七闭眼歪靠着,削窄的脸越发苍白。 晏楚荣认真擦着她额上细汗,眼一扫,见那伤处又渗出血来。 “这样下去可不行,得停车处理一下,”他拧着眉,将往日温润沉稳抛诸脑后,急急起身,“我去找那小王爷来!” “别去了!”顾七将他拽住,捱过一阵眩晕后,缓缓说道,“才刚停过,不好再说了。方才是我不小心,且……且再涂些止血散就好了。” “小七……”晏楚荣眼圈发红,张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只闷着头包扎伤口,又喂了两粒丸药,哄着她勉强睡着。 接连奔波,肩上的伤总是反复,更接连两三天,一入夜便烧得滚烫。无奈,只好在中途停了几天,等到烧退才继续赶路。 抵荼州时,已是六月中旬。 顾七在前厅端坐,浅啜一口清茶:“殿下还是不肯来?” “殿下有别的事情,”太医徐硕站在厅中,微抿着唇笑道,“裴大人若有难处,大可跟我说,待得了空,便转达给殿下。” “不必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朝身旁跟着的小吏说道,“今儿打算去祁水郡看看。” 那小吏当即抱拳:“谨遵大人吩咐。” 几位郡守神色各异,却心照不宣端起盏,闷着头吃起茶来。 自回了荼州,元哲便以保护为名,调派一名小吏形影不离跟着顾七。此后,这位镇国亲王便深居简出,再不过问荼州治水之事,每日也只是在后院教孙平读书练武。 这个中缘由,只有顾七知晓。 久而久之,众郡守也看出端倪。大抵是亲王和宠臣不和,却仍要绑在一起完成荼州治水,才这般别扭。 正值晌午,炎炎烈日晒得人头脑发昏。几人沿着山脚,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寻了一处庇荫的地方小憩。 “大人回都,可遇着了难事?” 她寻了块大石头,小心坐下,笑道:“为何这么问?” 周护蹲在身侧,黝黑的脸上泛着油光,本不是温吞的性子,却在此刻纠结了两三番。直到额角汗珠滴落下来,手中树枝被脆生生折成两截,闷着头说道:“只是觉得,你们回来之后大不一样。” “我们?”顾七喝了口水,明白过来,“你是说,我和殿下?” 他攥着断枝,点了点头。 “存了些误会。”她微微蹙眉,早酿好避重就轻的说辞,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垂着头藏起哀愁,“只是误会。” “既是误会,便有得解,”周护用树枝做笔,在地上画了一道又一道,“大人还是要……要多同殿下亲近些。” 轻飘飘的一句话,看似不经意,却经不得反复琢磨。 顾七歪着头,望向他黑红的侧脸。只见他双眼放空,心事重重,只手上不停动着。 垂眼看去,不知何时,地上写出个“厄”来。 “周护。” 他仿佛没听到,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手上继续画着。 “周护!” “啊?”他吓了一跳,长长呼出口气,“怎么了大人?” 顾七面露担忧:“有心事?” “没……没有。”他擦了擦鬓角的汗,抬脚将那差两笔的字迹清除干净后,尴尬地笑了笑,“这天儿,属实热了些。” 她扯出一丝笑意,没有多问,只起身提醒道:“事缓则圆,许多事,急是急不来的。身为祁水郡郡守,还是要把百姓的生计放在首位。” “嗯。”周护应了一声,话题就此终止。 那小吏站在几步开外,见二人起身继续朝前走,忙跟了上去。 回到刺史府时,已近黄昏。 才入厢房喝了口茶,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哎哟……”她哀叹一声。 “良药苦口,哎哟也没用。”晏楚荣憋着笑,将药碗推了过去,“在解药没弄清楚之前,这药日日都要喝。” “真没想到,还有晏大夫解不了的毒,”顾七捏起小瓷碟中的蜜饯,调侃道,“也不知你和徐硕,谁能先研究出解药来。” “我这个江湖游医,哪里比得上亲王身边的御医?”他莫名生了气,一把夺过蜜饯塞进嘴里,“想来这蜜饯,也远不如蜜糖好吃。” 她顿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被愁云笼罩,整个人蔫了下来。 先前晏楚荣不在时,都是徐硕照顾自己。每每煎药,都遵循殿下吩咐,配上甜滋滋的蜜糖。从国都回来后,便再没了这样的待遇。 形同陌路,是自己早就预料到的结局。 以后,会越来越难。 想到这,不由得生出许多难过来。她咬着下唇,眼睛里充满迷茫和无助。 身为暗棋,最忌心志不坚。 终究是自己历练不够,才会动摇初衷。 她端起碗,将汤药喝个干净。竟一时分不清,这苦涩来自喉头,还是心头。 一只手在眼前展开,里面放着金黄的蜜饯。 她未接,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晏楚荣掌心回拢,将蜜饯紧紧攥在手中。那隐忍的嗡嗡抽泣,一声声从耳朵钻进心里,扎得人生疼。 只恨自己医书读遍,却寻不到一味可解心伤的良药。 初衷道义,若不能两全,怎么选都对,却也怎么都选不对。 “小七,退出吧。”他眼圈泛红,眉宇间结着化不开的忧愁,“再这样下去,你会疯的。” 身侧未有回应,他叹了口气,垂头喃道:“尤一,便是前车之鉴。纵以命相抵,也实难两全。” 顾七渐渐止了哭,抬起头来。 “既无力改变,又择选困难,何不退出来。”晏楚荣抬起手,轻拭去她脸上泪痕,笑道,“待你父亲的事情解决了,我便陪你纵情山水,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股暖流涌进心间,犹如她盈着泪光点点头,咧嘴笑了起来。 依稀记得,十二三岁时,去林间打鸟时闲谈,说自己最喜欢王维的《使至塞上》,憧憬边陲大漠的壮阔之景。 当时韩子征还信誓旦旦说着,要带自己去大漠游玩。 可惜,人长大了,儿时的承诺便永远埋在了回忆里。 “难为你,到现在都记得。” “你的事,我一直都记得。”晏楚荣递过蜜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满眼温柔。 你是我眷恋人间的唯一风景。盼来世我能勇敢些,遇见你,再早些…… “又不是三岁孩子,哭了就要糖吃……”顾七擦着泪撇过头,却还是将蜜饯放进嘴里,“下辈子,我来做兄长,还你一世之恩。” 他眨眨眼,一时难掩失意,却仍用力笑着:“好。” 夜半,急促的拍门声将人惊醒。 徐硕起床开门,见庆瑜站在门口,急得直哭。 “有劳徐太医,去看看小公子吧!”她绞着帕子,却顾不得擦泪,“不知怎的,到半夜烧得厉害,捂着肚子直嚷疼……” 徐硕当即吓了一跳! 那孙平虽为殿下义子,却极受重视。更何况那孩子惹人怜爱得紧,相处这许多时光,自己也早将他当做家人。 乍一听到孩子生病,徐硕急出火来,连鞋都来不及穿,拉起庆瑜便往前走:“在哪?” 到廊下拐角,恰见丫鬟秋桑站在门外。 他朝那紧闭的房门瞥了一眼,未多理会,跟着庆瑜奔到顾七厢房。 屋内灯火通明,见孙平嚎啕大哭,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裴大人,”他凑上前,抬手拍了拍顾七的肩膀,“劳烦让一让。” 这般客气,倒像初相识的路人。 她尴尬起身,一时喉头打结:“徐……辛苦徐太医了。” 不知何人传了信儿,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元哲便从后院匆匆赶来。 一时间,屋子堆满了人。见哲王殿下面色阴沉,更吓得大气不敢出。 “有些积食,”徐硕揉着孙平鼓囊囊的肚子,抬眼示意大家放心,又朝着庆瑜吩咐道,“劳烦瑜姑娘,去我房中取一下消食丸,在柜子左下那小格子里。” “今儿晚膳没用,怎么会积食?”元哲站在床边,一张脸本就冷峻,严肃起来更让人生畏。 顾七抿了抿嘴,躬身愧疚道:“是臣,喂他吃了些糕。” “养不熟的白眼狼。这般贪吃,就不怕被人毒死!”他眼中含怒,咬牙骂了一声,吓得孙平连连打嗝。 当着众人指桑骂槐,顾七自然受不住。只见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闷着头不敢吭声。 “不过是小儿积食,都围在这做什么?” 淡漠的声音透着些许不悦,众人转头,见晏楚荣站在门口。 “晏……晏大夫。”庆瑜捧着消食丸,跑到门口时突然愣住。 这府上谁人不知,哲王殿下与裴侍郎不合,连带的徐太医和晏大夫也总是拌嘴。可小公子生了病,徐太医未着衣履急急奔来,晏大夫却衣衫齐整,脸上未有焦虑。 一时间,高下立判。 她径直走到床边,将消食丸递了过去。 晏楚荣并不在意,走到盆架前洗手:“我要为他做推拿,闲杂人可以散了。” “这么说,本王也算闲杂人等了?” 他昂起头,视线穿过两边的丫鬟,盯着元哲淡淡应道:“殿下觉得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6章 离别总应景,长夜漫相思 盛夏之夜,蝉鸣总是扰人清静。 而此时,两个人的剑拔弩张,让余下众人噤若寒蝉,既希望这蝉鸣响亮些,又担心这声音惹人燥火骤生,引尊贵之人心生不快。 徐硕悄抬眼,见哲王殿下的脸色越发难看,眉宇间透着愠怒,狭长的眸子里却莫名映出几分酸。 他眼珠微转,意味深长地朝裴启桓扫了一眼,随后干咳一声站起身来:“小儿用药,量还是要谨慎些,待我回去弄几颗小点的丸药。这里,便有劳晏大夫照顾了。” 说罢,附到哲王殿下身侧耳语几句。 元哲神色有缓,蹙着眉叹了口气:“都出去。” 伴着窸窣杂乱的脚步声,屋里人走了大半。 “你也出去吧,我来照顾平儿。”顾七松了口气,朝门口愣神的秋桑挥了挥手,“去熬些消食汤来。” 秋桑点点头,乖顺地退了出去。 “到底是亲王,你这般顶撞实属不妥。”她坐在床边矮凳上,隔着纱幔轻握着孙平肉嘟嘟的小手,“若怪罪下来,你我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不会。”晏楚荣拧着眉,不自觉暂停了手中动作,“因为你在这。”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纵看不清神情,也从这略酸的语气中,听出几分醋意。 顾七只觉心中憋闷,再不搭话。 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却只听到屋外聒噪的蝉鸣。直到孙平疼得哼唧,方回过神来,继续推拿。 晏楚荣自嘲地笑了笑,神情越发落寞。 自己在等什么? 等她解释,还是等她宽慰? 明知比不过,却总是不甘心。明知她心里放不下,却仍是忍不住逼她。 沉默的回应,早说明一切,自己又何苦纠缠…… “小孩儿,知不知道该唤我什么?” 没来由的一句话。 顾七闻声歪了歪头,听到孙平软乎乎地应了一声:“晏大夫。” “不对。”温柔的声调透着几分严肃,晏楚荣板着脸,“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大伯。” 顾七面露惊讶,一把拉开帷幔,恰见他偏过头微微一笑。 “吱呀”一声,秋桑端着消食汤缓缓走进。 “本就积食,别喂太多。”晏楚荣起身叮嘱一声后,又俯下身捏了捏孙平的鼻子,“以后不舒服,就来找晏伯伯。” 秋桑面露迷茫,直等他走出去,才小声嘟囔道:“晏大夫这是怎么了……” 仿佛一瞬间,阳光照了进来,驱散了眼底阴霾。 顾七樱唇半张,愣了半晌后咧嘴一笑。 夜更深了几分。 昏暗烛火摇摇曳曳,床上细鼾久久不歇。 摇扇的手缓缓停了下来,顾七揉揉眼,悄打了个哈欠,趴在床沿昏昏欲睡。朦胧间,听到院外虫鸣,伴着床上小人儿的呓语,填进自己的梦里。 远处好像有人。 她抓着草藤编制的秋千,用力朝前望,却总在依稀辨清时又模糊起来。 忽然,那身影消失不见。 腰间发紧,垂头一看,这人竟蹲在跟前,喃喃说着什么。她晃了晃头,伸手抓住眼前这人的衣领,用力睁开眼睛…… 这脸生得可真好。宽宽的额,浓浓的眉,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只是这薄唇紧抿,平白添了几分严肃进去,让人不得亲近。 她咧嘴一笑:“这不是殿下么……” 元哲尴尬地紧了紧手臂,一时间不知该放下,还是该继续抱着。方才进来时,她分明是睡着的,岂料才抱起来,便扰醒了她。 他撇过头,口是心非道:“本王是来看孩子的。” 乍一说谎,竟红了耳根。无奈,只得多说几句,掩饰心慌。 “孙平自小没节制,为了几口吃的伤身,实在不该。你若真为他好,也该时常约束。” “他是本王义子,断不能被你耽误前程。待本王回来,便将他接走。” “至于你……” 他垂下眼眸,神情稍显落寞。凤娘的事情,如同哽在喉咙的刺,放不下,忘不掉。 “可不要自作多情,”元哲声音转冷,“本王还没原谅你。” 等了许久,没有回应。 他转头一看,怀中的人早已沉沉睡着。两只手轻攥着自己的衣领,苍白的脸展露笑容,嘴角上隐隐挂着口水…… 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若早知会你,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误会。”他惆怅地叹了口气,“可相处这么久,你早该了解我的脾气,万不该为那证物起杀心。” 叽喳鸟叫声,吵得人不得偷懒。 她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听到一阵叩门声,她扒开眼皮,朝门口望去…… 不对!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她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不少。环顾四周,极简的陈列透着威严。几缕阳光透过窗,照在桌上一壶一盏。 书……不见了。 又一阵叩门声,拉回自己的思绪。 “真是该死,都这个时候了,还琢磨那书的名字作甚!”她暗暗咒骂着,慌忙起身开门。 只见秋桑端着铜盆,在门口站着。 “我怎么会在这,殿下呢?” “今儿天还没亮,殿下便启程回青州了。”秋桑将铜盆放在架上,将热帕拧得半干,茫然地抬起头来,“大人昨儿在这,竟没有一点印象?” 顾七皱着眉,试图回忆昨天的事情,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罢了。 她接过热帕,简单洗漱一番,直接奔去前院去寻徐硕。 走到廊下,见小厮在厢房进进出出,将大箱小箱搬了出去。 她心中纳闷,快走几步,险些撞上人! “这一大早,要去哪?” 徐硕面带微笑,礼貌应道:“回国都去。” 顾七满头雾水:“殿下的意思?” “荼州一切顺利,下官也该回宫复命了。”他站在原地犹豫两番,终将袖中的几封信掏了出来,“这些都是国都来的信,殿下拦截拆开过,盼裴大人勿怪。” 她接过信,望着翘起的封口,不禁笑了起来:“既拦截了,又为何要还给我呢?” “下官不知。”徐硕脸上挂着笑,疏离的眼睛里,忽然映出几分愁绪。他从怀中又掏出一封信:“有劳裴大人,将此信送到……送到百药堂,给……” “好。”顾七爽快接过。 从陌不相识到相交为友,最终又分道扬镳。这各中苦楚,自己再清楚不过。 她抬起手,想如往常分别那般,拍拍徐硕的肩膀。 却也只是想想。 “徐太医,一路保重。”她规矩行礼,如初见那般,不远不近。 “后会有期。”徐硕回应一声,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殿下说,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切勿一心二用,当以荼州治水为紧要。旁的事,暂放一年,自有结果。” “嗯。”顾七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直到徐硕的马车驶出长街,她还是没能琢磨出那句“暂放一年,自有结果”的意思。 先前跟着自己的小吏,在元哲回青州后便回了县衙。 还来不及伤感,别离便已成为过去。 “要打仗了。” 幽幽一声,吓了她一激灵。撇过头,见晏楚荣站在身侧,将药碗递了过来。 她捏着鼻子,将药灌入肚中,又接过蜜饯放入口中。匆匆嚼了两下,问道:“可有韩子征的消息了?” “嗯。”他点点头,“让你安心完成后半程的治水,待时机成熟,便接应你离开。” 顾七抱臂沉思,尔后笑道:“想来,褚二是你与韩子征传送消息的关键人物。” “褚二?”晏楚荣面露疑惑,随即摇了摇头,“不是暗棋,是一个叫‘伏虎帮’的三流帮派。这么说,你见过褚二了?” “同盛镖局的镖头。”她转身朝回走。 “就是运送温泉水的那支镖队?”他跟上脚步,沉声说道,“看来韩子征在国都,安插了不少暗棋。” “是啊,”顾七应和着,“只是不知,其他的暗棋在哪。” “时机到了,自会相认,倒也不必过分担心。”晏楚荣淡淡一笑,指着她手中的信问道,“这些是哪来的?” “徐硕临走前给我的……”她拆开一封,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寥寥看了几行,猛地将信收了起来! “这柳家小姐,是看上你了。” “回去吧。”她干咳两声,加快了脚步。 不过才离开两个人,刺史府却显得空空荡荡。在这之后,顾七经常早出晚归,往返在各个郡县,仿佛只有忙起来,才能将思念抛诸脑后。 在这之后,孙平似变了个人,每日天不亮便起来读书练武,更改了贪吃的毛病。一张小脸总是板着,不爱笑,不爱闹。 秋桑和庆瑜常说,小公子懂事不少,仿佛一夜之间长成大人。 顾七听后也只是笑笑。 谁能想到,白日里流血不吭一声的小孩儿,夜里会窝在角落为思念落泪。他以为,只要自己够乖,义父便能回来,一如往常教自己读书习字,不厌其烦地教自己剑法招式。 可左等右等,也没有义父的消息。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夏。 孙平坐在车里,两只手扒着窗沿,呆呆望着熟悉的院落。 前厅那棵老榆树,看着比先前萧条了些。 此刻,似是懂了离别。他朝那大树挥了挥手,学着车尾那群人道别的模样,嘟囔一声:“保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7章 治水诸事毕,归位任宰辅 有史记载,永顺三年,泽州裴姓士子,逸群之才,免殿试入翰林。次年至荼州,主治水。清淤建塘,筑堤修渠,凿山引流,一改荼州之貌。于永顺六年夏,回都任职,升宰辅。 也不知,这神秘的裴姓士子,是不是老妪口中的“裴启桓”。 奇怪的是,史书上关于这位宰辅大人的记载,到永顺七年秋戛然而止。 永顺十一年,澜皇帝元承熙在行宫自焚。其子元澈登基,改年号“嘉和”,亲王摄政。 嘉和四年,澜国灭亡。 而那骤然消失在史书中的宰辅大人,竟在嘉和元年的记载中出现。 书中记:“腊中,战起。摄政王亲征,节节败退。裴姓士子,远赴云国,战止。” 时光荏苒,数十载匆匆而过。 战乱纷纷,典籍残卷所剩无几,关于这位宰辅的传说,更无甚了了。 想来,唯一能证明老妪所言非虚的,也只有荼州城外十里,那破败不堪的小庙。庙里存着半截泥像,身量较小,头、肩皆被削,手持的书卷也被砍去大半。 五年前游历荼州,见供案尚有野果。一年前故地重游,庙外茫茫杂草,再寻不到那条清理好的小路。 唏嘘之余,存了几分庆幸。 庙还在。 “大人,一路保重!” “大人,可要常回来看看我们啊!” 乌泱泱的百姓,沿着刺史府长街跟到城门口,又追着马车到十里外。道别声夹杂着阵阵呜咽,连车夫都不忍挥鞭,刻意放缓了出行的速度。 一妇人抱着孩子,费力将手中包袱递上去:“大人,民妇做了些饼子和菜团,带在路上吃!” 顾七掀着帘,忙不迭地摆手:“不必,仔细着孩子……” 话音未落,旁边的汉子一把夺过包袱,小跑两步扒住车梆子,笑道:“大人且收好,热乎的哩!” 她双手接过,才咧开嘴笑,一汪眼泪便如掉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 “驾——” 大路平坦,车夫猛一挥鞭,马车提了速。 “杨义!”她扒着窗,竭力喊道,“告诉杨盛,我许他的三年之期,做到了!” 那汉子停住脚,放下挥别的手,捂脸大哭。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顾七红着眼,穿过蒙蒙细尘,望着越来越远的百姓。 只怕,这一别,便是永远。 她捻去眼泪,自嘲地笑了笑:这般多愁善感,真真不是做暗棋的料。 此次回国都,只待结了父亲的案,便与晏楚荣浪迹天涯,过些逍遥快活的日子去。 只是……韩子征应允得如此痛快,让人有些意外。 “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舒展眉间,淡淡一笑,“只是觉得,误了韩子征的大计。早知如此,还不如换旁的暗棋来。” “这里的百姓,无一不感念你的恩德,”晏楚荣拆开包袱,取出两个菜团,“倒也,不虚此行。” 顾七接过菜团,忽想起与元哲同赴青州时,那大伯送的草果子。 野菜和糠,胡乱糅成团,蒸得半生不熟。那大伯更是直言,遍地野草,只要吃不死人,便挖到什么吃什么。 如今,荼州的百姓总算不再靠野草充饥,虽日子清贫,却也能吃饱穿暖。 只是这些百姓,依旧节俭得很。 也好,也好…… 她捧着菜团啃了一口,笑道:“这次,好歹是熟了。” 晏楚荣闻声微微挑眉,虽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却能从她的笑容里读出几分欣慰。他不再多问,只跟着笑笑。 风景一路正好。 抵达国都,恰是七月中旬。 夏日炎炎,大开的城门口,赫然停着气势恢宏的漆金车辇。稳坐的天子身着龙袍,灼灼光芒竟将烈日都比了下去。 两侧列起长长军队,手持刀枪,不苟言笑。 遥见两辆马车缓缓驶来,天子大手一挥。卫礼便顶着额上豆大的汗珠,躬身朝前快走,待顾七等人跪拜行礼后,宣读圣旨,擢户部侍郎裴启桓,为澜国宰辅。 仪仗刚散,天子亲迎宠臣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国都。茶馆小舍更将裴启桓的故事撰成话本,连说了三天三夜。 七月下旬,圣旨送至荼州。 祁水郡郡守周护任荼州刺史,郢江郡郡守李景浩和连山郡郡守胡宇杰,皆调至国都,分别任吏部侍郎和户部侍郎。 荼州郢江与泽州奉江本是一体,如今荼州凿山修渠、扩建河道,既解了郢江之困,又缓了奉江之难。加之裴启桓拟的治水详策,发挥了作用,两年间泽州再没出过水患。 八月初,翰林学士常彬与兵部侍郎郑少仁,奉旨从泽州归来。 锦香阁楼上雅座,有两人对酌。 一张方桌,两壶烈酒,三盏青瓷,四碟小菜。座上宾正是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裴启桓。 对面落座的男子,着一袭暗灰长衫,腰间挂着青玉,青玉上的白色穗子格外显眼。身板直挺,相貌端正。若是平时,姑娘们定也有不少目光在他身上流转。 只可惜,对面坐着的宰辅大人,面容极尽精雕细琢。白色绸衫映得神韵清冷,纵有几分病态,也依旧光彩夺目。 男子起身斟酒:“一回来,就听说了你的消息。陛下亲迎,好不威风!” “休要听说书的胡诌,”顾七笑应,端起酒盏敬道,“恭贺常侍郎,升迁之喜。” “我这官如何得来,旁人不晓,你怎会不知?”他咧嘴笑着,将眼前满酒的盏推到旁侧,执壶又斟了一盏饮下,“若没有你的治水详策,我常彬就只能窝在小小翰林院,只怕难有出头之日。” “何必妄自菲薄呢,若派了别人,只怕没你做的这么好,”她朝旁边那青瓷盏瞥了一眼,微皱眉头后快速舒展来开,“这工部侍郎,你当之无愧。” “感谢,好朋友!”常彬笑得更欢,又斟了一盏酒自顾饮下,“说实在话,你那治水详策,当真厉害!” 她不以为然,夹了口小菜:“哦?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是厉害呗,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执起酒壶,斟满对面的盏,“但循着你那详策,疏通了一条淤堵的河道,奉江水位当即便下去了。” “那就好。”顾七尴尬地笑了笑,丝毫不记得他所说的河道,只得含糊过去。 忽然,楼下传来阵阵琵琶声。 常彬捏着盏,半倚在栏杆朝下望。烈酒入喉,灼得胃里难受,脸上酡红初显。 顾七屏气凝神,暗暗打量起来。 今儿受邀来锦香阁吃酒,名为好友重逢,相聚庆贺。实际上,这顿酒吃得并不踏实。 自对常彬起了疑,便再无法与他正常交往。既要防着他的一言一行,又不能让他看出端倪。相处下来,费神得很。 想来他也是如此,从泽州回来后,便再没了那股子坦荡劲儿。今儿落座后,更是心事满怀,笑意牵强。 分明只有两人,却备了三个青瓷盏。那盛满烈酒的盏,静静置在旁侧。既不等人,又非自饮,竟一时间猜不透他的意图。 “这便是新花魁?” 顾七细眉半挑,目光迅速聚拢。 只见常彬斜着眼,不屑地笑出声来:“不过如此。” 她一时语塞,干咳两声应道:“酒喝得差不多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这才喝了多少?”他将人拦下,又把酒斟满,扯着皮子笑了两声,“看来,你也不喜欢新花魁。” 顾七一阵沉默,又忍不住朝旁边的青瓷盏望了一眼。 想来,这才是他邀自己来锦香阁的缘由。 先前就发现,他对凤楚纤有意。当时只觉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并未太过在意。 如今看来,这其中大有蹊跷。 是了,两个人定然早就相识,凤楚纤才会在自己初次试探常彬时,出手救他。 只不过,凤娘既是暗棋尤一,又是元哲的心腹。 那么,常彬是否也早已成为叛棋了呢…… “是,谁又能比得过凤娘呢。”她不动声色喝了口酒,叹息道,“可惜了。” 眉间一皱,迷离的眼神变得锐利异常。常彬端起盏,挡住眼底寒光:“可惜什么?” “可惜这美人儿,是云国暗棋。”顾七转着酒盏,半眯的眼睛透着审视的光,“身份暴露之后,自戕了。” “真是意想不到。以后再见不着那曼妙舞姿了,实在可惜。”他一顿,凝聚的目光弥散开来,满不在意地抿了口酒,“可我怎么听说,是裴侍郎亲手杀的呢?” 等了片刻,不见有答。 常彬稍稍抬眼,正对上一双晦暗不明的眸。他怔了怔,刚要开口解释,却见顾七淡淡一笑。 “都跟你说了,不要听说书先生胡诌。” 送到嘴边的酒,忽觉不再甘甜。他皱皱眉,却还是将酒一饮而尽,冲淡喉头涩苦后,闷着头“嗯”了一声。 “我见你来了之后,特意多备了一盏酒,”顾七将旁置的盏移近几分,“这是,给谁的?” 纵借着烈酒,在脸上添了几分醉色,却依旧藏不住复杂神情。他盯着那盏看了许久,喃喃应道:“算是……旧人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8章 红极生诽谤,殿前求娶亲 已入亥时,街上行人渐少。温热的风拂过发烫的脸,带走几分酒气,转接头疼起来。 屋内声乐正浓,喝彩声如浪翻涌,即便不回头看,也能想象那奢靡繁盛之景。 顾七皱皱眉,仰头望了望。 夜空清朗,月明星稀。 “呕——” 酸腐中透着浓浓酒气,让人闻了反胃。 循声望去,见常彬抱着柱子,坐在地上吐得一塌糊涂。 “没事儿吧?”顾七凑上前,用帕子擦了擦他脏污的衣领。 “没事儿!”他咧嘴笑着,一开口,满腔难闻的气味,“好友重逢,开心嘛!” 这等强颜欢笑,让人看了反倒心酸。更何况那微醺的眼睛里,透着无尽落寞和难过。 “好吧。”她不忍拆穿,也不想就此攀谈。 毕竟,凤楚纤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我先送你......” “你这帕子,”常彬抽出她手中脏污的帕子,展开看了看,笑道,“好看!” 顾七攒眉凝目,不由得审视眼前这人来。见他醺醺醉态,说话开始颠三倒四,丝毫看不出别样心思。 “好了,回去吧。”她不动声色将帕子抽回,又叫了一辆马车,亲自将常彬送回府后,方乘车而归。 宰辅大人的府邸,在东街北巷。 这是元承熙一早为裴启桓挑选的宅院,在数月前,便命人将宅院修缮整理。也正是这份荣宠,让裴启桓未入都,便成为整个郡州的谈资。 有多少人羡慕,便有多少人眼红嫉妒,甚至心生憎恶。 才踏入院中,便听到阵阵抽泣声。走近一看,见丫鬟小厮围成一团,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庆瑜从人群中抽身出来,远远看见顾七,忙上前行礼:“大人怎回来得这么晚?” 声音虽不大,却也着实吓了丫鬟小厮一跳,顿时院子里鸦雀无声。 “去送了常侍郎一趟。”她望着人群后面偷偷擦泪的秋桑,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秋桑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庆瑜挥挥手,下人们纷纷四散。 秋桑垂着头站在原地,时不时抽泣着。身上污泥片片,旁人只稍稍一瞥,便能看出她的狼狈不堪。 “是该哭一哭,”顾七悄然打量一阵,想起白日里见她穿着的淡粉长裙,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么好的绸子料,才赏了你和瑜姑娘。穿上身不过一天,就破了。” 秋桑睁着汪汪泪眼,顺着视线一瞧,见腰上不知何时划开个口子。她抬手捂得严实,却委屈更甚,“哇”地哭出声来。 “大人还在这呢......”庆瑜忙上前推了她一把,柔柔的声音掺着几分严厉,“去洗洗换身干净的衣裳,再过来伺候!” 虽未出夏,到夜间却也有了凉风习习,院外反倒比屋里更舒服些。 顾七走到院子中央,仰头望着悬空高挂的月亮,朝身侧招了招手:“沏壶茶来。” 庆瑜会意,命小厮抬了躺椅和方桌到院外,不一会儿端着东西出来。并未急着斟茶,先把一碗温热的汤递了过去:“且先把这醒酒汤喝了吧,省得头疼。” “有劳。”顾七接过碗,三两口咽下肚,正好解了口干,问道,“平儿可回来了?” “回来了,这会子在屋里背书呢。” 她转着手中空碗,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嗯。” 自荼州事了,便将庆瑜、秋桑和孙平一应接到国都来。偌大的宅院,有这几个相熟的人,倒也不觉寂寞。 只是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不然,奴婢去唤小公子来?” 耳边的温言细语,犹如夏日凉风,吹散了杂乱心绪,让人身心安宁。 “不用了。”她淡淡一笑,将碗放到桌上,双手交叠置于脑后,整个人躺了下来。 庆瑜只当他牵挂孙平,站在身侧柔声道:“小公子来了国都,比先前更用功了。每日背书到深夜,天不亮便起来,那眼睛总是红红的,倒着实让人心疼。” “此事怪我,该早早将他送到国都来才是,”顾七叹了口气,“平儿已经七岁,读过的书却不到叶景的一半,也难怪他着急了。” 叶景是大理寺卿叶弘的孙子,四岁的年纪,却已熟读《论语》、《诗经》,聪慧异常。孙平五岁方启蒙,又没有先生传授,底子自然差了些。 纵然在荼州时,有元哲和几位郡守教他读书识字,却也只是断断续续,不合条理。到国都之后,自己便将他送去叶家书孰,倒不是盼着他能入阁拜相,只是希望他能多读些书,免走歪路罢了。 只是没想到,叶景的聪颖,刺激到了资质稍差的孙平。 她抄起桌上糕点,想着平儿爱吃,愣了一会却又将碟子放了回去。 这孩子,早不喜欢这些甜腻糕点了。 顾七有些怅然若失,缓了许久方道:“晚些送碗安神汤过去。” 庆瑜点点头,执起茶壶续上热茶。 她浅啜一口,仰躺着数起星星来。忽然,嗅到一股淡淡幽香,随即一张薄毯盖在了自己身上。 “这样夜了,大人竟还在这闲聊。” “难得清闲。”她笑应着,偏过头打量。 好在夜深,看不见脸上红霞。秋桑微微侧身,嗔道:“大人,怎么这样看着奴婢。” “说正事吧。”顾七坐直身体,茶盏自然而然落在方桌上,“今儿到底怎么了?哭得这样厉害?” “没......” 见秋桑噎住,庆瑜忙上前圆场:“不过是摔了一跤,弄坏新衣罢了。” “若如此简单,你又何必遮掩。”顾七凝目攒眉,不自觉加重了语气,“我这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论大小事,均要知会我。若存了二心,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大人!奴婢知错了!” 两个丫鬟忙跪了下来,庆瑜埋着头,委屈道:“外头的人乱嚼舌根,传了些不堪的话出来,实在怕污了大人的耳朵,这才,才......” “倒难为他们了,”顾七哼笑一声,“哲王不在国都,竟还有风言风语。” “不......不是您和哲王殿下......”秋桑躬着身,战战兢兢道,“传言说,大人备受荣宠,非治水有功,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魅惑君主,”她将身子伏低,涨红着脸答道,“说大人频频出入后宫,引妃嫔不满,陛下为方便召幸,这才......才置外宅......” 说着说着,秋桑又委屈起来:“奴婢今儿出去,见几个妇人浑说,上去分辨几句,便......便被她们推进泥塘里......” 顾七无奈扶额。 也不知怎的,关于自己的谣言,总是这么......别具一格。 “大人也不必着急,”庆瑜跪直身体,一双眼坦荡荡望着端坐的人,“待大人觅得良人,娶妻生子,谣言自灭。” 顾七托腮凝思,一只手轻轻敲打桌面,看似愁云密布,实则心里已有了主意。扔下一句“知道了”,便自顾回了房。 借着昏黄的光,又细细将手上的信读了一遍。 七月下旬,圣旨送到荼州后,周护便当即写了信,托同盛镖局送到国都来。 除去信中寒暄和感谢之语,便是述说荼州百姓安康。只是这信上,最后一句...... “九月,李景浩赴都,大人务必亲迎。” 若是同僚之谊,却丝毫未提胡宇杰。周护心思缜密,断不会无故叮嘱...... 罢了。 顾七掐了掐额头,决意不再纠结深思,只待李景浩来国都,一切自然分晓。 翌日清晨,庆瑜照常来伺候,见顾七正在换朝服。 “奴婢来吧。”她放下铜盆,上前整理大带和袖口,笑问道,“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 “为何这么问?” 她抬起头来,应道:“大人这眉梢眼角,可都挂着笑呢。” “瑜姑娘果真通透。”顾七咧嘴一笑,“昨儿想了一宿,咱们这院子,还是要有个当家主母才是。” 庆瑜脸色一僵,跟着手脚停了下来。 伺候这么久,早就认了命。裴启桓这般清新俊逸的男儿,娶妻是早晚的事。可当他亲口说出这话来,自己还是剜心般难受。 “奴婢,奴婢定会伺候好夫人,”她垂下头,偷抹去眼泪,“只是不知,大人看上了哪家的?” “柳家。”顾七笑容尽失,幽深的眸子里映出几分愁绪和内疚来。她沉默一阵,喃喃说道:“柳湘凝。” 此番堂上求娶,便再没了回头路。既可止流言蜚语,亦能保柳家小姐一命。 可自己终究要走,留她一人在这,未免太过残忍。 罢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了么?” “好了。”庆瑜轻应一声,取来官帽递了过去。 穿戴整齐,乘轿到宫门口,步行至奉天殿外。 怎料在朝堂之上,才刚开口提求娶一事,便被人当即拦下。 “裴大人这话说得晚了,本王半月前,已向柳家下了聘。” 她眼睫一抖,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声音是......元哲? 他要求娶柳湘凝? “裴卿,昨夜皇叔回都,已同朕说了此事,”元承熙端坐在龙椅上,一张脸严肃而认真,“朕......” “陛下!”顾七手持笏板,上前一步跪了下来,“臣与柳家小姐,乃是两情相悦,还盼哲王殿下......” “裴大人!” 身后一声呵斥,当即断了她的话。 柳纪纲激动地咳了两声,跨步出列:“小女待字闺中,从未做过什么逾矩的事,裴大人若心仪小女,也该为了她着想,怎能这般诋毁女儿家的清誉!” “柳大人,晚生并非有意诋毁,只是......” “如今小女与哲王殿下婚约已定,”柳纪纲声调抬高,肃正的脸越发阴沉,“裴大人还是另觅良人吧!” 顾七臊得脸通红,却只得硬着头皮去求小皇帝:“陛下......” “好了。”元承熙不耐烦地扬了扬手,“既是私事,便不要拿到大殿上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朕劝裴卿,还是早早断了念头的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19章 朝堂争姻缘,诡辩各怀思 早朝方散,御书房便热闹起来。 卫礼手托奏折,鞠着身犹豫道:“陛下……” 元承熙站在书案前,一张脸愈发阴沉。他抬起头,直愣愣盯着那份奏折,端端执起的朱砂笔,迟迟没有落下。 “裴大人荣升宰辅,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一旁的唐鹤见状,挑拨道,“为一己私欲,竟连上三道折子,这是逼迫陛下吗?” “放肆!” 听得“啪”地一声,茶盏应声而碎! 卫礼慌忙下跪:“陛下息怒!” “陛下,保重龙体要紧。”唐鹤从卫礼手中接过奏折,前跨一步递到桌前,“依臣之见,还是召裴大人进来,一问究竟。” 元承熙余怒未消,顿时没了批阅奏折的心思,干脆将朱砂笔扔到一边:“叫他过来。” 卫礼战战兢兢起身,退出御书房。 不一会儿,顾七踏步进屋,径直跪在桌前恭敬行礼:“臣裴启桓,叩见陛下!” 皇帝抄起三份奏折砸了过去:“接连三道折子,这是要逼朕,去成全你的姻缘吗!” 一道奏折砸到头,额角登时便红了起来。 “臣惶恐!”她忍者疼痛,俯身埋首,声音依旧高亢,“臣不忘皇恩,所做皆为陛下,望陛下明鉴!” 唐鹤站在一侧,嗤讽道:“呵,如此说来,裴大人娶亲也是为了陛下?” 顾七挺起脊背,神色坦然:“正是。” 许是暴怒引发肝火,气到有些发晕。元承熙扶桌喘了两下,随即坐了下来,面色铁青:“你倒说说,如何是为朕?” 她抿了抿嘴,并未回应,一双眼瞥向旁侧看热闹的唐鹤。 “不必看他,说你的便是。” “是。”她老实承应。神色如常,可那眼睛里,还是映出了几分惊讶。 先前为打压唐鹤,可谓费尽心神。却没想到,他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重新得以重用。待一朝翻身,定会咬住自己不放,届时只怕不好脱身…… “裴大人还要现想不成?”唐鹤唇角上扬,满眼戏谑,“要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陛下容禀,”顾七回过神来,不紧不慢说道,“臣求娶柳纪纲之女,为的是割断柳守备和哲王殿下的关系。只有移去哲王这座靠山,才好将柳纪纲一举除之。” 元承熙不发一言,将信将疑地眯着眼睛,打量起眼前这人来。 自己对这位亲自提拔起来的宰辅,既存着希望,也存着忌惮。既盼着裴启桓能为自己所用,铲除哲王势力,又担心他会成为第二个唐鹤,羽翼渐丰后不好掌控。 要知道,亲王有异,这江山依旧姓元。可若臣子起了反心…… 回都后,本该着手处理柳纪纲,可裴启桓却迟迟未有动作。如今反过来跪求天恩,要娶柳纪纲之女! 难不成,在试探自己的底线? 此事若应允,日后他对自己,还能存几分臣服和敬畏? 可若不允,未免太过冷血无情,难免令他寒心,更不能指望他尽忠了。 一时间,左右为难起来。 元承熙掐了掐额头,抬手示意他起来。 “谢陛下。”顾七站起身,又恭敬作揖,老实说道,“臣求娶柳家之女,确有私心。柳纪纲有违圣心,臣不敢求情,然臣与柳湘凝,早已情定三生。唯盼皇恩浩荡,留此女一命。” “想不到,裴大人还是个痴情种。”唐鹤三分存疑,却忽然转了风向,为她求起情来,“陛下,不过小小女子,当个玩意儿赏了裴大人就是。只盼裴大人能,不忘君恩呐!” “臣……” “行了。”元承熙坐在书案前,见裴启桓又要下跪,心烦地挥了挥手,“且先回去,此事朕自会斟酌。” 顾七站在原地,心焦如焚。她奓着胆子抬眼,见皇帝板着脸,一只手紧攥成拳,极力压着火气。 此一斟酌,只怕希望渺茫。 可一想到元哲要娶柳湘凝,便说不出的难受。好似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人心慌。 怔了半晌,听到唐鹤清咳方回过神来。她深吸口气,恭敬行礼:“谢陛下。” 元承熙眸色微动,那眼睛如刀,刀刀片在顾七身上。他直盯着那背影消失,启唇叹了一声:“怪朕,纵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裴大人向来规矩,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唐鹤招招手,示意卫礼将参汤送进来,“陛下既器重宰辅,何不成全了他?” “如何全?”一口参汤呛了喉咙,他将盏一推,咳得脸色微微发红,“半月前,皇叔便和柳家定了亲,朕若成全了裴启桓,便是干涉亲王姻缘!” 唐鹤抿嘴一笑,眼底映出几分狡猾来:“先皇旨意,是不干涉亲王姻缘。可这姻缘,并非哲王殿下一人说了算,终究还是要问问那柳家小姐的意愿不是?” 元承熙挑挑眉,反复琢磨起这话的意思来。尔后,唇角轻轻扯动,连带细胡微抖,他抿嘴一笑:“你与裴卿向来不睦,怎的今儿帮他求起情来?” “臣不是为他,臣为的陛下。”唐鹤微微探身,棕色的眸闪着狡诈的光,“经此一事,裴启桓便彻底得罪了哲王殿下,正好解了陛下心头一难。” 四目相对,彼此心知肚明。 “哈哈哈,你啊你!”元承熙怒气尽消,仰头笑出眼泪来。随后敛尽笑意,盯着唐鹤意味深长说道:“你兄妹二人,最得朕心。” 翌日朝堂上,唐鹤抛出话引子,惹顾七和元哲在大殿之上,为求娶柳湘凝争得面红耳赤。文武百官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却也不肯错过这样的热闹,一双双眼睛巴巴前望。 “裴大人,老夫说过,小女已和殿下定了亲,”柳纪纲气得脸色通红,说话间唾沫飞溅,“你又何必要强人所难!” “柳大人这话说得好!” 乍一声叫好,吓了顾七一跳。她转过头,见唐鹤站在旁边鼓掌。再回头时,元哲的神色变了样,那狭长的眸子里,映出几分嫌恶来。 她陡然红了眼,偏过头不去看他。既撕破了脸,又何惧他的误会,更不必在意他的看法…… “姻缘自有天定,强求是求不来的。”一时间,所有的目光聚集在大殿上的副都统身上。唐鹤不慌不忙,看向队列里的刑部尚书李佑:“当日我求娶李尚书之女,分明得了圣意,最终却没能得偿所愿。敢问李大人,是何缘由?” 精瘦的小老头,因思念爱女,两鬓已添了白发。听到这话,他先是一惊,随后持笏板应道:“小女与赵将军之子,早已私定终身。唐将军愿成人之美,老臣心怀感激。” “这就是了,”唐鹤双手一摊,“本将军有陛下赐婚,依旧没能抵得过赵公子和李小姐的两厢情愿。父母之命固然重要,可这感情的事儿,终究是两个人决定的。” “说来也是,”一直静默无声的皇帝,顺势开了口,“既然裴卿说,你与柳家小姐两情相悦,不如……” “启禀陛下!”柳纪纲“扑通”跪了下来,“小女最重声誉,听闻裴大人回都后四处宣扬二人情投意合,一时间郁结难纾,生了大病。还盼……” 这等托辞令元承熙不悦。 “可我怎么听说,是柳家小姐知晓与哲王定了亲,绝食以拒呢?”唐鹤看在眼里,上前一步断了柳纪纲的话,“如今,亲王和宰辅都看上了柳大人家的千金,两位又都不是那等狭隘之人,何不给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 元哲沉着脸,却始终盯着眼前的顾七看。一双眼映出万般心绪,奈何对面这人,高昂着头,不肯施舍自己一点目光。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低沉的嗓音透着喑哑:“如何竞争,算是公平?” 纵有天子坐镇,听到哲王开口,唐鹤还是不自主打了个冷颤。 对这位镇国亲王,自己是又惧又恨。 他眯了眯眼,藏起凶光,朝元哲咧嘴笑了起来:“殿下和宰辅,一武一文,不论文试还是武试,总会有不公平的地方。依臣之见,不如去断情崖。” 此话一出,引起堂下骚乱。 “传言这断情崖,乃试炼真心之地。若是真心,便能骑马跨过万丈深渊,若假意,便是粉身碎骨……” “什么试炼?分明是拿命在赌!” “是啊……” “谣传不可信,更何况生死之境,是个人都会悬崖勒马。” 顾七大吃一惊! 哪里有什么试炼真心之地,分明是要自己和元哲去送死! “不可!”她径直下跪,叩首时冷汗直流,恨自己纵唐鹤说了这许多废话,“哲王殿下身份尊贵,怎可如此冒险?若有损失,青州将无人坐镇,于江山社稷不利!” 元承熙扶额凝望,若有所思。 “裴卿所言,甚有道理。”尔后,他拂袖端坐,“不如改为赛马,去西山猎场。谁先将山顶上的圣旨带下来,朕便为谁赐婚,君无戏言。” 顾七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定,她再次叩头:“谢陛下。” 唐鹤见此,不再多言,一双眼转来转去,忽然唇角上扬,露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0章 设计反中计,一吻道相思 艳阳高照,林中尽是蝉鸣。 顾七牵着马,目光穿过斑驳树荫,遥望着山顶晃动的旗。 “本将军记得,宰辅大人会骑马。” 她微微蹙眉,顿生出许多厌恶来。 “还盼裴大人用尽全力,莫要辜负了陛下隆恩。”唐鹤并未在意,反玩味更浓,指着飘动的旗笑道,“圣旨就在那,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 顾七叹了口气,不自觉看向另一侧的元哲。只见他牵着一匹深棕硕马,挺直脊梁遥望前方。阳光落在玄色劲服上,领口金线隐隐闪着光。 似是有所察觉,元哲转过头来,见她与唐鹤如此亲近,一时间又醋又恼,脸色愈发阴沉。他强压涌上心头的酸,快速翻身上马。 唐鹤稍作收敛,走到旁侧,待顾七上马坐稳后,高声道:“陛下说了,您二位谁能将赐婚的圣旨带回来,便属天定姻缘,不允更改。” 说罢,抄起小锤,敲响铜锣。 “驾——” 霎时间,涌过一股劲风! 两匹马朝前疾奔,须臾间便跑没了影儿。 西山猎场,皇家园林。每每春猎秋闱,皇子和大臣便要在西山猎场围猎。对这,元哲再熟悉不过,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便将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穿出树荫,是一片广阔的草地。顾七稍稍仰头,如火骄阳烤得自己口干舌燥,就连周围涌动的风,都是热的。她拽着缰绳,紧绷的神经一刻不敢放松,额上分明冒着汗,手脚却是冰凉。 忽然,马儿高高跃起! 身体随之腾起下落,她转头回看,原来是半人高的树杈拦在路中央。 再回过头,元哲竟甩开自己四五丈远,仍不知疲累地挥鞭疾驰。 他就这么想娶柳湘凝? 顾七一阵气恼,眼泪开始打转。看着他越跑越远,更是急得发慌。 “柳家小姐,温婉可人,本王思慕良久。望裴大人莫再纠缠。” 不知怎的,又想起他在朝堂上说的话来。每每回味,心中都不是滋味,却挥之不去,萦绕耳畔。 距离拉开,早已是必输的局。她神色恍惚,仿佛看到红烛高照,一对新人着大红喜服,欢喜拜堂...... 不......不行! 她抽出腰间匕首,咬咬牙朝马儿狠狠扎去! 那通体浑白的健硕大马,猛然发出一阵嘶鸣! 这声音凄厉,引那棕马一抖,更让元哲心里发沉。 他勒紧缰绳,欲一探究竟,岂料刚回头,便见白马疾奔而来,马背上的人一手持着血淋淋的刀,一手用力拽着缰绳。那马儿发了疯,只顾前冲,背上的顾七摇摇晃晃,眼看便要摔下来! 元哲吓白了脸,腾身一跃,将她裹在怀里,朝旁边草地摔了下去! “你疯了!” 顾七脑袋发懵,身子僵直,攥刀的手微微打颤。 触到一阵温热,僵硬的手稍稍一松,匕首被人抽走。她回过神,后怕得脊背发凉。 “可是伤着哪了?” 急切的声音稍稍发哑,却已是极尽温柔。 刹那间,似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激起心头悸动和慌张。她目光聚拢,辨清眼前这关切眉眼后,竟想大哭一场! “这般费尽心思,为的是什么?” 耳边声音陡然转冷,眉眼中的关切尽消。 顾七深吸口气,并未回应。 “也罢。” 脑后大手一松,自己结结实实磕在草地上。眼看着元哲要走,她迅速坐起,将他拽了下来! “你——” 不等他说话,顾七双臂环住那脖颈,用力吻向他的唇! 元哲失了神,整个人愣住。 生涩的吻,啃噬得唇边发麻,却也勾得心头发痒。他双眼半睁,既不挣扎也不回应,仿佛找到了浅尝辄止的乐趣,盼着时间能长些。 忽然,唇齿间传来淡淡涩苦,元哲剑眉微挑,顿时明白她这番所为。可他不气不恼,反趁人抽身之际,一把揽住她的腰,强势加深了这个绵长的吻。 阵阵微风拂面,不知褪去了谁的滚烫。 顾七只觉头脑发昏,不得不拽紧了眼前的衣领,却被他顺势压在地上。 “为什么要娶柳湘凝?” 她依旧未应,只用力咬着红肿的唇,勉强得了些清醒,却越发疑惑。 分明,自己是吃了解药的...... “迷药?”元哲勾唇一笑,狭长的凤眸映出她的吃惊和窘状,“跟本王想到一处去了。” “你......”她一阵羞恼,欲将眼前这人推开,却如何都使不出力气。 很快,眼皮就开始打架...... 腰间一阵吃痛,她乍然清醒,对上锐利眼眸。 “你既主动献身,本王自然受用。” 说话间,一只大手开始扯动腰间大带。 “别!”顾七慌了神,忙抓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昏沉的头,“殿下......” “为何要娶柳湘凝!” “为了救她!”接连的逼问和胁迫,击得她溃不成军,说话间隐隐有了哭腔,“那殿下呢,殿下又为什么......为什么......” 话没说完,便再撑不住,昏睡过去。 偏西的日头,光线也变得越发柔和。 元哲盘坐在地,望着天边红霞,又垂眼看了看沉睡的顾七。掐掐算算,睡了得有两个多时辰。眼看着天要黑了,不得不将她抱起,打马而归。 过了许久,无意间提及此事,才知徐硕是按照自己的身量配的药,才致顾七昏睡了六七个时辰方醒。 两日后,元哲以摔伤为由,推了未完的比赛,更好似后续乏力,没了争抢的意思。柳纪纲见此,在堂上据理力争,欲极力促成哲王与女儿的婚事。 可越是如此,元承熙便越是多疑。终大手一挥,将柳家小姐召到大殿之上。 “臣女心仪之人,乃是裴大人。” 一时间,朝堂哗然。 柳纪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扬起手欲打,停在半空半晌,终是偃旗息鼓,绝望地闭上了眼。 “皇叔,”元承熙撇过头,见旁侧站着的亲王怅然若失,心中更是痛快,咧嘴一笑,“还望大度些,莫要与裴卿计较才是。” 元哲满眼失落,连配合都极为勉强:“那便,恭喜宰辅大人了。” 当天,皇帝赐婚的消息传遍整个国都。宰辅大人力排众难,迎娶佳人的故事,更在街头巷尾传为佳话。 九月初,大开的城门,驶进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马车。 车中坐着的,是从荼州远赴上任的李景浩和胡宇杰。 枯燥一路,难得来到繁华国都,不免心生好奇。只见车帘一掀,探出一个脑袋瓜来。那人生得白净,笑起来总露着一排皓齿,明亮的眸子纯净无暇。 他望着前后熙攘人群,感叹一声:“当真是热闹!” “那是,再没有比这里,更繁华的地方了。”车旁边跟着的小厮,面带神气的抬手遥指,“大人您看,这就是‘尚飨居’,是国都最大的酒楼。” “真是气派。”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我既来了这里,以后这些地方,定是常来的。”角落里的人清咳一声,眼中尽是嫌弃,“正事要紧,可不要耽误了拜见!” “胡大人说的是。”他尴尬笑了两声,准备将帘放下。 “我家大人宽和得紧,岂会因这点子小事生气?”提起裴启桓,这小厮更是骄傲地挺起胸膛,生怕别人不知,自己是宰辅家的奴,“更何况,好事将近,我家大人正高兴呢!” 车中二人皆问:“什么好事?” “还能有什么好事,自然是娶妻的大事了!”那小厮咧嘴笑着,“圣上赐婚,本月十五,迎娶柳守备之女!” “今儿是初三,哎呀!”角落里静坐的男人,忽然着急起来,“景浩,咱们得抓紧备些贺礼了!” “是,”李景浩点点头,“待安顿下来,便上街看看。” 胡宇杰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真是不知,裴大人为何要提拔李景浩上来。此人全无城府,更不懂为官的门道。即便成为吏部侍郎,也褪不去身上那股子穷酸气。 自己曾多番提醒,却奈何他生了个榆木脑袋。本不想再理,可二人都是从荼州上来的,朝堂上还需互相帮衬。 “宰辅大人的新婚贺礼,可马虎不得,且长点心!”胡宇杰皱着眉头,俨然一副说教模样,“奇珍异宝咱们买不起,但好歹拿出三四个月的俸禄,买些个金银玉器。” 李景浩一阵为难。 自己做郢江郡郡守以来,恪守本分、勤勉清廉,虽有俸禄,却也着实少得可怜。如今要拿出三四个月的俸禄,去买那不能吃穿的劳什子,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自己从不认为,裴启桓是那等追逐名利、虚荣享乐的官。 “我觉得,倒不必如此,”他想了一阵,咧嘴笑道,“咱们车上,可还有百姓为大人做的席子枕头,用作贺礼,再好不过!” “小家子气,这种东西,怎么上的了台面!”胡宇杰拗不过他,干脆不再说话。 “我家大人,最疼小公子了!”小厮见气氛尴尬,忙递进话来,笑道,“二位大人若想送礼,何不从小公子身上下功夫?” “小公子.......”李景浩嘟囔两声,随即想起裴启桓在荼州收养的义子,笑得眉眼弯起,“我知道该送什么礼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1章 九月迎故友,书信解心结 西街热闹,倒衬得东街冷清不少。 马儿似有些疲累,伴着吱呀呀的车轮声,用力喘着气。 “从前头左拐,沿着灰墙一直走,”小厮跟车走着,拐进北巷后抬手一指,“瞧见那棵桂花树了么?” “竟这样远,”李景浩掀着帘,探头望了一眼,疑惑道,“少说得有两里地,怎也不见别的人家呢?” “哪里有别的人家?”小厮笑应道,“见到这灰墙,就说明到宰辅家的地界儿了。整个巷子不到六里,可都是裴府!” 李景浩目瞪口呆,久久方回了一句:“当真厉害。” 府门前候着的家丁,远远看见熟人,忙朝旁边招手:“人来了,赶紧去通报一声!” 不一会儿,老管家和庆瑜便匆匆出府,快步迎了上去。 “奴婢庆瑜,恭迎二位大人!”庆瑜笑意盈盈,站在车前行礼,“裴大人在前厅等候,二位请随我来。” 李景浩笑道:“有劳瑜姑娘。” 胡宇杰未多理会,望着高高门匾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深吸口气,将东西揣入袖中,跟着进了府。 绕过影壁,得窥裴府一方大院。却没想到,如此宽阔的院落,陈设简单至极。 院中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礼箱,皆用红绸系着。院角一棵海棠,海棠树下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石桌。白色卵石铺出一条绵长的路,直通到廊下台阶。 悄悄转头,视线穿过两侧月洞门,见右侧空空,只放着一排兵器架,左侧却被假山遮挡,看不真切。 秋高气爽,鬓角却淌下汗来。 至此,方知何为极简至奢。他稳住心神,用衣角擦去手中细汗,又用干净的汗帕将东西包裹起来,小心放进怀中。 “这可比刺史府大多了!胡大人,你说是不是?” 他望着李景浩无畏的脸,干笑两声:“是,是。” “知道你们来,东面厢房早就收拾妥当。晚些让庆瑜带你们四处转转,只是我这里,实在没什么可看的风景。” 二人循声前望,见顾七一袭青衫,在廊下随性靠着柱子,抱臂浅笑。 “拜见裴大人!” “不必多礼,”她笑着招招手,“一路辛苦,快进屋吃茶。” “初次拜访,略备薄礼,”进到前厅,还未落座,胡宇杰便将怀中东西递了上去,“到这儿才知道,月中是您大喜的日子。盼大人勿怪,大喜之日,定会再表心意!” 帕子打开,里面是一方松花砚台。“温润如玉,纣绿无瑕,的确是好东西。”顾七接过砚台,看向落座吃茶的李景浩,“你呢,可带了东西给我?” 李景浩吓了一跳,猛地嘬了口热茶,烫得舌头起了泡。他放下茶盏,憨笑两声:“下官,下官没准备什么礼物。不过,荼州百姓知道我们来,托我们送来两套席子枕头,用的芦苇精挑细选,就连那编织花样,都是妇人们跟着时兴现学的,可好看了!” “哦?”她双眼放光,登时来了兴趣。将砚台随意撇在桌上,起身拽着李景浩往外走,“怎么不早说?我可得好好看看,别被你们弄坏了才是!” 小厮将席子拿到院中,引众人围观。 “这也是礼?”托着草席的小厮皱了皱眉头,嫌弃道,“未免太寒酸了吧!” “我还以为,是那两位大人自带的铺盖卷……” 话一出,引哄堂大笑。 直到庆瑜重重咳了两声,众人方留意到廊下站着的三位大人。 胡宇杰臊得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景浩听到小厮议论,欲上前分辨,却又恐人说小题大做,太失体统。尴尬犹豫间,竟也开始觉得,礼物送的不是时候。 眼看宰辅大人的脸色越发阴沉,那两个小厮吓得腿软,“扑通”跪了下来:“大人恕罪!” “荼州百姓感念大人恩德,竟送来这样有心的礼物,”庆瑜掏出帕子,擦去席子边角细尘,笑道,“当做大人新婚贺礼,再好不过了!” “嗯,务必妥善保管,”顾七眉头舒展,愠怒渐消,她瞪着两个小厮,“别让不长眼的弄坏了。” 李景浩站在身侧,听到这话咧嘴一笑。 用过晚膳,胡宇杰以困顿为由,推了秉烛夜谈,回厢房休息。 卧房里,庆瑜和秋桑搬着矮凳,挤坐在榻边。孙平端坐在桌前,托着书本,时不时看向盘坐在榻上的两个人。 “这么说,荼州的百姓,还在大片种植芦苇?” “没错,”李景浩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含混不清道,“这芦苇价钱一年比一年高,不少百姓,开始私自挖沟建塘,但凡能种的地方,都长满了芦苇……” “那不是挺好,”秋桑托腮听着,欢喜道,“老百姓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是么……”顾七搓着茶盏,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总隐隐觉得背后有只手,在随意操控着荼州百姓。偏这么巧,荼州开始种植芦苇,这芦苇价格便居高不下,百姓更似入了魔,竟开始私自挖沟建塘…… “芦苇易燃,如遇明火,定会迅速烧成火海。”孙平放下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皱皱眉头,“劳烦瑜姐姐,帮忙换一壶新茶吧。” “这样夜了,不要吃新茶了。”顾七听他声音略哑,便知白日里读书太过卖力,再不许旁人为他添茶。 “大家说了这许多话,想来也口渴了,”庆瑜站起身来,柔声道,“不如奴婢去熬些清甜的梨汤来,生津止渴,再好不过了。” “也好。”顾七点点头,将手中渐凉的茶推到一边,眉头微微皱起,“先前唐家芦苇地出了火灾,我曾让周护组了几支队伍巡逻,如今可还照旧?” 李景浩点点头:“这个大人不必担心。百姓知道厉害,许多人为防明火,干脆在地边搭棚看着,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她稍稍放心,“有周护在,想来不会出岔子。” “提起周刺史,他有封信,要我转交给大人。”李景浩突然严肃起来,擦擦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和一个小盒子,“事关重大,盼大人能……全力相助!” 烛火闪动,照得眸子发亮,映出果敢和刚毅来。 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顾七不由得心里打鼓,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恐自己能力有限,不能让他得偿所愿。更何况…… 更何况……自己是打算走的。 “孩儿明日还有早课,便先行告退了。”孙平起身行礼,顺便将秋桑唤了出去。 她并未接信,反问了一句:“若我拼尽全力,仍不能成事,你当如何?” 李景浩眸色黯淡,无奈地叹了口气:“若天意如此,下官也无可奈何。” 二人相对沉默。 忽然,他抬起头,定定望着顾七:“不过,下官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她愣住,随即淡淡一笑,果断拆了信。 “裴大人亲启。 入秋顿凉,万望自珍,月色宜人,不可贪赏。 一别数月,荼州万事俱安,只百姓思念绻绻,不曾有一日忘恩。别后半月,实难抵百姓诚愿,于城外十里处,修建小庙,更连请数位巧匠,方在泥像上存了大人三分神韵。 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百姓皆感念大人恩德,分别后,满腹衷肠,无处可诉。下官只得代笔,略表百姓心念。 杨义言,救命大恩,没齿不忘,愿拳拳之心得感上苍,佑大人一世安宁。 张小兰言,吃饱穿暖,万事顺心。 孙平外祖父母,于八月初过世,临终曾念,大人万安。 陈士洁老先生曾嘱,身份特殊,切切珍重。其孙润生兄言,乘风破浪,大展宏图。 祁水郡郡守周护,言,家乡甚好,盼君归。” 家乡甚好,盼君归…… “这周护……”顾七咧嘴一笑,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原以为,分别不过如此,故从未奢求过别人的挂念。 不曾想,自己早与荼州百姓,建立了割不断的情谊,就连思念,都能够遥相呼应。 “大人……”李景浩眼睛微红,强忍泪意。他轻唤一声,将盒子推了过去:“且往后看吧。” 她点点头,翻开下一页,细细读了起来。 “一年前,曾有‘蒹葭客’托同盛镖局,送来一封信。信中言,前祁水郡郡守顾远,被同僚构陷,惨遭抄家。更附有顾大人手书和奏折,经下官比对,确是恩师字迹。 你我曾亲赴陈府,询问过当年凿山一事。陈老先生曾言,顾大人递过两道奏折,皆杳无音信。因你在国都,不好商议,只得将一应物品上呈哲王。 哲王言,事有蹊跷,暂不处置。 恐你冲动冒进,我便一直将此事隐瞒。暗中与殿下调查此事,终有所眉目。 如今时机成熟,让李景浩将万民书带去国都,届时由他当堂跪求陛下,重查当年冤案。且将你手中证物一并交付,殿下自会安排妥当,切勿卷进案中,明哲保身要紧。” 原来,“暂放一年,自有结果”,是这个意思。 顾七攥着信,久久未能平静。想起先前种种,忽觉悲戚异常。自己竟误会了他,更疏远了周护。 她打开盒子,里面齐整叠着一块绢布。 绢布上,歪七扭八写着每个人的名字,皆用血所书,更沁着斑斑泪痕。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2章 重审顾远案,深究真相明 翌日早朝,李景浩捧着奏折和万民书,于文武百官前,跪求重审荼州祁水郡郡守顾远一案。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聚在顾七身上。只因那呈堂证物,直指郡州守备柳纪纲。 自宠臣回都,骤然升任宰辅,便惹了不少人眼红嫉妒。此事一出,竟无人在意这冤案本身,皆关注起宰辅大人的态度来。 若他为其求情,定会惨遭责斥,影响仕途。可他若铁面无私,又难免会落个冷血无情的名声,被世人诟病。 龙椅上的皇帝,此刻与文武百官一样,盯着队伍中静默站立的顾七。元承熙肃着脸,见她未表态,笃定的眼神里,快速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眉头皱起,半眯的眸子里映出几分凌厉。他暗暗捏紧信和奏折,用沉缓的嗓音问了一句:“裴卿以为如何?” 即便心有准备,听到这声唤,还是吓了一跳。 “回陛下,”她稳住心神,迈步出列,“臣以为,当严查此事,重惩凶手,以肃朝堂不正之风!” 堂下顿时响起纷纷议论,或赞人刚正不阿,或诋毁宰辅无情,或叹趋利避害人之本能,或叱骂趋炎附势落井下石…… 顾七置若罔闻,只静静站着,微垂的眼眸掩不尽心中执念,整个人更冷了几分。纵身处舆论漩涡,也要置身事外,佯作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这既是自己想做的,也是眼前这天子愿意看到的。 “裴大人言之有理。” 顾七眼睫一抖,平静的脸上映出几分惊讶。 竟没想到,堂上还有清醒之人,将话题引了回来。 “老臣记得,当年顾远是因治水不力又隐瞒不报,致荼州百姓饱受水患之灾,引先帝盛怒,这才有了抄家之祸。若连这罪名都是莫须有,自然要还人清白。” 听这声音,略显沧桑又沉稳如钟,想来是先前笑怼唐鹤的王大人。 顾七悄转过头,见身后两鬓斑白,皱纹横生的老头,冲自己微微一笑。 这便是户部尚书,王丰田。因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就连天子,也要敬让三分。只是此人脾性古怪,喜怒无常,更鲜少与朝臣打交道,达官贵人的宴请从来不去,更不许旁人登门拜访。 但遇不公,总见他仗义执言,凡他所言,皆有大半朝臣附议。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已有五六个朝臣附议,纷纷请求重审顾远之案。 她松了口气,更觉心头涌上一股暖流。来不及想如何感谢,便听到这王大人话锋突转: “只不过……” 她身子一僵,神经跟着紧绷起来! 只见元承熙眉眼皆厉,抬手一指:“说下去。” “听这位后生说,顾远曾上过两道折子,”王丰田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李景浩,说话时,稀疏的几根白胡子微微颤抖,“柳纪纲虽供认不讳,却也直言,只压下一道。” 老头一语中的,说出此案关键,顿时引起骚动! “是啊,先前那道折子呢?” “难不成,还有帮凶?” 朝臣队列中,一人抖若筛糠,“扑通”跌跪下来:“陛下明鉴,臣,臣从未收到过顾大人的折子!陛下明鉴啊!” 这声哀嚎,吓了众人一跳。 顾七转过身,见一中年男子埋首贴地,浑身颤抖。 “奏本若循惯例,经过通政司,文书房,送到先帝跟前的时候,定会延误灾情。”王丰田瞥了那人一眼,挺直脊背道,“荼州当年事态严重,顾远定是选了旁的法子,交给了国都同僚。” “定……定是如此!”那人颤颤回应,“当年确……确有大臣代呈的情况,一……一般事态紧急,便……便……” “行了,起来吧。”元承熙掐了掐额头,面露不耐,“既如此,此案便交由刑部处理。至于柳纪纲……” “陛下!”顾七突然跪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臣婚期在即……” 他黑了脸,不再说话。只觉恼火异常,却发作不得。 若此案能早早呈上,自己便能早些处置柳纪纲,断不会给裴启桓求情的机会。 “陛下……” 声声唤,让他更加心烦。 如今赐婚的圣旨已下,自己怎好收回? 可一旦联姻,便要碍于宰辅的情面,酌情处置。 若不能将柳纪纲一举除之,定会埋下大患,届时哲王、柳纪纲和裴启桓若结成一党…… 不.不成! 元承熙双拳紧握,顿觉坐立不安! 恍惚间,听到一声咳嗽,他抬眼前望,凝视片刻后舒眉一笑。 “延后处置吧。” 散朝后,顾七急匆匆登上马车,却并未回府。 阳光透过窗缝,在前厅落下道道光影。伴着“咕嘟嘟”的声音,一股茶香由淡渐浓,在屋中弥散开来。 “越是求情,陛下越容不得柳纪纲。大义灭亲,裴大人好谋略。” 她眯了眯眼,淡淡应了一声:“还算不得亲。” “倒也是,”宋廉摩挲着手中的紫砂壶,如豆的眼睛里映出些许猥琐来,“你费尽心思,竟只是为了保住柳湘凝。如此看来,难过美人关的,未必是英雄。” 顾七并未回应,一双眼直盯着沸水中沉浮的茶叶,眉头微皱,似在想事情。 他挥挥手,驱散奉茶的丫鬟。 “陛下容不下柳纪纲,除掉他是早晚的事。只是不知,裴大人在其中,做了多少事儿,”宋廉稍稍探身,将声音压得极低,“柳府被盗一案,是你做的?” 顾七端着盏,漫不经心地吹了吹热气。 “如此周密的计划,竟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当真厉害。”他扯动脸皮假笑,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却依旧藏不住探究的目光。 要知道,当年柳府被盗一案,是由赵煜负责的。可查来查去,竟没有偷盗之人的半分踪迹,时隔这么久,证物凭空出现,但凡留心些,也该知道这其中猫腻。 偏今日早朝,哲王不在,就连往日与柳纪纲交好的赵煜,也不曾上前求情。分明,是有了舍弃之意。 他琢磨不透,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夫着实好奇,你究竟有了怎样手段,竟能让哲王舍了柳纪纲。难不成,你转投了元哲?” “不算。”她跷着腿,转着手中镶金的白瓷盏,“宋大人,去刑部自首吧。” 宋廉笑容顿失,瞬间变了脸色,厉斥一声:“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大人耳听八方,怎会不知哲王在查你?”顾七垂着头,望着盏中芽叶缓缓下沉,“如今,他手上已有你通敌的实证。构陷朝臣,要比通敌罪过小得多。何不去认下顾远的案,尚能保住一家老小。” “莫要诈老夫,他若有实证,急的也该是你。”他压下心慌,咧嘴笑道,“可别忘了,咱们在一条船上。” “所以啊,我这不是来救你了么?”她抬起头,幽深的眸子渐露杀气,“即便我不插手,你也不会有拖我下水的机会。因为我会在你开口前,了结你。” 宋廉登时吓得脸色发白,这让他想起初见少年时,险些被灭口的情形。 是了,眼前这人,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而是暗棋! “可……可老夫没做过的事,如何认得?”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迫得人喘不上气,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说话也开始磕绊,“那李佑,可……可不是好糊弄的!” “先帝为保江山,曾为陛下提拔过四位臣子。分别是顾远,薛沛林,柳纪纲……”顾七站起身来,幽幽走到跟前,直盯得他头皮发麻,“还有你,宋廉。” “你……你怎么知道?”如豆的眼睛睁得浑圆,颤颤细胡伴着惊恐抖个不停,他张着嘴,急不可耐地追问道,“是陛下?还是柳纪纲?难道是薛沛林?” 她并未回答,径直说着:“为稳固社稷,顾远自请和薛沛林一同去荼州治水,而你与柳纪纲则留在国都。治水期间,你从吏部侍郎升任尚书,更成为陛下最信任的臣子。” 宋廉冷汗涔涔,两只手牢牢抓住把手,却早已如坐针毡。 “若我是顾远,事急从权,定会将奏折交到你手上。而你!”顾七猛然上前,一把拽住他的前襟,“你压下奏折,隐瞒不报,险些害了荼州百姓!更害得顾家满门抄斩!” “我……我……”他吓破了胆,整个人瘫了下来,喘了好一会,堆起难看的笑,“我这也是,遵照韩将军的意思。他说……” “韩将军?”她一脸震惊,还以为自己听错,当即问道:“韩忠?远征大将军,韩忠?” “对。”宋廉重燃希望,忙解释起来,“是他让我压下奏折,只待荼州生乱,朝廷定会派大军镇压。届时……届时……” “西面民乱,东面战起。”顾七怔住,只觉脑中空空,做不出任何反应。 谁能想到,一起冤案,竟牵扯出这许多人来! “可……可是,”她张张口,看见宋廉的瞬间,又将话咽了回去。 既要民怨生民乱,又何必费尽心力去治水? 只怕这答案,只有见到韩子征,才有得解。 “裴……你我可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逮住我便跑不了你……”宋廉见她失神,便知言语奏效,忙从座上跌下来,斟满热茶颤颤递了上去,“少侠神通广大,可千万要救救老夫!今后少侠若有需要,我定赴汤蹈火……” 顾七回过神来,只觉那白瓷盏脏得要命。她皱着眉,难掩嫌恶,却仍是应了一声:“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3章 结案起风波,牢狱探宋廉 为撇清关系,顾七干脆以筹备宴席为由,告假三天。 朝堂没了宰辅,便没了可议的话题。在刑部尚书李佑的主导下,很快理清了顾远之案,可时间久远,关于另一份奏折的信息,也只有信上的寥寥几句,寻不到据实线索。 一筹莫展之际,吏部尚书宋廉竟投案自首,直言要务繁多,一时疏忽遗漏,这才引发冤案。经比对,所呈奏折,恰是顾远字迹。 元承熙只想尽快除掉柳纪纲,对此案并不在意。见有人自首,更是松了口气,不等李佑多问,便厉斥宋廉玩忽职守,判处流放五十里。 结案匆匆,风波并未停息。 不知是谁漏了消息,柳湘凝得知父亲获罪,一大早哭着跑到裴府。 “婚期将至,你我不该见面。”顾七执起茶壶,为来人添了热茶。 “我……我听他们说……”眼前的柳家小姐,再没了大家闺秀的模样,散乱的云鬓、红肿的双眼,无处不透着可怜。她哭得伤心,说话也变得抽抽搭搭:“我父亲……谋害忠臣,害得顾……顾……” “顾远。” 她抬起头,见裴启桓肃着脸,不仅半分柔情没有,更好似透着不耐烦。 看来传言不假。 “怎么会这样……”柳湘凝紧咬下唇,眼泪不停打转。既为父亲着急难过,又为裴启桓这种反应寒心。 娇生惯养的闺阁之女,即便深谙礼仪之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遇到家族祸事,也只有哭的份儿。 当真是半点用都没有。 顾七瞥了她一眼,干脆抄起书卷翻看起来。直等抽泣声音渐小,才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从哪听来的消息?” 柳湘凝深吸口气,整个人冷静下来:“下人无意谈起。” “可问过你父亲?” “父亲什么都不说,”她垂着头,长长睫毛挂着泪,盖住眼中狼狈与难过,“柳家遭难,我自身难保。若……若你反悔了……我们……” “陛下赐婚,哪是你我说了算的。”顾七偏过头,看见那凌乱发丝后红红的鼻尖。她轻叹口气,不忍将真相告知,只得柔声宽慰道:“谣传不可信。若真有获罪的消息,我怎会不知道?” 柳湘凝抬起头,眼睛眨了又眨,想了一阵后问道:“真的?” “自然。”顾七神色轻松,托腮浅笑,“哭成这样,大婚之日可怎么见人呢?只怕媒婆都认不出哪位是新娘子了。” “胡说,”她破涕一笑,声调也高了起来,“有喜帕,如何辨不出?再说……” 忽然,柳湘凝脸颊泛红,说话声轻如细蚊:“再说……到时候只你一个人看……” “嗯?什么?”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她紧绞着帕子,在脸红透之前,“噌”地起身跑了出去。 顾七持书端坐,望着柳湘凝的背影,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攒着眉叹了口气。 “大人,苏铠来了。” 她回过神,一脸严肃:“他如今是参将,人前人后,要尊着些。” “哦。”秋桑吐了吐舌头,虽不以为意,却还是乖顺改了口,“那……那奴婢去请苏大人进来?” “嗯。” 不一会儿,听到沉沉脚步声。 顾七唇角上扬,朝身侧斟了盏清茶:“如何?” “大人……” 气势弱,连说话都吞吞吐吐,显然是办砸了。 可这小将的能耐,自己是清楚的,交代给他的事情,从未有失。 她诧异地抬起头,见苏铠脸色发沉,顿感心慌:“出了什么事儿?被发现了?” 蛮拧的粗眉下,一双虎目难掩复杂神色。他摇摇头,揣测道:“宋廉似乎,知道什么。” 顾七大惊,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难道,宋廉将自己出卖了? “官场老手,惯会挑拨离间,”她强装镇定,端起茶盏掩住心虚,“若说了什么,大可不必理会。” “他有句话,要我带给大人。”苏铠百思不解,只得一五一十将话说清楚,“还说,您一定会去找他的。” “什么话?” “暗棋摆在明处,危矣。” 声音虽不大,却犹如晴天霹雳。顾七脸色发青,险些托不住盏! “大人?” “大人!” “啊?”她乍然回神,只觉头皮发麻,额角沁出冷汗来。 苏铠皱着眉,见她眼中透着惊愕和恐惧,顿觉不妙。还从未见过裴启桓这副模样,似天塌一般,更暗怪自己无能,没能猜透宋廉这句话的含义,不能为她分忧。 他张张口,却实在不想说那句无关痛痒的“抱歉”,猛然发了狠,微瞪的虎目透着红:“大人放心,我定让他闭嘴!” “不用了。”顾七缓过劲来,灌了几口凉透的茶,起身直奔大牢。 逼仄潮湿的牢房,透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她掩住口鼻,快走几步跟上狱卒,拐了又拐停了下来。 宋廉在草席上盘腿而坐,身前放着一张破旧矮桌,桌上静静放着两个空盏。只见他双手捧着紫砂壶,闭目养神。听到开门的锁链声,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来了。” “大人受苦了,下官有事耽搁,来得晚了。”顾七阔走两步,坐到对面,扯起脸皮假笑,“看看需要什么,晚些就给您送来。” “老夫任吏部尚书以来,见过不少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脸,独独你的最假。”他捋着胡须,如豆的眼睛微微眯起,聚拢出锐利的光,“瞧瞧,你这眼睛,杀气腾腾。” 笑容凝滞,下一瞬变了脸色。她微微后仰,声音渐冷:“大人说笑了,晚生岂敢。” “从你设计让老夫投案自首,就没打算让老夫活着出去。”宋廉握住紫砂壶,斟满顾七眼前的盏,“苏参将,是你派来杀我的。” 顾七屏气凝神,不由得打量起眼前这人来。见他神色如常,无半分恼怒或胆怯,看来的确拿捏了有用的把柄,才会如此气定神闲,笃定自己不会再杀他。 既开门见山,便无需遮掩。 “没错。”她神情放松,扯出一根枯黄断草,拿在手中把玩,“若不是苏铠磨蹭,只怕等不到你说出那句话来。” “老夫险些被他勒死!”提起苏铠,宋廉吓得一抖,瞬间气血翻涌,脸色通红咬牙切齿道,“你够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把你们抖落出来!” “宋大人,”顾七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真真是辜负了我一片苦心。” “事已至此,我还会信你?” “为何不信?”她眨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通敌是要满门抄斩的,你当真忍心让家人陪葬?清瑶姑娘,可还未及笄呢。” 宋廉吓得呆住,尔后更加气恼:“若我出事,你能逃得开干系?” “仅凭宋大人一面之词,不可信吧。” “一面之词?哈哈哈……”他仰头大笑,双手扒住桌子探过身来,一双眼死死盯着顾七,“你难道忘了老夫的话?暗棋摆在明处,危矣。” 心里咯噔一声,她将头转向别处,掩住慌乱,干笑两声:“不知宋大人此言何意啊?” “何必装傻呢?”宋廉见她气势顿消,便知这话奏效,如豆的眼睛透出欣喜,自以为将她妥妥拿捏,“韩子征的暗棋,比他老子养的细作强得多。只不过……” 顾七笑容顿僵,眉头微微一皱:“不过什么?” “暗棋一旦摆在明处,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他缓缓坐定,阖眼微叹,“现在你的处境,可比老夫要难得多。” 她未予理会,只静静坐着,眉头越皱越深。 像宋廉这等叛臣,纵为韩家父子所用,也断不会让他知晓太多。更何况,韩子征为防牵连,暗棋之间尚且不通,又怎会告知宋廉? “裴大人如此心浮气躁,也难怪会败了,”宋廉见她呆住,以为吓破了胆,不由得面露得意,“只怕现在,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吧?” 顾七昂起头,眼中透着急切:“什么意思?” “你也不必着急,有老夫在,总能帮你遮掩,”他捧着紫砂壶,仰头嘬了两口茶水,答非所问,“你我本无深仇大恨,何不联起手来……” “嗯……”她攒眉沉思,一只手轻轻敲着桌面,发出规律低沉的声响。突然,覆在眼眸上的迷雾散去,映出探究的光:“你知道所有暗棋?” 他顿时噎住,愣了一会笑道:“自……这是自然。” “那么……”顾七眯着眼,压着声音问道,“其他人在哪?” “那……那就不便告知了。” “好吧。”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搭着手深鞠一躬,“宋大人,先前多有得罪。您放心,我定会想办法救您。” 宋廉端直坐着,受了一礼后不忘叮嘱:“你与元哲交往甚密,要想法子把他手上的证据毁掉,老夫可不想掉脑袋。” “大人放心。”她抿嘴一笑,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转过身来,“凤楚纤身亡,暗棋便少了一枚。大人可问过韩子征,是否找到了新棋,来填充空缺呢?十九这个数字,总没有二十来得归整。” 宋廉张张口,刚要回应,忽觉不对劲。 这少年思维灵活、伶牙俐齿,自来到牢房,便处处下套子。回他的话,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否则便是前功尽弃。 “休想套老夫的话,你既想知道,就亲自去问韩子征,”宋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夫不会告诉你其他暗棋的去处,就别费尽心思探听了。” “嗯,是。”顾七了然于胸,唇角上扬,沉沉道了一声,“大人好生休息。”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4章 宰辅大婚日,柳府灭门时 九月中,宰辅大婚。 墙头一只漂亮的花公鸡,正迎着清晨第一缕光,昂头打鸣。 守备府张灯结彩,喜字高挂,地上铺着红缎,就连廊下的柱子,也用大红绸裹着。目光所及之处,无不透着盈盈喜气。 只是……正厅坐着的人,死气沉沉。 柳纪纲扒着圈椅,微微欠身,紧紧盯着墙头那只花公鸡,默数着:“一……二……” 忽然,铺天盖地的爆竹声,吓得大公鸡扑棱翅膀,险些掉下来。 他也被吓了一跳,松弛的面皮抖了两番,沉郁的脸陡然变得惨白。 “老爷,时辰要到了。” 柳纪纲缓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随后端直坐好,又拍了拍身侧抹泪的妇人。 那妇人渐收悲戚,与他静静坐着,忽地开口说了一句:“好歹,是嫁了如意郎君。” 他闻言蹙眉,又叹了一声,说话时隐隐透着哽咽:“夫人说的是。” 过了一会儿,门口吹吹打打的声音,瞬间被爷们间乱哄哄的叫嚷淹没。很快,外面的人涌了进来。 一群人簇拥着神采奕奕的新郎,直冲到院里。 吹打声音,更刺耳了些。 “父亲?” “父亲?” 柳纪纲猛然回神,察觉有人拽了自己一把。转过头,见夫人泪眼微瞪,透着不解和恼怒。这才发现,新婿正在敬茶。他擦擦汗,接过新茶抿了一口,循例叮嘱几句。 “父亲?”柳湘凝再唤一声,湿漉漉的眼睛里透着不舍和担忧,“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他勉强笑笑,强忍泪意挥了挥手,“走吧。” 院中的人,看见一对璧人朝外走,更卖力地吹奏起来。 “裴大人——” 一声高呼,迈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顾七转过身,见端坐的妇人踉跄奔过来,一双手紧扒着自己的胳膊。 “小女……脾气拗,心眼小,又不懂照顾人……”妇人已然止不住泪,勾得新娘子啼哭。一时间,厅中满是呜咽声。 “贤婿,我柳家只有一女,自小锦衣玉食,若……若有朝一日你心生厌弃……还盼您念在往日情分上……” “夫人!胡说什么!”柳纪纲瞬间恼怒,上来便要拉扯。 妇人泣不成声,再不顾体面,干脆将头抵在新郎胳膊上,虔诚拜了又拜。再抬头,婆娑泪眼透着无助和心酸:“且对她好些……为娘的,只盼她平安……” “岳母放心。”顾七抽出手来,平和语气未掺感情,却也不可遏制地红了眼眶。她呼出口气,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情绪波动得厉害,干脆将话咽了回去,搭着手朝柳纪纲夫妇深鞠一躬。 出了府门,翻身上马。 本就心事重重的宰辅,此刻更是愁肠百结。她垂着头,再听不到爆竹声、吹奏声和闹哄哄的欢呼声,只剩阵阵婉转抽泣,直往耳朵里钻。 分明是大仇得报,为何心头却似蒙了云,阴阴沉沉,不得痛快。 她转过头,朝身后望。 喜轿里的柳湘凝,何其无辜…… “事已至此,便不要想太多。”晏楚荣一路跟随,见她这般痛苦,不由得跟着难过,忙宽慰道,“好歹,你救了柳家小姐一条命。今儿是你的大日子,小皇帝和元哲都在,到了裴府,必得欢欢喜喜的才行。” 顾七点点头,强打着精神直起身来,勉强笑了笑。 队伍刚拐进北巷,便有小厮放起爆竹,持刀的官兵守在道路一侧,百姓只得捂着耳朵站在几丈外,踮脚观望。 喜宴从早到晚,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更有数不尽的金银玉器、古玩字画,成箱成箱搬进院中。 明月攀升,一方大院也挂起了大红灯笼,映得新郎满面红光。院中宾客醉态初显,渐渐失了该有的气度和仪态。 忽吹过来一阵风,顾七打了个冷颤。 她抬起头,用力眨着眼睛,才辨清院门口站着的人。 那是小将苏铠。 只见他身形笔直,在黑夜里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出了府。 “裴启桓!” 目光回拢,发现常彬端着酒盏站在自己面前,她咧嘴一笑,端着盏将冷酒一饮而尽。 “换了旁人,见你爱答不理的,定要生气。”常彬抬手敲了敲她的头,笑道,“也就是我,肯吃你心不在焉敬的酒。” 众人皆知,宰辅大婚之日,便是处置柳家之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虚假的笑,说着阿谀奉承的话,却无一人敢说宰辅不开心。 纵满腹算计,见裴启桓这般,也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同情和心疼。常彬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极深:“若是难受,就寻个冷清的地方歇歇。晚些陛下和惠妃娘娘来,得有精神应付才好。” “惠妃?”顾七面露疑惑,“不是说,皇后娘娘要来么?” “昨个病了,说是头疼得厉害,便托惠妃娘娘来了。”他捏着空盏,左右望了望,“奇怪,哲王殿下也没到。” “嗯。”醉意熏人,又颓丧得紧,她挥挥手,不去想这些费神的事。悄然走到院角那张放礼单的方桌,昏昏沉沉趴了下来。 秋日晚风,吹散了好容易聚拢的暖和,头更疼了。 “大人,喝些汤吧,暖暖身子。” 她缓缓直身,掐了掐额头:“莺歌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庆瑜将汤羹递了过去,小声道,“已送出城了。” “嗯。”顾七端起碗,眼睛不自觉瞟向远处和人攀谈的常彬。 若不是联系莺歌,只怕还不知道,背后帮助宋廉的,就是这位在翰林院结识的好朋友。 一时间,竟佩服韩子征高瞻远瞩,舍得将心爱的丫鬟送过来。 只不过,宋廉虽好色成性,为人却谨慎得紧。莺歌进了宋府,非但没能成妾,反倒成了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动辄打骂羞辱,这个中苦楚,旁人自是无法体会。 既知宋廉没了价值又威胁颇深,便着实没有留他的必要。 “奇怪……”顾七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常彬若有意保住宋廉,苏铠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那么……他是要通过宋廉传递消息。传递,他是暗棋,也知自己是暗棋的消息! 一双眼骤然放大,闪过惊慌后又不动声色地合上眼。 她努力克制心慌,将汤喝个干净,挥手让庆瑜退下时,不忘叮嘱一声,“寻些点心,给柳小姐送过去。” “是,奴婢这就过去。” 直等庆瑜转身走远,她“腾”地起身,欲寻晏楚荣商量。怎料走了两步,便有小厮跑来传话,陛下到了。 她愣了片刻,整理喜服后快步迎接。 一番应付,众臣便排着队到跟前敬酒,元承熙承应两三盏,便再不喝,拉着惠妃到小院子听戏。 回身寻觅,却再没见到晏楚荣的身影。 顾七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意寻了一桌坐下。心不在焉地夹了两口菜,又朝四处环望。 “哈哈哈裴大人!我来晚了!” 洪亮的嗓音,镇住了嚷嚷人群。众人纷纷循声前望,见唐鹤身着银亮盔甲,腰间挂着佩剑,阔步而来。 走近时,引得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顿时鸦雀无声! 顾七只觉头皮发麻,胃里一阵恶寒,转身吐了起来! “哎呦,瞧我!”唐鹤佯作关切,又朝前走近几分,当着她的面擦起身前的血来,“刚从柳家过来,想着宰辅大喜的日子,必得来讨杯酒喝,又恐回家换了衣裳耽误事儿,便这么过来了。” 说罢,他蹲下身,微眯的狐眼透着狡黠和嗤讽:“裴大人不会怪罪吧?” “将军说笑……”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内疚过甚,顾七频频作呕,脸色煞白,额上已然沁出豆大的汗珠,“您一番心意,岂有怪罪之理……” “那就好。”他挂着伪笑,讥讽的话从齿缝挤出,“这红,和你配得紧。” 赵煜窝在角落闷头吃酒,见此一幕本不想理,却又着实被唐鹤这般行径气到胸闷。抄起桌上酒壶,用力砸了过去! “既已道贺,便回去歇息吧。” 浑厚嗓音藏尽恼怒,惹得众臣更不敢多言。 唐鹤望着脚边碎裂的酒壶,笑得更欢:“可惜了这么好的酒。” “将军刚忙完公务,想必累了,且吃一盏喜酒,便回去吧。”人群中走出一个干瘦的老头,正是刑部尚书李佑。 只见他端着酒盏缓缓上前,黝黑的脸上不见醉态,一双眼更是炯炯有神:“陛下在隔壁院子听戏,将军这身打扮,只怕冲撞了。” 一听元承熙在,唐鹤瞬间收敛。 “李大人说的是,既如此,本将军改日再登门拜访,”他推拒酒盏,朝众人抱拳,“打扰诸位,先行告辞了。” “对了……”走了几步,忽转回身来,勾起的冷笑令人心惊胆颤。他抬起手,指了指人群中的几个人,“回去的时候尽量绕路,柳府门口的血,还没清干净。” 一股气直冲面门,赵煜再也忍不住,厉斥一声:“唐鹤!” “都统勿怪,是属下失职,跑出来几个,”唐鹤丝毫不惧,搓开指间残留血迹,送到鼻尖轻嗅,“不得已,在街上杀了。” “你——” “唐……将军,将军!”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天色已晚,不如,一起走吧?” “这个……时候不早了,”不一会儿,又几个人走出来,“我们就先,先回去了……” 顾七浑身发颤,一只手紧扒着桌角,咬咬牙应道:“慢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5章 假山落密吻,醉意显真心 方才还嫌吵闹,眼下只觉冷清。 冷到,牙齿打颤。 赵煜拢了拢衣领,看着席面上的人走了大半,叹了口气。他抄起桌上热汤,冲散喉头涩苦,走到新郎官跟前。才弯腰准备去扶,却顿感头皮发麻,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大红灯笼下,无处不隐隐透红。 偏只有裴启桓的脸,惨白如纸,一双眼却红得瘆人,好似下一瞬便能淌出血来! “你……”他踉跄两步,紧扶桌子方站稳脚,却再不敢上前,“快……” 旁侧李佑闻声一望,扔下酒盏紧走几步,将顾七搀到清静地方歇息。 “处置柳纪纲,本不急于这一时。可陛下偏选你大婚之日,其中之意,老夫即便不说,你也自然知晓。” 她紧抱双臂,只觉浑身发冷,止不住地打颤。 旁人都能看出,元承熙此举,意在敲打自己。自己又怎会看不出来? 想来,这便是那日连上三道奏折的惩罚。 唐鹤够狠,却不足令自己生惧。可这小皇帝,着实让自己心惊! 顾七紧咬牙关,艰难吞下百般心绪,泛红的眼睛却将内疚与惊恐映得明白。她狠掐着胳膊,用蛮力抵挡心中刺痛,又抄起酒壶猛灌,欲麻痹这点可怜的良心。 “陛下还没走,你又这副模样……”李佑攒着眉,重重叹了口气。本想劝她收敛心情,可见此一幕,又担心她就此害了病,不免为这后生的遭遇感到难过。 “这样下去,身体就垮了!”他夺过酒壶,推了顾七一把,“且去休息,这里老夫帮你应付着!” 不知为何,从这个干瘦的老头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她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可随即又想起李穆禾的事情,更觉对不住李佑…… “李大人……对不起……”她颤颤起身,搭着手朝李佑深鞠一躬后,踉跄着逃去别院。 与此同时,惠妃借着更衣的由头,从小院子溜了出来。 “可看清楚了?” “娘娘放心,”丫鬟搀着江月吟,快步朝外走,“奴婢看得真切,裴大人一个人朝假山那边去了。” “唉……” “这唐将军,果真不是好惹的。要奴婢说,娘娘不该趟这趟浑水。” 江月吟顿住脚,愣了好一会儿,随即又是一声:“唉……” 轻轻一声叹,在暗夜中更婉转悠长。 丫鬟偏过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却依旧辨不真切。这还是第一次,猜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 二人沿着墙根,疾步而行,直奔假山而去。 明月高悬,嶙峋枯石更显鬼魅。 江月吟紧捂着胸口,恐旁人听到这急促心跳声。她攥紧丫鬟的手臂,加快了步子,怎料才拐到假山,便被眼前这景象吓了一跳! “这——” 一张脸由红转白,她赶忙捂住丫鬟口鼻,瞪大的眼睛满是震惊! “小姐……那是不是……”丫鬟扒下江月吟的手,小声问道,“是不是裴……” 她目瞪口呆,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待反应过来,整张脸早红得滚烫,紧咬的下唇渗出血来,涌进喉咙一股甜腥。 “小姐……” “回……回去吧。”江月吟脚下一软,打了个趔趄,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氤氲水汽在眼中聚泪成珠,扑簌簌掉了下来。 假山处,隐约看到两个身影。 顾七紧靠石壁,任凭腰间的一双大手将自己箍住,整个人腾空而起,也丝毫不惧。 自始至终,未有言语。 微凉的唇瓣,在厮磨间变得越发炙热,唇齿间的窸窣声,变为不可言传的密语…… 潮冷石壁激得脊背发寒,偏内里热得厉害,一时间,只觉浑身难受,头脑越发昏沉。搭在肩膀上的手稍稍用力,想将身前这人推远些。 怎料被人箍得更紧,又贴近几分…… “殿下……” 开口要说的话,被人悉数吞了进去,她反抗不得,渐渐没了力气。 忽然,两滴清泪“啪嗒”掉落下来,瞬间浇熄心中燃起的熊熊烈火。 他怔了半晌,再不敢造次,只得将人轻轻放下。 “殿下……”顾七紧拽着他的衣襟,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来,“我难受……” 元哲抬手一探,发现她额头滚烫,顿时慌了神,赶忙将她抱起,火速朝偏院厢房奔去。 院外灯火通明,却再不如刚刚热闹。皇帝回了宫,新郎又不知所踪,本就兴致寥寥的大臣,纷纷撤了席,喜宴也就此结束。 赵煜和李佑坐在角落,干了最后一盏酒,相互搀扶着起身外走。 到了后半夜,下起瓢泼大雨。 顾七躺在床上,紧蹙的眉未得一刻舒展。她扯动着干裂的唇,还未呼唤,便有温热的水送过来,润过干疼的喉咙,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哗啦啦的雨声越发清晰,她缓缓睁眼,见元哲半趴在床边,正细细吹着汤匙里的水。 “殿下怎么在这?” 他愣了一会儿,沉声笑道:“发个烧,难不成还失忆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咬咬唇,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对不起。” “若是柳纪纲的事,便不必说了。”元哲抬起手,擦去眼泪后摸了摸她的头,“当年的事,与他脱不开干系。怪本王查晚了,害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事已了,仇怨便放下吧。” 她点点头,怅然若失。 “裴启桓。” “嗯?” “还要做多久?” 顾七不明所以,望着他问道:“殿下在说什么?” “荼州治水已毕,为父平反已了,你还要做裴启桓多久?”他微微俯身,狭长的凤眸难掩柔情,喑哑的嗓似浸在水中,湿漉漉的问询,饱含期盼和渴求。 “这个……”她轻扯额上冷帕,老实应道,“不瞒殿下,我……我有打算。” 元哲见她眼神躲闪,便知她所谓的“打算”,绝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满眼失落,将头转到别处,按不住心头疑问,径直开了口:“跟晏楚荣?” 顾七不再答话。 “是本王,自作多情了。”他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起来把药喝了,谈谈正事吧。” 不知为何,他突然这般洒脱,倒让自己揪心般地难过。 顾七张张口,竟想一股脑将计划告诉他,甚至……生出了别的念头…… “怎么?” “没……”她一急,险些咬到舌头,整个人也清醒不少。 “近来边疆不太平,本王过些时日便要回青州。”他端过炉子上温着的药碗,回过身来,见顾七已安静坐在桌前,艳红喜服在烛火照耀下,格外好看。 元哲不由得看呆了眼。这情景,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梦中的新娘,也这样静静坐着,似水含情目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殿下?” 他回过神,将药碗递了过去,忍了许久,终将心中不甘道了出来:“本王同他比,究竟差在哪儿?” 一口药呛进喉咙,又苦又辣,咳得眼泪横飞! 她缓了好一会儿,还未答话,便听到一声“算了”。 元哲不再追问,掏出两块蜜糖塞进她手中,一个人转过身生闷气。 顾七歪过头:“殿下,不是有正事要说?” “嗯……”他自顾别扭一阵,转回身来,换了副严肃模样,“赵子舒这等毒妇,不能留在陛下身边了。” “良人是赵煜之女,一旦获罪,赵家定会受到牵连。” “这也是我迟迟没能决断的原因,”他紧蹙着眉,如豆烛火,映出眸中狠戾决绝的光,“若暗中处置,便可保赵家平安。” “谈何容易?”顾七抬起手,沿着碗边摩挲,“一来宫中守卫森严,赵良人又得盛宠,一旦出事,定要严查。二来……殿下哪里有可用的人手?” 丸药一事,耽搁太久,若不是投鼠忌器,赵子舒早已性命不保。可一直以来,元哲所能信任的,不过戎狄和赵煜。如今戎狄远在青州,不得随意回都,更不能让赵煜亲手去杀了自己的女儿。怎么看,都是行不通的。 “我没有,但你有。” 顾七一顿,循声转头,见元哲灼灼目光中,透着笃定和希望。她抿嘴一笑:“殿下怕是糊涂了,我一介文臣,哪里有这个本事?” “本王并非玩笑,”旁人密谋,都要探身低语,偏他坐得端直,浑厚的声嗓盖过屋外雨声,“有秋桑和苏铠,自然能成。” 她呆住,随即笑出声来:“殿下如何笃定,苏铠会听我的?” “他是你荐上来的人,更何况,”元哲扯起嘴角,一双眼早将她看透,“若不是你授意,宋廉如何会死在狱中?” 顾七一时语塞,眼底映出些许慌乱。 本以为在这大喜之日,不会有人留意宋廉,却不曾想,一切尽在元哲掌控之中。 “本王虽未有实证,却知道宋廉通敌叛国,这等人死不足惜。”他微微抿唇,望向顾七的眼神,依旧柔和,“把他交到你手上,只是想你能了却报仇的心愿。” “户部尚书王大人曾在散朝后提醒我,宋廉曾是先帝提拔的四臣之一……”她缓了半晌,随即恍然大悟,“难不成,是殿下派他来助我的?” 元哲笑而不语。 顾七垂头一笑,执起茶壶为他添上热茶:“殿下放心,赵子舒的事,我来处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6章 同榻不得眠,细雨诉别离 夜更深了几分,大雨却怎么也不肯停。 顾七单手托腮,呆呆望着屋外晃动的红灯笼。 “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她回过神,见元哲起身开始脱衣裳,登时红了脸! “殿下好生歇息,我……我先回去了!” “去哪?”他歪着头,浅笑出声,“洞房花烛?” “殿下!” 羞窘红透的脸,让她气势全无,一双眼瞪得浑圆,更是可爱。元哲笑得眉眼弯起,更生出许多不舍来:“你还病着,莫要淋雨了。不如今儿在这休息,明日便说本王强留了你,搅了你的洞房花烛夜。” “可……可是……” “本王很累,懒得多费唇舌。”他打了个哈欠,将藏青长衫抛到屏风处,自顾转身坐到床上,“只是你要想清楚,出了这道门,便只能去圆房了。” 窗缝透进冷风,却难消脸颊滚烫。顾七站在原地踌躇,既不能去洞房,又羞于和元哲同榻,一时间左右为难,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再不出来。 罢了!她把心一横,径直走到床边。 元哲暗自欣喜,面上不露声色,朝里挪了挪。 “那个……”顾七尴尬地搔了搔头,“殿下,我能不能睡里面?” 他眨眨眼:“为什么?” “咳咳……因为,因为我是病人。”她憨笑两声,巴巴望着元哲的脸。 “这样啊……”他盘腿靠墙,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可本王是客人,若在你府上吹风受凉,裴大人怎么过意得去?” “算了算了!”顾七摆摆手,脱了靴快速侧躺下来,再不理他。 剑眉微挑,唇角上扬,狭长的眸子掩不住浓浓笑意。元哲俯下身来,捏了捏她的脸:“生气了?” 她挡住脸,没好气地说道:“不敢。” “晏大夫在你府上,”他抄起床头喜帽,戴在自己头上,用力压制心头醋意,佯作不经意地开了口,“怎么不去寻他?”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元哲脸色泛酸,莫名较起劲来,追问道,“难不成,是怕扰他清静?” “殿下又不困了?”顾七皱皱眉头,实在懒得解释,扯过被子盖住头,“还是早点歇息吧。” 他吃了瘪,躺下再不说话,却怎么都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雨声渐消。 忽然,一只手攀了上来,上下摸动两番后,再没了动静。 他屏气凝神,悄抬起手,将人顺利揽入怀中,得逞一笑。 数次同榻,又怎会不知她的翻身习惯? “今夜,倒更像本王的洞房花烛。”元哲静静躺着,浅浅呼吸声勾得耳根发痒。好似有什么东西将一颗心填得满满当当,再无惧黑夜,甚至盼着今夜能再长些。 只不过,雨夜过后,又是别离。 他蹙着眉,明亮的眸瞬间黯淡下来,伴着雨水滴答扬出一声轻叹。 叽喳鸟语总是扰人清梦。 顾七翻个身,将头扎进被子里,昏沉之际,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大人!不好了!夫人她——” 她猛然惊醒,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 快速下床引起一阵眩晕,她扶着屏风缓了片刻,快速冲了出去! “小姐!小姐可不要吓奴婢啊!” 顾七脸色大变,跌进屋中险些摔倒。见屋内狼藉一片,丫鬟小翠跪在床头啼哭,心顿时凉了半截! “且散开些,不要围在这。” 听到晏楚荣的声音,悬起的一颗心稍稍放下,她捂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浑身气力似在一瞬间抽走,倚着桌才不至于倒下。她稳住慌乱,端直身体,严肃道:“都出去。” 庆瑜站在旁侧,朝围着的丫鬟们招了招手,屋中仅留小翠一人伺候。 “怎么样了?” “性命无碍,”晏楚荣回过头,眉头瞬间皱起,柔和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顾七低头一看,原来是出来太急,忘记穿鞋。 “没事的。”她摆了摆手,探着身朝床上的人望了望,“若是无碍,怎么还没醒?” 此时的柳湘凝,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像死了一般。脖颈上殷红的勒痕,比大红喜服还要刺眼。 “小姐……不要丢下小翠……你快睁开眼看看,姑爷来了……” 顾七蹙着眉,见床上的人眼睫微抖,不一会儿便淌出热泪来,便知她醒着,只是不愿面对醒来后的事实。 “小翠,去跟庆瑜说一声,给你家小姐熬些参汤来。” “奴婢这就过去,”小翠颤颤起身,擦去鼻涕眼泪,毕恭毕敬朝顾七行了一礼,“还请老爷,在这多陪陪夫人。” 顾七愣住,随后勉强一笑:“嗯,去吧。” “我去煎药。”晏楚荣起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节哀。” 一时间,屋里静了下来。 顾七张了张口,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瞥见桌上几乎燃尽的红烛,便知她等了自己一夜。不知这一夜,是如何煎熬,也不知她是何时听到的噩耗,又是怎样的哀恸。 “昨夜,我起了高烧,又被哲王殿下强留着下棋,这才……这才……” “大人哪里的话,”柳湘凝缓缓开口,一双眼淡如死水,“我再无利用价值,你又何必假惺惺来探望。”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嗤笑一声,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你接近我,不就是想要扳倒我父亲?” 顾七一时语塞。 “裴大人荼州治水,不会连郢江郡郡守都不认识吧?那李大人调至国都,第一件事便是状告我父亲,害我柳家灭门,宰辅大人又岂会不知!”柳湘凝乍然坐起,一双眼因怒发红,声音陡转凄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顾七愣了片刻,见她已知晓全部,反倒没了顾忌和担忧。收起愧疚与不安,反问道:“谁告诉你的?” “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喜欢你!”她猛然前扑,当即便在顾七脸上划出一道长长口子来,“裴启桓!我恨你!” “我又何尝不是!”顾七发了狠,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死死钳制,咬牙切齿道,“柳纪纲罪有应得!他害得顾家灭门,害荼州百姓流离失所,你的好爹爹,又何尝不是个草菅人命的刽子手!” 柳湘凝张着嘴,却呼吸不到空气,渐觉头脑发昏,甚至出现了幻觉,看裴启桓的一双眼,竟是红色的…… 倏地,紧箍的一双手抽离,新鲜空气涌进喉咙,激得一阵猛咳。她忍不住痛哭:“裴启桓,我有生之年,定要杀了你……”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顾七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看向她的眼神疏离又冷漠,“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郎君挂彩,妇人受伤。新婚头一日,便闹成这样,实属少见。 可这消息,竟丝毫没有泄漏出去,只因裴启桓杖杀了几个爱嚼舌头的下人,吓得府上众人纷纷闭紧嘴巴,再不敢议论主君主母。 “明日上朝,被人看见,又要传出许多闲话来。”秋桑望着猩红的口子,不由得心疼,“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她也真是的,什么气都往大人身上撒……” “她是这府上的主子,人前人后,都要尊一声‘夫人’,可不能坏了规矩。”顾七疼得倒吸口冷气,接过药自己涂了起来,“对了,殿下什么时候走的?” “差不多,卯时吧。”秋桑想了一会儿说道,“临走的时候,殿下说,要奴婢好好伺候大人,别的就没再说了。” “知道了。”她放下药膏,坐在桌前若有所思。 到了晚上,孙平从书孰回来,东西未放,便径直去了书房。 “回荼州?”顾七一脸惊讶。 “嗯,外祖父母辞世,孩儿始终没能回去祭奠,心中总是不安。”他垂着头,恭敬应道,“先前因干爹大婚在即,便没有提。如今府上无事,想着回荼州去,好歹,为他们烧些纸钱。” 顾七抿了抿嘴,一时有些为难。 本想着在父案平反后隐退,再不管朝堂纷争和百姓之事。怎料元哲让自己协助除掉赵子舒,事关赵家生死存亡,自己同赵德勋交好,又如何能不尽力? 如此一来,便要费神打点,细细布局。 偏这个时候,孙平要回荼州……一片孝心,怎好阻拦? “是我思虑不周。”顾七淡淡一笑,“这样吧,我明日告假,陪你回去一趟。” “干爹新婚之际,怎好撇下这边回去?”孙平深鞠一躬,当即婉拒了她,“孩儿如今已经七岁,跟着义父和苏参将也学了一身本领,自保不是问题。” “不行,我不放心。” “这样吧,”他思索片刻,笑道,“这两日同盛镖局要去荼州,孩儿不如和他们一起回去,再一道回来。” “这倒是个法子,”顾七点点头,“明日我同褚二说一声,你且收拾收拾,到时候同他们一起回去。” “好。孩儿告退。” 望着孙平离开的身影,顾七竟有些恍惚。 这个黏人的小孩,好似突然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言谈举止都没了那股子天真稚气。而自己,反倒开始想念从前那个无拘无束、天真无邪的小孩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7章 故纵柳湘凝,密会江月吟 “能确保万无一失吗……”顾七靠窗而坐,迎着光细细端详着手中药丸,面露担忧。 “不能。” 她惊恐转头,见晏楚荣憋着笑,顿时窜出一股无名火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打趣!” “若你有事,我也不会苟活。” “说这些做什么,”她叹了口气,将小小药丸放入盒中,“得抓紧时间了。” “都准备走了,何必要趟这趟浑水呢?”晏楚荣倚着桌,分明是平静口吻,双眸却不自主露出担心,“到底是赵煜之女,又备受小皇帝宠爱。想除掉她,谈何容易?” 顾七淡淡一笑:“说来你可能不信,除掉赵子舒,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只不过从荼州回来,觉得倦了。” 他面露不解:“既然倦了,为什么不放弃呢?” “因为……”她垂着头,反复摩挲着手中的药盒,神色黯然,“想在离开前,为他做件事。” “嗯。”晏楚荣喉头泛酸,一心盼着早点带她走。可抬起头,见她盈泪的双眼饱含眷恋不舍,又为她难过。 有什么,比让小七开心更重要? 他红着眼,暗暗攥拳,艰难做下决定。可刚要开口,又乍然顿住! 以韩子征的性子,又怎会轻易放过背叛自己的人? 尤一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 晏楚荣脸色泛白,仿佛目睹了小七的下场,一颗心高高悬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一把拉住顾七:“我……” “大人!大人——” 他松了手,惊魂未定。 倒是顾七,神色如常。她收起假死药,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幽幽问道:“怎么了?” 庆瑜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敢歇息,急促应道:“夫人,夫人把玉棋盘砸了!” “哦。”她捏着盏,想了一阵问道,“棋盘是哪位大人送的?” “礼部尚书,司马大人。” “嗯,无碍。”顾七满不在意地放下茶盏,连叮嘱都显得漫不经心,“把陛下赏的,还有荼州百姓送的席子枕头收好。其余的,随她吧。” “夫人近日情绪不佳,砸了不少东西……”庆瑜不敢埋怨,却也实在心疼这么多好东西,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大人若有时间,还是劝劝吧……好歹,好歹别拿东西撒气……” “呵,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裴府是瑜姑娘当家。” 一旦存了火气,柔声细语也能变得尖酸刻薄。 顾七垂头一笑。 罢了,总比寻死觅活好得多。 庆瑜吓得浑身一颤,当即闭了嘴。 “啪!” 耳光响亮,顾七神色一凛,抬眼见庆瑜摔倒在地,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 “下贱胚子!竟敢诋毁当家主母!”丫鬟小翠站在跟前,颐指气使说道,“呸!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 “小翠,不得无礼。”柳湘凝假意呵斥,一双眼直愣愣盯着桌前端坐的裴启桓,“好歹是主君跟前伺候的丫鬟,打坏了可怎么办?” “大人明察!”小翠上前一步,解释道,“夫人打扫库房,不小心碰坏了东西,瑜姑娘就立马来告状,焉知不是故意来挑拨,好让大人生气!” “我……我没有……”庆瑜捂着半张脸,泪眼涟涟。 “真是没规矩,”柳湘凝瞥了她一眼,“一个小小婢女,竟也敢……” 顾七歪靠着窗,淡淡一笑:“依夫人看,该如何处置?” “按理,这样没规矩的就该发卖了。念在她是夫君从荼州带回来的人,想来有些情分,倒也不必严惩,就让她去外面跪两三个时辰,长长记性吧。” “好。”顾七笑容依旧,只眉头微微蹙起,极力压着火气,“庆瑜,去做碗百合莲子羹给夫人赔罪,伺候完就去院子跪着。” 柳湘凝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更觉眼前这人冷漠无情。接连半月,每每想要找些由头吵架,却总被裴启桓轻松化解,让自己陷入被动,积聚的火气更是撒不出来。 “不必了。”她无意欺辱,更不愿伤及无辜,干脆扬了扬手,“下不为例。” “谢夫人。”庆瑜擦了擦眼泪,悄然退了出去。 “针对得明显了些。”顾七抄起空盏,斟上温热的茶水。 “随你怎么想。”她并未辩驳,拉着小翠回了房间。 晏楚荣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直等到柳湘凝走远,方开口说话:“这柳小姐,算是恨上你了。” “嗯。” “接下来要怎么办?”他面露惆怅,压着声音道,“总不能带她一起走。” “我自有安排。”顾七摩挲着茶盏,昂头望向窗外。遥见秋桑进院,忙起身迎了出去。 “如何?” 秋桑鼻尖冒着汗,一双眼透着欣喜:“见着了,让大人明日散朝后,去老地方。” 顾七松了口气,咧嘴一笑:“辛苦了。” 外臣不得进后宫,好在赵子舒隔三差五便命秋桑入宫禀报,才能让自己与江月吟取得联系。不知何缘故,接连约了两三天,都不得见面。如今总算有了消息,总算能放下心来。 风卷残叶,枯枝微颤,天更凉了几分。 入夜,书房照常点了灯。 “吱呀——” 一股冷风钻入,顾七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衣领,抬眼见孙平走了进来。 “干爹,喝些参汤吧。” “你每日读书练武已十分辛苦,不必特意做这些。”她接过汤,柔声道,“照顾好自己才是,这里有秋桑伺候就行。” “孩儿不累。”昏黄烛火映着半张似笑非笑脸,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孙平递上汤匙,一双眼紧紧盯着那碗:“承蒙爹爹救命之恩,孩儿无以为报,也只能从小事上尽尽孝心。” “小公子真是有心,”秋桑站在旁侧研磨,见此情景欣慰一笑,“自打从荼州回来,便日日熬参汤送给大人,还不许奴婢们插手呢。” “爹娘已去,干爹和义父,便是平儿最亲的人。”孙平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如今孩儿大了,可以照顾干爹,保护干爹了!” 顾七心头一暖,将汤喝得干干净净。 “孩儿明日还有早课,便不打扰爹爹了。”他收回空碗,规矩行礼后快步出了书房。 她眉眼弯起,托腮凝望着孙平的背影,忽一瞥,隐隐看见一块镶金的白玉在腰间晃动。这玉,自己从未见过。 “秋桑。” 秋桑弯下腰来,探问道:“怎么了大人?” “平儿的佩玉,是哪里来的?” “哦,那是胡大人送的。” 她面露惊讶,侧身追问道:“胡宇杰?” 秋桑点点头:“大人新婚,李景浩和胡宇杰两位大人都上了礼,而且都单独给小公子备了一份礼物。” “哦。” “不是奴婢说嘴,同样是从荼州出来的,李大人就好生小气,给小公子带的不是糖人便是小木马,还是胡大人通透些。” “平儿原来,最喜欢就是糖人和小木马。”顾七嘟囔一声,不由得感叹变化之快,隐隐生出些担忧来。 秋桑见此,再不敢胡乱搭话。 “明日将李大人邀来,就说……我有要紧事同他商量。” “啊?”秋桑一头雾水,恐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明日吗?上午?” “嗯。”顾七伏在书案前,认真写着什么。 “可是……明日不是说好了,要去……” “不影响,来了就让他在前厅等着。”她放下笔,想了一会儿道,“顺便,让他去街上搜罗些小玩意儿来。” 秋桑放下手中墨条,转身去桌上倒了盏清茶来:“孩子玩意儿,小公子已经不喜欢了。” “不是给平儿的。”她接过盏,抿嘴一笑,“明日我不在,让夫人招待。” 翌日散朝后,顾七回府换了身素净衣衫,便匆匆奔去尚飨居。 门一开,见江月吟端坐桌前,不苟言笑。一袭藕色缎裙,上面绣着百蝶穿花,外披着纹云斗篷,妆容淡雅,没有金玉点缀,倒不像宫中娘娘,更像待字闺中的小姐。 只不过,那眼睛装进太多心事,失了灵动光彩。 察觉到投射而来的目光,她回过神来,瞥了来人一眼,别过头去:“本宫时间不多,若有事,便直说。” “是臣失礼。”顾七浅行一礼,稳稳落座,开门见山说道,“眼下时机成熟,可以着手处理赵子舒了。” “好。”江月吟未多言语,回答得干脆利落。 “秦艽是宫中太医,下手极有分寸,若想以丸药为引,必得加大剂量才行……”顾七从怀中掏出东西,递了过去,“这是我寻人仿制的,症状差不多。把它交给唐笙,给陛下服用,后面的事,便不用管了。” “你要谋害陛下?” 顾七愣住,随即淡淡一笑:“娘娘说笑了,此药只为引出病症,并无大碍。更何况,徐太医在宫中,一直在帮陛下调理身子,不会有事。” 江月吟松了口气,煞白的脸色恢复些许红润。她垂下头,紧紧咬着唇,忍住几欲奔涌而出的眼泪。 方才那一瞬间,脑中想的竟全是裴启桓。怕他一时冲动做出谋逆之事,更恐计划败露陷入危险。 不知不觉,自己竟将他放在心里,默默喜欢这么久…… “你……”实忍不住,江月吟抬起头来,泛红的眼睛难掩不解和不甘,“你同哲王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者既有心,听者自然有意。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顾七瞬间警觉! 难不成,是自己提了徐硕,才让人察觉端倪? 她眉头微蹙,紧紧盯着江月吟:“你想说什么?” 眼前的谦谦君子,此刻脊背微躬,已满是戒备,微缩的双眸杀意尽显。江月吟只觉周身一寒,更不敢将假山处见到的那一幕说出口。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同殿下走得近些。”她喉头打结,紧张地喝了几口茶水,“你放心,我不会乱说。” “你误会了,”顾七神色淡然,直起身来给她添了些茶水,“只要是为陛下好,我不在乎与谁合作。你只需献计,引唐笙去查秦艽就行,旁的不用管。” 江月吟点点头,捧着茶盏不再说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8章 计划骤生变,不慎落敌网 “查秦艽?” “是。”厅前躬身站立的奴,正是宫中淑贵妃唐笙身边的随侍宫女。待将计划如实告知,不忘叮嘱道:“娘娘说,宫中早已安排妥当。届时将军只需配合,不要太过积极,以免引人怀疑。” 唐鹤面露疑惑,前倾的身子微微后仰,看向旁侧吃茶的人:“你怎么看?” “哼,妇人之仁。”那人放下茶盏,不慌不忙地擦了擦嘴。端直的身体,斯文的模样,纵着青衫,气势却不输主座上的将军分毫。 待人少有耐心的唐鹤,此刻却未见焦躁,更比平日冷静许多。他扶额沉思,眉头却越皱越深:“这计划并无破绽,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其中关窍,就在这药的源头,是赵子舒还是秦艽。” “有什么区别?”他抬起头,眼中透着不解,“二人狼狈为奸,毒害陛下,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么?” “证据呢?仅凭几颗丸药,就想给良人定罪?”那人嗤笑一声,“赵子舒完全可以将一干罪责推脱到秦艽身上,称自己毫不知情,顶多是失察糊涂、伺候不周。” “育有皇嗣,又有赵家在后撑腰,定是大事化小,掀不起什么风浪。”唐鹤恍然大悟,责备道,“小妹真是糊涂。如此周密的计划,偏偏在这关键的地方犯了傻!” “只有赵子舒是主谋,才能扳倒整个赵家。”旁侧端坐的人,面上始终波澜不惊,“按我说的做,便能万无一失。” 他细细听完,忖掌一笑,半眯的狐眼透出狡诈的光。随后走到宫女跟前叮嘱几番,挥挥手让人退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前厅只剩下两个人。 “还是你们文人的脑子好使,”唐鹤凑近落座,给客人斟上热茶,悄声问道,“等除了赵煜,是不是要动裴启桓了?” 那人瞥了他一眼:“时机未到。” “真不知道,你常侍郎所谓的‘时机’,到底是什么。”他双手一摊,面露不满,“若不是你拦着,我早就宰了他,岂会留到今日?” “杀他容易,”来人双眸一缩,齿缝中挤出话来,“我要的,是让他身败名裂!” “论阴毒,我比不过你。”唐鹤拄着桌,歪头笑着,“其实,我挺好奇,该有多大的恨,能让好朋友反目成仇。难不成,是看裴启桓回来做了宰辅,你心有不甘?还是什么其他的……” 一道寒光射来,非但没能将他镇住,反倒惹出一肚子火气。要知道,龙椅上的皇帝,也不敢这样瞪着自己。除了元哲,自己还没怕过谁! “可别拿了三分颜色,就去开染坊。常彬……你还不配。”他抬起手,直指这双存着蔑视和震慑的眼睛,“当心本将军把你这双眼睛挖出来!” 常彬一时语塞,怒火中烧却不得发作,只得转过头自行消化。 话分两头,且说顾七约见江月吟后,回府当日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原来是李景浩应邀来府,在前厅等候时,被冲进来的柳湘凝刺伤。好在伤口不深,又有晏楚荣照顾,未有性命之忧。 可此事一出,不到半个时辰,消息便传到宫中。元承熙大发雷霆,在御书房大骂裴启桓纵妻无度约束不力,更下旨停了宰辅手中一切事务,命他回府反省。 “然后呢?” “没有然后,”顾七放下药碗,将蜜饯捏在手中,“只说让我好好想想。” “这是等你亲自去求他,求他解了这婚。”晏楚荣琢磨一会儿,笑道,“如此,倒也省事,免得你费神去想和离的事情。” “话虽如此……”她皱着眉,喃道,“却总觉哪里不对劲。” 一阵敲门声,拉回她的思绪。凝目一望,原来是庆瑜,来送参汤。 “既来之,则安之。”晏楚荣起身,抬手抚平她紧蹙的眉心,“喝了汤便去休息吧,我去看看李景浩。” 她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裴府格外安宁。 因刺伤朝廷官员,柳湘凝被禁足,只留小翠一人伺候。李景浩因伤不得上朝,被顾七强留在府。 “大人不必内疚,”李景浩半倚在床,见裴启桓有些心不在焉,笑着宽慰道,“这点伤,算不得什么的。” “到底是我对不住你。”顾七回过神来,继续搅动着手中的药,勉强笑了笑,“她原来,不是这样的。” “家中突遭变故,任谁也接受不了。”他叹了口气,又想起那日眼睛红红,持刀发颤的柳湘凝来。 若不是被仇恨蒙蔽双眼,那该是个多美丽善良的姑娘。 “湘凝原本,是个温婉的性子,可惜了。” 李景浩闻声点头,跟着附和一句:“是,可惜了……” “我准备休了她。” “嗯,是应该……”他乍然顿住,一脸吃惊,“大人刚说什么?” “可以喝了。”顾七将药碗递了过去。 “大人明媒正娶的妻,怎可说弃就弃?”李景浩坐直身体,神情严肃,“若是陛下怪罪,我可以去解释,定不叫大人为难!” “湘凝伤了你,”顾七挑着眉,唇角微微上扬,“你竟还为她求情?” “罪臣之女,若无人庇护,便再不能体面地活着了。”他捂着腰腹撕开的伤口,干净的眼眸掺进几分落寞与难过,“柳纪纲虽有罪,其女却实在无辜,又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你……”本想问他对柳湘凝是否有意,又担心话说出口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来。顾七将话咽了回去,只淡淡一笑。 想来以李景浩的性子,纵没有男女之情,也不会拒绝自己所托。 “大人!大人——” 声声疾呼,引人心慌。她急忙起身,还未迎出去,便见庆瑜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大人!出大事了!苏参将传来消息,说……说陛下中毒,命悬一线了!” “什么?”顾七双目一瞪,来不及多想,拉着晏楚荣直接入宫。 岂料在宫门口,便被人拦住! “陛下病重,我特携名医前来诊治,快快放行!” 侍卫手持长枪,纹丝未动,言语生冷:“大人恕罪,没有陛下召见,不得入宫。” “事态紧急,一应罪责由我来担!” “大人请回吧。” 顾七急得冒汗,却无可奈何,只得来回踱步。 “宫中有徐硕,不会出事。”晏楚荣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既然进不去,倒不如躲远些。” “不对劲……”她频频摇头,喃喃低语,“这计划里,没有苏铠……他又怎会传消息出来?” “哟,裴大人!” 顾七循声一望,见唐鹤身着盔甲,后面的兵押着两个人缓缓上前。 “你……你们怎么来了?”她脸色铁青,顿觉脊背发凉! “裴兄弟……”凌乱的胡茬在脸上疯长,满是血丝的双眼透着疲累和惊讶。赵德勋察觉气氛不对,暗暗握紧李穆禾的手:“唐鹤,假传军令,是要杀头的!” “是不是假传军令,进去就知道了。”唐鹤歪头笑着,一双眼斜愣愣看向顾七,“裴大人不在家中思过,跑到这来做什么?” “有急事禀报,便来了。”她昂着头,从容不迫地迎上审视目光,“劳烦唐将军同守卫说一声,放我进去。” “这我可做不了主。” 正说着,从里面跑出一个人来,正是太医院的徐硕。只见他身着官服,领口处被汗水打湿一片。未到跟前,便举起令牌说道:“皇后娘娘有令,守卫放行,让裴大人和那位医者进来。” 唐鹤不再理会,带着人先行入宫。 “裴大人!”徐硕面露焦急,探头低语,“计划有变!” “我知道。”从见到赵德勋的一刻,便知计划生变。顾七不敢耽误,加快脚步时,不忘细细问了起来:“陛下情况如何?” “陛下无碍,只是……没等我细细诊治,淑贵妃便一口咬定是赵良人下毒,带人去搜宫。” “纵然搜到又如何?”她皱着眉,不知不觉走出汗来,顺着鼻尖滴落,“手上既有铁证,为何不将一应罪责,推到秦艽身上去?” “淑贵妃总是先我一步,请了皇后娘娘坐镇,当即便抓了秦艽。”路程过半,徐硕只得加快语速,“秦艽供认不讳,更……更招了些别的东西出来!” 顾七脚下一顿,面露疑惑:“什么意思?” 他喘着气,刚要接话,却见淑贵妃的贴身宫女迎了上来。 “很麻烦,”他咬着牙,急急说道,“殿下远在青州,能拿主意的,就只有你了!” 来不及再问,顾七只得稳住心神,跟着宫女踏入殿中。 屋中一片凌乱,四处是翻过的痕迹。赵家一行人匍匐跪地,赵子舒跪在中央哭啼,身后是太医秦艽。 “听闻宰辅认识江湖名医?” 洪亮的声音,威严不可侵犯。也只有宫中主位,能有这般气魄。 “臣裴启桓,拜见皇后娘娘!”顾七忙跪地叩首,“闻陛下突发疾病,臣特携游医前来,盼能略尽绵力!” “有心了。”皇后手一挥,身侧宫女便领着晏楚荣出了殿。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29章 覆血美人面,自戕芷凝宫 时间一点点流逝,压抑的气氛让空气都变得稀薄。 众人静默,赵子舒也止了啼哭。 顾七垂首而立,只觉脖颈发僵,呼吸困难。她抬起衣袖,擦去额角摇摇欲坠的汗珠,借此朝对面扫了一眼。 见赵子舒目光呆滞,泪痕犹在,那张瘦得出奇的脸,透着死一般的灰。 终究是来晚了一步,眼前形势,似早已脱离掌控。顾七心生懊恼,怪自己太过大意,不该将计划全然托给旁人。 “皇后娘娘!陛下,陛下醒了!” 一声呼,引得众人注意,纷纷跟着皇后奔向淑贵妃的芷凝宫。 帝后未有令,纵心急如焚,也只能在外候着。顾七昂着头朝里望,视线穿过奔忙的宫女,见晏楚荣和徐硕躬身行礼,朝皇后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两人便退了出来。 她快走两步,欲上前问个究竟,却见徐硕面色凝重,摇摇头让自己留在原地。就连晏楚荣,也抬手横放胸前,暗示自己沉住气。 可越是如此,就越会心慌。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稳住慌乱,让自己快速冷静。再睁眼时,见唐鹤站在不远处,笑意森然。 阵阵秋风吹散细汗,让脊背隐隐发凉。 自赵子舒和秦艽进去,已过了一个多时辰。谁也不知,这道紧闭的房门后,是怎样场景。猛然听到摔碎碗碟的声音,惊魂未定之际,从里面传出阵阵啼哭。 忽然,门开了。 卫礼面容严肃,径直走到院中:“陛下口谕,将赵煜一干人等押入大牢,听候发落。有劳唐将军,将人带下去。” “臣遵旨。”唐鹤手一挥,候着的兵当即上前,将赵煜等人押走。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让顾七顿觉失控,却全然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更不知该作何反应。 “裴大人。” 她回过神,搭着手浅行一礼。 卫礼皱着眉,连说话的语调都开始发沉:“进去吧。” 眼皮忽跳,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她深吸气,抬脚踏进芷凝宫,俯首行礼,不敢怠慢。时间却好似停了,整个寝宫安静异常,连呼吸声都变得轻浅。 “裴卿。” 她一惊,叩首应道:“臣在。” “危难之际,幸有裴卿携医者前来。”元承熙着明黄寝衣,蜡黄的脸,眼窝深陷。他坐在床边,身子微蜷,忍过一阵眩晕后,缓缓坐直,用力维持着帝王该有的威严。 “陛下无恙便好。” “朕若没记错,裴卿应该在府上自省。” 顾七脑袋“嗡”的一声,顿觉头皮发麻,汗毛乍起! “臣……”纵心生惊惧,头脑却仍然清醒。她深知,此刻不是如实告知的好时机,却也没有任何辩解的借口,只得埋头认罪:“臣知罪!” 元承熙双手撑在床沿,欲站起身,却实在没有力气,只得作罢。 “听皇后说,徐太医才荐了你,就听到了你携医者求见的消息。”他喘着气,疲惫的双眼难藏疑虑和杀意,“病发突然,朝臣尚不知信儿,裴卿倒耳聪目明得很。不知这消息,是何人告诉你的?” “我……”她舌头打结,不知如何作答。 元氏叔侄,向来多疑。若自己坦白,与徐硕互通消息,又该如何解释这“未卜先知”?只会让元承熙觉得,一切早有预谋,而自己,会被划作哲王一派,更会背上弑君的罪名! 可眼下,必得说出一个名字来,才能打消皇帝疑虑…… 她灵机一动,大声应道:“是……是赵良人!” 皇后站在床侧,眉头紧锁:“赵子舒?” “是,良人说……” “你胡说!” 话未说完,便被人当场驳斥。顾七心里“咯噔”一下,错愕地抬起头,见赵子舒云鬓散乱,面露狰狞扑了上来! “你们一个个!合起伙来陷害本宫!”眼前的赵良人,双眼泛红,似发了疯,直到被人拉开,还在咒骂不停,“你们不得好死!都要下地狱!下地狱!” 皇后厉斥一声:“拉下去!” “陛下!”赵子舒用力将宫女甩开,扑向床榻,紧抱住皇帝的双腿,“陛下,臣妾冤枉!那药,那药明明是……” 元承熙肃着脸,锐利的眼睛乍然射出寒光。吓得她浑身发颤,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朕待你不薄。” 此时的皇帝,再不是温柔的枕边人。颈间的那只手渐渐收紧,迫得她呼吸困难,却又实实在在嗅到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儿。 “噗——” 热血喷出,赵子舒惨白的一张脸,瞬间染上猩红! “陛下!” 一声尖叫,让顾七大惊失色,慌忙起身。刚上前两步,便听到皇后厉斥:“放肆!” 无奈,只得再次跪下,趁机朝边上站着的惠妃使了个眼色。江月吟会意,小跑着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晏楚荣奔了回来,扑到床前号脉。 “请神医,务必尽心,”皇后抱着元承熙,忧心忡忡,“陛下他……” “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越发放肆癫狂,顾七循声望去,见赵子舒缓缓起身,顶着满脸血污咧嘴大笑。 “陛下……”只见她笑着笑着,淌下两行泪来,“是臣妾,有负圣恩,秽乱宫闱,与太医秦艽私通……” 倏地,寝殿里所有人的目光,悉数聚在她身上。或惊讶,或得意,或鄙夷……她浑不在意,只望着床上的天子,朦胧泪眼揉进不舍,扑簌簌掉落成线。 “妾,自知无颜面君,愿……”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此刻,众人皆将注意力放在眼前几近疯癫的赵良人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床榻上的天子,唇角抽动,无声掉了泪。 顾七更忘了臣子之仪,此刻正昂着头,一动不动望着赵良人。 只见赵子舒抿嘴一笑,随后轻叹口气,抬头望向窗外:“陛下,我去了。” 自认反应够快,却没能在她提裙撞柱时,将人救下来。 顾七趴在地上,双眼泛红。纵知她该死,却从未想过是这般结局。 “啊——吓死人了!”唐笙矫揉造作地缩了缩身子,随后大着胆子走上前,眼看赵子舒没了气儿,抽出手帕掩住口鼻,嫌弃地挥了挥手,“晦气,还不快拖走!” “赵子舒已自戕,秦艽也已经认罪,裴大人还在坚持什么?” 晏楚荣正跪在床边捻穴扎针,听到这话,快速拔针转过头来,神色紧张,紧紧盯着二人。 顾七悲绪敛尽,面色如常。她捶了捶发麻的腿,重新跪好:“臣不知,贵妃娘娘的意思。”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唐笙顿生火气,撸起衣袖欲上前赏他一巴掌! “贵妃息怒……”江月吟见状,忙上前将她抱住,小声道,“到底是宰辅,打不得。更何况,皇后娘娘在这……” “知道了。”她瞪了顾七一眼,重新凑到床前,故作关切地拉起元承熙的手,声声唤着“陛下”。 见床上天子昏迷不醒,皇后叹了口气,起身主持大局。抻抻衣领,绣凤长袍衬得人更高贵端庄,她缓步上前,昂头俯视:“裴启桓。” “臣在。” “本宫且问你,今日之事,到底是谁给你的消息?” 一旁徐硕见状,朝前挪了挪,还未说话,便听到裴启桓答:“回皇后娘娘,是赵良人。” 皇后板着脸,严肃道:“哦?你们是如何传递消息的?” “回娘娘,先前陛下,曾赏过臣一个婢女。”顾七面不改色,淡淡应道,“那婢女,乃是赵良人身边的宫女。” “这样看来,你们早有联系。”皇后冷哼一声,随后又皱起眉头琢磨起来。方才,分明听裴启桓提到“陛下”,那么,此事陛下是知情,甚至是默许的。 如此,倒不好追究了…… 她眨眨眼,不由得审视起眼前的宰辅来。裴启桓乃朝廷新贵,圣眷正浓,又怎会贸然投靠赵子舒一个小小良人? 越是猜不透,便越是好奇,她不禁问道:“赵子舒今日,给你传了什么消息,让你急匆匆进宫?” “良人说,陛下突发重病,让臣将晏大夫带来候着。” “胡说八道,”唐笙坐在床边,扫了晏楚荣一眼,“区区一介游医,会比太医院的太医好用?” “说来惭愧。”徐硕穿着官服,后背已闷出汗来,散发着一股淡淡馊味儿。他不敢上前,只得远远行礼:“早先哲王遇袭,失血昏迷,太医院束手无策,还是这位晏大夫救治的。” “那又怎样?” 皇后脸色微变,对淑贵妃贸然插话已稍有不满,却仍耐着性子听她说完。 “方才,赵子舒分明不知此事,还说是裴启桓陷害她,众人皆在场,可做不了假。”唐笙拨弄着头上翠饰,阴阳怪气道,“皇后娘娘若审不出,还是不要白费功夫,等陛下醒来再说吧。” “既如此……”皇后面色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便将裴启桓押入大牢,等陛下亲审吧。” “皇后娘娘——” “臣裴启桓——”顾七抬高音量,盖住晏楚荣的求情声,朝皇后磕头行礼,“谢皇后娘娘!” 眼下,求情越甚,天子的疑心就会越重。倒不如静一静,事缓则圆,总会有迂回解决的办法。 徐硕深知其意,垂着头不再说话。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0章 牢中再对弈,扮猪吃虎局 逼仄的牢房,绝望的嚎叫,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臭,多待一刻,都会让人发疯。 顾七站在门口,见昏死的犯人被狱卒带回,两条腿贴地划过,留下一路血印。 “啧,不知道死了没有。” 闻声一抖,本就苍白的脸,顿时血色全无。她垂眼看着生锈的锁头,目光却不自主飘向门前鲜红的血迹。那触目惊心的红,激起胃中阵阵痉挛。倏地吸进一口气,再忍不住,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后悔么?” 顾七双手撑地,只觉肠胃搅动,眼冒金星,说不出的难受。直到沁出一身汗,一股热气从头灌到脚,才算缓过劲来。 “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翻身坐稳,整个人瘫靠着阴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 相邻的牢房,仅用一道铁栅隔着。秦艽盘腿而坐,望着她浅浅一笑:“若你不掺和,就还是万人敬仰的宰辅,虽不能呼风唤雨,至少能左右朝纲。” “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顾七哼笑一声,“秦太医若能安守本分,也不会连累旁人。” 他抿嘴一笑,未有辩驳。探身拿过一根枯枝,在地上涂画。行笔间沾染细尘,倒更衬得这一双手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当初,裴大人牢审孟炤,震惊朝野。谁也没想到,文文弱弱的书生,竟有这样的本事,可知陛下如何评你?” 秦艽垂着头,语气平淡,却吊足了胃口。 顾七蹙着眉,身体微微前倾。 他呼出口气,满意地望着自己画好的棋盘,笑着抬头,将手伸了过去:“枯枝、芦苇,选一个。” 微眯的双眼骤然放大,她脸色一僵,惊讶神色中掺进几分怯和多疑。 这曾是自己审孟炤的法子。自古,供认不讳的犯人,或闷头颓丧,或惊惧失眠。眼前这人却截然不同,不仅神色如常,竟还想用这种法子,套自己的话…… “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你不必多想。”秦艽见她犹豫,笑道,“难道裴大人,就没什么想问的?” “芦苇。”顾七说着,起身上前,迎面而坐。 率先落子,却未占上风。本想借此机会询问,却渐失先机,不得不集中注意力,仔细思索着下一步的棋。 “看来,裴大人棋艺不佳。”见她严肃攒眉,秦艽笑着摇摇头,稳落一子,“双吃。” 她暗暗攥紧手中芦苇,勉强一笑:“秦太医高明。”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搓着手中枯枝,意味深长道,“许多事,一旦失了掌控,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所以呢?” “所以,奉劝裴大人,”他抬眼凝视,答得认真,“早早抽身。” 顾七愣住,随后咧嘴笑了起来:“此言何意啊?” “宰辅突然进宫,为的什么?” 她未应。 “前两日赵良人说,陛下微恙,我便停了药。”秦艽身体微倾,紧盯着眼前的人,“即便平日吃药,也会辅以补药压制。如何今日就毒发了呢?” 她止住笑意,一张脸渐渐阴沉。 不知从哪里涌进一阵风,吹散了棋盘上的芦苇,也冲淡了紧张的对峙。 “这我怎么知道,”顾七笑着垂头,将棋子摆回原位,“好像该你了。” “加些赌注吧。”秦艽用手中枯枝,在旁边空地上写下“茯苓”二字。 她扫了一眼,顿陷沉思。 棋局开始,探问不过两三回,虽所答未有破绽,却也着实猜不透他的心思。想来,他是要用这解药方子,换些等价值的东西。 顾七不再胡猜,干脆直接问起:“要如何,才能得到这张方子?” “或赢我,或用你的秘密来换。”秦艽单手撑地,身子微微后仰,笑道,“该你了。” 她屏气凝神,稳落一子。 你来我往,或攻或防,让紧绷的神经一刻不得放松。 很快,秦艽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开口问道:“荼州治水三年之余,不知裴大人,和当地百姓相处如何?” “甚好。”她挑挑眉,故作轻松,趁此反问道,“秦太医久在太医院,乍然离别,也会想念吧?” “不会。”他哼笑一声,撤去顾七的棋,“泽州和荼州,裴大人更喜欢哪里?” “国都。”她捻着芦苇,勾唇一笑,“谁不想平步青云,步步登高呢?” 似是没有想到,裴启桓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来。他一愣,抬脚抹掉旁边写好的字。 顾七双眼眯起,扯着面皮似笑非笑:“看来,秦太医对我的答案不满意。” “心不诚,赌注便没有意义。”他假笑回应,“若你反悔,赌约可废。若继续,便不能撒谎了。” 她抿着唇,隔着铁栅打量起眼前这人来。不知自己太过多疑,还是秦艽另有目的。今日,总觉他话里有话。 可眼下这形势,除了继续,别无他选。 “荼州。”她沉稳回应,果断落子。 奇怪的是,在这之后,对方似有意放水,不仅没有步步紧逼,反倒屡现破绽,渐渐落了下风。 她抬起头,望向旁边空地上,写了“白芷、苍术、油桂”等七八种药材,心中大喜,更激起胜的欲望,一门心思扑在布局上。 “昨日,是徐硕给你递的消息?” 她点点头。 “你们相处得很好。” “是。”她应得干脆,又摘去秦艽一颗棋子。 “这么看来,裴大人投靠了哲王。” “算不上,不过是受人之托。”顾七掐下一截芦苇,视线始终落在棋盘上,“若没有哲王殿下,荼州治水不会这么顺利。” 接连探问,已知晓裴启桓的选择。秦艽脸色渐沉,和善不再:“所以,你打定主意,要做叛棋了?” 手一顿,指尖芦苇轻飘飘掉了下来。她惊讶抬头,兴奋尽消:“你……”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他扒着铁栅,声音冰冷低沉,“你可知背叛的下场?” 顾七脸色骤变,一双眼睁得浑圆。僵了一会儿,唇角不自觉颤动,随后放声大笑! “笑什么!”他一怔,顿感心慌。 “费尽心思,就为了问这个?”她扔下手中芦苇,叹了口气,“还以为,你会把它下完。” 医者本就心细,秦艽更是心思缜密。看这情形,便知自己布的局,从开始就被人看破。他恍然大悟,感叹一声:“扮猪吃虎,好手段。” “若不是误打误撞,只怕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太医院插了暗棋。”她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展开后递了过去。 这素帕里,放着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许是揣在怀中久了,表层已经微化,散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秦艽皱着眉,掩鼻后仰。 “巫卓擅毒,可制出的丸药实在难闻。好在你医术高明,将它糅进补药里,掩住了大半的味道……”面对将死之人,人们总愿将真相说个明白,顾七也不例外。 “难怪,荼州治水还没结束,徐硕便匆匆回了国都。”他手执枯枝,静静听完,认命般叹了口气,可同时也生出疑惑来,“把自己关进牢里,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她摇了摇头:“我的计划,是将罪责推到你一人身上。就算赵子舒脱不开干系,也能保赵家平安。” “听你这么说,我真是难过。”秦艽歪头笑了笑,“看来,这结果非你预期。” “没错。”顾七皱着眉,沉思良久,却仍是一头雾水。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利用自己的计划,左右结局。 “唐家兄妹虽阴毒,却愚蠢至极,被人当了棋子都不知道。”他单手撑地,在旁侧写下一味药材,“你很聪明,懂得借刀杀人。却偏偏被权力富贵迷了眼,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怕今后,都不会有安生日子了。” “随你怎么想吧。”顾七捏了捏发酸的脖颈,倚靠着铁栅,将腿伸直,“调查之初,并不知道你是暗棋。算我对不住你,若你有什么未了之事,大可跟我说。” “没有。”秦艽换了姿势,背靠着铁栅,神色轻松。 “对了,”她仰起头,疑惑问道,“牢审孟炤一事,陛下究竟是如何评价的?” 他眨眨眼,面露无辜:“我忘了。” “你定是诓我。”顾七白了他一眼。 “你这般聪明,又怎会揣测不出?” 她笑着摇摇头,抬手指向旁边的空地,“愿赌服输,药方留下。” “言之过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他神色轻松,却还是起身过去,洋洋洒洒写了起来,“裴大人,后面的路不好走,小心脚下,更要小心身后。” 顾七眼眸一缩,登时汗毛直立! 看似寻常的一句话,此刻却实在经不起推敲。奇的是,这句话竟有些耳熟…… 她猛然起身,想问个究竟,怎料还没开口,便听到叮当当的声响。循声抬头,见两个狱卒手持铁链,缓缓走来。 “还差两味药,便当个谜题,留给徐太医吧。”枯枝未扔,双手便被铁链绑住。秦艽在狱卒的押解下,缓缓外走。 他站在门口,转过头微微一笑:“对手难得,裴大人,再会。”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1章 负疚送良友,遥遥归无期 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墙上小窗,打在了门口发霉的饭菜上。 牢房中的人,缩在阴冷的角落环膝而坐,整张脸埋进臂弯,似还睡着。 “咳!” 沾灰的手指动了动,随后又恢复平静。 秦艽走后,自己在这里面,实打实住了七天七夜。期间未有提审,没人探望,就连狱卒经过,都脚步匆匆。 想来,这次也是听错。 迷迷糊糊中,忽听到锁头打开、铁链抽动的声音,她僵了片刻,缓缓抬起头。凌乱的发掩住大半张脸,神色难辨,只有那干裂的唇瓣轻轻启合:“来了。” 徐硕站在门口,面色凝重,眼带关切地点了点头。 许是劳思过度,又许是睡得不安稳。站起身时,竟有些晕。顾七倚着墙,朝他招了招手:“扶我一把。” 他快步上前,将人搀扶出来:“我先去了你家,让尊夫人寻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在车里备了些吃的,好歹填填肚子。” 本该落下的一颗心,突然又悬了起来! “要去哪?”她用力抓着徐硕的胳膊,急切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眉头皱起,声音压得极低,随后将顾七背在身上,快步出了地牢。 道路颠簸,马车的吱呀声越发响亮。 顾七换了身青色长袍,又用一方淡灰的逍遥巾,将草草扎好的头发包住,勉强掩住头上那股子馊味儿。她啃着馒头,掀开帘子朝外望:“咱们这是去哪?” “出城,”徐硕弓着身,满满心事写在脸上,“去送赵德勋。” “好啊,”她松了口气,放下帘子笑道,“那日见到赵兄弟,吓得我魂儿都丢了,生怕他们赵家会出事。” 他垂着头,不停地搓着手,似阴云罩顶,连说话都不痛快。犹豫半天,才缓缓开口:“其实……” “且先听我说……”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却还抓着鸡腿啃了两口。顾七快速嚼嚼费力咽下,双眼映出兴奋的光:“秦艽给了解药方子,只是太过匆忙,差了两味药。我想着,或许你看了,便能将方子补齐!” “这倒新鲜,”徐硕嗤笑一声,直起身抱臂问道,“那方子里,都有什么?” “嗯……茯苓、广藿香、白扁豆……”她抬起油花花的手,认真数着,“白芷、苍术、油桂……” “不对不对,”他摇摇头,伸手截断了顾七的话,“这方子,没有一味药是对症的。” “不对症?”她愣住,随即陷入沉思。 这方子,在心里过了好几遍,定不会有错。既不是解药方,秦艽留下的意义是什么?这方子,又是治疗什么症候的? “罢了,许是他在诓你。” 她闻声蹙眉,摇了摇头。 “不然,抽空将这方子写出来,我再细看看。”徐硕敷衍一句,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手,“人都死了,何必浪费心神去想这个。” 顾七一惊,猛地想起秦艽走时最后说的话来! “可是亲眼见着的?” “自然不是,”他疑惑地眨眨眼,随后笑道,“你不会以为,有人偷天换日,放了秦艽吧?” 她眉眼凌厉,似浑身戒备,从里到外透着警觉。 “出事当天,判处腰斩。即便有同伙,也是有心无力。”徐硕未觉不妥,只当裴启桓紧张过了头,宽慰道,“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救走,没有周全的计划是不行的。你放心,牢卒子也不是吃素的。” “也许吧……”顾七嘟囔一声,虽有疑虑,却不好再问,只得作罢。也许,那只是一句,临死前的诅咒,盼着自己早早下去与他再会。 “对了,你们是如何破局的?”她抛却烦恼,又继续吃了起来,“当时闹得那样厉害,连我都没了主意,没想到你们竟扭转乾坤,救了大家。” “终是陛下仁厚,才免了一起祸事。”徐硕惆怅地叹了口气:“赵良人侍奉多年又育有子嗣,准以妃礼下葬,赵家虽判处流放,却好歹保了一条命,只是……” “等等——”她惊讶地抬起头,“赵……赵家被判了流放?” 他沉默一阵,随即点了点头。 直等到徐硕将来龙去脉讲了大概,才知这短短七天,国都发生了多少大事! 赵子舒自戕后,皇帝先是判处秦艽腰斩,后以清剿逆党为由,斩了大半的赵家军。最后,判处赵煜一家,流放西北边陲,永世不得回都。 刑部尚书李佑,跪于阶陛求情,磕得昏死过去,方为其女李穆禾求得恩赐,免去一劫。 “这结果,比预想中的好些。”回想起这几日的事情,便不寒而栗。看似仁慈,实则招招致命,拔去了哲王殿下倚重的赵家军。他连连叹气,无奈道:“今日便要押走了,现在过去,还来得及见一面。” 顾七面色惨白,不发一言,只不停地往嘴里塞馒头。 “小心噎着。” 柔和的语气让自己更为难过心酸,此刻,倒更盼着有人能打骂一场,好歹能让这无尽自责得到片刻消解。她垂着头,抹去不争气的眼泪,含混不清说了一句:“对不住。” “裴大人慈悲心肠,本是好的。可也要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两全。”徐硕将水囊递了过去,抬手轻拍拍她的肩膀,“此事根源,既然在赵子舒身上,赵家便早晚有这一劫。你不过念在往日情分,想拉他们一把,这并无过错,不必内疚。” 伴着一声“吁”,马车在郊外一处树林停了下来。 “此一别,只怕再难相见了。”他突然严肃,声音压得极低,“赵家并不知晓咱们的计划,裴大人定要牢记,此事与你无关,万不能道歉。” 顾七心绪复杂地点了点头,随后跟着下了车。望着羊肠小路,只觉前路遥遥,荒寂悲凉。 解差从徐硕手中接过一包银子,朝不远处指了指:“快点,不要耽误赶路!” 长长队伍里,赵家的人占了半数有余,皆蓬头垢面,被沉沉枷锁压得直不起身。寒凉天气,只赵子英穿了件不太合身的灰蓝小袄,在一众褴褛单衣里显得格外扎眼。她鼻尖通红,正捧着赵夫人的手,小心哈着热气。 赵煜在前站着,鬓发添了白,衬得脸越发苍老,再不见往日风光与威严。饶是如此,也不忘周全礼数,费力抱拳,朝来人行礼。 顾七快步上前,托住他的沉沉枷锁。 “裴兄弟。” 循声望去,见赵德勋站在后面,佝偻着身,歪着头。 这一刻,竟觉得昔日好友有些陌生。邋遢凌乱的发,胡茬疯长的脸,与印象中意气风发的少年,无一处相像。尤其是那双眼,布满血丝,再不见光。 她愣在原地,双腿似灌了铅,一步都迈不开。 “见你平安,我便放心了。”似有些局促,赵德勋敛起笑容,垂头酝酿一阵,方抬起头来,“我们家的事,带累了你……实在……实在对不住。” 刹那间,似有千万根针,齐齐扎进心口,疼得喘不上气。顾七张张口,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苍白的脸憋得通红,眼泪也开始打转。 届时解差持刀过来,一把将她推远:“时候不早了,得在天黑之前寻个落脚的地方。公子还是离远些,莫要沾上晦气。” 旁的几位解差吆喝几声,队伍摇摇晃晃开始前走。 “好兄弟!”赵德勋趁此机会,箭步上前,拽得铁链“咣啷啷”响。他紧攥着顾七的胳膊,语气急促:“赵家算是完了,若你还肯认我这个兄弟,只盼你……” “做什么!放手!”解差厉声呵斥,上前欲掰开他的手。 “盼你能救救我这妹妹!”声嘶力竭的呼喊,直击肺腑,震得人头皮发麻。他十指用力抠着衣角,急得双眼通红:“她才十五岁,大把的光阴,不能……” 这等场面,解差早已司空见惯,既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心生怜悯。耐心耗尽,凶相也显露出来,持刀柄照着赵德勋的脸狠狠一砸,随后又朝着膝盖猛踹一脚! 顾七惊呼一声,正欲上前,却被人一把拽住。 “你若相帮,他只会被打得更惨。”徐硕眼圈发红,咬咬牙撇过头去,强行将她拉上马车,掉头朝裴府奔去。 车轮吱呀声,裹挟着阵阵抽泣,纵如徐硕这般宽厚沉稳的人,也不由得心生烦躁。 看似告一段落,实则还有许多事要做,顾不得伤心。他掐了掐额头,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慰:“你放心,赵都统一家,自有殿下照顾。眼下你处境尴尬,万万不能为赵子英求情。” “我……我知道。”虽哭得不痛快,却也着实缓了缓压抑的心。顾七解下逍遥巾,擦去眼泪,整个人冷静下来,“殿下可还有别的安排?” 徐硕摇摇头:“殿下说,局势多变,早早抽身也好。近来边疆多战事,他脱不开身。你既有了周全的计划,不用顾忌太多,着手实施就是了。只是……” “只是什么?” 一双湿漉漉的眼,衬得人越发楚楚可怜。他愣了片刻,不由得感叹天然造物,竟舍得将智慧与美貌统统放在一人身上,也难怪殿下会青睐有加。 “只是,可怜他一片痴心,好歹留个信儿,来日也好去寻你。”他轻咳一声,笑道,“待脱了官服,不妨认真考虑考虑,给殿下一个机会。” 她勉强笑了笑。 时至今日,若还说,没有认清自己的心,那是扯谎。可两个人的身份,有云泥之别,又如何能视而不见…… 更何况,自己到现在,都还是云国暗棋。即使冒着风险做了叛棋,又怎么保证元哲不会疑心,与其到最后分外眼红,倒不如就此散了,互不打扰。 马车停下,徐硕掀帘外望:“到了。且回去收拾收拾,晚些进宫谢恩吧。” 她点点头,失魂落魄地下了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2章 有意托孤女,惊闻有情人 “大人!大人回来了!” 柳湘凝在厅中如坐针毡,听到小厮遥遥一声,才抄起的茶盏瞬间脱了手。 “当心割了手!”小翠将她拦下,弯腰捡起碎瓷片,用帕子边包边问,“阿弥陀佛,好在没事。奴婢扶您出去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她转过头去,眼泛泪花,嘴上却不饶人,“老天若是开眼,就该让他死在牢里!” “小姐……这又是何苦呢?”小翠轻叹口气,凑到跟前,捧起她烫红的手吹了吹,“这几日茶饭不思,还不是为了他?如今他平安回来,何不冰释前嫌,以后过踏实日子,也好叫老爷夫人放心……” “死丫头!你为他说情,能拿着什么好?”柳湘凝瞬间恼怒,瞪着眼推了一把,“你既关心他,还留下伺候我做什么?趁早过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奴婢,奴婢再也不说了……”小翠懊恼地咬着唇,明知柳家之难,是扎在小姐心头的一根刺,拔不出碰不得。偏自己不知轻重,说这种话害人伤心。 可说到底,这事与裴启桓,又有什么干系? 在同一屋檐下的有情人,却摆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且不论外头,光院子里,就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想到这里,不由得头疼起来。她悄抬眼,见自家小姐火气渐消,厚着脸又凑上去:“不见也罢,这手可耽搁不得,咱们回去上药吧?” 柳湘凝嘟着嘴,落下两滴清泪后,点了点头。在廊下走着,却忍不住朝院子瞟,见一众丫鬟小厮将裴启桓团团围住,秋桑更是抱着他哭,不由得脸上一酸。 似是察觉到异样目光,顾七抬起头,远远见着柳家小姐加快脚步,拐进后院。 “庆瑜。” “大人放心,徐太医来的时候交代过,”庆瑜在一旁擦去眼泪,抬手让众人散开,“早早烧好了水,就等大人回来。只是……这次可留人伺候?” 秋桑正手持柚叶,在身后细细抽打,听到这话停下手来。 “不用,”顾七淡淡一笑,“夫人会吃醋。” 见他神色虽倦,却无半分忧虑,还能说出玩笑话来。庆瑜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 沐浴焚香,换好朝服后,急匆匆登上马车,至宫门口,恰是早朝刚散。顾七扶正头上官帽,手持笏板跪了下来。 不一会儿,便有朝臣出来,神色各异,议论不绝。往日攀附宰辅的,如今唯恐避之不及,躲在旁人身后快速走远;与唐鹤结党的,不免洋洋得意,凑近嘲讽。 她充耳不闻,一双眼直直前望。也只在见到户、刑两部尚书时,点头打了个招呼。 深秋时节,纵有艳阳高照,也不觉暖和。在风口跪了两三个时辰,渐觉身子发僵,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远远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卫公公。” “哎哟,快别行礼了!”卫礼上前一步,将人搀起后,又弯腰拍了拍膝盖上的土,“陛下近来身子不适,实在没有精神见你。若你有话,不妨跟老奴说,待陛下精神好些,老奴也好转述。” 顾七费力咽了咽口水,恭敬答道,“此来谢恩,没有旁的事。” “宰辅有心了,”他笑眯眯凑近几分,低声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事与大人无关。可违抗圣令,携医闯宫,总不算冤了你。” 她尴尬笑笑:“公公说的是。” “大人因何归家自省?”卫礼盯着裴启桓呆住的脸,笑意尤深,“寒门士子,爬到宰辅可不容易。大人可要想清楚,不要做自断前程的蠢事。” 说罢,他向后几步,高声道:“亏得宫中有晏大夫,陛下的病情才稳得住。今儿带他出来,让你们叙叙旧,晚些晏大夫还要跟老奴回去。” 她笑容一僵,差点没反应过来。 “多谢卫公公。”晏楚荣浅行一礼,随后快步上前,将她拉出几丈远。 “什么意思,挟制我?” “不全是,元承熙中毒已深,恐难痊愈了。”他蹙着眉,将一张纸塞到顾七手上,“这方子给你,且先压制你体内的毒。我困在宫中,托徐硕为你切脉,有任何不适,都要及时告知。” 她愣了半晌,随即攥紧了手中救命的药方,频频点头。 “或许……”他琢磨一阵,笑了起来,“能从这小皇帝身上,试出解药来。” 顾七眼露惊恐,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他绝不能死在你手里!若有想法,不妨让徐硕送出来,我来试药!” “放心,我有分寸。”晏楚荣见她面容憔悴,顿时心疼起来:“若你有失,我定会拉着他同归于尽。” 她上前一步轻拥,笑道:“说的什么蠢话,我这不是平安出来了。” “这事儿,越想越不对劲,”他左右看看,将声音压得极低,“赵子舒与秦艽私通在前,毒杀小皇帝在后,宫中更是谣言四起,说那皇子,实际上……” 忽然,一排大雁飞过,吸引了顾七的注意。 晏楚荣依旧蹙着眉,喋喋不休说着:“照理,不论何种罪名,都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可不知怎的,元承熙竟只说良人失察糊涂,判了赵家流放,就连那赵子舒,都是以妃礼葬的。” “这有什么,”她抿着嘴,视线跟着大雁越飘越远,“不过是有情人之间的相互成全罢了。” “你的意思……是这小皇帝,借着给赵子舒定罪的由头,卸了赵煜的权?” 见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晏楚荣惊得呆住,再说不出话。 “我早该想到的,这结局逃不开。”顾七眉心微蹙,眼底映着淡淡哀伤。轻叹口气,抬眼前望,见卫礼还站在那。她打起精神,凝视着朱红的宫门说道:“眼下,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也好,我也好腾出手来,将大家安顿妥当。你在宫中,要格外小心,莫要着了小人的道。” 他回过神,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再回府,听闻李景浩在厅上候着,不由得心里一暖。 “出了这样的事,你也不知道避避嫌,”她朝服未脱,便急急跑到前厅,“庆瑜,去换壶新茶来。” “心中实在挂牵,总要见到人才好。”他咧嘴笑着,一双眼清澈如水,透着关切与真诚,“今儿听说你要出来,我便告了假,不曾想你倒去了宫里。” “进宫谢恩,”顾七捧着盏,无奈地摇摇头,“结果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回来了。” “真是奇怪,为救圣上违了口谕,虽不敢居功,却也能将功抵过。怎的就把大人关牢子里去了?” 她笑了笑,并未搭话。一个人静静坐着,手不自觉摩挲着茶盖子,将人冷在一旁。 李景浩也不在意,只当她想事情,便安静吃茶不去打扰。 “说起来,我该谢谢你。”想了一阵,心中有了主意。顾七收回手,笑望着他说道:“你送来的那些小玩意儿,湘凝很喜欢。” “喜欢就好。”他未往深处想,口快应道,“以后有了更好的,我再送来。” “你今年,该有二十二了吧?” “嗯,”李景浩听到这话,连忙咽下口中茶水答道,“待进腊中,便是二十三了。” “哦……”她抬手托腮,笑道,“我来做媒,为你说一门亲事,如何?” “什……什么?”他惊得站起,打翻了手中的茶,浸湿了前胸大片。 看这情形,倒不似惊喜。 顾七笑容渐失,正经问道:“难道你,没想过娶妻?” “这个……”他搔头憨笑,一张脸臊得通红,“先前没想过,自到了国都,倒也……倒也认真琢磨过……” “这就是了,我认识的这家小姐,虽是罪臣之女,却也知书识礼,容貌端丽,与你极为相配。”顾七只当他羞臊,咧嘴笑道,“只不过,女儿家难免会犯小性。你脾气虽好,做人却是无趣,有她在你身边折腾,日子才精彩。若你有意……” “此事不妥!”李景浩拨浪鼓似的摇头,急得鼻尖冒汗。他“哎呀”一声,上前行礼:“裴大人一番好意,本不该拒绝。可我……我已有了心上人,又……又如何能接受这门亲呢!” 她端着盏,正准备喝茶润喉,听到这话瞬间呆住,久久酿出一声:“啊?” “这事,压在心里良久。”他定了心,将腰杆挺直,“不怕大人笑话。若依我心里所想,恨不得将我这份爱慕之情,告诉所有人。可这……有损姑娘清誉,我必得先得了她的信儿,才能……” “你心仪之人,”顾七挑眉压嗓,将声音放低,“可在我府上?” “自然不在。”他并未体会到这问题的深意,只循着内心应答,“我倒想时时刻刻能看着她,只是她远在青……” 说话声戛然而止,她眯着眼,开口问道:“青州?” 见李景浩眼神躲闪,最终垂头不应,答案也昭然若揭。 一个和大家有过交集,又随元哲远赴青州的女子,便只有谢若泠一个。可这奇女子,分明对晏楚荣有意,又怎么可能,回应李景浩的情? “我知道了,”顾七不忍戳破真相,只淡淡一笑,“今日之事,当我没说,不必放在心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3章 挥袖驱鸟雀,遣人到荼州 凛冬将至,裴府越发冷清。 顾七一袭碎青棉袍,外披灰白大氅,手捧汤媪,站在院中,正望着洒扫的下人出神。 门口传来鸟儿叽喳声,她眼眸微动,见几只雀儿落地觅食。小厮拿扫把一轰,雀儿四散。 “哎哟,苏参将来了!我家大人就在院子里呐!” 闻声回神,目光聚拢,见苏铠跨过门槛,缓缓而来。鼻尖冒汗,虎目灼灼,焦黄的脸上隐隐透着红,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偏这样的人,骨子里韧劲十足,凭谁打压揉搓,也不曾圆滑半分。连唐鹤都没了脾气,干脆置之不理,却也让他备受冷落,空有参将之职,未有实权。 “节俭虽好,却也不至于此。”顾七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身上粗布衣裳洗得难辨颜色,袖口也短了一大截,笑道,“好歹是个官,合该体面些,以免遭人笑话。” 他愣在原地,憨笑起来。随即举起手中竹笼,认真道:“今儿休沐,听说乌鸡汤补身体,便去西街买了两只。” “门外可罗雀,长者肯来寻。”她望着竹笼,感慨一声,“难为你惦记着,谢了。” 从牢里出来后,谢恩求见圣上不得,便一直闭门自省。大半个月过去,官职俸禄依旧,却不曾有召。时间一长,众人皆晓宰辅失了圣心,渐渐少了往来。就连府中下人,也动了离去的心思。 索性,自己以清静养病为由,放了半数多的人出府。此后也只有徐硕、苏铠和李景浩几人,频频登门罢了。 只是今日……他好似有话要说。 顾七端坐厅中,手捧茶盏,静看着对面的少年。见他野眉紧蹙,神色微窘,几次欲言又止,便知有为难的事。 “唐鹤升任都统以后,你比之前闲了许多。”她垂头摩挲着微烫的盏盖,佯作漫不经心,开口问道,“先前你说,军中管制有缺,草拟了修正方略,最后可实施了?” 余光瞥见对面一双沾泥的脚,乍然后缩。 顾七眉心微蹙,抬起头来:“被搁置了?” 只见他紧攥着衣角,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可惜了……”她低喃一声,不由得叹了口气。 没了宰辅做靠山,他这未建军功的参将,便再难服众。即使没有唐鹤的打压,也会处处掣肘。想来,苏铠在赵家军,早已是寸步难行。 为抽身离去,自己多番筹划,想要将身边人安排妥当,却独独忘了他…… “不能再拖了……”神色微定,心中已有了主意。顾七将茶盏置于桌上,起身谢客:“时候不早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他仰头呆望,双眸难掩惊讶。 似没想到,裴启桓会下逐客令。平日探望,总会多加挽留。今日,却大有不同。 “怎么,还要留你用膳不成?” “不……”他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来的路上,反复琢磨的话,如今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急得出汗,偏生了一张笨嘴,才开口便咬了舌头,只得作罢,掩面告辞。 午膳过后,徐硕照例来府。 “奇怪……” 顾七抽回胳膊,将腿上放着的汤媪捂在手中,开口问道:“可是哪里不妥?” “很是不妥。”他面色凝重,将诊断详情记在册子上,又把带来的药包拆开,细细查看后喃喃自语,“怎么越来越虚了……” 说罢,他抬起头,详细问了每日吃喝与进补汤药。忽而松了口气,笑道:“倒没什么冲突,想来是晏大夫这方子太过厉害,回去还要再斟酌斟酌。” 顾七点点头,随后问道:“陛下那边,如何了?” “好些,只是解药始终配不出,便只能用些清热解毒的方,暂压毒性罢了。”他将册子收好,疑惑道,“你是何时发现,自己中毒的?” “嗯?”她身子后仰,笑道,“你在说什么?” “可别忘了,我是太医。”徐硕叹了口气,将药包推到她眼前,“虽与陛下所用的不同,却也有七八味药是一样的。因你体质差些,才添了几味温补的药。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瞒我呢?” 顾七笑容微僵,垂头不语。 “或许在你看来,咱们算不得朋友。”他转过身,目视前方,皱着眉严肃道,“说心里话,若不是哲王殿下交代,我并不想与你有什么牵扯。因为,你是个冷面冷心,捂不热的人。”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她抬起头,诧异的神情中,露出几分失落与难过。 “你扪心自问,从荼州治水开始,殿下为你,做过多少事?得罪多少人?”而此时的徐硕,还在喋喋不休,言语也越发激动,“他几次受伤,险些丧命,却依旧牵挂着你。可你,却一次次辜负他的心!” “我……” “我原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把谁当做朋友。”他深吸口气,终究没让愤怒冲昏头,渐渐平静下来,“可你却愿意为赵德勋奔忙,也肯保柳家小姐一命。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了你。” 余光瞥见旁边的人,低着头不说话。他瘪瘪嘴,抄起盏灌了几口温茶。 “大人,该喝药了。”庆瑜端着药碗,打破了屋中良久的沉默。 “嗯。”顾七将脸埋进碗中,大口咽下苦涩汤药。放下碗时,脸色通红,眼底泛着盈盈泪光。她转过头去,笑道:“这也太苦了。” “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徐硕顿觉尴尬,干咳一声起身,迈出两步又转回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放在桌上。 “大人。” 她闻声回看,见那布袋里,装满了蜜糖。 不过两个时辰,天便暗了下来。 顾七临窗而坐,望着天边红霞出神。不知谁来,换了新茶,又给自己披上了大氅。回过神时,天已经大黑了。 才要起身,便听到院中囔囔说话声。她眨眨眼,见一盏昏黄的灯笼,摇晃而来。 “公子怎这么晚才回来?” “在叶大人家多吃了一盏茶。” 原来是孙平回来了。 她趴在窗前,只等着人过来。可隐约看到那少年身影,中途停下了脚步。 “徐太医今儿可来过?” “晌午来的。” “哦?可说了什么?” “不曾知道。” “哼,偷懒耍滑,属实该打。” 她“噗嗤”笑出声来。没想到孙平小小年纪,说话竟这般老成。 “小的在后院洒扫,自是不知。”小厮提着灯笼,垂头应道,“公子不妨问问瑜姑娘。” “你不必推脱,也不要觉得我冤了你。”只见少年挺直身板,昂头指着小厮,厉声斥道,“难不成做了洒扫的活计,便不用理会旁的事儿了?府上主子生病,你一个奴才,岂有不闻不问的道理?赶明儿我再问你,若还支吾搪塞,便将你赶出去!” 听到这话,心里一暖。她站起身,想将孙平喊过来,却不料少年转身朝偏院去,连个真切的影子都没看见。 就连晚膳,都没见到人。 “公子回来的时候吃了两块糕,方才又要了八宝茶,说不饿了。” “哦。”顾七独自在桌前坐着,望着丰盛佳肴,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草草吃了些,便钻进书房。 晚些,庆瑜端着参汤过来。 她望着那碗热腾腾的参汤:“平儿在做什么?” “背书呢,再过一刻钟,便要去练剑了。”庆瑜照常走到身侧磨墨,“可要叫他来?” “不用了。”她放下笔,转接问道,“夫人呢?” “啊?”似没想到,裴启桓会忽然问起夫人来。庆瑜一愣,随后笑笑说道:“该是在房间吃茶,再晚一会儿,就要吹灯睡觉了。” “嗯。”她喝完参汤,起身外走,“把我的被褥,抱到夫人房里去。” 夜更深了几分。 今日裴府,注定不平静。 “放开我——” 女人尖锐的声音,打破寂静的夜。众人闻声望去,见卧房灯还亮着,随后便听到“哗啦啦”摔东西的声音。 “啊——” 庆瑜和秋桑对视一眼,忙放下手中活计,急急奔了过去。 跑到卧房,见裴启桓在桌前坐着。外衫半解,一张脸惨白如纸,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紧捂着大臂,鲜血从指缝流出,瞬间染红大片。 “大人!”秋桑惊呼一声,扑上前去,急得朝床上的人吼道,“你疯了!” “夫人……”庆瑜抬眼前望,见柳湘凝跪坐在床,头发、衣衫凌乱不堪,吓得浑身发颤,却依旧紧紧握着黑金匕首,一双泪眼又恨又惧,又好似……透着无尽哀伤。 “小姐……小姐别怕……”小翠带着哭腔,紧紧揽着柳湘凝,一只手捏住沾血的刀刃,唯恐匕首伤了自家小姐。 “还愣着做什么!”秋桑红着眼,吼向屋外小厮,“还不快去请大夫!” “爹爹!”说话间,孙平已持剑奔来,见此情景,气愤至极,“我要杀了你这毒妇!” “别!”庆瑜缓过神来,一把抱住他的腰,不让他靠前半分。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嘶吼声、咒骂声、哭泣声此起彼伏。直等到大夫前来,才渐渐平静。 “既为夫妻,却不准我碰,”顾七抿了抿干裂的唇,有气无力道,“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大夫双眼睁大,手中纱布瞬间滚到地上。他慌忙弯身拾起,却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裴启桓!”柳湘凝裹着被子,气得发抖,“你无耻!” “罢罢罢,这夫妻恩爱的假皮子,今儿就揭了吧!”顾七扬扬手,叹了口气,“签了和离书,此后你爱去哪,便去哪,不要在国都碍我的眼。” “你休想!”湘凝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我哪里也不去,我要杀了你!” “那我更留不得你。”她闭着眼,哼笑一声,“平儿,明日将柳小姐送去荼州,让周护严加看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4章 劳心忧内患,疲于应外敌 “丑时二刻,裴府大亮,见小厮疾奔向北,携医而回。”卫礼站在御书房,手捧密奏,认真看着绘图,细细说道,“寅时一刻,套了车马,见……” “咳……咳……”伏在书案前的皇帝,颤抖着写完最后一笔,瘫坐在龙椅上。他眼窝深陷,面色暗黄,薄唇沾着血,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说下去。” “见……见三两仆人,押着裴夫人进了马车。由孙平随车护送,从……”卫礼翻过一页,见到所绘城楼,说道,“从城西出,一路直行。未跟。” “去荼州了。”元承熙哼笑一声,“晚些去传旨,让宰辅明日开始,照常上朝。” 说罢,他缓缓抬手,欲拿桌上参茶润喉,却怎么都够不着。 “陛下小心。” “朕……”望着递到眼前的参茶,他顿感悲凉,叹息一声,“越发无用了。” “陛下!”卫礼鼻尖一酸,瞬间落下泪来,“不过生了一场小病,陛下只要多加休息,过不了多长时间,便能……” “澈儿,”元承熙半张着嘴,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响,蹙眉问道,“可堪重任否?” “这……太子,尚不满三岁……” “是了,”他紧攥着沾血的帕子,泛泪的眼睛里,映出无尽担忧,“朕只此一子,尚不知事,如何外御猛虎,内防奸狼?朕……咳咳咳……” “陛下——”卫礼慌忙放下参茶,翻起袖口,用柔软里衣小心擦去皇帝呕出的血。 元承熙猛然抓住眼前这只手,胸口因激动而剧烈起伏:“朕得为澈儿,扫除障碍!决不能,让奸臣……” “陛下放心!”眼看着皇帝日渐消瘦,急得卫礼白了头。此刻更是泪眼滂沱,紧紧握住这一双枯手:“奴才……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护好陛下和太子!绝不……绝不让奸人得逞!” 突然,御书房门前吵了起来! “陛下未召,老将军不可擅闯啊!将军——” “若误了大事,老夫便把你的头拧下来!给我滚开!” “陛下,是郑老将军!”他擦去眼泪,放下衣袖急忙迎了出去。才走几步,便听到“嘭”的一声,御书房的门被人用力踹开! 郑旭身着盔甲,一只脚已踏进屋来。只见他白眉微立,双眼因怒而凸,下撇的唇角扯着两边的横肉,给严肃的一张脸,添满了蛮横无理。 “早朝方散,老将军这是做什……” “哼!”来人昂着头,一把将卫礼推开,径直走到书案前,下跪行礼,“老臣,拜见陛下!” 元承熙看在眼里,满腔怒火却无可奈何。他暗暗咬牙,强撑着将身体端直,开口问道:“老将军这是作何?” “青州战事紧张,粮草告急!求陛下恩准,允老臣,押送粮草支援青州!” “老将军不必着急,”他沉了口气,不紧不慢道,“云国土地不敌我澜国一半,且群山环绕地势险要。年年犯我边境,却每每在入冬后退至伏山坳口。想来,再过十天半月,就太平了。” “这次不一样!陛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郑旭抬起头来,急促说着,“按常理,月初敌军便该拔营后撤,可如今已是月末,韩忠非但没有撤军,反派人日夜侵扰,守城的兵将已有半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了!再这样下去……” “哦?”元承熙身子微倾,直盯着眼前全副武装的老将,“如此紧急,皇叔为何不直接拟了奏折呈上来?” “哼,这要问问咱们的都统大人!”老将军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义愤填膺道,“哲王来信,说曾给陛下送过折子,却始终未有回应!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卫礼快走两步,将信递了上去。 元承熙并未拆看,只将信扔到一旁:“如此说来,是唐鹤误了事?” “信使进城,为何屡遭盘查?为何接连半月,不见哲王消息?陛下难道不生疑?若不是唐鹤……” “哈哈哈,老将军,误会啦!”他抬手断了话,笑道,“近来边疆不太平,就连国都,也混进不少细作。幸而有唐鹤为朕分忧,命将士在城门仔细盘查,截获了不少消息。此举,只为加强防范,断不会阻拦皇叔的消息。” 郑旭紧皱着眉头,暗自叹气。 “不过,将军说得颇有些道理。”自早朝后批阅奏折,到现在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元承熙有些精力不足。他半倚着书案,声势渐渐弱了下来:“朕不日便派人去青州查看,若果真战事吃紧,便即刻命郑侍郎护送军粮过去。” “谢陛下!” 翌日清晨,宰辅如常上朝。当天便被召至御书房,至晚方归。 在兵部尚书郑旭的接连催促下,终于在五日后,定了赴青州的人选。 当天下午,便打点行装。 “得知了你要出门的消息,我赶忙将药多配了些。”徐硕将药包放在桌上,叮嘱道,“到了青州,务必将你中毒之事告知殿下,让他为你安排军医诊治。” “明白。”顾七将药装好,笑道,“离开一段时间也好,能清静些。” 他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如今人人说你负心薄幸,只怕你回来,也难改口碑了。” “大人,”庆瑜抱着松软的毯子,走进来道,“苏参将来了。” “哦?怎么不请进来?” “奴婢同他说了,可他不肯进。”她将毯子堆到床上,用布绳系紧,“一个人牵着马,在门口候着。” “应该是有话要说,”徐硕听完,放下手中茶盏,说道,“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顾七跟着出府,果不其然,见苏铠立于檐下,一动不动望着自己。她走到跟前,还未说话,来人便跪下磕头! “大人提携之恩,卑职……”他俯首垂泪,哽咽出声,“卑职没齿难忘!他日,定……定唯大人马首是瞻……死......” “什么死啊死的。”顾七上前拽了他一把,怎奈力气不够,只得踹他一脚,“起来说话!” 苏铠擦去鼻涕眼泪,站起身来。 “你心有大志,在赵家军实在委屈。但不论去哪,若无军功,也难服众。”她抬起手,掸了掸苏铠身上的细尘,语重心长道,“荐你去青州,是想给你一个施展拳脚的机会。待军功傍身,自有你的去处。” 他眨眨眼,并不知晓这其中含义,干脆抱拳行礼:“都听大人的。” “行了,且进屋吃口茶,晚些咱们再走。” 未时刚过,便有马车从裴府驶出。为方便出行,未带仆人,只宰辅一人坐于车中。孙平与苏铠骑马在前,从城东驶出,不消半刻钟,便没了影。 纵简装出行,也行了半月有余,抵达青州时,早已入冬。 守城的兵得了信儿,急急上报。不一会儿,便有都护将军亲迎,直奔府上。 “眼看要进腊月,先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戎狄铠甲未脱,便急急接过丫鬟的热茶,送到裴启桓跟前,“先吃些茶,暖和暖和!” “自是受皇命而来,”顾七捧着盏,笑道,“好在没下雪,一路还算顺利。” “殿下去巡山了,约莫晚饭时间回来。既有要事,我便叫人去催催!”他站起身,喊来一个府兵,快速交代几句。 随后,他弯下腰,端详了孙平许久:“这就是先生和殿下,收的义子吧?” “晚生孙平,拜见戎将军!” “哎呀呀!真是叫人稀罕!”戎狄咧嘴笑着,抬手捏了捏孙平肩膀和手臂,又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小脸,“这么好的孩子,也不知你们在哪捡的?” “说来话长。”顾七尴尬笑笑,喝了一口清茶问道,“这么冷的天,巡山做什么?” “登高望远,察看敌情。” 众人循声抬头,见小将苏凯站在旁侧,双目平视,不苟言笑。 “刚才,是他在说话么?”戎狄附到孙平耳边,小声问了一句。眼看孩子点头,他直起身走到跟前:“这位是?” “卑职苏铠,拜见都护将军!” “此次我来,共有两件事,他便是其中一件。”顾七指了指苏铠,认真道,“原是国都守城的兵,因缘际会与他结识,才发现此人身有大才。论武功,他不比赵兄弟差。此次前来,是为助你一臂之力。” “唉!只可惜了赵兄弟……”提起赵德勋,往日种种便如昨日重现。让戎狄这等性情中人,不免扼腕叹息,洒出热泪来。 一时间,众人沉默不语。 “真是该打!平白惹先生伤心!”他抬手打嘴,随后揽过苏铠的肩膀,“此后,你我便是兄弟。我只有一点要求,既来了这,便不要吝啬,将你的本事都拿出来才好!” “但凭将军吩咐。” 戎狄揽他坐下,笑道:“不过,方才你只说中了其一。” 顾七未免好奇,不由得开口问道:“其二是什么?” “唉,眼见入冬,粮食又少了一大截。”戎狄叹了口气,压着嗓子道,“如今军中屯粮,也只够撑到年底。殿下只好带人上山,打些野物,尚能抵挡一阵子。” “倒真是粮草告急。”她蹙着眉,喃喃自语,“得赶快回禀陛下。” “说来也是奇怪得很!往年这个时候,那韩家父子早将兵撤回去了。今年不知怎的,反倒越发来劲了,不分白天黑夜地叫嚣!”他气得脸色渐红,一拳锤烂了眼前的盏,“王八生的东西,战不像战,撤不像撤。早晚生擒他们,剖开肚子看看有没有胆!” 忽然,不知谁在院外喊了一声: “殿下回来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5章 盈泪盼重逢,难述相思意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6章 借酒敞心扉,醉劝亲王归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7章 瑞雪化心结,急奔赴国都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8章 千里落敌网,临危巧周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39章 信惹意外生,计转叛乱平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40章 救驾埋祸种,宫深雀悲啼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41章 假戏隐真情,离别见相思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42章 东陵战事紧,崖顶断痴情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43章 道谤誉满身,临生死之敌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44章 治水酿大祸,殿前身遭疑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45章 惊晓阴谋案,大错已铸成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 第246章 天恩获自由,负疚踏归荼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9.cc。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9.cc